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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笑浮图 完结+番外第5部分阅读

      不笑浮图 完结+番外 作者:肉书屋

    准备欲行时,一旁的鄢乔忙开口询问。

    “在这里有谁敢动本王?”巫越头也不回地说了句。

    墨非立刻跟上,鄢乔上前几步对她说:“小心照顾着点。”

    呃,若真遇到危险,该被照顾的是她才对。

    虽是这么想,墨非还是认真地点点头。

    不过巫越虽说不要带侍卫,但她估计鄢乔也会叫人暗暗相随的。

    巫越原本就准备试试马蹬的效果,恰好碰到墨非,于是想也不想地就叫上了“他”。

    出了城门,他招呼了墨非一声便率先纵马奔驰起来,速度如风驰电掣一般。

    脚踩马蹬,御起马来果然轻松无比,单手也可以操控自如,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奔了半柱香的时间,巫越这才停下来,正奇怪身后怎么连马蹄声都没有,回头一看,来路空无一人。

    他皱了皱眉,想了想竟然破天荒地在原地等候。

    过了好半晌,那个熟悉的人影才姗姗来迟,竟然只是骑马小跑着,如闲庭信步般悠哉无比,难怪被他落下这么远。

    待那一人一马及近,巫越不悦道:“浮图还真是悠闲,可让本王好等。”

    浮图道:“让主公久等浮图真是罪过。”嘴上这么说,可是巫越硬是没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罪过”。

    只听浮图继续说:“浮图文弱,骑术不佳,第一次骑这匹马,所以需要先和它交流一下感情。”

    “哦?那交流得如何了?”

    “嗯,已经建立了初步的友谊。”

    听到这话,原本还有些不悦的巫越忽然有种大笑的冲动,可是多年冷漠的形象让他最终只是抽了抽嘴角。

    “主公放心,接下来浮图可以骑马奔驰了。瑕玉既温顺又聪明,甚合我意。”

    “瑕玉?”

    “是浮图给这匹马取的名字。”

    “为何为它取名‘瑕玉’?”巫越饶有兴趣地问。

    墨非回答:“主公看它眼下的这块青斑,不就像美玉微瑕吗?宁有瑕而为玉,毋似玉而为石。浮图认为这个名字与它真是绝配。”(“宁有瑕而为玉,毋似玉而为石”此话意为宁做一块有杂斑的美玉,也不做一块似玉的石子。)

    “‘宁有瑕而为玉,毋似玉而为石’。瑕玉,果然是绝配。”巫越看了看墨非的坐骑,又看向墨非,心道若这匹马是有瑕之玉,那么“他”便是无暇美玉。

    墨非又道:“主公的马叫‘叱刃’是否又有何意义?”

    “浮图认为呢?”巫越道,“取这个名字不过一时兴起,也许浮图能为其加上深意。”

    墨非想了想,道:“主公身份尊贵,天生立于万人之上,百战不提刃,双眼蔑群容,注定睥睨天下。”

    “哈哈哈。”巫越终于还是大笑出声,“好一个‘百战不提刃,双眼蔑群容’。好,随本王骑马到山顶,这次可不要落下了。”

    话毕,他率先骑马而去。

    墨非立刻跟上,勉强只落后几个马身,这大概还是巫越有意放缓速度的结果。

    一路飞驰到山顶。

    墨非拉住缰绳,目光看向那个坐马立于崖顶的男人,长发扬动,衣袖展风,余晖之下,如神祗一般。

    她御马靠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方,整个堑奚都在脚下,雄伟、辽阔。

    看到此景,墨非不用问也知道巫越此时在想着什么。

    天下英雄出我辈,王图霸业谈笑中。乱世男儿,谁不想做那第一人?

    这时代是男人的天下,她,是否又能为自己闯出一片天?

