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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笑浮图 完结+番外第18部分阅读

      不笑浮图 完结+番外 作者:肉书屋

    越面前时,后者愣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

    “驱寒之物。”

    巫越也就没再多问,仰头就灌了下去。

    墨非似不经意地说道:“主公,您风寒未愈,体热汗虚,需要好好休养才是。”

    “无妨。”巫越想也不想便道,“本王还能被这小小病痛难倒不成?”

    说完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墨非深吸一口气,道:“主公,若是如此,您不可再长途劳累,浮图不赞同您带兵走陆路,更不赞同您此时参与任何激烈的战斗。”这个时代,小病都有可能要人性命,更不用说在这样的环境下,是否是疫病尚不可知,巫越若是一味逞强,即便此时不严重,日后也可能留下病患。

    可是巫越显然不在意这些,他沉默了一会,道:“浮图毋须担心,本王自有分寸。”

    你有个p的分寸!墨非暗自腹诽。这个男人不但是一军主帅,更是炤国未来之王,他怎能如此草率对待自己的健康?

    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王者亦同。

    墨非正想着如何让巫越打消亲自领兵偷袭敌军的念头,就听他继续道:“要本王放了那□险之辈,就此悄然回城,本王绝对做不到!宁可浴血死战,亦不能忍辱而退。况且如今有此良机在前,本王岂能放过?”

    巫越语气坚决,墨非不由得默然。成全了大义,而罔顾大局,这究竟是对是错?巫越貌似冷酷,实则依然保有武人的爱憎分明,站在墨非的立场,她很欣赏这样的特质,可是……唉,算了!想想那些死去或失踪的士兵,她能理解巫越心中的愤怒。况且巫越经历大小战役无数,肯定对此习以为常。为今之计,只能尽可能照看好他了。

    又过一天之后,病弱的士兵都被护送上船,临行前,墨非叮嘱,进城之后,所有生病的人必须隔离照顾,用过的衣物要么烧毁要么用开水煮过,所有接触过病人的人也都必须天天洁身,诸如此类,直到副将确定记清楚之后才徐徐离开。

    巫越点起剩余的士兵,重新分队排兵。

    尽管有不少士兵依然疲倦,却无一怨言,他们和巫越一样,心中都压着一团火,此次的败退,实为一种耻辱,连敌人面都没见到就已损兵折将,作为巫越的亲兵,他们不怕血洒战场,却恨死不得所!

    整顿士气,同仇敌忾!

    此时在鱼琊那边,已经与狄轲的军队交过几次手,不过都是小打小闹,鱼琊等人已经不急,相反狄轲却急起来。他决定今日来一场决战,此次他们占了先机,只需调配得当,不难让炤军铩羽而归。

    为牵制炤国骑兵的力量,狄轲沿路设下了陷阱,足以抵抗骑兵的冲击之力。

    鱼琊显然也知道对方有此计略,于是将骑兵按下,只是分派步兵进行攻击。

    短兵相接,自是一场恶战。

    狄轲明白自己先前所为必犯众怒,若不能赢得巨大的战绩,幽国朝廷很可能将他处决以绝民怨。他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与炤国一战,不成功便成仁,即便死,也要将对方主力消灭。

    一时间,山谷中拼杀声四起,刀起剑落,血洒遍野。

    “尽量将他们逼到山谷之外,这样便可派遣骑兵绕道截杀。”鱼琊一边观察战场一边下令。

    一旁的眀翰眯着眼看向远方,目光恍惚,不知在想着什么。

    突然,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喃喃道:“终于来了。”

    鱼琊奇怪地看向眀翰,询问道:“什么来了?”

    眀翰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某个方向。

    鱼琊转头看去,只见在敌军后方不知何时冲杀出一队人马,他们势如猛虎,将敌军后方阵营冲得七零八落,引得对方一片慌乱,尽管敌将很快稳定了局势,可是来者个个勇猛异常,交手之下,敌军竟然慢慢败退。

    鱼琊自然不会放弃如此良机,立刻做出了总攻部署。

    “狄轲,本王要让你死无全尸!”一声大喝传遍战场,直刺向正在调兵遣将的狄轲。

    狄轲心头一惊,循声望去,正见一男子一边砍杀周围的士兵,一边用冷如冰霜的目光看向他。

    戎臻王巫越,他所到之处,必血洒如雾,他出手狠绝,敌兵身首分离,肢残臂断,场面血腥而暴虐。不过一会,他便血迹满身,如魔王一般,煞气凛然。

    墨非第一次看到巫越如此残暴的杀戮,以往虽也杀伐利落,却没有如今的冷酷。她终于知道为何巫越被称为“不败鬼将”,“不败”是他的战绩,“鬼”才是他可怕之处。

    他越杀越兴起,一双幽深的眸子似乎也染上了血色。原本跟在他身边的炤国士兵都有意识地退开,在他身边半径十米以内,竟再无一名炤国士兵,巫越有如孤身冲入了敌阵,一人力战数百敌兵。

