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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爷的女婿 作者:江洲菱茭
好像身体也没什么不适之处嘛,顿时长长舒出口气。
矮几上,衣服、折扇、玉牌……应物件应有尽有,龙慕捡起玉牌,鄙夷:“又是田黄石?瞧你这点出息!”穿戴起来。
洗脸水还冒着热气,龙慕洗了脸,漱了口,不会梳头,抓起头发拿绳子随便缠了两圈,折扇“啪”声展开,扇坠子直晃荡,嗬,很有点儿我们蒋三公子儒雅谦和的神韵。
偷偷摸摸打开门,伸出头去,异香扑鼻,紫藤萝牵牵连连铺天盖地,串串紫色小花垂到黛瓦上、翘檐上、廊柱上、石阶上……
龙慕心头颤,这架势……难道是高门大户氏族之家?
路遮遮掩掩在院子里绕,绕得蒙登转向,越是出不去就越是心惊肉跳,普通人家谁建得起这种房子?
最后也不知怎么出来的,往门口,对面脉清水,岸边,桃红柳绿、人烟市肆、茅檐低垂,龙慕随手拖住个半大孩子,问:“此地是什么所在?”
孩子答:“瘦西湖,二十四桥。”
“哦?”笑容点儿点儿慢慢浮上嘴角,“瘦西湖?很好!你难道是个卖田黄石的商贩?这回看你还往哪儿跑?”
唉……大伙儿实在不能责怪咱们的知府大人没心没肺。
主要是瘦西湖这地方,风景如画,历来为游览胜地,因此贵贱不分龙蛇混杂,在此安家的律是豪富巨贵,所以,绿柳深处船坞之滨秦楼楚馆、巨商宅院、用于藏娇的金屋应有尽有。但是,等级地位可不是依照家财寡来区分的,即便是腰缠万贯的皇商,那依旧是个下九流的贩夫走卒!
路风驰电掣,龙慕进了衙门,刚喊了声“王捕头”,师爷慌头慌脑从后面飞奔而出,把抓住龙慕,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爷,大事不好了,官差来报,新任御史蒋初蒋启鸿过了扬州界碑了。”
“什么!!!!!!”
☆、19
龙慕扯掉头绳,边扒衣服边进后衙,“快!快取官服来。”
四五个人齐上阵,梳头、穿衣、戴帽、套鞋子,师爷在旁边汇报:“老爷,皇太后大寿的皇榜快下来了,工坊司、储仓的官吏都来询问要不要早作准备,还有府库税银恐不够支撑应花费,还需早做打算!牢里那些外省罪犯还没审理完毕,没家人送饭,还得花库银养着,要不要放掉?”
“过后再说,先把眼前搪塞过去要紧。”
“是。”
龙慕挂上玉牌,揣上折扇,大手挥,“备轿。”
师爷赶紧进言:“老爷,来不及了,还是坐车吧。”
路上颠下簸出城而去,到接官亭时,帽子也歪了,腰带也散了,跌跌撞撞从车里出来,靠着车辕直喘粗气。
扬州城大大小小应官员悉数到场,回过头来齐刷刷地盯着龙慕。
龙慕尴尬地讪笑,抱拳作揖,“诸位大人,龙某来迟了,担待担待。”
众人纷纷还礼。
整衣理服,款款走到队伍最前端,五位四品大员字排开,龙慕往中间,左孔瑜,右骆封。
偷眼瞧瞧骆封那张冷淡疏离的脸,唉……俊则俊矣,实在是招惹不起,这也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往左转,这个也俊,高大威武神采奕奕,嘿嘿……笑对孔瑜,“敢问孔大人,蒋大人的轿子还没到?”
