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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生的故事 作者:桔子树

    “是挺好的。”徐知着勉强笑着,已经回过神来。

    蓝田终于抬手按住他:“你看,这些天你出了这么不开心的事,让我开心了不少;不如我也说点我不开心的事让你开心下,我们也好扯平。”

    徐知着知道蓝田是想用笑话把这节尴尬抹过去,连忙附和:“好啊。”

    “我爷爷总觉得自己生不逢时,老来就把宝押在我身上,专门守着我j□j。刚好,我小时候记性特别好,看什么东西都过目不忘,你也知道中国的基础教育考得就是记忆力。”蓝田抽出页新纸,在上面涂涂抹抹,似乎不满意,又团成团扔掉:“所以我念书很厉害,路都很顺,总觉得切都好,没什么大不了。直到后来,我发现,我喜欢男人。”

    徐知着有些诧异,在他看来蓝田对自己的性向非常坦然,不像是会介意这种事的人。

    “我很生气,我觉得这不公平。我知道从此以后,无论我有么努力,取得怎样的成就,都会有那么群人,自以为有权利瞧不起我。”蓝田低头看向徐知着的眼睛:“他们会肆无忌惮地辱骂我,攻击我,即使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我觉得这简直太可笑了。”

    徐知着露出同情的神色。

    “于是,我想,我不能这样,我必须摆脱这样的未来。所以我回家和我父母商议这件事情……”

    “你直接告诉他们了?”徐知着大惊。

    “那当然,我那时候还小,才十几岁,还需要借助长辈的阅历。”

    “那,他们……没有打你吗?”徐知着感觉匪夷所思。

    “他们为什么要打我?”蓝田莞尔:“我又没做错什么,这是个意外,就像车祸样。我是这倒霉命运的受害者,他们应该帮助我,而不是指责我。”

    徐知着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感觉这个逻辑强大而完整,却又骇人听闻。

    “当然,这事给我父母的震动也很大,我们都花了些时间去接受这个现实,想方设法的找机会,寻出路。我大学念的是微电子,但因为出了这种事,考研被迫换了专业。我们最后讨论认为生物是最好出国的行业,即使将来回国工作,学术界的风气也相对宽容。我那时候只剩下半年时间,要从头学别人四年的功课,生物学教材都是些大部头的文字性描述,而我那时的记性已经不如小时候那么好了,每天背书背得苦不堪言。我从来没有那么辛苦过,但当时我发誓:我决不容许我的生活被个标签束缚住,我要超越那些有可能对我说三道四的人,让他们不再重要。我相信只要我足够努力,这世界上就定会有块地方,能让我自如地活着。”蓝田停下手整理纸页,徐知着这才发现他在说话间画了只凌空的鹰。

    “我们这辈子,总会遇到些纯粹的烂事。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失败是成功之母那类的屁话,但活着就得面对这些东西,要直视它,不害怕,不回避……想方设法地绕过去,或者超越它。所以我直不能理解陆臻,他走了最难的路。”蓝田换了支细笔,蘸枯墨,钩画鹰的爪牙,墨汁凝重,现出抹微微泛蓝的幽光。

    “来。”蓝田把笔杆放进徐知着手里,引着他的手过去点画鹰眼,笔尖微旋,苍鹰悬于纸上。

    徐知着指尖发抖,心潮起伏,却说不出句话。

    蓝田自嘲的笑:“都说书画不分家,但我画画实在是很烂,梅兰竹菊青绿山水没有样能见人,也就这个勉强还能看,送给你,点心意。”

    徐知着不自觉抬头看过去,在极近的距离与蓝田对视,右手还握在他掌心,这几乎是个拥抱的姿势,鼻息交错,几乎碰到起。过了好会儿,徐知着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微微错身想退,蓝田已经探身过来拥住他。

    “这世界很大,天地很广,总有属于你的战场。”蓝田将唇贴到徐知着耳边:“我祝你武运昌隆。”