    狄轲只是远远看着就已觉得寒气直冒,更别说身在战中的士兵。他们越杀越胆寒,巫越就像一名不知疲倦的杀神,神勇无匹,暴力凶猛,几乎无人能与之抗衡。

    在此之时,鱼琊的后续部队也来助战,局势一下子偏向了炤军。

    狄轲长叹一声,知道此战再无胜算,于是下令士兵撤退,想分批从山谷小道离开。

    可是眀翰早派人堵住了他们的后路,他们如今只能选择战死杀场,或者立刻投降。

    “他们没有战意了。”鱼琊轻轻笑道。

    眀翰却是看向巫越的方向,沉声道:“主公又入魔了……”

    “什么?”鱼琊也看向巫越,果然见巫越的杀戮丝毫不见停缓,即便不远处的敌兵已经丢盔卸甲,可是他依然一副赶尽杀绝之势。

    “看来此次狄轲确实让主公怒到了极点。”眀翰如此道。

    鱼琊皱眉:“真糟糕,继续杀下去,可能会引起敌军最后的反扑,以致增加我军无谓的牺牲。可是这个时候可没人敢接近主公。”

    那倒未必。眀翰眯着眼看向某个方向。

    墨非一直在后方静静观察战场的局势,直到胜局已定时,她才松了口气,可是在看到巫越依然不依不饶地冲杀时,她不禁皱了皱眉。

    不过这样的情况很快就有了改变,当那些残余的敌兵逃到包围圈,被外围的炤军俘虏之后,巫越身边再无活人,他终于停下杀戮,握着滴血的长刀,静静地立在大片残尸之中。

    巫越的亲兵远远地站着,竟无一人敢靠近。

    鱼琊将俘虏的敌兵绑缚收拢,稍稍点数,足有三千多人,其中狄轲也被活捉。

    此时众人都未注意,原本静立的巫越竟然朝俘虏缓缓走去。

    “啊!”一声惨叫突然响起,鱼琊一惊,循声望去,赫然看见巫越举刀连杀了好几名俘虏。

    “主公,不要!”鱼琊大叫。

    可是巫越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进行他的屠杀。

    一时间,整个战场上除了俘虏的惊叫哀嚎之外,再无其他声音。众人都清楚,入魔的巫越是无人能阻止的,这才是世人真正惧怕的不败“鬼”将!

    “主公!”正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巫越背后响起,“够了,要杀要刮,何不等到了中都再做决定?”

    众人心头同时一紧,不禁为这出声的人担心起来。

    墨非不知其中内情,缓步走向巫越。

    “不……”鱼琊正想阻止,却被眀翰阻止,他只是淡淡道:“看看再说。”

    “可是,浮图先生很危险。”鱼琊低声喝道。

    眀翰表情冷肃,默默地看着那边。

    墨非走到离巫越不过五米的地方,又唤了句:“主公。”

    巫越刚结束一名俘虏的性命,听到声音,猛地转身,一刀横向墨非的头颅。

    周围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不忍看浮图血溅当场的情景。

    可是过了多时,也未听见其他动静,仔细看去,原来巫越的刀堪堪在墨非的脖子边停了下来,只在那里留下了一道血痕。

    此时的情景与当初巫越找到正陷入杀戮的墨非时的情景何其相像,只是一个是因为意识迷茫,另一个则是煞气萦身。

    墨非心脏差点停顿,只是面瘫使然,惊惧之色并未表露出来,在外人看来,他竟是镇定如常,心中无不佩服。

    巫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之后才缓缓放下刀。

    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墨非这才道:“结束了,回吧!”

