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树墩到树梢的苹果 作者:锯木头

    珍惜自己捡到的第只小鸡。就像他说的，他从没有兄弟姐妹，有个这样让他照顾、又乖巧听话的弟弟，他也真的很上心。

    乔檀木看着天花板，夜晚外面路上的车经过，带出道道光闪。

    又闭上眼睛，默默地感受自己内心的想法。

    在知道洛檎有护照之前，他直很担心如果以后自己回国，洛檎个人要怎么办、谁还会照顾他、难道永远去特拉法加广场卖艺谋生吗？这这这、这简直是遗弃幼童罪啊！可今年全球金融危机，自己在伦敦实习过的公司都说不会招人了，他不可能不工作而在伦敦呆下去……左右为难，乔檀木都不知为此犯愁了少次了。他甚至梦里都见到过洛檎冻得手脚上都是冻疮、脸上两块高原红，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样瑟缩在墙角，然后抬头看到他，惊喜却又虚弱地喊：“哥，你来接我啦？你别不要我……”

    那时候他很难过，他甚至直没勇气跟洛檎开口说过，也许有天自己会要离开。

    他只是想，那个指引穿越者的“神谕”快点来吧，在自己回国之前。那样自己就能比较安心地回国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在元旦倒计时那天，留恋这份陪伴这份温暖，便向上天许愿，说不要让洛檎去做什么大事；可如果真的需要他负担起这个小孩的未来时，他又希望神谕会快点来，能让他安心地走自己未来的路。

    然后他又对自己说，不是的，我是想负担他的未来的，我只是没有办法带他回国。如果洛檎可以跟他回国，那他定愿意带他的！即使以后工作要直照顾个人、个人的花销、也许会有些意料不到的麻烦，他还是愿意的。他们是如此相互依赖、彼此照顾，和亲人真的没什么两样。

    而现在，洛檎真的有护照了。他可以跟自己起回家了。

    那么……

    曾经在心里说过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自己开过的空头支票到底有没有勇气去兑现？

    几年、十几年、甚至辈子？

    起回国，起回家，起生活？

    乔檀木叹口气，觉得自己迟疑犹豫的样子实在很没担当、很不man。

    当晚，他梦见个神仙怒目圆睁、眉毛倒竖地以剑指他：“大胆竖子！许愿灵验了居然还想退货？！你当我们是淘宝吗？”

    ……乔檀木在梦里喷了神仙脸。

    第十三章 无边落木

    于是第二天晚上，乔檀木抱膝坐在床上，看着几月如日、辛勤而快乐的、跪着爬来爬去铺地铺的洛檎，安静地思索了会儿。然后打断了正在哼唱刚学会的《one night in beijing》的升级智能小电饭煲：“来来洛檎小同学，我们又要来谈心了。”

    小电饭煲的歌声戛然而止。

    洛檎爬到靠近床边的被褥上盘腿而坐，揉了揉有点困的眼睛：“怎么了噢？最近我没说什么梦话吧？就算说梦话也肯定是我很喜欢你啊我好崇拜你啊之类的，你可不要再污蔑我又说你凶之类的！”

    乔檀木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眼，洛檎便干笑两下坐正。

    “是这样的……嗯，檎檎，选择题，你觉得未来比较可能发生的是以下哪种情况？a.洛檎小同学又穿越回去了；b.洛檎小同学将在伦敦接到惊天神谕，开创代伟业；c.洛檎小同学的主要穿越内容是混吃等死。请回——”

    “c！”洛檎光速抢答。

    乔檀木：“……”

    洛檎嘿嘿笑，脸上的表情形成无辜和耍无赖的和谐统。

    乔檀木表情复杂：“你点不考虑a？”

    洛檎挠挠头，道：“a和c相互不矛盾嘛，能不能穿回去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而在我能选择的范围里，开创伟业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的，那就只剩混吃等死了嘛……”

    ……乔檀木心里默默点头，其实我也觉得你不太可能开创什么伟业啊小懒货。

    “那你打从开始就是以c为目标筹划的？”

    “那当然不是……”洛檎把另只脚也搬上来变成双盘坐，认真道，“我开始还是想过会不会睡觉醒来就回去了……虽然老和尚直跟我灌输过我会离开，但我总还是心存侥幸、希望他不太靠谱吧！所以最初几天我的打算就是要抱好你这条大腿，千万不能得罪你，最好让你觉得我又乖巧又可爱神马的不忍心抛弃我……”

