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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惊心 第二部第13部分阅读

      步步惊心 第二部 作者:肉书屋

    该怎么回答呢?说好,可自己这些日子的心情并不好;说不好,我又怎能在他面前说这些呢?又如何启齿呢?难道说是为他阿玛有众多妃嫔而苦恼吗?思量了片刻,我轻轻颔首,道:“我很好。”

    他脸上逸出一丝笑,在我看来,还不如不笑,那笑容太苦涩,令人不忍多看。他道:“既是很好,又何须想这么长时间才回答?各人有各人的苦恼,我不问也罢。况且你的烦恼只能你自己解决,任何人都帮不了你。”当然,我的烦扰都来自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确实只有我自己能解决。

    我暗自叹口气,对他笑道:“你满面愁容,情绪低沉,有何难事?”

    他若有所思地瞅我一眼,又把目光投到廊外的花上,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可否帮我退亲?”

    我心中一紧,他曾说过,作为皇子,对皇上指婚是不可能有意见或是不满的,他明知如此,却还想着退亲,难道所选女子确实不尽如人意?于是,我疑惑地问道:“为你选的是哪家的女子?你可曾见过?”

    他神情微愣,收回目光,打量着我的神色,苦笑道:“我们都见过,况且你和她还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呢!”

    我惊问:“难道竟是那个叫傅雅的女子,察哈尔总管李荣保的女儿?”

    他眸中隐藏着一丝怀疑,似是不相信我所说的话,我恍然憬悟,他大概是以为我早已知晓这件事。

    我斜瞥他一眼道:“说亲这件事跟我无关,退亲这事也不要找我。”

    他面色微赧,讪笑了下道:“几个月后,不知我会有个弟弟还是个妹子?”

    我唇边不自觉逸出一丝笑,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微笑道:“感情是在接触中慢慢产生的,虽然如今你不了解她,也不喜欢她,可真正生活在一起后,时间越长,了解越深,她身上一定会有吸引你的地方,你也一定能发现她身上美好的一面。世上的男女,能一见钟情的少之又少,特别是宫里的阿哥和格格们,本就没有婚姻的自主权,不能随心所欲的想娶谁就能娶,想嫁谁就能嫁。虽然如此,却也不乏成亲后建立感情,生活得美满幸福的。”

    我脑中蓦地想起那对欢喜冤家,轻笑着补充了一句,“就像你十叔,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呆看我一会儿,眸中一黯,道:“你和皇阿玛……之间也是如此吗?”

    当年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我侧头细想一会儿,微笑道:“还真是如此。”

    他笑了一下,面色更黯淡了些,两人默默前行一会儿,他忽地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十皇叔的事?他在你入宫之前就离京了。”

    我心中微惊,竟忘了这一层,笑着掩饰道:“我听你阿玛提过。”

    他黑亮的眸子熠熠发光,道:“阿玛对任何人都不会说这些,而且你也不是多事的人。”

    我心中挫败,确实,胤禛不会这么做,我也不会刻意向别人打听这些,不是弘历太过通透,只是自己的谎话说得太过拙劣。我双颊发烧,尴尬地朝他笑笑,不再言语。

    肚子里的孩子又开始踢腾,轻轻抚摸了一会儿,我道:“如果有一天,我和你阿玛都不在了,这孩子就托付给你,希望你能抚养他成|人。”

    他身形一顿,停下步子,我暗叹一声,继续前行。背后的他沉默了一会,疾走上来截在我前面,道:“你为何说这些?怎么听着像是安排后事一样,你还那么年轻,再说,皇阿玛身子骨还结实着呢!”

    我道:“人早晚都是要去的,我只是提早安排。”

    他盯着我躲闪的眼睛,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朝他一笑,淡淡道:“那我托付他人。”

    其实我心中明白,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找了,十三会在三年后去世,承欢是女孩子,终有一天会嫁人。我错身绕过他前行,他在我身后道:“不知道你整天都想些什么!”

    他跟上来与我并行,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有些漫不经心。我在凉亭石阶前站定,石阶栏杆外密密匝匝栽种着各色的花草,在阳光下显得郁郁葱葱。

    听到左边廊中传来稳健的脚步声,我循声看去,却是十三拎着食盒大步而来。身边的弘历已走上前去行了一礼,十三挥了挥手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弘历道:“走到这里,正好碰见晓文,就说了一会儿话,额娘吩咐我今日过去一趟,我这就走了。”

    十三看看弘历的背影,又瞅我一眼,沉默了一会,什么也没说,只是举了举食盒,笑道:“你要的清粥。”

    我们走到亭子里坐定,我笑问他道:“你今日怎会有空过来?朝堂上的事忙完了?”