    巫越点点头,冷道:“回吧。”

    不远处的鱼琊惊叹:“浮图先生真厉害,只是唤了一声就让主公停止了杀戮。”

    眀翰的眼中也闪出光芒。他很早以前就知道巫越这个缺憾,一旦恨怒异常之时,见血就可能入魔,除非让他杀得尽兴,否则无人能阻止。作为上位者,这是极不可取的,他一直在寻找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直至浮图的出现,他发现只要浮图在巫越身边,巫越身上的煞气变回少去几分,有时甚至完全消失。

    当时他便认为,浮图也许是上天派来辅助巫越的良才,所以此次远征幽国,他执意让浮图随行便是为了印证这个猜想。如今看来,他赌对了。

    在炤军所未发现的一隐蔽处,栖夙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他摸了摸下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上次被眀翰摆了一道,这回他便再使一计,博回上次的失利。目前看来,他来幽国的目的基本达成,炤军元气大伤,明年夏季之前恐怕都无法寸进,甚至有可能就此收兵。

    他原想等这场战斗之结束后就离开,却意外看到这样一幕。巫越的“鬼将”之名,他自然知之甚详,却不想浮图之于他竟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呵呵,有趣,真是有趣!

    浮图,真期待下次的见面……

    63、措施

    当巫越等人带着数千俘虏回到中都时,天空又飘起了小雨,阴霾的天气如众人的心情一般,低沉而抑郁。

    此次征伐屡遭挫折,虽未伤及元气,却是增添了许多无谓的牺牲,所以众人也没有平时打了胜仗的喜悦,回来之后立刻进入休养状态。

    只是士兵可以休息,将领们却还有不少事情要做,统计伤亡、损耗,治疗伤患,安置俘虏等等。

    为此,巫越第二天便开始召集众人议事,着重讨论了目前的情况和之后的行动部署。

    会议结束后,巫越特别留下了眀翰等人,谈起那个一直在算计他们的男人。

    眀翰道:“不知那栖夙在庆国是何身份?如此诡计多端,心狠手辣,按理来说,这样的人早应名声在外了才是。”

    墨非道:“我只知他是庆国人,却不知他的具体身份。”

    “那个男人应该是庆国贵族。”巫越斜躺在榻上,冷冷道,“只有庆国贵族才有资格拥有锁魂扣。”

    墨非一愣,这才想起耳朵上的东西,她伸手摸了摸。

    “唔……他的目的显而易见,借幽国之手削弱我国的力量,同时也为庆国争取时间。”眀翰敲了敲桌子。

    “他这回可如愿以偿了,一场大水就让本王损失了数万的人马。”巫越目光如冰锥,寒声道:“本王早晚有一天要生擒此人,千刀万剐皆不足以泄愤!”

    “呵呵,此事暂且不提。”眀翰笑道,“主公下一步打算如何?”

    “眀翰有何建议?”

    眀翰答道:“今年之前,我军怕是无法再继续进军了,不若暂且休养生息,另寻时机。”

    “本王亦有次打算,趁此机会巩固中都以东大部分地方,以便日后治理。”巫越点了头。

    眀翰眯了眯眼,又道:“虽说要以守代攻,但我等对幽国也并非完全无计可施。翰自知主公被迫停战必不甘心,其实无妨,幽国此次可谓自取灭亡,即便炤不出兵,其国内也将陷入混乱。”

    “你的意思是……水淹鸠望所引起的民怨?”

    “正是。”眀翰笑道,“若狄轲能借此将我军一举击退,那么或许还能将此祸推之天道,可惜他失败了,幽国上层再无理由为其圆说,只能白白承受百姓的怨气。大水一冲,屋墙良田尽毁,无数百姓将流离失所,忍饥挨饿,幽国朝廷若无法及时救助,那么当百姓走投无路时,便是民乱开始之时。”

    巫越嘴角泛起冷笑,漠然道:“幽王有这魄力倾国之力赈济平民吗?”

    眀翰不置可否,又道:“无论他有没有,皆不妨碍我们派人去凑个热闹。”

    巫越沉笑,显然已经明白眀翰的打算。虽然他们出动不了大军,但是派些善于煽动人心的细作却是毫无问题。

    墨非微微低头,不发一语。她又想起那日灾难临近时,脑中响起的哀嚎之声,那死前的绝望与痛苦,有如一根刺,深深地扎入了她的心中,她虽预知了灾祸,却无力救助任何人,即便是在此时,听着这些男人们讨论着如何利用百姓的困苦,来成就日后的阴谋,她也没办法反驳。这,便是现实。

    只是墨非不知道的是,在她昏倒前,巫越曾经派人将灾难将至的消息通告了全城,同时也警告了鸠望城守,那城守是个怕死之人,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理,迅速回家通知家人收拾行囊。好在他还有些良心,一路上说动了近万的百姓和他一起跑,更幸运的是,他们逃的方向是高地,虽不知灾难与大水有关,却因此活了下来。

    这位城守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却在这危机之时,成就了一件大功德,这一生也算值当了。

    只是自此之后,这位城守对幽国再无一丝归属感,将来炤军入城,他恐怕会是第一个支持的。

    正在这时,鱼琊从门外走路进来。

    巫越问:“士兵的情况如何?”他这次问的是自己的亲兵。

    鱼琊回道,“失踪人数达到了三万之众,而平安回来的,也多数感染了疾病。”

    “病情严重否?”

