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战之歌 作者:非天夜翔

    当天黄昏,大战终于过去,隆郡就像被洗劫过次,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客栈内，明黄色的灯光从餐桌上照下,骑士们前往收拾战场，交接，议事,亚历克斯等人还没有回来，只有泽躺在待客室的沙发里看书，而乔伊斯既累又饿,趴在桌上睡觉。

    雷沉默地坐在乔伊斯对面出神。

    直到八点时，亚历克斯终于回来了。

    “欢迎我们的客人。”亚历克斯坐下说。

    “您好。”夜枫笑着说，解下武器，回房间去换衣服。

    “久闻大名。”罗杰礼貌地伸手，与雷握手。

    乔伊斯睡眼惺忪抬起头，亚历克斯顺便摸摸他的头，说：“开饭吧，想必你们都饿了。”

    侍应端上晚饭，煎得幼嫩的牛排还在兹兹地出油，香草蘑菇汤令人食欲大动，还有数篮隆郡独有的高地冷水鱼，炸得外酥里嫩，搁在篮子里。

    乔伊斯饭前祈祷，雷便与骑士们同低下双眼，接受圣光的赐福，末了，大家都饿得前心贴后背，马上动刀叉，乔伊斯知道雷此次前来，定有许信息与他们交流，但大部分都是亚历克斯操心的事，想必他们已谈过次，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半会提出要求，便不操心雷的任务，只是朝亚历克斯问：

    “怎么样了？”

    亚历克斯答道：“萨伦比尔公爵答应了我们所有的请求，待会饭后，他将亲自过来见你。”

    乔伊斯点点头，雷点头道：“这几个月里，我直在找你们，康坦斯丁大主教提出了重燃圣光的设想，大主教们已经赶赴大陆各地，点亮黄金之柱。当所有的圣光被重新点亮后，将提升整个大陆上，所有人类军队的作战能力，根据康坦斯丁的猜测，说不定届时，黄金之城的屏障也将被撤除，我们会集结所有的人类，与黑暗军团正式战。”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乔伊斯道：“太好了，切都有希望了。”

    雷又说：“乔伊斯作为生力军的员加入，将令我们如虎添翼，不愧为乌瑟最青睐的新任神官与主教，容我向你表达我的钦佩，斯科特。”

    “愧不敢当。”亚历克斯边切着牛排，边说：“但局势不容乐观，现在外头到处都是亡灵，我们还有位手足陷在敌人的阵营中，须得作好长期战斗的准备。”

    乔伊斯道：“我还要告诉你们个好消息，乌瑟切都好，今天我联系上他了。”

    所有人同时震，乔伊斯转述了事情的经过，数人都笑了起来，段时间的沉默，喜悦洋溢在骑士们之间，雷略沉吟，点头道：“恭喜你升任主教，乔伊斯。我有个消息，是关于沙克王国的。”

    刹那间所有人都静了。

    乔伊斯道：“哥哥他怎么样了？”

    路上，他们除了逃亡，就几乎没有喘过口气，先是遇险，再被亚历克斯所救，而南下的道路几乎已经被大军堵着，许久没有消息过来。

    本来乔伊斯与亚历克斯商量过，等征募到兵员后，便先回家趟。沙克王国是群山之国，山峦间地形非常复杂，而且有北方长城关卡拦着，远在中土大地的战线后方，应该不会成为沦陷地区。

    雷没有说话，乔伊斯有点紧张，放下刀叉，说“请务必直言，阁下。”

    亚历克斯也放下刀叉，看着雷。

    乔伊斯连声音都在发抖，问：“我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么？请不要隐瞒我，都说出来吧，我恳求您，告诉我所有的详情。”

    雷似乎考虑了很久，才答道：“你的父母亲都去世了，乔伊斯。”

    乔伊斯：“……”

    “我刚刚从沙克王国回来，调查龙神法珠的传说。”雷说：“亡灵军团被你的兄长挡在叹息堡垒之外，并未越过长墙，入侵你的国土，这是个好消息。”

    “但就在黄金之城沦陷的当天，名亡灵法师带着信物，伪装成格云瑟家族的信使，抵达丹斯丁顿，谎称长云领中，你的外公身患重病……”

    气氛犹如凝固了般。

    “……他趁你父亲不备之时，谋杀了他，你的母亲不愿离开，以英雄王的遗物，施放了个禁咒，几乎与亡灵法师同归于尽。但那名亡灵法师非常狡猾，他差点就被杀死了，但他把自己的灵魂用镜像法术复制出部分，藏在了另个地方……”