孔瑜皱眉,“快到了吧。”
守城将军从孔瑜身边探出头来,“知府大人,前方来报,即刻就到。”
“谢。”听还没到,龙慕悬到嗓子眼的心脏放下了半。刚有点闲暇,心眼儿立马活泛起来,眼角余光偷偷摸摸把孔瑜左眼右眼看了个遍,挺拔健壮剑眉星目腰佩长剑威风凛凛,周身上下充盈着英挺的阳刚之气。
不知为何,孔瑜总感觉浑身不自在,转过头来,龙慕赶紧静颜寂色目视前方,表现得庄重正直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骆封轻蔑地“嗤”了声,孔瑜闻声抬头,视线相撞,骆封脸色变,“我不是对……”“你”字还没说出口,孔瑜直接别过眼去,无意间看见龙慕的玉牌,端详良久,疑惑着说:“知府大人,你的玉牌是田黄石吗?”
“啊?”龙慕低头看看自己,这会儿才想起出来匆忙,忘记换了,“啊……是啊……扇坠也是。”
骆封气恼,是冷若冰霜,细长的丹凤眼斜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扫视龙慕。
孔瑜冥思苦想了很久,无所获,“我记得我有位旧友似乎极为钟爱田黄冻石,时日深远,时想不起来了。”
“哦?是吗?我也有位朋友钟爱……”还没说完,身后“唰”声轻响,龙慕愣,回过头来,骆封面沉寒霜目不斜视,展开折扇,慢条斯理地摇。
龙慕左右瞟瞟,骤然想起这俩人关系不般,悻悻地笑了两声,赶紧打圆场:“田黄石乃文房俗物,还是骆大人的和田羊脂玉扇坠莹润细腻不可得。”
骆封理都没理他,龙慕碰了鼻子灰。
直等到日上中天,这帮细皮嫩肉养尊处优的大明官员们活生生等了个时辰,大太阳晒着,三四层衣服捂着,饥肠辘辘汗流浃背。骆封率先踱到亭子里,二郎腿架,折扇指旁边的石凳,“总兵大人,请坐。”孔瑜眼皮都没掀,捏紧剑柄又松开,扭头拖着守城将军闲话家常。骆封眯起眼,神色阴郁之极。
其余官员眼神忽忽悠悠面面相觑,想法不可思议地致:此地最高的长官似乎是知府大人吧。眼神又飘飘荡荡瞟向龙慕,龙慕哪敢管他呀!左手提袖子擦汗,右手拿折扇拼了命地扇!众人缩脖子,拉倒吧,还是着吧。
正午已过,死活不见蒋初的人影。人群饥饿难当,队伍也歪了,衣服也湿了,神情也疲惫了。三三两两各找阴凉之地,寒暄闲聊。
接官亭太小,只能容纳五个四品官员围桌而坐,原本气氛融洽相谈甚欢,骆封毫无征兆地“啪”声把折扇扔桌上,声音顿时戛然而止,守城将军率先起来,“我派人去瞧瞧蒋大人到哪儿了。”甩袍袖,大步而去。
龙慕朝老御史使眼色,老头会意,指着亭外呵呵笑说:“北迁的燕子似乎回来了,体仁啊,起欣赏翦翦双燕飞岂不雅哉?”俩人装得煞有介事也走了。
孔瑜撑着桌子起来,“别是走错路了吧,我瞧瞧去。”骆封扯住他的袍角,嘴角噙笑,“总兵大人热络得很啊,听说这位蒋大人与你是同乡。”
“还是六年同窗。”
“是吗?他架子挺大啊,致使扬州百官空等了个月,至今无缘得窥其无上风采,当真是遗憾之至。”
“等他来了,这话巡盐使大人可以对他当面控诉。”
骆封挑目,孔瑜垂眼,视线相撞,电光火石刺啦刺啦往外冒。
对峙片刻,孔瑜抹了把脸,往木柱上靠,双手拢在袖子里,闭目养神。
骆封眉峰倒竖,脚跺在他脚背上,声音冷得哗哗往下掉冰渣,“孔瑜!”