    他笑着瞥我一眼,打开食盒,倒出一碗粥递给我,道:“受人所托,你先吃一些再说。”

    我喝了几口,笑道:“巧慧托你?”

    他微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摇头,笑着道:“我去西暖阁寻你,恰好见巧慧提了食盒准备过来。”

    我收敛了笑容,心头泛酸,默然不语。十三也正色道:“皇兄对你的心,宫里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他毕竟是皇上,有太多无奈,他想伤害你吗?他也不想,况且你还身怀有孕。”

    嘴角漾出一丝苦笑,我撇过头,看着亭子外的花木,木然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一切都很正常。”

    十三“哧”地轻笑出声道:“真的正常?要不要我亲口说出来?”我面上一烧,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胤禛会把这些告诉十三。这些日子,虽日日和胤禛相见,但夜里我总是找各种理由不让他进房,让他宿于别处。不是和他怄气,只是每想到那句话,心里就隐隐难受。

    十三见我垂头,便笑道:“我都不相信你会这样做,自大清开国以来,你还是第一人。”我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佯怒道:“你是来取笑我的?”十三忍住笑,半晌才道:“每次只要遇到感情之事,你的理性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变得固执至极。你也生在官宦之家,应该知道这是抚慰功臣最有效的办法,再说,在一起也不一定就意味着……”十三轻哼两声,我面上更烫,嗫嚅一下,没有做声,又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问道:“西藏的事处理得怎样了?”

    他愣了一下,道:“达赖七世年龄很小,但声望却很高,他的父族势力又过大,皇兄的意思是让他们迁居内地,过得几年,待西藏情势好转,再让他们回去……若曦……若曦。”听到十三叫了几声,我飘离的意识一下子回来了,十三又道,“刚刚我还纳闷,你居然开始关心朝事了,原来却是你没话找话,看来此刻的我也是讨人嫌的,我走了。”

    他刚走两步,又回身说道:“希望我能不辱使命。”说完,他大踏步地向前行去,微风撩起他的袍角,背影煞是潇洒。这一年来,由于绿芜回来,十三似是年轻了许多,也开朗许多。

    红日西沉,暮色降临。

    一阵如莺啼燕语的细语声不经意间灌进我的耳朵,打断了我的遐思。循声看去,原来是齐妃和弘时的福晋一行人,齐妃的身边围着四五个妙龄女子,看衣着饰物,应该是这次选出的秀女。我不由自主地仔细观察,紧挨着齐妃的是一个身材高挑、柳眉小口的妩媚女子,一脸的幸福状,其他几个则围在她周围,有的满脸羡慕,有的神色淡然。

    那一脸幸福状的女子眼光扫来,眼神有些目空一切,她只是鄙夷地望我一眼,低头和齐妃说起了话。我也收回目光,喝了口已经凉透的粥。

    “姑娘,好久不见。”耳边传来齐妃的说话声,我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见我并没有起身,几个女子面露诧异神色,而齐妃身边的女子已开口道:“你好大的胆子,竟不起身见礼!”

    见我就要起身,齐妃和弘时的福晋面色一紧,齐妃顿了下,还没有出声,弘时的福晋已疾走了两步,扶着我道:“姑娘,我们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这就要走了,鄂答应初来,不懂规矩,望姑娘不要怪罪。”原来她就是那个女人。我微抬下巴,脸上的笑容又柔美了几分,但却不看她,只是注视着齐妃,道:“不知者无罪,况且她也没说什么。”那几个秀女听后,脸上都变了颜色,最后眼睛都盯在我的肚子上。鄂答应一愣,紧接着身子轻颤了下,结巴道:“她……她就是皇上有口谕,不能烦扰的女子?”