    “它叫什么名字？”乔伊斯颤声问。

    雷沉默良久，而后答道：“帕拉塞尔苏斯·冯。”

    那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乃至所有人都乱了方寸。

    “君王之子……”就连贯镇定的罗杰也为之震颤：“被炼金师协会驱逐的黑暗巫师，他居然还活着？”

    雷答道：“是的，他已经活了将近七百年，他是英雄王的唯直系后裔，也是这个古老家族的最后个小儿子，他因为追求长生之术，使用活人研究，而被第五任炼金师协会主席除名，并扔进海里淹死。”

    “我不清楚他是如何成为名亡灵法师的，这个经过，我想，只有问他才知道了。”雷又沉声说：“也许他挣脱了萨里玛大师的禁锢封印，从海底逃脱，抱着截浮木，飘到了北裂境，也许他已经死了，或是发生了什么变化，不得而知……”

    “幸亏你的母亲同样使用格云瑟家族的遗物制裁了他，同时，另位占星师利用星辰的走向与魔力，设法封印住了帕拉塞尔苏斯的某些能力，令他的力量现在变得十分虚弱。”

    “但即使被削弱，他依旧十分强大，这是个连教皇都不敢轻易挑战的对手。”雷又说：“帕拉塞尔苏斯是死灵君王座下的头号亡灵法师，他的实力深不可测，就连我也无法打败他，他现在盘踞在沙克王国的首都丹斯丁顿。”

    “你的哥哥奥丁在处理这件事上做得很好，他没有盲目地进行复仇，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取代你死去的父亲成为沙克斯王，接管了军队与整个国家，把首都人民撤到距离丹斯丁顿四百公里外的拉斯法贝尔，并将那里当做新的都城。”

    “现在，他正在集结王国内的力量，准备夺回首都。”雷说。

    乔伊斯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手里的刀叉发呆。

    亚历克斯伸出宽大的手掌，在桌上摊开，乔伊斯看了他眼，把手放在亚历克斯的手中，亚历克斯收拢手指，握着乔伊斯。

    这个简单的动作令乔伊斯稍稍好过了些，方才被雷击般的痛苦，与不能宣泄的感情，尽数在心里翻滚，几乎要决堤般迸发出来。

    所有骑士都感觉到了乔伊斯的哀伤与无助，数人都求助般地看着亚历克斯，罗杰深吸口气，似乎在斟酌要说点什么，然而又名访客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凝重的气氛。

    “牛排味道如何？”萨伦比尔把马鞭收起，交给上前来行礼的侍应，长桌前宾客与主人致抬头看着他。

    “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有酒吗？”萨伦比尔道：“自律，清醒的骑士们，在胜利之夜，偶尔也借助酒精的力量疯狂下吧！”

    萨伦比尔干笑几声，餐桌前无人应答。

    “您好，公爵。”乔伊斯渐渐镇定下来，微笑自若道：“欢迎你的到来。”

    “你喜欢喝酒么？”萨伦比尔打量乔伊斯：“小神官，我记得教廷里似乎有这么条禁酒令……”

    乔伊斯答道：“每天只有在祈祷结束以后，才能喝酒……不过呃……我酒量不太好。”

    萨伦比尔发出阵开怀大笑，说道：“你的骑士们太严肃了，我是来与亚历克斯这张扑克脸谈事情的，不如让你的骑士长陪我喝杯，如何？还有你，雷阁下，经年不见了，你这满脸该死的疤痕，还没有治好么？”

    “乐意奉陪。”亚历克斯说：“雷，我觉得你在离开这里之前，不让帮我个忙，把公爵的脖子拧下来。”

    萨伦比尔眯起眼，打量雷，放声大笑道：“如果是这样，他就不得不亲自管理教皇的领地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乔伊斯以餐巾擦了擦嘴，说：“我用完了，先失陪会，公爵，我想您和我的骑士长定有很话谈。”

    “啊。”萨伦比尔道：“是的，我想他应该会出个高价。”

    乔伊斯放下餐巾，匆匆上楼，萨伦比尔还在餐桌前说：“现在让我们来认识认识彼此吧，你叫什么名字？你是黑精灵？”