孔瑜长叹声,睁开眼睛探过身来,“巡盐使大人,您要实在无所事事,要不我们来谈谈新建的盐务码头如何?”
骆封大翻白眼,头歪,得!这回换他爱答不理闭目养神去了。
“不想谈?行啊,我先睡会儿,到了叫我。”说完当真抱着胳膊打盹去了。
骆封神色萧索阴沉,启开条眼缝,凝神注视孔瑜的面容。
不远处,老御史把龙慕拉到河边,悄声说:“等蒋初到来,见机行事,全城搜捕之事,他不提,你也假装不知道,如若他话里话外泄露出来,你赶紧投案自首,好歹算态度诚恳,该当从轻发落。”
龙慕郑重行礼,“谢。”
“不谢不谢,难得你性子这么投我脾气,”老头正经神色闪而过,勾着他脖子笑得猥琐至极,“等公事交接完毕,把你后衙那两棵樱花树让我挖走呗。”
龙慕大翻白眼,“您成天养花种草下棋逗鸟是怎么当上御史的?”
老头得意,“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个为官之道啊,那叫个博大精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龙慕笑喷,“不可言传?您是说不出来吧。您也就只能惦记惦记那两棵樱花树了。”
老头立马来了精神,可下逮着机会卖弄了,把拖住龙慕,“啧啧……樱花端的是来历不凡,源于藏区雪山之下,遍植于蜀中云贵,那满树的繁华,那陨落凋零的无常,唉……只是可惜,粉红不是正色,历来世人不喜,遗憾之至。不过,听说唐时传到东瀛,还是倭人能慧眼识珠,几百年来,至今仍奉为圣品,老怀大慰,老怀大慰啊!”
龙慕高挑大拇指,乐呵呵地称赞:“您眼光独到,远胜倭人,能从这不登大雅之堂的劳什子里品鉴出别样的风情来,名家!花草名家!”
“瞧你这牛嚼牡丹的德行!我就说吧,我回乡了得赶紧把它俩挖走,要不然非让你们这些俗物蠢货糟蹋了不可。”
“挖吧挖吧,花瓣个劲地飘,天到晚没正事光打扫它了!”
话音未落,匹快马飞奔而来,官差滚鞍下马,“报!新任御史蒋大人到!”
众官员起身的起身出亭的出亭,正冠理服,规规矩矩按品级高低排列整齐,开玩笑,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御史,那可是正经的瘟神,冷不丁往督察院参本,真够喝壶的。
远远的,乘官轿慢悠悠转过树林,前呼后拥。
人群肃穆屏息。
官轿越来越近,窗帘低垂,贴着窗棂似乎有柄折扇,流苏随风摆动。
龙慕皱眉,这世道,难道风行把折扇伸出窗外?
官轿越过小石桥,轿身转,扇坠跟着甩动,划出道半圆的弧线,龙慕眼前花,个劲地疑心:我怎么感觉……感觉扇坠是黄色的?
低头,见自己的扇坠也是黄色的,冷汗“唰”就下来了,左手死死揪紧官袍又放开,心头暗自安慰:不是田黄石,肯定不是。这玩意儿不值钱,蒋初富甲江南能挂块破石头丢人现眼?黄色的美玉了去了,和田黄玉、缅甸黄翡!
官轿绕过河堤,走上正道,渐行渐近,扇坠在灿烂的春日骄阳下,黄光莹莹熠熠生辉,龙慕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扇坠——也泛着莹润的黄光。阵头晕目眩,头倒在孔瑜身上。
孔瑜惊讶:“大人,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
旁边,骆封的嘴唇已经抿起来了。
龙慕小心小肝跟擂鼓似的,砰砰砰没完没了地跳,心头跟念经似的自我开解:不会的!不会的!他说他不是蒋初,他不是蒋初。再说,周围这些护轿的随从我个都不认识,没有他的小厮,不是他!不是他!