    “浮图,你认为本王……”

    这个问题才说出半句便略过了,墨非能猜出他的后半句,可是却并没有回话。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远处很久。

    直到巫越说了句“跑跑马吧。”两人于是策马至平地上御风飞驰。

    墨非第一次如此放纵的骑马,以前在马场学马时哪有如今的畅快,四周青山环绕,绿草如茵,空气清新还带着一股花香,风在耳边飞速掠过,扬起她的短发,她感觉自己仿佛飞起来了。

    这个时候,她真想放声大笑,可是她做不到,天生面瘫让她情绪难以外露,最多只能轻轻微笑。

    不知骑了多久,墨非终于尽兴,同时体力也有些不支了,下得马来,双腿都有些酸软。

    巫越定定地看了那张因为运动而泛红的脸半晌才淡淡道:“纵使文人,你的体力也太弱了,以后有机会便多练练吧。”

    “诺。”唉,这是事实。

    回去的时候,巫越又破天荒下马和墨非一起牵马慢行。

    墨非真有些受宠若惊,她还以为这个男人会自己先骑马回去呢!

    尽管疑惑,墨非自然不会不识时务地去询问,有人陪着一起慢慢散步也不错,此时没有所谓的主仆,只有两个颇有游兴的行客。

    正在墨非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自己的脖子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一支半开的鲜花。转头看去,赫然见溪边一群少女正推推搡搡地冲这边笑闹着。

    显然花就是她们扔的。墨非算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少女,以前在街上很少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出现。眼前这几名少女,姿色虽算不上上等,但胜在年轻有朝气,笑起来时,双目冉冉生辉,分外可爱。

    就在她看得出神时,忽然感觉手中的鲜花被一只手抽出来,扔到了地上,不远处的少女立刻发出阵阵失望的呼声。

    “这种姿色的女人也能入你的眼?”巫越冷冷的声音传过来。

    墨非看了他一眼,回道:“她们挺可爱的。”

    巫越抿了抿嘴,目光看向前方,冷笑:“若是喜欢,本王送你几个。”

    呃……“不,不用了,浮图暂时没这个需要……”

    “哼!”巫越忽然翻身上马,“本王先回府了,你自己跟上。”说完,就这么绝尘而去。

    墨非有些莫名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心里奇怪这人的心情怎么像天气一样说变就变?

    摇了摇头,墨非也跨上了马背,小跑着朝回路奔去。

    此时墨非还不知道,她在巫越心中已经慢慢有了不同的定位,不仅只是才士,也不仅只是属下……

    不久之后,巫越还真的送了墨非数名美女,将她纠结得不行,只是这些美女没留多久便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一卷:声名鹊起 怒斩

    墨非回到戎臻府时已经过了饭点,自从她来到这个时代开始便没像今日这么畅快放松过,巫越独自离开后,她一路走走停停,一边欣赏风景一边悠悠漫步,不知不觉便逛到了傍晚。

    “公子,您总算回了。”刚将马带到马厩,墨非便看到木奚匆匆走过来。

    “怎么了?”墨非摸着“瑕玉”的鬃毛,随意问道。

    木奚小声说:“刚才主子派人来问过几次。”

    墨非微愣:“有说何事吗?”

    “那倒没有,只是问您回来没。”

    “没说让我去见他?”

    “没有。”

    “哦。”墨非拍了拍“瑕玉”的脑袋,然后转身朝自己的住处走,“既然什么也没说,那就不管了。我很饿,木奚你先去给我把饭菜准备好。”

    木奚“喏”了一声便小跑着离开。

    墨非边走边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肩膀,虽说这么骑马是很畅快,但没受过训练的身体就得遭罪了。

    心不在焉地走着,突然在转角时与人撞了一下。

    墨非向后酿跄了几步,刚站定便说了句:“不好意思。”

    对方看似人高马大,却也被撞退了好几步。

    “没长眼珠子吗?”那人口气不善道,“怎么走路的?”

    墨非微微皱了皱眉,眼前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文士,五官还算周正,但目光浑浊,衣衫不整,身上还散发出一阵浓烈的酒气。

    原来是个醉鬼。墨非不欲跟他计较,侧身便准备绕过他离开。

    谁知那人竟然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臂,恶声恶气说:“你撞了本大人就想这么走?”

    墨非想将手挣开,却不想对方虽然烂醉如泥,力气却奇大,拽得她生疼。

    “放手!你太无礼了!”墨非冷声斥道。

    “哈哈,我无礼?”那人大笑,“你知道本大人是谁吗?本大人是戎臻王的一等食客,你得罪得起吗?”

    墨非心底冷笑,不过只是个食客,口气居然这么大?巫越竟然会留下这样一个人?

    “我再说一遍,放手!”

