从树墩到树梢的苹果 作者:锯木头

    看看手机日历，竟然已是六月下旬。

    也不过就是360天前，他带着套自制的粗糙衣服、块印章去给乔檀木过生日，又哭又笑，又打又亲……最后缠绕结合在起，痛并快乐着……

    怎么会不过年后，竟是这般光景？

    洛檎用力拍拍自己的脸。再去找笃笃过生日吧！即使，等生日结束回来，他们依然会继续那个内循环和外循环，即使还是会有争吵和冷战……但，不是说不吵架的不是情侣吗？没什么的……现在没办法，终有天会有的！

    洛檎胡乱给自己鼓着劲，给乔檀木发了封热情洋溢可爱卖萌的长短信，表述了自己即将再次千里探哥庆生、以身犒劳慰问的意愿。

    乔檀木也有阵没收到过洛檎这么有精神的短信了，看到就立刻打了回来，然后迅猛地帮他定了去云南的机票。

    6月28日乔檀木生日当天上午，洛檎起飞。

    中午，倪舟凯看到新闻中成药不良反应、部分大药店中药原料农药超标的新闻，决定分兵走访那家中成药企业的主要原料供应种植基地……

    倪舟凯直接搭省内飞机去西双纳，而乔檀木被派去搭长途巴士往红河州……

    下午，洛檎抵达。

    乔檀木只能让他自己先去宾馆，自己争取明天搭长途巴士回来。

    6月29日，生日次日，红河州某镇返程巴士天只有班，辆只有二十个位子。乔檀木拼死从其他乘客那里千恩万谢加钱抢到张票。路上努力给洛檎打电话，可山路信号也时断时续，等辗转换车回到宾馆，洛檎已经搭预订的航班回去了……后天是flash班毕业的最后节课，晚上小朋友还要来学画画……

    宾馆的桌上只留着洛檎拿铅笔画的张素描，却是当年在伦敦，乔檀木带着课本去特拉法加广场陪洛檎卖艺时的样子。旁边写着，亲爱的生日快乐。

    当晚乔檀木直没打通洛檎的电话，估计先是在飞机上，后来生气不接。

    乔檀木万般无奈。想起南悉说过，她当年是被求婚的当天被派出去出差，而自己再这么爽约，就只有被离婚的份儿了……

    6月30日大早，乔檀木却被“老婆不在家，今天玩什么”的铃声吵醒，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洛檎主动给自己打电话，忙不迭受宠若惊地接起来。

    洛檎的声音有些惶恐，都没有寒暄就单刀直入：“笃笃！……笃笃你能换个工作吗？”

    “……啊？”乔檀木傻了三秒钟，然后自动唤醒昨天晚上打的腹稿，“是因为这次没碰到吗？檎檎对不起，我真的……”

    “不是的！”洛檎急急否认，停了下，似乎嗓子有点干，咽了下，声音涩涩，“笃笃你看到新闻吗？昨天是个月里第三个做投行的人猝死了……”

    “……”乔檀木吃惊又茫然，又个吗？

    “都只有三十岁上下……那么高的工资，不缺钱花，为什么要拼命做、做到猝死呢？”

    “他们……他们应该也不相信猝死的会是自己吧……”乔檀木脑子还有点空白，麻木地回答。

    “那么累！就算不死也是在透支啊！他们要那么钱吗！他们看不见生活里其他值得做的事情吗？他们在挣钱，还是钱在挣他们啊？！”洛檎几乎在控诉。

    乔檀木不知道洛檎说的“他们”，是不是其实也针对他，只能讷讷地、下意识地辩护：“这也有意义啊，这是种自我实现啊……吃饱喝足了，总要做些有挑战性的事情，才有自我实现的感觉吧……”

    “自我实现？你确定这就是自我实现吗？整天忙成这样，他连自我在哪里都找不到了吧？他分得清他在为赚钱而工作、还是在为自我而工作吗？或者他还是在为被人羡慕嫉妒恨而工作？他是投行老板的时候，住最高级的宾馆、坐飞机头等舱、穿最贵的西装，等离开这些，他不会心虚、不会失落、不会迷失自我吗？只有忙碌、华贵、高端才能证明自我，离开了那些就没法证明、就没法自我实现了是吗？”