    “有少部分已经痊愈,但剩下的却是恢复缓慢,且有几名照顾他们的士兵同样受到了波及,末将怀疑他们得的是疫病,只是有浮图之前的嘱咐,病情尚未大范围的扩散。”

    “疫病?”巫越面色一沉,问,“确定吗?”

    鱼琊点头:“末将请来了城中几位知名的大夫,他们皆认为确是瘟疫无疑。但庆幸的是,此次瘟疫得到了及时的控制,他们对提出防治措施的浮图倒是颇有兴趣,希望能有机会交流一番。”

    显然,这个时代还未意识到卫生的重要性,很多疾病其实都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或喝了生水所致,一般平民更是没有饭前便后洗手的习惯,平时也就罢了,此时却不得不防。

    见巫越看向她,墨非道:“瘟疫也分很多种,有的只要防护得当,控制起来并不难,再加上适当的治疗,痊愈也只是时间问题。我想,士兵们的病,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严重,只是需要大夫们多花些心思,为他们好好诊治。”

    巫越点了点头。

    眀翰沉吟道:“我们虽可暂时控制病情,但此次大水冲击范围广阔,受灾人数更是难以估计,待大水一退,尸积遍野,很容易形成瘟疫,到时幽国陷入恐慌,乱则乱矣,对我国却未必有利。战祸可控,疾病却难控。”

    说罢,眀翰眼中闪过一抹自嘲的笑意,他用一场假瘟疫夺得了中都,如今却要面对一场真瘟疫,世事还真是变幻莫测。

    “不单如此。”墨非接口道,“地上河流与地下水脉纵横交错,很多是相通的,病体进入水中,很可能给其余地方带来疾病,比如中都,百姓所用的井水就有可能已经受到了污染。”

    在场几人面色都有些严峻,巫越问道:“不知浮图有何应对之法?”

    “此事主要还得靠大夫们的医术,浮图对此亦知之不深,有句话叫‘病从口入’,要控制瘟疫恐怕还需从此处着手。主公目前能做的,便下令通告城中百姓多注意饮食与清洁,譬如不喝生水,经常用热水清洗身体,平时多食盐和醋,不吃冷食……诸如此类。此乃防止病体入侵的一些简单法子,能有多大效用尚不可知,只希望大夫们能尽快寻找到更有效的防治措施。”

    历来瘟疫流行的时期,亦是名医辈出的年代,墨非虽有超出这个时代的见识,却绝对无法和那些精于一道的专业人士相比即便这个时代的医术还很落后,也不是她能置喙的。

    “如此,本王明日便让人张贴告示。”

    眀翰插口道:“不若再派人挨家挨户地告之,同时有限地发放一些物资或药材,或者在城中各处架起锅炉,为百姓提供免费的药汤。”

    话一说完,墨非有些侧目,此人还真是随时都能将环境利用起来。

    巫越很快应允了此事。

    这时鱼琊开口道:“对了,主公打算如何处置狄轲?”

    巫越眯了眯眼睛,淡淡道:“斩其首级,送至幽国王都。”

    鱼琊一边应着,一边心中嘀咕,原以为主公会给他来个五马分尸呢,谁知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事实上巫越本来确实有这个打算,但仔细想来,这狄轲也不过只是一枚可悲的棋子,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名叫“栖夙”的男人,不将他抓住,他始终无法安心,总感觉有一只毒蝎子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眀翰笑了几声,道:“此间事了,主公不如暂时回炤。”

    “回炤?为何?”