    我对齐妃微微颔首,举步向前走去,刚走过长廊的第一个弯,背后就传来弘时福晋的声音:“姑娘,请等一等。”我回身,见她面蕴浅愁,眸含希望,暗暗叹口气,待她走过来,我道:“如果还是三阿哥的事,恕我帮不上忙。”她面色微变,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眼眶有些微红,哑着嗓子道:“你也即将为人母,三阿哥也是你孩子的大哥,难道你忍心让他知道,是他的阿玛逼死了他的大哥?”我心中一惊,道:“三阿哥身体抱恙?”她眼中的泪刷地落下,凄声道:“爷自从被拘禁起,心情一直很低落,整日整日地不说话,这几日更为严重,连人也不见了,只是托十二皇叔送出一封信,连后事都安排好了。”

    我低头沉思一瞬,弘时并不是狠毒之人,只是行事过于鲁莽,对于男人来说,这本不是一个致命的缺点,可他毕竟是皇子,这也就成了他要命的短处。

    我想了一会儿道:“我可以开口为他求情,但他必须远离宫廷,不能再次伤害四阿哥或任何人。”她一喜,道:“从此之后,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皇族,不会参与朝堂的任何事情。”她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毕竟离开了皇城,他们根本就没有生存能力。我接口道:“成与不成,我不能保证。”她面上忧色渐去,换上端庄神态,道:“只要姑娘开口,定会事半功倍,大恩不言谢,请受我一礼。”说完,她不容我拒绝,谦恭矮身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弯月初升,我踏着朦胧月色慢慢往回走,感觉胃里空空的,却没有吃东西的欲望。

    前面的石板路上响起了脚步声,我抬头望去,高无庸正急急地走过来。他走到我身前,躬身道:“皇上已候了姑娘多时了。”我沉吟了一会儿,问道:“皇上这些日子在哪里歇息的?”高无庸轻声道:“皇上这些日子以来,常常是通宵批阅奏章,实在累了,就在养心殿的耳房里休息。”轻轻叹了口气,我举步往回走,高无庸则紧跟在后面。

    我站在门口,默默地打量着他,他微闭双目,手支着额头坐在桌边,脸上倦色重重,桌子上则放着几样精致的小菜。过了半晌,他猛然睁开眼睛,目光直直地落在我的身上。我垂头缓步走到他的身边,他面色淡淡,向我张开双臂,我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的头紧紧地靠在我身上,道:“若曦,我只想这样抱着你,时时感受你在我身边那种温暖的感觉。”我不自觉地环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都默不作声,静静地享受着这醉心的时刻,但我的肚子却煞风景地“咕噜”一声,他忙道:“开始用膳。”这么一来,我还真的觉得饥肠辘辘,坐在他腿上端起汤碗,大口地喝了几口,才觉得好受了些。

    他抚着我肚子,轻笑着道:“你不只虐待我,还虐待我们的孩儿。”

    本已平复的心情再生微怒,我轻咬下唇,默默盯着他。他搂紧我的身子,笑道:“为夫知罪,这就为娘子布菜,以示愧疚之意。”

    我一愣,蹙眉道:“几晚没见,连这些话也会说了。”他也是一愣,无奈地道:“这是十三教的。”他这么一说,我面上一热,撇过头望向窗外,声音轻若蚊蝇:“那些事你也对十三说……”他扳过我的身子,盯着我道:“如果不实说,你能消气吗?”

    再说下去,面红耳赤的可能就是我,我拿起筷子准备开始吃,他却挡住我的手道:“今日我给你布菜。”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这些日子的不快已丢到了九霄云外。

    我边吃边柔声道:“你这么对待我,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他夹了箸菜道:“为了你们两个。”我不满他这么说,不死心地追问:“只能说一个。”他说了我,我不愿意,说他不疼爱孩子;他说了孩子,我还是不愿意,说他不疼惜自己。到了最后,他再也不肯开口回答,只是满脸溺爱地微微笑着。被我磨得实在受不了,他只好抱起我,放在了床上。

    两人相互依偎着躺在床上,他抚摸着我的肚子叹道:“真希望你为我多生几个。”我心中明白他的意思,他的子息确实单薄了一些,若是弘历出现了什么意外,对他来说可就是灭顶之灾,毕竟目前能继承大统的,只有弘历一人。

    我静默了一会儿,侧着身子看着他,轻声道:“听闻弘时似乎病得很重。”他淡淡地望我一眼,握着我的手道:“希望你不要管,这件事我自有安排。”我仍然继续道:“他……”我话未说完,他看着我,截口道:“我不想让你牵涉到阿哥之间的事里,不想你像当年一样,左右为难。”

    那晚后,他好像一直很忙,我再也没有机会向他提这件事。我不想让他事后后悔,他此时虽不能原谅弘时,可当弘时真的走了,不在这个世间了,他会有什么反应?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第十四章

    云破处,红日灿然跃出。

    我走在清晨的青石路上,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觉得身子轻松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胎儿过大,才六个月,肚子已大得惊人,我只好不停地锻炼,并在心里暗暗祈祷,可千万不要有什么“脐绕颈”之类的,这里可没有什么剖腹产。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我转过身子看去,果然是巧慧和十三。

    十三脸上难掩倦色,道:“让巧慧特意去寻我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我正欲开口,却发觉他眸底藏着一丝焦虑,踌躇片刻,我压下心中想问的事,道:“出了什么事情?”十三叹道:“三月份俄国使臣来时,我们双方已谈好大致条款,可在实地勘察边界时却发生了一些事,双方达不成一致意见,我们又没有成形的边界地图,无法在朝堂上做出决断。最可气的却是我方派去的两位大臣之间的意见也不统一,没有了耳目,怎么作下一步部署?”