    乔伊斯险些在楼梯上绊了下，收摄心神，回了房间。

    隆郡的天空飘起细雨，这次是清新的春雨，淅淅沥沥，万物在这初春的季节里舒展，发芽，整个城市内亮起万盏灯火，明亮而温暖。

    天空中繁星满布，教堂内的圣光指向天空。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铁靴踏入房内，亚历克斯走进乔伊斯的房间，看见乔伊斯缩在洁白的被子里，蒙着头，他揭开被子，看到乔伊斯痛苦而近乎绝望地哽咽。

    他哭得眼泪与鼻涕横流，枕头上湿了大滩，并伴随着剧烈地咳嗽。

    亚历克斯温柔地把他抱起来，紧紧抱在怀里，乔伊斯哽咽着，断断续续道：“我很难过……我很……难过……”

    亚历克斯搂着他，乔伊斯伏在他的肩上，许久后，渐渐平息下来。

    亚历克斯低声道：“对不起，乔伊，那天应该陪你回丹斯丁顿去。这是我生中，作过最后悔的决定。”

    乔伊斯埋在亚历克斯肩上，想起他刚来到利卡丘陵的那年的冬天。

    “这不怪你……老师。”乔伊斯抽着鼻涕，哽咽道：“修告诉我，他最讨厌人哭……尤其是碰上无法解决的事情时……我努力想不哭，但是我办不到……我的父亲，母亲……他们送我去利卡丘陵学习，当个神官的时候……还告诉我……乔伊斯，你要乖乖的……当个小神官……”

    亚历克斯低下头，吻了吻他的侧脸。

    乔伊斯睁开通红的双眼，亚历克斯脖侧的圣痕发出淡淡的光芒，走廊外传来小声的谈话——他们都在外面。

    乔伊斯渐渐地安静下来，蜷缩在亚历克斯的怀里发着呆。

    亚历克斯低声道：“你的父母会为你骄傲，乔伊。”

    “你失去母亲的时候，也会这么难过么？”乔伊斯喃喃问道。

    亚历克斯道：“那个时候我还很小，悲伤如此遥远，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或许我也哭了很久，但最后，我不得不生存下去。”

    亚历克斯让乔伊斯坐在床上，起身去拿毛巾，给他擦脸。

    乔伊斯哭过次以后，终于好了，呆呆地坐着，亚历克斯道：“有位朋友想和你谈谈，我觉得现在不是太好的机会……”

    “是谁？”乔伊斯说：“让他过来吧。”

    亚历克斯说：“你确定？”

    乔伊斯点点头，他的心里舒服了，虽然想起再也见不到父母亲，令他觉得绝望难过，但亚历克斯还在身边，让他稍稍安下心来。

    亚历克斯去打开门，萨伦比尔公爵进来，以他沉重的声音道：“小王子，我为我的无心之言向你道歉。”

    乔伊斯马上道：“没有关系。”

    亚历克斯退了出去，带上门，萨伦比尔在房间的露台上，说：“我答应了斯科特，让你们在我的领地上征兵，并提供给你们三千金币的援助，以及按军队规模配给的口粮，征到少人，你就可以带走少人。”

    乔伊斯点头道：“谢谢。”

    萨伦比尔说：“你和斯科特扭转了我对教廷的印象，你是我平生所见最特殊的神官了。”

    乔伊斯笑了起来，说：“蒙您谬赞，公爵。”

    他下床起，仍有点头晕，自己倒了杯水，也给萨伦比尔倒了杯，说：“很抱歉，我们仍然把隆郡搞得团糟。”

    萨伦比尔看着窗外的夜色，从湖畔客栈能眺望到漆黑的群山与隆郡内的夜景，他接过水，点了点头，手按在露台的栏杆上，若有所思地就着杯子喝了口。

    乔伊斯赤着脚，穿着衬衣与短裤，在萨伦比尔身边，萨伦比尔身材高大，乔伊斯仍是个少年，就像他的后辈般。

    “曾经我也动过念头。”萨伦比尔道：“追随个像你这样的神官，去当个守护骑士，可是因为家族原因，未能前往教廷，瞻仰真神的圣迹，年年过去，我老了。”

    “您还很强壮。”乔伊斯说。

    萨伦比尔摇摇头，说：“我已经年届五十，也不再是能冲锋陷阵的机会了。”

    乔伊斯说：“我的外公已经六十七岁了，可长云领附近的水贼，仍然在格云瑟这个姓氏面前闻风丧胆。”

    萨伦比尔大笑起来，答道：“格云瑟公爵之名，确实令我钦佩，他是我等楷模。”