    “嗯，很成功……”乔檀木插入点评。

    “嘿嘿，那是！”洛檎挠头，“不过后来呢，眼看着天天过去，唯的差别只是对这里越来越熟悉，却没有任何可以回家的征兆……嗯，我曾经偷偷用你手机乱拨号码尝试联系我爹妈师父这种事我会告诉你吗！”

    乔檀木：“……”苍天保佑洛檎不曾打过什么国际长途。

    “哎，但是他们都没有接电话……”

    “……废话！”

    “嘿嘿，而且春节那天我都没有梦到他们（那是因为你喝醉了好吗），我想大概真的是离太远啦，他们连我的梦境都进不来……”

    乔檀木轻叹了口气，轻轻摸摸他的头。

    “于是我渐渐接受了也许留在这里会是件长久的事情……所以就要细致深入地抱好你的大腿！”

    “……比如去洗衣服烧饭卖艺赚钱？”

    “嘿嘿，不过我也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的呀，哥！”洛檎拿脑袋去蹭乔檀木的肩。

    “那，嗯……哥直没告诉过你……”乔檀木有点吞吞吐吐，“其实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回国了……”

    洛檎愣，抬头看他。

    “因为全球金融危机……嗯还是这么说吧，哥读完书是要去工作赚钱的，但是英国近两年可能都很难找到好工作了，而国内要好很，所以我必须要回国，你能明白吗？”

    “能。”洛檎专注地听，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吓坏了，“啊？啊啊？那你要把我个人扔在这里吗？”

    “不是不是！”乔檀木看到洛檎瞬间吓懵的脸，突然就很鄙视自己居然到这个时候才跟洛檎交待这件事，“我我，我就是想跟你谈心，问你想不想跟我起回去？”

    “当然要！”洛檎瞪大双眼脱口而出，顿了两秒，又有点局促地搓搓手，“如果，如果不是很麻烦的话？”

    乔檀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这麻不麻烦，噢不，麻烦是肯定麻烦的，但到底有麻烦？他昨天想了晚上，想的不就是这个问题么？

    比如回国以后要怎么跟姑姑姑父解释洛檎的来历？要不要帮洛檎规划他的人生？他能不能对这个决定的后果负责？

    乔檀木自己也还是个没有踏上社会的学生，顶比同龄人稳重点早熟点，可要负担起另个人的未来，那根本不是用“麻烦”这个词可以形容的。

    “不是麻烦不麻烦的问题，是这样的……”乔檀木慢慢地措辞，“到了国内，你和我的生活可能都会有很大变化……在这里，我们每天、每星期、每学期做什么，都很规律很确定，我读书，你在宿舍上网或者出去卖艺，每天都样。但是回国之后，就会有很大的改变和不确定性。你刚适应这边的生活，我怕你又要换个环境会不适应……”

    洛檎挠挠头，很难理解的样子：“为什么会不适应？国内的人说话我都能听懂啊？应该和华陵国像吧？那怎么还会比外国鬼子这里难适应呢？啊，是不是回了国，国画啊书法啊就不稀罕了，我不能卖艺赚钱了？”

    乔檀木有点郁闷：“这个不是重点……回国以后我们不用付房租、物价也比这里便宜些，生活费不用你担心……主要、主要是我的生活会发生很改变。回国以后我要找工作、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找到……如果找到工作就会有大半的时间在外面跑，可能会有相当长段时间自顾不暇，无法照顾你的……”

    洛檎很是自立自强：“不用你照顾我啊，我也可以照顾你的嘛！再说，你现在白天也要上课、也只有晚上可以陪我啊？到底有什么差别呢？”

    乔檀木居然时语塞，这么具象地描述起来，似乎是没很大差别……可是，对任何人来说，在象牙塔里读书与踏上社会赚钱生活，都实在是很大的差别。至少读书的时候只要对自己负责，好好读，总会有好成绩；可是工作，就涉及到方方面面，自身是否努力、复杂的人际关系、运道、行业前途……瞬间从单科变成了综合考，就像要进入个新的精神空间。

    而且，三年没回国，从英国回中国，这祖国三年大变样，也类似去到另个物理空间。

    于是陌生的精神空间和陌生的物理空间两厢叠加，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让乔檀木不安焦虑、对未来充满不确定性、不安全感。而洛檎，则是个连是否会长期呆在地球、呆在地球上到底是干吗的都是疑问的巨大变数，乔檀木想要咬牙把洛檎和自己的未来肩挑，瞬间就有种千头万绪信息爆炸到两眼抹黑的感觉。