    这关系着国家领土,确实是一件大事,我随口问道:“派的大臣是谁?”十三道:“是图理琛与隆科多,隆科多以为‘西边为贝勒博贝所属乌梁海,与俄罗斯乌梁海接壤,其地绵延多长不甚清楚。若不亲临查看,亦不问博贝,实难与俄罗斯会议。’而图理琛则以为‘该乌梁海乃新划定之地,易于议定。而位于额尔古纳河湾之地因原定界之人将额尔古纳河误议为东西流向,故归俄罗斯所属。’要求重点勘察东部边界,后因路程关系,决定先勘察西部边界。”

    二十一世纪的外蒙古已不属于中国,且那些地名我又不清楚,听了一遍,我脑中并无概念。

    我道:“隆科多不是被降职了吗?”

    十三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道:“他熟悉俄罗斯事务,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我笑着颔首,他又道,“找我来有何事?”

    他既是忙于朝事,相信我所问之事应该不会有眉目,遂嫣然笑着道:“只是想找人来陪我说说话,没想到你这么忙。”他疑惑地睨了我一眼,道:“果真如此?”我笑着点头道:“当然如此。”十三大声笑道:“皇兄刚刚下朝,已经回去了,要找人说话,还是找皇兄吧,我可失陪了,昨晚议了一夜,困得不行。”说完,径自转身往回走。

    走了两步,他又转身回来,注视着我道:“荷包的事还没有眉目,宫里的小太监很多,你描述得又不甚详尽,我会一直查,有了消息,会跟你说的,你不要过于担心。”

    说完,他又是转身就走,边走边道:“我这次真走了。”我“嗯”了一声,他加快步子,身影逐渐消失。

    世事无常,我还没有再向胤禛开口,弘时却已抑郁而终。

    消息传来,胤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但他表情却并不显得如何忧伤。他愈是如此,我越是担心,宫中规矩虽好了许多,但此事一出,众人虽然不敢公开大肆议论,暗地里却流言四起,把当今皇上逼死亲生儿子的情节传得神乎其神,连温婉贤淑的皇后也忍无可忍,杖毙了坤宁宫两个嚼舌根的宫女,并吩咐下去,如再出现这种人,不问缘由,直接乱棍打死。

    如此一来,众人谈论内容由此事转向乌喇那拉氏杖毙宫女一事,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慢慢也就淡了下来。

    自从弘时过世,胤禛几乎整宿整宿都不歇息,甚至有几日竟不分昼夜地在养心殿批阅奏章。我心中难受,但又苦无他法,对他的照顾越发细致起来。

    躺在床上,盯着帐顶,身边的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心中一痛,扳过他的身子,盯着他的双眸道:“汉景帝用侵占祖庙的罪名,令酷吏郅都杀死了曾经是太子的刘荣,为的只是为刘彻扫清继位障碍。唐太宗李世民在玄武门射杀亲兄弟,登上了皇位。他们不是好皇帝吗?他们没有功在千秋吗?他们没有造福百姓吗?他们依旧是人民心中的好君主,天下人看到的,不是小义,是大义。三阿哥之死,或许你因为自己没有及时救治而自责,可心病真的能治好吗?或许他早就没有了求生的愿望,或许他是为了赎罪才如此的,你不必耿耿于怀。这样说是有些不近情理,可你的身子关系着大清的基业,孰重孰轻,你应该分得清。”

    他的眼眸依然黯淡无神,脸上依旧忧伤难抑。我将他的头搂在自己胸前,轻抚着他的背。他声音嘶哑地道:“若曦,我这时的心情,就如皇阿玛临去前交代我那一番话时的心情一般。”我心神俱震,没有想到先前的一个心结,此时竟变成了两个。

    我捧起他的脸,向他的唇吻去,他却没有任何反应,整个人僵直紧绷。我用舌头撬开他的双唇,在他的口中探求,过了许久,正当我要放弃时,他才拥住我,用热烈到几近粗暴的态度回应我,而后动作慢慢转为轻柔。

    我心中一松,愁绪散去。

    艳阳高照,白晃晃的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巧慧被我打发了出去,我独自一人歪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院门被“砰”地推开,我心中一愣,是谁这么毛糙?