    乔伊斯点点头，萨伦比尔又说：“没有成为名守护骑士，后来，我与教廷中，产生了许不愉快的摩擦，我相信你也明白，有时候，圣光底下的真相，并不那么令人愉快。”

    乔伊斯不得不承认，点头道：“是的，但我会尽己所能去改变它。”

    “说得对。”萨伦比尔端起杯子，与乔伊斯轻轻碰杯，说：“听说你已经成为了名主教，那么在焦头烂额的现在，请让我带领隆郡的人民，向你这位，唯赢得我子民们信任的主教效忠吧，希望有朝日，你能活着回到隆郡。”

    乔伊斯也与萨伦比尔碰杯，说：“我会在我的权利范围内，尽可能地改变你们的看法，萨伦比尔，但按照教廷条约，我必须在此地委任名教区牧师。”

    萨伦比尔道：“可以，但今年除了拨出的军费，我们已经缴不起税了。”

    乔伊斯微沉吟，知道亚历克斯应该代替已经和萨伦比尔谈好了，换句话说，现在萨伦比尔提出的要求，也就意味着已经经过了亚历克斯的承诺。便点了点头，说：“可以，但明年本地的税收，我希望能获得你的些帮助，或者在我需要召唤您的时候，您必须出兵协助，包括援助黄金之城，又或者其它的领地。”

    萨伦比尔考虑片刻，最后点了点头，说：“但愿我们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我相信圣光必将照耀尔等。”乔伊斯认真地说：“正如光之圣女的驾临，真神始终庇佑着这片大陆上祂的子民，从未离去。”

    萨伦比尔退后步，单膝跪地，乔伊斯手拈着玻璃杯，另手的手指浸入杯中，整杯水亮起圣光，受到圣力净化而成为圣水。

    他的手指带着圣水，按在萨伦比尔的额头上。

    “我向教廷效忠，主教大人，愿您赐福于隆郡的子民。”萨伦比尔沉声道。

    乔伊斯认真答道：“圣光与你同在，艾德思·萨伦比尔大公。”

    隆郡在这夜终于加入了圣战联盟，而这也是乔伊斯缔结的第个盟约，他成功地收拢了这个位处大陆边陲的领地。

    萨伦比尔效忠后便告辞离去，乔伊斯仍在露台上出神。他听见楼下传来亚历克斯的声音，骑士们把萨伦比尔送出客栈，乔伊斯长吁口气，先前哭得头晕脑胀，他觉得自己迫切地需要呼吸点新鲜空气。

    他穿过走廊，来到湖边的休息平台前，顶上的遮蓬挡住了雨水，而客栈的咖啡座前，雷正在安静地坐着。

    乔伊斯走过去，雷转头看了眼，把椅子拉开些许，让他坐下。

    他们沉默地看着泛起点点涟漪的湖水，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后，雷开口道：“乔伊斯·沙克斯主教，下了决定么？”

    乔伊斯道：“我需要你的意见，雷。”

    雷沉吟，开口道：“其实我不建议你在这个时候回到沙克王国，为你的父母复仇，乔伊斯。”

    乔伊斯没有回答，看着湖面出神。

    “你的兄长已经负起了战斗的责任。”雷又说：“虽然这么要求你很无情，但你已经是名主教，在肩负重任之时，必须有所取舍，我明白你担心你的兄长，你的人民。”

    “……但乌瑟既然将遗忘之森与点亮圣光的责任交给我。”乔伊斯轻轻地说：“艾德思公爵也将他领地的未来托付在我身上……”

    雷沉声道：“是的，我想你明白现在我们的处境非常艰难。但我也明白你的心情，所以无论你如何决定，我都不会苛责。只是若你决定回到沙克斯，我必须提前有所准备，并寻求新的解决方法。”

    乔伊斯仍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许久后，说：“易卜然的事，我很难过，雷。”

    雷沉默了。

    “你会怎么办？”乔伊斯问。

    雷说：“我会亲手解决这件事，这是我的责任，他的叛离造成了整个大陆的崩毁，这种悲伤与绝望，我想，乌瑟比你能深刻地体会到它。”

    乔伊斯道：“他为什么背叛？”

    乔伊斯直至如今，仍然抱着线希望，他始终觉得，易卜然背叛乌瑟，就像亚历克斯背叛他自己样，令人难以接受。何况易卜然手上戴着的也是主戒，他曾经与乌瑟那么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