心里这么盼望,却管不住自己踮起瘫软的脚尖伸长酸麻的脖子,撑着孔瑜的肩膀朝前定睛细瞧,孔瑜急忙扶住他,忧心忡忡地问:“大人,是不是中暑了?”
骆封眼角阵狂烈地抽搐,悄悄绕到龙慕身后,对准屁股飞起脚,龙慕“啊”声惊叫,踉踉跄跄头栽了出去,立足不稳趴倒在地,摔得七荤八素,刚撑着身子跪起来,眼前晃,嗯?玄色缎鞋?绯色袍角?
柄折扇伸到下巴底下,轻轻向上挑,头顶响起道似笑非笑的声音:“知府大人,不必礼。”
作者有话要说:某年春天,日本某高校与本校进行学术交流。帮教授学生到来之后,看见我们学校里零零星星种了几株樱花,他们开心之极,纷纷跑去合照。之后,开会,日本的学生干事致辞,开始说得挺好,也不知怎么话题就拐到樱花上了,这下可好,话匣子打开了,唧唧歪歪讲了大堆,什么中日友好,但我很担心中国人无法欣赏樱花的美;什么中国发展迅速,但污染严重,很遗憾樱花无法自主选择加优越的生活环境;什么樱花是日本的骄傲,全世界有樱花的地方就有日本文化的传播。(原话加含蓄,但意思基本致。他英语不错。)本人在旁边越听越不顺耳,笑眯眯地说:樱花原产于中国,唐朝时从云南传入日本。所以很遗憾,有樱花的地方不定有日本文化。粉红色在中国文化中不是正色,属于旁门左道,连艳丽的桃花在中国古代都毁誉参半,何况是樱花?上至士人,下到百姓,喜爱樱花者寥寥无几。我非常高兴怀才不遇的樱花能在日本找到它的欣赏者。这日本人脸色极为难看,说:樱花是在日本发扬光大的,谈起樱花人们只会想到日本,这是不可否认的。本人笑答:是啊,我没否认啊。荷花是在中国发扬光大的,但中国人从来也没否认荷花来自于古印度呀。这日本学生居然还敢瞪我。所以,本人来了句结案陈词:从容不迫、正视历史才是大国风范。得!说完这句,全体日本人起神色索然了,我估摸着他们是过度解读“正视历史”了。这学生作为日本交流学生的头儿,此后几天的活动,直没见着他的影儿。有樱花的地方就是日本文化?扯淡!有日本人的地方就有山寨唐朝文化!诸位是不知道啊,自此以后本人在本校研究生本部那是声震天下啊!
☆、20
两人四目相对,暖阳倾泻而下。
龙慕脑袋“嗡”声炸开了,镇定片刻,垂眼看看下巴上的折扇,腰杆毫无征兆地挺,夺过的蒋初的折扇,甩手,“嗖”,掉进河里了。
蒋初挑眉,目送折扇随江春水浩浩荡荡向东流,不禁幽幽感叹:“我发现,我到扬州来是为了画扇面。”
龙慕撑着膝盖起来,冷笑,“很好!你就是蒋初蒋启鸿!简直好极了!”
蒋初倾过身体,轻声问:“哪里好极了?脸?”
简直不要脸之极!龙慕伸手死死捏住他下巴,表面平静无波,却咬牙切齿:“说!藏头露尾事先来到扬州干什么?”
“来画扇面……”龙慕气急了,高擎折扇,作势要抽他,蒋初高举双手,急忙改口:“且慢!我坦白。我来……”
龙慕斜着眼睛等着。
“……来消耗田黄冻石。”
龙慕转身就走,蒋初拉住他悄声说:“知府大人,今天下午可有闲暇?我们来谈谈昨晚……”
龙慕猛甩头,翻眼珠瞧瞧蒋启鸿,这张脸长得——真是欠揍!使劲往下压了压火,扯出袍袖,板着脸往回走。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个个都在想:知府大人真是心胸宽广虚怀若谷啊,不服不行啊!这要是我出这么大洋相,死了算了!