    “一来我军需要补充兵力,步恒将军留守戎臻为主公训练新兵,应已小有成效;二来中都局势基本稳定,暂无兵祸,瘟疫之患亦处于预防阶段,若是真的大面积爆发,主公在此反而不妙。诸如以上几点,主公不如回国主持大局。”

    鱼琊也道:“末将赞同眀翰先生的建议,中都由末将留守即可。”

    巫越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回国?此时墨非突然想起失踪已久的孤鹤,不知他是否还平安?去了哪里?怎么就这么杳无音讯了?她心中有些不安,却不愿意朝某个方面去想。

    接下来几日又是一阵忙乱,巫越先是召集数位大夫整理出了一套预防瘟疫的措施,然后通告全城,并接受眀翰的建议,发放免费汤药,同时派人安抚民众,此举无疑让众人对巫越更添几分敬服。相比上次那场假瘟疫造成的恐慌,此次的真瘟疫反而无人作乱。

    不但中都如此,巫越还派人通知了其余城镇,一律照此施行。

    之后不久,中都以西大部分地方疾病流行,饿殍千里,祸乱丛生,有如恶鬼地狱,而中都以东,却稳定平和,无瘟疫带来的恐惧,无民乱造成的死亡,无流离失所的困顿,无饥饿引发的惨状,两相对比,天差地别。炤国自此真正获得了占领区所有幽国百姓的归心。

    巫越回到自己的居室,梳洗一番便准备入睡,这时一仆役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跪道:“主人,入睡之前请泡足。”

    “泡足?”巫越一愣,奇怪道,“这是谁定的规矩?”

    仆役回道:“是浮图大人吩咐的。他说从今日开始,主人每晨须用盐水漱口,饭后一碗姜汤,每晚用热水泡一次足,不得间断,直至主人启程回国为止。”

    “哦?”巫越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那盆热水,道,“如此,便过来吧!”

    仆役一边为巫越脱去鞋袜,一边迟疑地说:“主人,浮图大人另外还吩咐了小奴一些事。”

    “何事?”巫越把双脚浸入水中,立刻感觉一阵舒爽,也可能是因为此事是浮图叮嘱的,他心情显得格外愉快。

    仆役回道:“他让小奴随时留意主人的身体状况,听大夫之言,主人只是微感风寒,喝过几剂药汤便可复原。只是浮图大人担心病情反复,便着小奴每日留心,不得松懈。”

    “他到底吩咐了些什么,你且一一道来。”

    “诺。”仆役躬身道,“浮图大人吩咐,晨时用盐水漱口,一天早中晚三餐须准时,膳食以清淡为主,少饮酒,多喝汤,,亥时之前入睡,睡前再用盐水漱口,热水泡足,关好门窗……”

    随着仆役的叙说,巫越的表情慢慢转柔,心中溢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如冬日暖阳,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化开一般。

    浮图啊……

    64、劫

    一个月之后,巫越带着三千兵马离开了中都,一路赶往戎臻。

    墨非自然随行,只是此次回程并不急,众人心情相对轻松。

    第四天的黄昏,巫越等人在一处小河边停歇。此处是灰河的一个支流,河边芦苇丛生,比起墨非在上世看过的芦苇丛,眼前的这一片不但茂盛,其高度更是几乎达到了近两米,枝干强韧,浅黄的芦花团团簇簇,在秋风中轻轻摇摆,蔚为壮观。

    是夜,半月遮面,幽空星稀,除了营地篝火,四周皆是漆黑一片。

    巫越与墨非都已分别入睡,守夜的士兵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巡逻四周,一切似乎都平静如常。

    正在此时,河中一根管状物体缓缓向河边移来,在这漆黑的夜晚,即使视力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发现这样小的东西。

    当管状物靠近河边时,一个脑袋悄然露出了水面,他以芦苇为遮挡,静静地观察着不远处的营地,直到摸清守夜士兵的巡营规律之后,才趁着一个空档爬上岸,伸手灵活地偷入营地。

    来人的目标似乎很是明确,弯弯绕绕地朝墨非所在的营帐潜去。

    墨非的营帐与巫越相隔不到十米,来人为免惊动巫越,特意绕了一圈,从另一边钻进墨非的帐中。

    而在此时,墨非衣服中的玉符微微泛起的光芒,可惜她正在睡梦中,虽感觉有些不舒服,却没有立刻醒来。来人动作很快,先是打开一个瓶子在墨非鼻子边晃了晃,墨非头微偏,彻底陷入昏迷。

    接着来人又展开一个黑色的大布袋,从下至上,轻手轻脚地将墨非装入袋中,然后将袋子扛在背上,用绳子捆好,静静等了片刻,算好巡逻的时间,他便朝原路潜逃。

    这次带着一个人,显然困难许多,但好在有惊无险,来人还是顺利逃回了水中,一下水,他便迅速隐入芦苇丛消失无踪……巫越突然猛地睁开眼,一翻身就站了起来。他环顾四周,皱了皱眉,随手拉过披风披上就走出了帐篷。

    看营地似乎一切正常,他稍稍安心,下意识行到墨非的帐前,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冒然进去,但是就在他转身之时,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他神色一凛,手一掀就冲进了墨非的帐中。

    帐内已空无一人。

    巫越呼吸一滞,走出营帐便怒叫:“来人,将营地所有士兵都叫醒,立刻搜索周围所有地方,刚才有人潜入营地,将浮图劫走了!”