    弘时福晋双眼红肿,咬牙恨声道:“就是怀了龙种,也是一个卑贱的东西,居然敢如此大剌剌地目空一切,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

    她声音尖酸刻薄,几步冲到我跟前。我心中一阵难受,起身道:“请节哀,我还没来得及跟皇上说,三阿哥就已过世。”

    她重重哼了声,看着我,一脸嫌恶地恨声道:“爷留给我的信中说你心肠极好,不会记仇,他去后,若我有了难处,额娘说不上话时,就来找你。我不只是瞎了眼,竟然傻得相信了……这么多天,你居然说没有机会,你究竟是没机会说,还是根本就不想说?难道不是为了你腹中的那块肉吗?”

    我的嘴张了几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遂闭上嘴,任她随意发泄。

    见我默不作声,她脸上逸出一丝怪异的笑,盯着我道:“我曾听爷说了件事,觉得皇阿玛应该很有兴趣,可我一直没有机会说与外人听,现在说出来让晓文姑娘参详参详。

    雍正四年时,听闻宫中御前奉茶的宫女无故失踪,只是不知为何,她却在八皇叔的别苑里藏匿了一个月,据说八皇叔和十四皇叔还曾夜游别苑,十四皇叔更是夜宿于那里。”

    我心中微怒,冷笑道:“那个宫女为何会无故失踪,皇上早已知道是谁人所为。”

    她抬头轻笑起来,笑过之后道:“这宫女真是不简单,还曾为皇阿玛挡了一刀,众人均以为刺杀事件是八皇叔授意,九皇叔派人所为,其实则不然。皇上虽然知道事实,可仍然赐死了两位皇叔,据我所知,皇阿玛这是一怒为红颜。”

    我盯着她,默默想着她的话。她对刺杀事件知道得太过清楚……我心念一转,头“轰”地响了一下,后退两步,颤声道:“那件是三阿哥所为,而且对象竟是皇上!”她的表情有些疯狂,还有一丝扭曲,大笑道:“不错,是我们。可那是他应得的,爷是长子,但他明里暗里都偏着老四,我们当然不服!”

    心中的怜悯一下全部消失,我冷声道:“他们不是被赐自尽,那药是我带过去的,是他们寻求解脱,与皇上没有任何关系,也谈不上一怒为红颜。至于皇上立谁为太子,那是皇上决定的事情,谁不服都没用。”

    她面上已有些狰狞,慢慢向我走来。我心中暗惊,向后退了几步,猛地想起房中没有人,便慢慢转过身子,向院门退去。她仍是一步一步紧随着,突然自袖中抽出了一把刀,向我腹部刺来。

    两人距离太近,我已躲闪不及,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腹部,厉声叫着:“不要!”我整个身子直直地向后倒去,脑中只有那个名字——兰葸。

    “啪”,刀落地的声音。

    “啊”,弘时福晋的尖叫声。

    “十三弟,把她带下去。”是胤禛的声音。

    身子软软地落入了一个人的臂弯中,我身子轻颤,双唇抖动,却说不出一句话,仰望着他的脸,泪一下全涌了出来。

    他抱起我,我依然回不了神,任由他把自己抱进了房中。

    太医开了定神压惊的药,待巧慧熬好后我却不敢吃,记得在现代时听过,孕妇是不能乱用药的。胤禛对我的固执无可奈何,只好吩咐下来,不让我出院子。

    我心中很担心这件事的处理结果,不知道胤禛会如何处置弘时的福晋,可待在院子里却得不到任何消息。有心问问身边的人,可总是我话还未说完,她们就躬身行礼而去,如此一来,我只好静下心休养身体。

    这天,我正躺在床上翻着书,巧慧坐在床边缝着衣衫,我瞅了她一眼,无奈笑道:“如果生出来的不是阿哥是格格,你做这些衣衫有何用?”