    乔檀木直皱着眉头不说话，洛檎想了会儿，却突然脸色白，把乔檀木的沉默理解为难以启齿：“啊……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等回了国，我就不能跟你住在起了？你要跟你爹娘住在起的吧……你又没法跟他们解释我是哪里来的……”

    洛檎捏着床单的手下子就揪紧了……大概这才是乔檀木郑重其事找自己谈话的原因、也是他强调两人相处方式可能会改变的理由吧？不然有什么好问的呢？两个人的未来再怎么改变，对洛檎来说，也必然好过留他个人在伦敦。所以问题肯定出在乔檀木家里吧！

    而如果乔檀木真的不能带他回家……

    似乎乔家父母的存在是最大的可能性了。

    洛檎茫茫然，忧惧片。

    要命了，乔檀木不带他玩了……

    在过去的大半年里，他已经无数次暗自庆幸自己遇到了乔檀木。越是太平安全，才万分后怕如果当初独自流浪那会是么恐怖。他只有在乔檀木面前才能肆无忌惮地显露各种无知和讶异、问各种天马行空的问题、做各种莫名其妙的事。他对乔檀木已经有种盲目的信任，相信他总会带自己走最安全的路、学最需要的知识、认识最可靠的朋友。于是下意识地逃避着需要独立、需要自强的刻。

    好了，现在报应来了。没有远虑必有近忧，古人诚不我欺。

    他没想过这么快要面对巨大的变故，没想过那么快会要独自生活，还是换去个全新的地方。身边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个穿越来的古人，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在乐芸面前的伪装现代人试验再成功，他也知道自己心有虚……就像个乞丐伪装成科考状元，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时刻都怕露出马脚，战战兢兢，这日子要怎么过？怎么生存？

    洛檎脸色苍白。

    可乔檀木的脸色却比他的白，呆了会儿，才苦涩地笑。

    如果有爹妈在的话，在碰到洛檎的第时间，他就会跟爸妈商量这件事了吧？而半父母是不会同意远在他乡的儿子收留个陌生人的，那后来的切应该就不样了吧？

    又或许，上天就是看中他孤身人，才会让洛檎降临在他的身边？

    乔檀木看着洛檎发呆。

    他忽然觉得也许真的是这样？像乐芸那些同学，与他认识的时间远比洛檎长，但大家永远保持着个距离，有自己的空间。但洛檎，与他样孤身人、无依无靠，才会让他们在短短的半年里变得如此稔熟和亲近。就像洛檎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独自流浪会是么惶惶不可终日，他也不能想象如果没有洛檎，那自己在这个即将独自回国之际，又会是怎样的不安与伶仃。

    处心思，两种苦愁。

    小小斗室内，光影明暗，映着两个酸楚的人影，各怀忧思。

    直到洛檎眼里已经吓得眼圈发红，乔檀木才醒过神来，“哎”了声，坐到洛檎旁边，包住他拧得发白的手：“不是不是的……”

    洛檎抬头，半忧惧半期待地看他。

    终于还是要说出口了。

    “我爸妈……”乔檀木深吸了口气，嗓子口发干，“我爹娘……都、都不在了……”

    第十四章 满木疮痍

    随着这句话出口，三年来被他慢慢扫进心中个小房间锁起来的地废墟，又哗哗的声碎落铺陈开去，满目疮痍，无处落足。

    把伤疤扒出来给别人看，坏处是惨痛淋漓，好处是发泄和得到别人的安慰。所以愿不愿意扒开伤口，说到底，端看利弊得失而已。

    真正的锥心之痛，半都不会整天扒拉出来求关注求安慰，就像乔檀木，三年来从未有刻想主动对人提起失去父母的难言之殇。

    而在这刻，利弊得失罕见地微微接近了平衡。也许是蚀心太久压抑发酵，也许是小苹果直以来带着治愈的气场，让乔檀木带着种微妙的情绪，挣扎磕绊着扒开心里最深处的伤口。

    那里面有锐痛，有伤感，有自怜。

    甚至有丝莫名傲娇的情绪在说，哈，你逼我说出来，现在发现我也很可怜了吧？发现我过去乔装坚强很艰难了吧？来安慰我啊？

    这种情绪出来，便酝酿着软弱和泪意。

    乔檀木瞬间酸了鼻子，却还是不想让酸意继续弥漫演变成哭泣……

    他告诫自己，哭什么呢？没人要看你哭。

    真的会为你心疼的人、爱你逾生命的人已经没了。

    乔檀木的妈妈身体直不算很好，乔檀木考上本市第志愿的大学之后本打算安心读书了，好好守着父母。大上半学期末，却得到通知，他凭高中获得的个华人国际奖学金去申请的英国名校给了他本科三年的全奖。