    营地很快一阵喧嚣,睡梦中的士兵一一被唤醒,他们在听到消息之后,都大为惊愕,负责守夜训营的士兵更是面如惨灰,竟然被人从眼皮底下潜入营地劫走一个人,这已经不是丢脸的事了。

    巫越让人点燃火把,又进入墨非的营帐,帐中不见一丝凌乱,墨非的包袱都还在原地,只是地面上似乎有一些水渍,顺着这些水渍,巫越带人一直寻到了河边,看到眼前大片茂密的芦苇,他低怒道:“点火,将芦苇丛给烧掉!”

    士兵先是领命,随后又迟疑道:“这样若是波及到浮图大人……”

    巫越顿了一下,正在思考另外的对策时,就见一艘木舟从芦苇中驶了出来,与岸上众人相隔四五十米,巫越眯着眼睛也看不清船上几人的模样。

    这时只听到那边一个熟悉的声音朗声笑道:“戎臻王,又见面了。”

    栖夙!巫越眼中冒出熊熊火焰,恨不得立刻将那人烧为灰烬。

    “是你劫走浮图?”巫越喝问。

    “然。”

    “你到底想做什么?”

    “呵呵。”栖夙笑了数声,道,“浮图先生学识过人,在下仰慕已久,想请他去庆国做客。”

    “你敢!”巫越怒道,“浮图乃本王之人,岂容你窥视!”

    “很快便不是了,他若到了庆国,在下必以上礼待之,断不会折辱他分毫。他日浮图若成为敝国宰辅,在下必派人前来多谢戎臻王的成全。”

    “成全?”巫越咬牙低吼一声。

    “哈哈!”栖夙又大笑几声,道,“今日之事就当在下离开前送给阁下的最后一份大礼吧!保重!哈哈哈……”

    “站住!”巫越忍不住冲到河中,睚眦俱裂地看着小舟远去。小舟渐行渐快,远非游水能赶上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浮图被那个男人带走,心中的怒火几乎让他发狂。

    巫越立在河中,身后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之听得潺潺流水声与芦苇在风中的摇摆之声。

    不多时,巫越忽然闭上了隐现赤红的眼,待到睁开时,已恢复了冷静,他一边上岸一边下令道:“改道东南,朝灰河行进,同时派人通知戎臻与中都两地,只须告之大概去向即可。”

    栖夙,你等着,本王发誓,绝对会亲手将你碎尸万段!

    当墨非从昏睡中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午后,原本的小舟也换成了一艘商船。

    她一脸疑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直到看见栖夙出现在眼前才慢慢梳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又是你。”墨非冷冷得看着他。

    栖夙笑道:“浮图先生,在下失礼了,不得已出此下策将你请了过来。”

    “这也叫‘请’?”墨非讽道,“在下真是受教了。”

    栖夙叫人给墨非端来一些食物,道:“想必浮图已饿了,不妨坐下来饱食一番?”

    墨非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你这是要将我带去庆国吗?”

    “然。”栖夙笑道,“庆国很快便能将景国攻下,届时百废待兴,民心浮躁,诸多事宜还须请教浮图。”

    “以栖夙的智计,何须他人指手画脚?”想起这人为达目的不惜水淹沃野,造成数十万百姓家破人亡,生灵涂炭,瘟疫四起,实在狠毒。

    栖夙只是笑笑不语,他起身道:“在下自知浮图对在下愤恨难平,然日久见人心,在下必会用诚意打动浮图的。请浮图暂且委屈几日,待到庆国再说其他不迟。”

    见栖夙出去,墨非环视一周,房中除了一张床和一套桌案之外再无其他物件,透过小窗朝外看去,只见河水流动,两边山峦起伏,完全不知身在何处。

    她又检查了全身上下,此时身上除了几块碎银和身份符牌之外,怀中的军刀竟也安然无恙,显然栖夙并非着人搜她的身,在他眼中,自己不过一文弱士人。

    摸了摸怀中的刀,她心想庆幸,这大概是她逃走的唯一希望了。

    如此想着,墨非的目光移到桌案上的饭菜,也没多少犹豫,放开了吃起来。

    之后几天,墨非一直在平静中度过,平时或去甲板上透透气,或待在房中看书,栖夙让人送来了几卷书册给她打发时间,多是庆国名士的著作,他大概是想让自己对庆国产生好感。

    这日,栖夙忽然来见她,告之即将到河口,准备换船。

    墨非问:“哪个河口?”