    乔檀木竟然时哑口无言。洛檎从未如此咄咄逼人，他总是乖巧而温和，哪怕后来的争执里，他也大只是沉默或忧伤。也许是连续三个乔檀木同行的死，才把他逼到了底线。

    “也……也还有其他因素啊……这个时代的人都很没安全感的啊！我上次跟你说过树墩到树梢的比喻是不是？大家都只是这个社会里微不足道的片叶子，外面的变化那么大，谁都怕有天会来了个园丁，说那根树枝挡着人行道了，砍掉吧！就砍掉了……所以要趁还在树上的时候赚点……”乔檀木说到这里又不得不承认自相矛盾了，从自我实现直接跌到缺乏安全感……

    “赚点？点是少？”洛檎的声音很失望，他看不到乔檀木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而他这个问题这几乎是个永远的难题。

    乔檀木很不适应这样的洛檎，步步紧逼，声音冷淡，让他几乎有点恼羞成怒：“这有什么办法？！生个病就不知道要少钱了！还有小孩！上次猝死的两个人，小孩刚送出国读书，我们不会有小孩，你当然无法想象有小孩的人需要攒少钱！”

    “……”洛檎瞬间沉默了。

    乔檀木几乎立时就后悔了：“不是的，檎檎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说了。”洛檎打断了他，声音很疲惫，“现在激动头上，说什么都是错的。”

    “不是的檎檎你听我说，我不是在抱怨没有小孩！我……”乔檀木下子慌乱无章，万分懊悔怎么没沿着腹稿走下去。

    “笃笃……”乔檀木被打断，莫名地觉得自己能看到洛檎在电话那头的样子，忧伤地微笑，平静地盘坐着，“我们都再想想吧。”

    电话挂断。

    乔檀木秒都没耽搁就往回打，洛檎按掉，他又打，按掉，再打……

    乔檀木慌乱地又给他发短信：【檎檎你接我电话啊，我道歉，我只要你……你不接，我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隔了很久，洛檎才回了条很长的短信：【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以为我能做你的全部，像你去年生日那次，像母亲样给你做新衣服，像父亲样送你样珍贵的礼物，像画师样画下你24岁时的样貌，像妻子那样和你同床共枕。我以为那是全部了，可其实就像上次生日那天样，我做的依然拙劣失败。

    我想我明白曾经日食那时你的心情了，就是我能给的，你却不要；而你努力追求的，我也不敢阻扰。

    或许我也有些失常，这些天常常梦见华陵，也许因为太想家太寂寞，所以会逼你太紧。我们都再想想吧。】

    乔檀木反反复复、反反复复看了好遍，好几次想冲动地回复，却又把个个写好的字再擦掉。

    是的，他的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逃避了这么久，他们终于还是要直面这个问题。

    穿越，哪有那么简单。生活适应了，还有观念，观念适应了，还有梦想和追求……

    他们之间终究横亘着许许的差异。时光的长河流经千年，才慢慢冲刷改变了河道，才让小树变成了巨木……而洛檎瞬间的跨越，从参天大树的树墩到树梢，有少惊喜和惊叹，便也有少的惊慌和矛盾。

    乔檀木挣扎良久，终究颓废地扔开电话，倒了回去。

    对，想想，我会好好想想……我会想出办法来的。

    檎檎你等等我，原谅我。

    第六十章 面木全非

    那天，洛檎挂了电话就默默发呆，然后不知怎的，就打开橱门，翻出当年穿越来时穿的那套青白色长衫，旁边还工工整整地放着那个小锦袋，里面是到这里之后托姑父新办的护照和身份证。

    然后无助地坐在床边。

    他想，也许他才是错的那个？他看过电视和网上，父母抱怨小孩不求上进，妻子抱怨丈夫没有担当……像乔檀木这样聪慧坚韧、努力工作、也依然对他心意的人，大概不知道是少人心中的好男人典型，而自己还在对乔檀木百般责难……

    是，按自己的观念，人的确要能活得像个人才好，要有时间自我思考、自我沉淀，要能静下心来把握得住自己……而不是被物欲、被攀比、被焦虑感逼得刻不停地向前赶，甚至自己也不知道前方在哪里……

    可也许，这就是现代……

    入乡随俗，不是吗？而自己不但没有随俗，还非要反过来拉着乔檀木个现代人入古代的乡……

    我以为我的方式或许能让笃笃不那么焦虑，可其实呢？他既要承担现代社会的压力，还要承担我个古人的价值观，反倒逼给了他双重的压力……

    我是不是错了呢？

    或者我的穿越本身就是个bug……

    他不想说什么“乔檀木本该找个好女孩，组建家庭、生个孩子”……他觉得这是对他们感情的侮辱……有少无助少争执，就是有少深情少甜蜜……

    眼泪无声无息地滑下脸颊。他真的爱笃笃，可是，他也真的无助……

    他该怎么办呢？

    在这里，他连个可以商量诉说的人都没有……

    他几乎疯狂地思念着家人，思念着华陵……娘会不问缘由，只知道心爱的小儿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将他搂进怀里细声安慰；爹会说男孩子哭什么，其实却担心得不知道怎么办在边团团转；姊姊会带他去家中花园荡秋千；哥哥会带他找帮狐朋狗友起玩闹散心；又空，大概会烧桌蕴空寺特产豆腐宴，说啊呀小洛檎吃点，这道是师傅新发明的做法……