    男人不但没放,反而把墨非拉得更紧,并且放肆地打量她,然后脸上露出一个怪笑:“你是新来的仆役吗?长得真不错,今夜到本大人房里来,好好伺候大人我。”

    “你!”这人看似人模人样,竟然也是个心思龌龊的人。这个时代虽然男风盛行,但依然多受文人的诟病与鄙夷,只有武者才会无视戒条,率性而为。

    “放手!”墨非忍住怒气,使劲想挣脱对方的桎梏。

    谁知这人竟然得寸进尺,拉起墨非的手凑近自己的鼻子,一脸猥笑:“皮肤真不错。”

    墨非第一次如此生气,脸上虽然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是眼中闪烁着怒火,挣扎的动作却反而停了下来,她冷冷道:“你最好放手,否则后果自负。”

    “哈哈,我倒是要看你如何让我后果自负!走,现在就跟本大人回去!”

    “你确定?”墨非看着这个喝醉酒就色相毕露的男人,生气之余开始思考如何处理他。要知道食客的地位低于客卿,以下犯上,少不了几顿板子,严重点的甚至会直接驱逐出府……

    就在墨非与那人纠缠之时,巫越正带着鄢乔往这边行来,正准备拐入书房时,突然听到那边传来熟悉的说话声:“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放手,我可以既往不咎。”

    另一个男声大笑:“你?就凭你一个小小仆役?”

    “我乃戎臻府客卿浮图。”

    “浮图?”那人微微愣了一下,似乎在想“浮图”是何人,不过一会他嗤笑几声,“听都没听过!”

    墨非木然,是这人醉糊涂了,还是自己真的一点名气都没有?不能够吧,好歹前几日还风头了一把。这人是不是没关心过时事啊?

    “小奴,想出人头地跟着本大人就好了,本大人会好好疼你的!”

    “该死!”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传来。

    接着就见白光一闪,刀起刀落,原本拽着墨非胳膊的那只手臂应声而断,鲜血瞬间喷洒。

    一切发生得太快,墨非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就看到一只断臂挂在了自己胳膊上,然后胳膊一轻,那只断臂又飞快被人拿开。而那个中年文士开始也没反应过来,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少了半截的右手臂,直到有人将那截断臂砸到他身上,他才猛然惊醒地发出一阵刺耳的惨嚎。

    “把他给本王丢出府去。”巫越收剑站定,看也没看那个被侍卫架走的男人。

    “你没事吧?”

    “没……没事。”墨非神色木然地回答。

    “那就好。”巫越看了看她身上染了血渍的衣服,微微皱眉道,“回去梳洗之后就把这衣服扔掉,脏了。”

    “……诺。”

    “看来本王府中的食客也需要好好梳理一下了。”巫越眼中寒意渗人,刚才看到浮图被人拉扯调戏,他不悦,非常之不悦。那个男人竟然敢出言轻薄,竟然敢对浮图有非分之想?他配吗?

    如此狂人,死不足惜!

    墨非望着巫越,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本来想说那人不过是个醉徒,即使要处罚也不必如此暴烈。可是话到嘴边,她却没有说出来,事已至此,她说了还有什么用?这就是强权时代,生死只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巫越不知墨非在想什么,只是叮嘱一句:“浮图今日应该累了,好好休息吧!”便带着表情惊异的鄢乔等人离开。

    直到巫越的身影消失,墨非才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她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可是袖子里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着。

    好可怕!

    墨非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原本肚子很饿的她只吃了几口饭菜便没了胃口。

    叫木奚打来热水,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擦洗干净,原本穿的那件衣服也让木奚给扔了。并不是因为巫越的命令,而是因为看到它,墨非就会想到那截断掉的手臂。

    晚上辗转难眠,一闭上眼,耳边就响起那人的惨叫声,还有那只不时浮现在脑中的血淋淋的手臂。

    也许这几天的相处,让她感觉巫越并非如传闻中那么狠厉,只是对敌时才会表现出绝决。然而如今亲眼见到这么血腥一幕,她真的有些心惊胆战了。

    原本白天还愉快的心情,一瞬间就消失殆尽,这大起大落的转折真让人难以适应。

    她真的能在这样的世界安稳地活下去吗?