    巧慧缝完最后一针,把线剪去,然后拿起来看了会儿,笑着回道:“瞧你肚子隆起的形状,还有走路的姿态,肯定是个阿哥,我不会看错。”我摇头一笑,不再开口。

    “正在歇息……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院外传来若有若无的争执声。

    我默默听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书,就欲下床。巧慧忙把手中衣衫放下,把我摁在床上,起身过去关上房门道:“高公公吩咐,如果再出什么事,身边侍候的人都得陪着小阿哥,小阿哥没了,院里的人全得跟着去。我年龄大了,少活几日也不打紧,可菊香她们正值妙龄,你也得为她们想想。”我轻叹一口气,靠在软垫上。

    “狗奴才,本宫来瞧瞧晓文,你们也敢来推三阻四!”我心中一惊,院外是齐妃的声音。我忙起身下床,巧慧欲再开口,我面色一冷,她咽下要说的话,随着我一起出了房门。

    拉开院门,以小顺子为首的十余个小太监黑压压地跪了一地,面前则是满面愤懑的齐妃。听到开门声,众人不约而同地看过来。小顺子微张着嘴,满脸惊恐。齐妃眼神复杂,似喜似怒,又夹杂着一丝恨。

    我刚跨出院门,身后的巧慧就担忧地轻声道:“小姐。”前方跪着的小顺子已猛地站起来,疾步来到我跟前道:“高公公交代奴才,除非有皇上口谕,否则任何人不得进入院子。”

    看到齐妃极力想压下却又压不住的隐怒,我有心不出去,但又知道这件事也应有个了结,也该让齐妃知道弘时究竟干了些什么。不过,齐妃是个很情绪化的女人,盛怒之下,会发生什么事,还真的无法预料,因此还是跟个人较为妥当。

    我苦笑了一下,对小顺子道:“不会出什么事,你跟着来吧。”小顺子和门口躬立的侍卫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跟在我们身后。

    三人踅进通往慈宁花园的胡同,一阵穿堂风吹过,清清凉凉,很是舒服。她脸上的愤怒悲伤尽去,只余凄凉,停步和我面对面站着,盯着我道:“青诺的性子是烈了些,可她也是伤心过度,若她再出什么事,那时儿府上可就只剩一个孤儿了。”原来弘时的福晋名叫青诺,很柔美的名字,可性格却是这么刚烈。

    我暗暗叹口气,正欲开口说话,她眼神迷茫,盯着宫墙上方,轻声道:“当年,弘晖夭折,皇上悲伤异常,恰好时儿才四个月大,皇上几乎每天都会来抱抱时儿,他一母同胞的昀儿都没有这福分,当年的日子……”

    我心中一震,弘时和弘昀都是她所生,可见当时胤禛对她也是极上心的。我垂头,心酸地笑笑,她忽地冷哼一声。

    我一愣,抬起头,却见她已隐去满面凄凉,面带微怒道:“都是皇子,却是两种待遇,弘历事事都好,时儿做什么事都是错的,不讨皇上喜欢。为什么?是因为十三弟的特别关照,还是晓文姑娘的枕边风?”

    她说枕边风我倒还能理解,可说到十三的特别关照,我还真不知她从何说起。见我面带迷茫之色,她冷冷一笑道:“谁不知道承欢是十三弟的心尖尖,可格格打小就和弘历亲近,如果不是十三弟有交代,小孩子家怎会懂得这些?至于姑娘,你来自十三弟府中,可进宫后,依然是和弘历走得很近。”我心中霍然明白,自己无意中做的事,落在她们眼中,全成了刻意为之。

    我轻轻摇头,转过身子挥手欲屏退小顺子,他面带难色,站在原地犹豫着。齐妃冷笑着嘲讽道:“狗奴才,还不退下,我不会吃了晓文姑娘。”

    小顺子的头猛地垂了下去,可依然躬身站在原地。我暗叹口气,对小顺子道:“下去。”小顺子疾走走开了些,又停步,朝这边看着。

    我心中暗忖,这样的距离,他应该不会听到什么。见我如此,齐妃又欲开口,我忙截住她:“你可知道,去年皇上的御辇在回园子的途中遭遇刺客,主使人是三阿哥。”

    她面色霎时苍白如纸,身子轻轻抖起来,不敢置信地颤声道:“不可能,时儿性情暴躁这我知道,但他不会这么做,那是他的阿玛,他不会的……”她脸上最后那抹镇静也消失了,整个人委靡不振,问道,“皇上查出来了?”她的反应不像假装,应该是确实不知道此事。

    我声音平平地道:“这些事休要再提,你应知会青诺,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足以诛灭九族的话了。”她还未回过神,喃喃轻语:“我还有什么脸面来求人?他们是死有余辜。”