    于是忍不住哭得凶了……

    那么人会宠他，可个都不在这里……

    也是，他顺遂得意的时候不曾思念他们几分，伤心伤神的时候自然没人管他……

    有几个闪念间，他会希望笃笃突然就推开了家门，紧紧抱住他，就像曾经的无数次。说虽然我还没想清楚怎么办，但我想你，所以我回来了……

    可终究到乌金西坠、切重归于黑暗，屋里还是只有他个人。

    不知道腹中饥饿，也不知道四肢麻木……最后终于体力不支，靠在床头睡了过去。

    脸上泪痕宛在，蹙着眉，抱臂蜷缩着身子，即使在乔檀木的小床上，也只是小小的团，分外可怜。

    第二天被晨光照醒的时候，洛檎半闭着眼睛先去摸手机，想着也许昨天睡过去时笃笃还曾发来过温言软语。结果手伸出去摸，竟是片泥土！

    洛檎瞬间吓了个通透，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竟像是在片花园草地上，而目光所及之处，竟分外熟悉……

    洛檎不敢相信地用力咬了下自己的手指，才发现身上穿的竟是两年前穿越时穿的那套青白色长衫……

    再不敢置信，周围的切都在毋庸置疑地告诉他——他夜之间又穿回了华陵，而且……就在自家的后花园里！

    起身，脚下久违的布鞋触感差点让他绊跤。

    洛檎只觉嗓子发干，两眼发直，双腿都有点打颤……

    回来了？！这突然就回来了？！

    不远处传来人声，熟悉得无需辨认就知道是爹娘的声音。不知怎的，第反应就是躲到了大块假山石后。

    爹爹扶着娘在散步，两人看着心情很好，容貌尚轻。娘的肚子微微隆起，满脸母爱。

    洛檎几乎无法呼吸……这至少也是十五年前的父母……到底哪里出了错？如果是十五年前，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若，生完这个我们就不要孩子了吧？本来有了桑儿和杉儿就已是儿女双全，这个无论是男是女我都喜欢的……”洛父小心翼翼地扶着妻子，表情温柔又疼惜。

    假山后的洛檎却愈加惊恐——姊姊和哥哥俱已出生，那母亲肚子里的这个，不正该是自己吗？！

    “也好……我觉得这像是个男孩，和怀着杉儿时的感觉差不……你上次说男孩就叫洛檎？”洛母依偎着丈夫，微笑低头轻轻抚摸着肚子。

    洛檎本在惊慌失措，听到母亲唤的这声“洛檎”，却倏的就掉下泪来，差点出声叫娘……

    “对啊，阿若你说好不好？到他四个月后出生，正该是园里那棵檎树结出果子……我俩成亲那年种的，直只抽条不开花结果，今年却长出了花苞来，说不定便是天意呢！”洛父开心得简直有点手舞足蹈，“若是男孩那正好，我连字都想好了，就叫繁舒！便和那棵檎树样，从小树苗慢慢抽条长高，又繁茂又舒展……”

    “洛繁舒……很好听啊。”洛母歪着脑袋扬起个笑容，还带着些小儿女情态，“我猜你半会偏疼这个幺子了，杉儿的字就要叫什么苍远，副任重道远的样子，檎儿呢，就只要努力长高长大就行……”

    洛父也笑：“第个儿子自然要担子重些，都叫‘杉’了，自然是要苍劲高远的。小儿子便由他活泼撒娇胡闹些罢！”

    假山后的洛檎已是满脸的泪。父母如此期待着小生命的诞生，并不会因为是第三个孩子便少了半分郑重或欢喜……早早地取名，甚至取字……而且话语里满是疼惜溺爱的味道，只可惜自己降世之后又被预言是个不可长住在家的……不知当时父母会有难过……

    个不小心，便哽咽出声，连忙收声，却已经来不及了……洛檎睁大眼睛从假山缝里看就坐在假山前的父母，孰料两人竟似未闻，毫无反应。

    洛檎茫然眨眼，这声音虽不大，却足以该让两人听见……

    正犹疑该怎么办，背后园墙外却飞进来只鸡毛毽子，个小女孩的声音：“娘！娘！毽子飞进来了！是弟弟扔的！不是我！”