    那本是高中教导主任给他的个提议：上届个学姐就这样申请到了另个英国学校的全奖offer，于是他也只是依葫芦画瓢试试看而已，没想到在几次邮件和几次面试之后，他居然得到了这么个神奇的机遇。

    他拿着这份录取通知书回家的时候几乎有些手抖。那时大人对留学的印象还停留在出国读硕、读博、或者短期交流，于是去那样的学校免费读本科还是件挺有冲击力的事情。

    可他手抖，其实是因为他觉得他大概要放弃这个机会了，男孩子长大了，就是要当家里的男子汉的，妈妈心脏不好，已经办了提前退休，他不想还要远隔重洋，让妈妈牵肠挂肚。

    可父母却致统地要让他去。尤其是乔爸，说有他这个老男子汉在，暂时还用不上小男子汉，何况他即使在s市也是每周住读，和留学也差不。

    可全家都心知肚明，怎么会差不呢？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带着父母的希望和自己的憧憬飞越了将近万公里的距离，跨过了八个小时的时差，错失了命定中能和父母相处的最后几个月时间……

    在英国重读大那年的元旦前，接到了姑父的电话，让他赶紧回家……

    他无法想象，为什么个看似微小的选择，能导致这么残忍、残忍到让他终生后悔的结局：父亲出车祸，而母亲闻讯后心脏病发……两人去世相距不过天，也许乔爸还会等上会儿，于是夫妻俩可以起走……只留下了肝胆俱裂的乔檀木跪在他们的遗体前。

    那年的元旦，不相干的亲戚早已散去，姑姑和奶奶也早已支撑不住或病或伤。

    乔檀木独自人坐在家里的地板上瑟瑟发抖。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丝丝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让他觉得和墓地里没有什么差别。墓地里有爸爸妈妈，而屋子里只有爸爸妈妈的遗物……这么说起来，也许墓地暖和点。

    乔檀木抱着沙发上妈妈给他织到半的毛衣，看着贴在冰箱上墙上的全家福照片，哭到再也流不出眼泪。

    姑父把乔檀木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被那减轻的分量吓了大跳，向来沉默但却精神的男孩已经接近精神崩溃，他有些搞不清自己是清醒还是又陷入昏睡的梦境：有时候他看到自己推开了那辆撞到爸爸的车，有时候他看见父亲从手术室直接精神抖擞地走了出来，有时候他看到妈妈拉着他坐在爸爸床前，说快醒醒，笃笃回来了！然后爸爸就奇迹般睁开了眼睛。

    可是没有。

    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他个人，提醒着他那次选择离开，就是永远的诀别。

    所有人都很担心他，在姑姑家住了阵子之后，亲友们还是觉得让他回英国完成学业是最好的选择，既是乔爸乔妈的遗愿，也能让他离开伤心地。

    乔檀木再次飞过万公里，这去就是三年没有回来。三个中秋、四个春节……

    有时候乔檀木回想起来，会觉得自己没有变成抑郁症或者自闭症真是让人惊异，当然这归功于最初年姑姑姑父每天的越洋网上连线、渐渐知晓了这件事的国内国外同学们的关照，当然也有他不想让父母失望的心。

    每年让他想哭的日子都有很，父母的生日、祭日、春节、中秋、清明、自己的生日。后来渐渐的，他觉得自己的伤有点结疤了。其实回到英国的半年后他就很少再会哭泣，不会在某个毫无规律的时刻、某个浑不相干的地点突然失控大哭——而半年前，在家里的那几天里，他曾经绝望地以为自己辈子都可能随时崩溃大哭的。

    直到去年清明那天的早晨，他醒来，看着天花板，忽然又无声地悄然落泪，让他自己都觉得突然。而他哭着哭着，渐渐明白，这次让他落泪的，不仅是悲伤，还有自我厌弃——因为自己的怯懦，让父母的墓在清明这样的日子，都得不到独生儿子的照料，没有花，没有香，没有人跟他们说话，他是个胆小而自私的人。