    她虽是言语刻薄,可毕竟也没有做过大的恶事,我心中一软,脱口就道:“青诺不会出事,皇上不顾她,也会顾及孩子的。”她一愣,看我一会,苦笑道:“你能不计前嫌帮青诺,姐姐谢谢你。虽然时儿已去,但这两个孩子罪孽太深,从此之后,我便是长伴青灯古佛,也难以洗清了。”说完,她转身步履蹒跚地往回走。

    我心中难受,默然站立一会,重重地叹口气,举步往回走,却见高无庸领着两个人疾速跑来,他走到跟前,左右望了两眼,带着疑问看向小顺子,小顺子脖子一缩,看我一眼,不敢开口说话。我明白高无庸为何会来此地,心中感动,瞅了小顺子一眼。被我和高无庸无声扫了两眼,小顺子面带惊惶,轻声对高无庸道:“姑娘要出院子,奴才们不敢阻挡,才去禀报的公公。”

    高无庸轻轻颔首,仍怒瞪小顺子一眼。我边走边道:“此事与他无关,不要责罚他。”高无庸应了一声:“不敢。”

    站的时间过长,我有些乏,走得也就越来越慢,高无庸担忧地问:“姑娘的身子可有不妥之处?奴才带了御医来,回去让他把把脉吧?”我刚才没瞧仔细,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竟带了御医,也许是担心齐妃也像青诺一样吧。我笑着对他道:“我并没有不妥,皇上现在还在忙?”高无庸道:“皇上和怡亲王两人在养心殿议事。”

    我步子一顿,问道:“皇上如何处理三阿哥的福晋?”

    他面带为难之色,我挥手屏退身后的一干人,待众人走远,我又问道:“我只问你,她目前有没有性命之忧?”

    他回道:“目前皇上只忙着恰克图的事,其他的事都还没有腾出手来处理。”

    既是如此,我也不急着找他,遂道:“我还想再走一走,你回去吧。”

    他身子一矮,道:“姑娘,这……”

    我重复道:“回去。”

    他这才停下步子,但走了一会儿,我依然听到有脚步声遥遥跟着,心中很是无奈,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好由着他。

    我漫无目的地信步踱着,边走边瞧着两侧的繁花争艳,万紫千红。微风拂面,鼻端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一扫心中的积郁。我循着花香一路前去,宫墙一角长着一丛丛的栀子花,洁白矮小却花朵众多,就那么随意地绽放着。我心中犹豫一瞬,还是忍不住采下了一朵,插于鬓边,又轻轻吸进几口浅香,这才转身离去。

    一个孤寂的背影在前方缓步走着,我随意瞟了眼,忽觉有些似曾相识。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我一愣,他怎会在宫里?我转身向高无庸摆摆手,他一脸为难,见我脸色不悦,才转身离去。

    “张毓之。”我疑惑地轻轻叫了声,心中还有一丝不确定,这个一身侍卫服饰的年轻人会是他吗?那人身形一顿,停下了脚步,静默了片刻,随即快速地转过身。

    他眉宇之间的落寞消失,面色欢愉,眼睛瞪得老大,瞧着那模样,仿佛我是天外来客一般。我笑着道:“不认得老朋友了?”他的目光停在我的鬓边,眸中一黯,道:“原来是晓文姑娘……”

    他话未说完,目光就定在我的腹部,一瞬间面色竟如死灰。我的心微微一颤,回想起那日的事,原来我不经意间竟又惹了一身感情债。我无奈地轻笑了下,有些后悔叫了他,但此时已不可能调头走人,只好讪笑道:“你怎么穿着侍卫的服装,不对,这衣服应该是侍卫首领的……”

    未等我说完,他已截口问道:“是他的孩子?”

    我心中疑惑,他为何称胤禛为“他”?我道:“你进宫多久了?”

    见我不答反问,他一愣,继而苦苦一笑,道:“三个月。”

    我心中霍然明白,他进宫时我们已回了园子,而这些日子,胤禛只是往来于养心殿与我们的住处之间,他自是没有机会见到。

    两人默然前行了一会儿,他似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沉默不语,我不知从何说起,也无法开口。途中遇到两个小太监,面容极熟悉,像是在养心殿侍候的,见到我,两人迅速躬身退到路边,低眉顺眼地让开了路。

    张毓之见状,步子竟有些不稳,涩涩地道:“原来宫中一直谈论的宫女晓文,竟真的是你。那‘他’就是当今的皇上,那个气质非凡的年轻人则是四阿哥。我早该明白的,哪有一个宫女能随心所欲想出宫就出宫的。”