目不斜视跟木偶似的走回队伍,在最前列,带领众官员郑重其事地行礼。
蒋初还礼。走上前来,团团作揖,“蒋某耽搁日久,心中羞愧,还望恕罪。”
某官员急忙就坡下驴,仰天打了个哈哈,“蒋大人说哪里话?舟车劳顿路辛苦,我等于心不忍。”于是乎,众人跟着起打哈哈,纷纷上前嘘寒问暖,总算是把刚才那尴尬的场面揭过去了。
就龙慕人脸拉得跟面条似的,悄悄往老御史身边靠,举折扇遮着嘴角悄无声息地问:“谁踹我的?”
老御史左右瞟瞟,装作擦汗凑过来,“骆封。”
眼甩过去,骆封背着双手往树上靠,脸色阴沉,眯着细长的丹凤眼直勾勾盯着前方。龙慕顺着他的眼神瞧过去,好嘛,蒋初和孔瑜正相谈甚欢。
孔瑜说:“刚才见知府大人挂着田黄冻石玉牌,我还在想哪位旧友喜欢田黄冻石,就是你啊,哈哈……”
“哦?是吗?知府大人也钟情田黄冻石?”抬眼朝龙慕看来,龙慕头歪,眼垂,春天到了,地上的蚂蚁真!
蒋初垂眼笑了笑,转脸接着说:“阔别年,唉……遥想当年,在栖梧观,同窗六年,晃快十年了。”
“是啊!”孔瑜也是感慨万千,“我入伍十年了,至今未曾回过家乡。不知鄙宅可安好?”
蒋初躬身揖,“切安好,孔兄还请放心。”
“唉……其他都好说,祖宅里先祖牌位砌于墙壁之中,家中只得几个奴仆,唯恐年久无人照看,对祖宗不敬,委实放心不下。”
蒋初微笑,“孔兄尽可放宽心,我帮你照看祖宗。”
孔瑜揖到地,“谢谢。”
蒋初还礼,“不必礼。”
众人实在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老御史打着官腔提议赶紧接风洗尘去吧。众人轰然叫好,还得装得谦和得体为蒋初着想。
龙慕的马车开路,后面跟着各色官轿进入驿馆。
工夫不大,酒菜上齐。唉……说实在的,工夫想大都大不起来!本朝太祖遗令,官员相酬只得四菜汤,两荤两素。但是,荤跟荤,素跟素,比较,是差着十万八千里滴。
油渣炒青菜、醋溜小毛鱼叫荤吧,葱烧海参、雪蛤炖燕窝人家也叫荤!
揪把韭菜、拽俩茄子叫素吧,猴头菇、紫竹笋你敢说它不是素?
官员们宴请会客之时,哪回不是山珍海味飞禽走兽什么贵上什么?拿粗瓷瓦陶装着琼浆玉液,先上四菜汤,尝两口,撤掉,再上四菜汤,只要桌上放的没超过五个菜,你好意思诬陷我违法乱纪抗旨不遵?
但是——
御史就不样了,谁敢在御史面前珍馐佳肴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这不上赶着找抽吗?人家专职就是吹毛求疵找官员茬儿的!参你个骄奢淫逸鱼肉百姓,违背天子“以俭治天下”的圣训,官儿丢了,脸儿没了,上哪个祖宗跟前哭坟去?
于是乎,当大明官员们奢靡成风大快朵颐之时,御史就只能清粥小菜嚼巴嚼巴就着白开水咽下去得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主席之上,六个四品大员,把汤算上共五个菜,够塞牙缝的?
龙慕在主位落座,蒋初在客位落座,又是主又是客,听起来离得远不?其实,肩并肩,腿靠腿,就挨块儿!