    甚至，他连说出“他们去世了”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三年之后要将这五个字说出口时，依然会这样颤抖这样疼痛。

    洛檎用力地抱着乔檀木，愧疚伤心而不知所措。

    乔檀木慢慢解说着自己的伤疤，几度声音颤抖，停下来闭目深呼吸，可他就是控制着没哭。

    倒是洛檎，还小孩子心性，将心比心难过得不得了，听得直掉眼泪，许是又想到自己的父母，索性闷声大哭起来。乔檀木抱着他，眼底有泪光，却始终无声无息。

    这间房间，日光穿过咖啡色的窗帘变得昏黄。三年来乔檀木经常在这片光影变迁中发呆，甚至流泪，直到日光褪去，变成黑暗。

    就像港剧里经常有的镜头，间房间，尘不变，只有墙上挂钟显示时光流逝，窗外明暗代表光阴变迁，而屋子里只有个孤单的人偶尔变动着姿势。

    而现在，变成了两个人。

    怎么，反倒越混越惨了呢？乔檀木苦笑。

    洛檎很难过。

    他没有想到乔檀木会有这样的面。那是他直很好、很可以安心依赖的大哥哥。

    洛檎最早想过为什么从来没见乔檀木家里来信，可后来他想大概他们都是通过网上联系的吧……可其实，根本没有人会跟乔檀木联系……他没有爹娘了……

    那么，每次自己在他面前说起想念爹娘、画给他看自己的家人，乔檀木该是怎样的心情？

    乔檀木直说不缺钱、不用他太过省吃俭用，可其实是在用他父母留下的遗产吧？自己有什么资格用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洛檎抽了自己好几下，“笃笃对不起！”

    乔檀木没想到小娃哭完了是这个反应，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洛檎指指电脑里乔檀木作为msn头像的婴孩照片，下面有很小很小的娟秀的字迹：

    摄于笃笃周岁。

    他以为只是独自在缅怀，放在电脑里，每天开机关机都会陪伴着自己，装作那份爱意还直在跟随。

    乔檀木不得不再度用力克制自己不要红了眼眶。

    强忍了次又次，眼底便是道又道血丝。

    洛檎的眼睛也好不到哪里去，红得像只小兔子。他忽然想到什么，又翻身跪坐起来，略略高于乔檀木，伸出手捧着乔檀木的脸，非常认真非常虔诚地望着他的眼睛：“笃笃，你听我说，人的每世都是因缘际会。无论这世他们经历了什么，吃了怎样的苦，你么悔恨和他们过早地分离，但，他们这世为人敦厚善良，他们将你抚养成人、教你知书识礼、把你养成这么善良又优秀的人，他们结下的都是善因。他们的下世，会得到善果的。你在他们这世里做他们的孩子，承欢膝下，这也都是善缘。你不要太难过了，以后按他们的教导和希望，把你的路继续走下去，好不好？”

    乔檀木睁大红红的眼睛，有点惊讶地看着他，可当他想起洛檎是哪里长大的之后又释然了。那刻他看着穿着现代睡衣、说着得道高僧台词的洛檎，居然有瞬间的笑意。

    而当他把注意力放回到洛檎说的话时候，忽然有种横在胸壑间年的垒块，微微变松变软的感觉——虽然还堆积在那里沉甸甸的，但却不是那么硬那么冷，化作种细腻而苍远的积淀。

    是啊，所有父母对他的好，都会像种美好的能量，在血脉里、在记忆里、在言行举止潜移默化里递延下去。每次姑姑姑父说起“笃笃这孩子说话的样子跟他爹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或者“笃笃妈妈把笃笃教得很懂事很会照顾人”，他就会觉得又伤感又慰藉，他无声无息甚至不自知地继承了许许，里面凝结着父母的心血，也是天定的因缘际会。

    对活着的他，那些言传身教、那些点滴温暖都会影响他的生；对离开这个世界了的人而言，那些因果德行，也会让他们走得平静安然，无怨无尤。

    路走好，爸，妈。

    乔檀木抱着洛檎，默默远望着窗外无边的星空。

    当远处传来大本钟四连当的时候，乔檀木忽然就想起了两人初遇的那天，两个陌生人在浴缸内外戒备地大眼瞪小眼；而仅仅是半年后，两个人就会如此亲密无间，分享着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仿佛兄弟般。抱着哭，拥着笑，相互安慰。

    他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