    “原虞国境内的灰河界山水道,从此处换船之后,我们就会转入璧江,沿东一直朝庆国的方向行驶,大约半个多月便会到达庆国西南边境。”

    半个月,时间有些紧,墨非暗暗思忖着。

    栖夙又道:“在下知浮图素爱干净,只是途中多有不便,待到换船时,在下就叫人给你准备一桶热水,让你好好梳洗一番。”

    墨非没有反驳,只是说了句:“如此也好,顺便准备几套换洗的衣物,另外,在下还要上好的香牡和氺露,平时用惯这些东西,好不容易有机会清洗身体,我就不客气了。”

    “香牡和氺露?”栖夙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应允道,“没问题,船靠岸之后,我立刻着人去买。”

    墨非所说的香牡和氺露是贵族常用的洗漱之物,有洁净污垢和护肤的功效,价格不菲,而且不太容易买到。她平时虽也有用到这些,却并非特别钟爱。她此时这么说,不过是想拖延开船的时间。

    “浮图但有所需尽管言之,在下必尽力满足。”栖夙恳切道,“当然,除了让你离开,其余任何事都好说。”

    “多谢好意,在下想休息了。”墨非不欲再多说什么,立刻下了逐客令。

    栖夙也不生气,有礼地告辞离去。

    待到换船当日,栖夙不但为墨非换了一间宽敞的房间,还让人抬来了一个大木桶,里面的热水雾气腾腾,伸手下去,温度适宜。

    墨非问:“我要的香牡和氺露呢?”

    仆人答道:“大人请原谅,公子已经派人去购置了,可能还需要些时间,今日只能先委屈大人用用这普通物什。”

    “我用不惯这些东西,你们拿走吧,把水留下便好。”

    仆人只得收拾好洗漱用物退出了房间。

    墨非先将门扣好,然后脱下衣服,迅速将自己清洗了一遍,重新裹上胸布,换上新衣,并小心地藏好军刀,这次她将刀绑到了腿上,这样更不容易被发现。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墨非定了定神,上前打开门。

    栖夙那张熟悉的笑脸印入眼中,他道:“实在抱歉,在下没想到浮图所要的东西在这镇子上如此难寻,委屈浮图了。”

    墨非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栖夙看着他那头湿润且略带凌乱的短发,竟觉得有些可爱,尽管他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却有种怡人的清新和禁欲的美感,不由得又想起浮图女装时的模样以及那个暧昧的夜晚,他心中似乎有些怪异的马蚤动。

    栖夙咳了一声,道:“我让人把你房间收拾一下。”

    墨非突然开口问道:“几时开船?”

    “在下说过要尽力满足浮图的要求,如今若连这小小的香牡等物都买不到,岂非失信于人?故在下会让船多停几日,总不能让浮图连洗身之物都没有。”

    墨非垂下眼,掩去眼中的喜色,她的目的终于达到,接下来就看是否有脱困的时机了,她必须好好利用这一两天,否则一旦开船,她要在茫茫江河上逃跑就难了。

    栖夙恐怕未必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认为她身单力薄,又被囚于船上,即便有此心也无此力,同时他也不认为巫越会冲动地追过来,等他另外召集人手,他估计已经快到达庆国领地了。故他这才大方地给予了方便,若能因此博得浮图的好感,也不枉麻烦这一次了。

    不过他终将要为自己这个决定而后悔的。他虽猜到了浮图对巫越的影响力,却未猜准浮图对巫越的重要性。

    那个终将会登上帝王之位的男人,竟会一人轻身犯险,这对现在的栖夙来说,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65、逃离

    就在巫越和墨非离开中都三天之后,一男子风尘仆仆地赶到中都,直接前往太守府找到了留守在此的鱼琊。

    “什么?戎臻王与浮图回炤国了?”孤鹤惊愕,他此时头发散乱,周身满是灰垢,眉宇间更是带着浓浓的疲色,显是经过了连夜赶路。

    “你要是再早三天回来便好了。”鱼琊略有些遗憾道,“浮图一直担心你的安危,若知道你平安无事,必然会开心不已。你这些时日到底去了何处?”