    洛父闻声好笑起身，走到假山后，捡起毽子又隔墙抛了回去，再走回妻子身边坐下：“杉儿才几岁，扔得了这么高……桑儿也是人小鬼大，把弟弟玩得团团转……”

    整个过程洛檎惊得心脏都快跳出胸腔，结果父亲对面而立，竟是对他熟视无睹！

    或许这样才是合理的……我原该在娘肚子里才是……

    洛檎安心之余又有几分失落，他其实很想不顾娘肚子里的那个自己，头冲进母亲怀里嚎啕大哭场，把所有的委屈迷惘伤心思念都狠狠地哭出来……

    他故意在花园的小径边，却看着父母相携从自己身边几乎贴着衣服走了回去……连爹娘都看不见自己……时间百感交集，心酸心疼得无法自抑。

    洛母却忽然慢了脚步，洛檎紧张地敛了呼吸，却见她捂着肚子，皱起眉：“小檎儿好像不开心呢，动来动去的……”伸手轻轻地抚摸了几下，柔声哄着，“檎儿乖，爹娘都在呢！等你来我们家哦……”

    洛檎顿时再也忍不住，蹲下身放声大哭起来，是母子连心吗？即使她看不见他，却依然能感知儿子的情绪……

    我回来了啊娘！我就在你们面前，可你们都看不见我……

    我好想你，好想你们啊……

    直到父母的背影远去，管家张伯带着花匠来整理花园，才五岁的姊姊洛桑牵着三岁的洛杉玩荡秋千……粉雕玉琢的两个小娃娃，梳着两个总角髻儿晃晃的，那是洛檎从来不曾见过的幼年哥哥姊姊。

    可没有个人能看见洛檎。

    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洛檎倒也渐渐安心地走在自家园子里、细细看着睽违两年了的每个人……虽然时间轴完全不对，但依然能大大纾解自己对亲人的思念。

    可，自己到底是哪个自己呢？是穿越前16岁的洛檎，还是从s市回来的18岁洛檎？

    自己能穿上这套青白长衫，本应是16岁的模样，可……洛檎抬手看看，却苦涩地笑了——在华陵国贯只用毛笔的右手，却在中指指节上有个小小的茧，那是现代的圆珠笔铅笔才会留下的痕迹。

    这只能是在另个现代世界里呆过两年的自己了……

    即使面容无改，却只有自己才知道，经历了这两年，这个身体经历了少改变少惊喜，少亲密无间的拥抱，和少辛酸苦辣……如这个茧，毫不起眼，却静静地在那里，见证着他丝毫潜移默化的改变。

    洛檎正大光明地倚在门槛上看着。

    那时的爹爹临的还是他后来嗤之以鼻的字帖风格，娘出嫁以后才开始学的女红还有点不堪入目，个二十六七岁，个二十三四岁，正是风华正茂郎才女貌的时候。姊姊哥哥就有喜感，他从未见过这么小只且傻萌的哥姊，每次看迷你洛杉跑着跑着就绊自己跤，或者洛桑做了坏事全赖在弟弟头上，18岁的洛檎就笑得乐不可支。

    他忽然想起乐芸在婚礼上的致辞，她说翻阅旧照片，才发现父亲也曾二了吧唧地赤膊练杠铃，妈妈也曾梳过青春的马尾辫……他们也曾年轻过……

    华陵没有照片，于是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他个人，能如此清晰而震撼地感受到时间的力量。

    第六十二章 刿木怵心

    日落而息，洛檎熟门熟路地拐进自己的房间。那里此时还只是间客房，简单标准得很，浑不似后来窗台上放着哥哥做的竹风车，枕头边放着姊姊做的香囊，书桌上是他临的歪七扭八的字……

    可终究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家，躺到床上，和衣而睡，竟也很快酣然入梦。

    梦里他家了个孩子，似曾相识却并不认识，开始和小洛桑、小洛杉、小洛檎起玩得好好的，爬树、捉蝉、练字……后来却拉着洛檎说“你去我家玩！”……于是那个小孩就被洛桑和洛杉拥而上压在身下打，说哪儿来的野小孩抢我弟弟！小洛檎茫然地在边看着三个小孩短胳膊短腿的胡乱扭打。即使不认识那个小孩，偏很不想他挨打，可要去拉开哥哥姐姐却又觉得不该……咬着小手指纠结地了很久，直到那个小孩突然抬眼、穿过洛桑洛杉的缝隙直直地看向洛檎，那个情绪强烈的眼神完全不是个小孩会有的，悔恨哀痛爱慕愤怒绝望……掺杂在起，浓厚得让人心口窒，喘不过气来——