    蓝田微微收紧了手臂,被拥在怀里的身体火热而强健,即使隔着两层布料也能感觉到肌肉的纹理与力度。

    许久,蓝田听到声略带哽咽地谢谢。

    蓝田低下头,鼻尖蹭过徐知着干净的脖颈,极为不舍地放开了他。

    第二天早上醒来,蓝田发现自家厅里着位英武的军人。这是他第次看见徐知着穿陆军常服,也是最后次。松枝绿的布料妥贴的裹束住他的身体,显出完美的轮廓,肩上两杠星,在晨光里闪闪发亮。

    蓝田呆呆看着他,总觉得“丰神俊朗”这四个字就是为他而设的,这个成语的存在就是为了配衬这身英气而来。

    徐知着看着他微笑:“陪我去办点事?”

    “好啊!”蓝田脱口而出,连备忘录都忘了看,十成十昏君枚。

    对徐知着的处理结果其实早就发下来了,也早有人通知过他到哪里办手续,但徐知着不想面对,也就搁了下来,反正天上战况已明,地下这枚弃子的私事已经没有人操心。

    蓝田把人送到地方,才发现陆臻也到了。徐知着走过去拥抱他,笑容柔和:“我个人害怕,你们给我壮壮胆。”

    陆臻没吭声,眼泪直接滚了出来。

    这个大院没有明显的标牌,门口着两名持枪哨兵。血红的大字立在旁:军事重地,闲人免进。

    徐知着扶着陆臻走到门卫处,又兀自改了主意,捉着陆臻的手臂把他推开,孤身人登记好军官证走了进去。

    那日天色阴沉,浓云在头顶翻滚。陆臻在车边支接支的抽着烟,呛得不住咳嗽。蓝田几次想提醒他别抽了,吸烟有害健康,又顾及到他心情烦躁,强忍了下去。也不知道等了久,徐知着从院内慢慢走出来,身军装除去了领花和肩章,光秃秃的刺目,有如**。他像是十分羞耻,双手抱紧了自己的肩膀。

    陆臻和蓝田同时冲了出去。蓝田落后步,情急之下把抓住陆臻的袖子,喝问道:“你能陪他久?”

    陆臻脸莫名地看着他。

    蓝田把陆臻拉到身后:“让我来,我能陪他很久。”

    陆臻时没反应过来,蓝田已经跑过狭窄的街道,冲过去抱住了徐知着。

    徐知着全身发抖,把脸埋在蓝田胸口,在院门外跪了下去,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襟不放。蓝田不知怎么的福至心灵,也跟着单膝跪下,解开风衣的扣子把人兜头罩住。过了好会儿,他听到声极为压抑的哭声,温热的液体渐渐浸润了他的胸膛。这是蓝田第次听到徐知着哭,却没有看见;后来还见过次,却是宁愿不见。

    陆臻在马路对面看得目瞪口呆,车辆与行人在他眼前闪过,只有不远处那两个拥抱在起的人,凝固在这阴云蔽日的天幕下。

    徐知着痛快哭了场,情绪终于平静下来。陆臻脸上阴晴不定,小声安顿好徐知着,让他在车上等着,回手揪住蓝田的衣领把人拖进条窄巷。蓝田满心无奈,这群当兵的怎么都这么暴力?

    不过,还好,陆臻到底还念着些交情,只是把他“按”到了墙上,下手温柔了许。

    “我说过让你别招他!”陆臻气急败坏。

    “我没招他。”蓝田满不在乎地笑:“我是真心喜欢他。”

    陆臻半张着嘴瞪他,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蓝田伸手把他的下巴托回去:“你知道的,我最喜欢他这样的。”

    “他是直的。”陆臻暴躁了。

    “噢,那你这是担心我?怕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蓝田揶揄道。

    陆臻愣住,想了片刻嘲道:“你还用人担心?”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看,他是直的,我是弯的,我喜欢他,他又不喜欢我。我要是追不上,吃亏的是我,我要是追上了,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