    孤鹤呆愣了一会,叹道:“一言难尽,日后再说吧!还请鱼琊将军让人给在下准备一些干粮和水,在下想立刻去追浮图大人,只不过才走了三日,我若快马兼程,应该可以赶上。”

    鱼琊看了他几眼,劝道:“你还是先休息一日吧!浮图此次回国,估计会待到明年,你不用担心找不到他。”

    “不了。”孤鹤摇头道,“作为大人的护卫,却经常不在大人身边,实在太失职了,无论如何,我也要尽快回到大人身边去。”

    鱼琊见他一脸坚决,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命人立刻给他备妥物资。在行至马厩时,鱼琊看到马夫正在给一匹马添加草料,那马浑身浅灰色,唯有左眼下那块青斑甚是醒目。

    鱼琊微愣,问向身边的孤鹤:“那是浮图的坐骑瑕玉?”他记得自那次营地被偷袭之后,浮图的这匹坐骑就不知所踪,显然是被敌军带走了,却不想如今又在此出现。

    孤鹤点头道:“正是。我之所以日久未归,有一部位原因正在于此。”

    原来孤鹤那日留下来将追兵解决之后,原本就身中一箭的他,又添了好几道伤口,这次身上没有伤药,他只好暂时隐蔽在林中,为自己疗伤,饿时就用野果溪鱼充饥,困时就在树上浅憩,很是过了一段野人般的生活。

    待到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他便准备加快步伐去寻找浮图,谁知刚出林子,就发现一队幽国骑兵带着数百匹战马经过,其中一匹赫然正是浮图的坐骑瑕玉。

    孤鹤知道浮图一直很喜欢自己的这匹坐骑,如今既然被他遇到,何不将它偷回去?

    主意一定,他便暗中尾随这队人马。

    一路上小心谨慎,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将马偷了出来,便想尽快赶往中都。这个时候,他早听说中都被顺利夺了下来,巫越等人开始对鸠望等地用兵。

    谁知在赶路途中,竟然又遇到大水阻路,原本的河川水位以极快的速度上涨,漫过河堤,淹没了大片土地,孤鹤被困在了一个小村落中,当他知道这水来自鸠望,心中焦虑自是毋须赘言。当时他心中十分后悔,若是不管瑕玉,及早地赶回浮图身边该多好!

    带着这种心情,孤鹤也不等大水退去,决定骑马绕行,越过重重山脉,好不容易赶回了中都,却不想浮图又离开了。

    他现在是一刻也等不了,只想尽快回到浮图身边。

    “瑕玉,必须再辛苦你一趟了。”孤鹤拍了拍瑕玉的脖子,低声在它耳边说道,“你的主人已经离我们不远了,我们再赶赶,很快便能见到他。”

    瑕玉晃了晃脑袋,哼哼了几声,似乎一点也不在乎。

    “好家伙。”孤鹤大笑几声,翻身上马。

    “一路保重。”鱼琊对他报了抱拳。

    孤鹤摆了摆手,驾地一声绝尘而去。

    一天后,赶路中的孤鹤与一名骑士交错而过,这名骑士正是巫越派去中都报信之人,此时浮图被掳,而巫越毅然改变了行程。

    孤鹤勒住缰绳,回头看向那名已经远去的骑士。

    “那不是巫越的亲兵吗?”孤鹤喃喃自语。如今也就巫越的骑兵坐骑装备了马蹬,只是巫越的人为何突然出现在此?莫非他们中途发生了什么变故?

    孤鹤皱了皱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想了想,他决定在这一路上仔细留意巫越等人扎营的痕迹,看看是否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他可不想因为一时大意,而再次与浮图失之交臂。

    打定主意,他便不再一味赶路,而是循着巫越等人的踪迹追寻,直至达到浮图失踪的那条河附近……此时,墨非被囚之处,正有不少苦力往船上搬运物资,多半是便于存储的食物和干净的水。

    墨非静静地看着,心中琢磨着如何逃跑的方法。虽然栖夙不在,但周围一直有人监视,在没有把握之前,她绝不能轻举妄动。

    正在思考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马蚤动,定睛看去,只见那群苦力不知什么原因吵闹了起来,仔细分辨,才明白原来是有人在搬货时不小心绊倒了旁边的人,那人不但摔了一大跤,还被货物砸了结实。

    看起来这两人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初时只是口角几句,随后引来双方同伴的支援,没多久场面变得越来越混乱,甚至有人开始摩拳擦掌,一副准备干架的趋势。

    栖夙的手下见势不对,立刻前往调停,一时间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边的马蚤动吸引。

    好机会!墨非眼中一亮,压住心中的紧张。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原本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