    “檎檎，跟我走，跟我走啊……”

    那呼唤渐渐不是个孩童的嗓音，洛檎惊恐无措地在梦里挣扎，猛地醒过来，入目是窗外微白的晨光。倒回枕头里，用力喘了好几下，闭上眼，额头上竟都是冷汗。

    那是笃笃。

    醒来的刹那，他便意识到了。

    他在自己的生命里份量太重。白天不让自己去想，夜里也终究会在潜意识里冒出来。

    笃笃现在在干吗呢？他发现自己不见了吗？还是他依然在云南山坳坳里给自己打着电话？

    他承认，刚发现自己穿回来了的时候，他内心里是有些虐人虐己的快感的……

    乔檀木定会发疯般地找他，悔恨、慌乱……他心底也许会明白洛檎是又消失了，可他还是会发疯地找他，直到内心慢慢绝望……

    他会自责，为什么自己没有陪陪洛檎，为什么要工作不要他……

    他会回想起两个人在起有甜蜜，洛檎曾带给他少希望，少的悠然欣乐和爱恋疼惜。

    然后他会哭吗……

    像自己在家的最后那天样，蜷缩在床边，无助又绝望。

    洛檎伸手捂住脸，急急地呼吸，气息间已经带上些颤抖……

    他明明说好会永远陪着笃笃的，即使在两人没有相爱的时候，都许诺过如果被迫分离、会看着星空永远地想念他……

    毕竟是乔檀木在他最无助最艰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接纳了他、无怨无悔地照顾他……

    心中另个幽怨的声音却又说，可笃笃也对你说过，“你比切都重要，我只有你”……可其实他有工作，他有追逐的梦想，他也有同学好友同事亲戚……反倒是你，在那个世界上只有他……

    而乖巧懂事的洛檎又认真地争辩：你又不是女人，浪漫得只要爱人陪着你花前月下！你应该理解笃笃才对！如果他没有遇见你、没有救助你，他本来就会沿着那条预设的路走下去，你凭什么要求他帮了你，却还要为你改变自己的人生？

    刻薄的声音说，因为他也改变了你的人生啊？把你诱拐成他个人的小苹果、知道你也没有其他退路，是他个人的禁脔，他就可以安安心心继续自己的预设人生去了……什么都不耽误啊！

    闭嘴！你不可以这样说笃笃！他才不是这样的！！！

    ……脑子里无数个声音吵成团，洛檎埋头抱着膝盖揪着衣服几乎透不过气，用力敲打自己的脑袋，可脑子里还是吵得沸反盈天、誓不罢休……

    他有点害怕那么东西突然都冒了出来……其实它们直在他的脑子里，可在陌生世界里时，他不会去想……他知道如果在那个世界，他不可能离开乔檀木，乔檀木也不可能离开他……无法逃避，他只会去努力想办法，去折中，去妥协，去改变现状。

    可现在他可以逃避了，他是被莫名其妙的力量带回来的，这不关他的事……于是脑子里偷懒自私的部分在为自己找藉口，而尝过甜头甜蜜的那部分在为乔檀木辩护……

    不不，他是爱乔檀木的，他也永远不会恨他……只是他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暖则近，痛则远，现在疼痛过温暖甜蜜，所以他在逃避……

    闭上眼睛，就是梦里乔檀木的那个眼神，悔恨哀痛爱慕愤怒绝望……

    思来想去，神魂颠倒，恍恍惚惚，时悲时喜。

    心疼自己、心疼笃笃、心疼两个人也许将夭的爱情。

    万千情绪在奇经八脉里游走奔腾，呼啸隳突。

    不知过了久，外界的声音光线才重新渗透进他的五官里。天光已然大亮，窗外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吵嚷声。

    洛檎抹抹脸，趴在窗口往外看。两个跟洛桑洛杉玩在起的小孩他居然不认识。不过好在小孩们很快就呼朋引伴起来——

    “天！你不要爬上去！我去摘给你！”个粉墩墩的小男孩正在心仪的小竹马面前散发自己的雄性荷尔蒙（五岁的小孩真的有这个吗……）。

    小天在檎树下面抱着树墩，提心吊胆地仰着头：“啊……允龄你当心点哦！”

    檎树第年开花，小孩子都看得很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