    我心中一动,他继续哑声道:“我恳求舅舅,进宫谋了这么个差事……却不想……我说怎么见不到你,原来你是住在园子里的。”

    我心中的后悔又增加了一分,转过头却恰好迎上刺目的日光,人竟有些眩晕,身子不由自主一个趔趄。我急忙稳住身形,收回目光,却见他的双手搁在半空,想是准备扶我,可又觉不妥。我心中烦闷,不想再待在这么一个怪异的氛围里,便道:“我身子有些不适,这就回了。”

    他轻轻颔首,我转身刚走了几步,他又道:“他既是如此看重你,为什么不给你个名分?也好堵住宫中的悠悠众口。”我步子一滞,不想再说什么,也觉得对他无话可说,他只是我出宫偶然认识的一个朋友,仅此而已。于是,我回身对他微微一笑,又转身往养心殿方向走去。背后传来他若有若无的声音:“原来你根本不在意这些……”

    轻轻地吁出口气,决定待青诺的事情了结后就要求回园子里住,在宫中的这些日子,一件事接着另一件事,让人目不暇接,来不及接受。我感觉这几日神经绷得过紧,脑袋都有些涨涨的。

    我头疼欲裂,抬起手臂揉了揉太阳|岤,又搓了搓脸孔,甩了甩脑袋,待这一系列事情做完,才发现胤禛眉眼弯弯,面含浅笑,而他身旁的十三则绷住脸,极力掩饰满脸笑意。

    白了他们一眼,道:“想笑就笑吧,憋着多难受。”十三已“哧”地轻笑出声,胤禛也笑了起来,边笑边对十三道:“听高无庸说她要自己闲逛,我本有些不放心,又担心别人说不动她,这才过来,不想她还真是惬意得很,看来竟是我们打扰了她。”十三笑看着我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回吧。”

    他们一唱一和,配合得还真是天衣无缝。我忙快走两步道:“既然来了,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一个人也没有意思,还是一起吧。”胤禛脸一沉,道:“不要走这么快。”

    我点点头,目光仍在十三身上,十三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面色一转,笑道:“承欢被某人教得女儿家的手艺一样不会,前些日子才找了个师傅督促她,趁这空当,我还是瞧瞧去吧。”我还想等一会让他帮忙说话,怎会轻易放走他,遂笑着开口道:“那有什么打紧,以前的我不也是什么都不会,可现在不都会了吗?”闻言,他居然转身而去,边走边道:“我还是先走了,免得被人利用。”

    愤愤收回目光,却见胤禛双眸含笑盯着我,像看穿了我心中想的一切,我不禁有些狼狈,现在的自己是越发的简单。我左右望望,躲开他的目光,盯着宫墙上方的碧空,嗫嚅低语:“肚子有些饿。”他对高无庸淡声吩咐道:“拿些吃的过来,挑些可口又营养的。”高无庸轻声应下,疾步离去。

    他道:“可以说了吧。”我瞥他一眼,见他脸上仍挂着笑容,深吸口气,赔笑道:“青诺也是伤心过度,况且她并没有伤到我。这件事本来也是我的错,当日就不该答应管这些事……”他截住我的话,沉声道:“我本不该开口再说,可这件事毕竟因我而起,因此,我并不希望青诺出任何事情,否则我会心神不安、寝不安枕的……”

    我微张着嘴,愣怔地望着他,他的话和我心中想说的竟然不差一毫。也许是见我的样子比较好笑,他脸上的笑意扩大,接着摇头道:“我已替你说完了,你可还有要补充的?”我木然摇摇头,不知道往下应该如何说。他摇头轻笑,拥着我向前走去,过了一会儿,我清醒了一些,分析一下他说的话,我好像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并没有表态。我步子一滞,道:“那你会如何处理?”

    他环着我肩膀的手一紧,沉声道:“革去皇籍,仍拘于十二府中,只是她行事偏激,这孩子可是不能再让她带了。”我暗叹了口气,她以后虽与这皇宫无关,但仍不能自由自在地生活,毕竟她曾是一个皇子福晋。但不让她见自己的亲生孩子……我刚想开口,他已道:“只是不想让她再耽误一人。”

    我知道再无转圜的余地。想了一想,依青诺的性子,我真的不敢保证她会把孩子教成什么模样。我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头望望肚子,心中默默地道:“孩子,你瞧见了吗?你不会埋怨额娘一开始就剥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