于是,蒋初与老御史款款谈论接印点衙之事,桌下,腿都蹭起去了,左手缓缓移过来,握住龙慕的右手,龙慕愣,手起扇落,“啪”声敲在他左手上。
众人听见异响,疑惑诧异瞧过来,再看我们的龙大知府,身端体直庄严肃穆,神圣而不可侵犯!端起酒杯,“恭贺蒋大人走马上任,龙某先干为敬。”
“不敢当。”蒋初起身回敬。
“大人请坐,请坐。”
蒋初刚坐下,左手又伸过来,把握住龙慕的右手,嘴上笑说:“听说知府大人也酷爱田黄冻石,偶遇同道中人实属天意,可否借扇坠观?”
当着这么人的面,都开了口了,你好意思不给他看吗?龙慕把折扇往前递,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御史大人如不嫌弃,还请笑纳。”
“君子不夺人所好。”
龙慕大翻白眼。
蒋初接过折扇凝目仔细端详,桌下,左手拇指时断时续地摩挲着右手掌心,刮得龙慕鸡皮疙瘩起了层又层,龙慕直接提起大拇指掐了下去,蒋初不但不放手,反而擎着折扇靠过来,头挨头,注视着扇坠称赞:“油如凝脂,细润光滑,集天地之精华应运而生,知府大人眼光卓绝。”
“过奖过奖。”龙慕客气完略微偏了偏头,滑过耳垂,悄声耳语:“把自己的东西夸成这样,你脸……”“皮真厚”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听蒋初不紧不慢地高声接口:“……真是温润和煦。”
龙慕呆,与座众人纷纷笑着附和,“温润,确实温润。”“田黄冻石乃田黄石中圣品,文房之宝,知府大人雅人啊,哈哈……”
龙慕真想抽自己两巴掌,只得欠身谦虚两句,手底下抓着蒋初的四根手指狠狠扭了把。
蒋初往椅背上靠,微笑。
龙慕龇牙笑,“蒋大人,可以开席了吗?”
“谨遵大人之命。”蒋初起身,端起酒杯,朗声说了几句感谢之语,众人纷纷起身,寒暄着饮而尽。
蒋初坐下,左手伸过来,还没碰到袍袖,个物件突然塞进了手心,蒋初挑眉,低头瞧,莞尔,捏着田黄玉牌塞进龙慕袖子里,夹了筷子韭菜,藉由布菜之际靠过来轻声呢喃:“不生气了好不好?”
龙慕悄悄脚跺在他脚背上,算是回答了。
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繁文缛节彻底施行了遍,蒋初坐着接受众人恭贺,左手却掩于袍袖之下在龙慕的膝盖上写:共进午餐。
转头看看龙慕的脸色——板得跟棺材盖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从驿馆出来,蒋初对骆封倾身揖,掏出封信递过去,“骆大人,令尊交由在下给你捎来的家信。”
“哦?”惊愕至极,“家父?南直隶巡抚?”
“前次令尊进京向在下述职,至今仍逗留京城,交由在下带过来。”
旁边众闲杂人等听得头皮直发麻,心说:好家伙,南直隶巡抚都要向他述职,他得大来头啊!难道传闻不虚,吏部右侍郎之位真是给他留着的?
别人还好,龙慕激灵灵猛打寒战,心窝子冰凉冰凉的。想想刚才还跺了他脚,龙慕头倒在老御史身上。
老头诧异,“怎么了?”
“没怎么,只不过我快上西天了!”
那边厢,骆封接过信,见确实是父亲的笔迹,深深揖,“谢蒋大人。”
“不必礼。”
蒋启鸿朝龙慕看来,龙慕立马改颓态,挺直腰身毕恭毕敬揖到地。
蒋初缓步踱过来,还没说话,龙慕先开口:“蒋大人,时日不早了,诸位大人事务繁忙,如无差遣,可否就此别过?”
于是乎,他走,其他人全跟着呼呼啦啦走光了,骆封见孔瑜久久不肯动身,猜测他要跟蒋初叙旧,怎奈家信在手,着实心心念念,向蒋初行礼揖让,上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