    墨非轻轻抚摸着那只被拽过的手臂,那处仿佛被寒气缠绕般,僵硬麻木。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下意识的,墨非又诵读起心经,随着经文的念诵,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墨非并未发现,在她念诵经文时,她脖子上挂的那块玉符发出了淡淡的光芒,点点渗入她的身体中。墨非感到整个人仿佛放松下来,最后终于慢慢地睡去……

    受了那日的刺激,墨非行事更加低调起来,巫越几次叫她下棋她都以身体不适拒绝了,实在拒绝不了的话,她面对巫越时也比以前拘谨了许多。

    以巫越的敏锐,自然察觉了“他”的变化,只是并没有说破。但他心中压着一团火,对浮图的改变十分不满意,只待什么时候爆发出来。

    而巫越愈显冷煞的气息也让戎臻府上下噤若寒战。他为上卿浮图怒斩食客手臂的消息很快传开,浮图之名更盛,只是这次带上了些许暧昧的色彩。

    就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中,眀翰的策略终于成功,二王子厉骁主动请缨,代替巫越前往远安。

    启戌四十五年夏末,二王子被派守远安,掌兵五万。

    同时,戎臻王巫越率黑铁骑返回封地,非令不得轻入王城。

    行路中,墨非回头看向堑奚的方向,这一走,不知道再次回来又是什么光景,但愿那时候她还活着。

    这次巫越只带上了墨非,至于眀翰和鄢乔,一个要继续留意王城的形势以便更好地布局,一个是堑奚戎臻府的主事,负责对外交际,都不能离开。

    也正因是唯一的一个,墨非的存在十分醒目,特别是在一群黑甲骑士中出现这么一个轻衣少年文士,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其他黑铁骑对“他”也非常好奇,但行止之间,巫越似乎有意无意地表现出了对“他”的重视,以至于无人敢对“他”不敬。巫越对这些骑士来说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他所看重的人,自然不会是寻常人。

    只是墨非俊雅的相貌和巫越不同以往的亲近,也让很多骑士产生了古怪的猜想……

    一行人就在这种略显沉默的气氛中不停赶路,日夜兼程数日,终于到达了巫越的封地——戎臻。

    墨非的未来,也将从此地开始起步。

    是成,是败,是生,是死……皆难预料。

    第一卷:声名鹊起 入府生波

    戎臻与墨非想象中有点不一样,没有堑奚的繁华,反而有种朴实祥和的感觉。土地平旷,屋舍俨然,各种农作物涨势极好。黑铁骑所过之处,行人路人无不停步行礼。看得出来,戎臻的百姓对巫越除了畏惧之外,更多是敬仰和爱戴。

    墨非没想到,巫越在戎臻的威望如此高,与在堑奚时完全两样。这种情况在进到封地王府时更加清晰,这里可不是像堑奚王府那样,客卿三两个,食客数十人。来迎接巫越的人除了仆人之外,文士武将粗略算过便有四五十人。

    “欢迎主公回城。”当先一名四十来岁的文士上前行礼。

    “百里先生。”巫越一边向府内走一边询问,“进来府中可一切安好?”

    “主公毋须挂怀,一切皆好。”说话间,百里默看向了一边的墨非,眼中闪过几丝精光,问道,“主公,不知这位是……”

    “浮图,本王的上卿。”

    百里默表情一动,上卿?要知道巫越府中得封上卿的名士不超过五人,其中还包括了在堑奚王府的眀翰。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不过二十,相貌倒是均好,气度也颇为不凡,但如此年轻又有何能耐得此虚荣?

    周围数人无不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起墨非来。

    墨非面不改色,稳稳地跟随巫越进入王府。

    到大堂,巫越道:“沈薄,你把镜院安排给浮图,再派两个仆役伺候起居。”

    被唤作“沈薄”的中年人上前应是,目光中带着些许讶异。

    “那么浮图,”巫越对墨非道,“你先随着沈薄去休息,晚上再聚会,正式与本王府中的诸位才士见个面。”

    浮图也不多言,微微行了行礼便随沈薄离开。

    她这一番作为,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在外人看来未免有些轻傲。

    “主公,这位……”百里默想问些什么,结果巫越一摆手打断:“其他事暂且搁下,本王先去梳洗,你让其他人先散了,晚上聚集杯莫厅。”

    封地王府比堑奚王府要大上许多,无论从格局还是装饰,都显出一派古朴大气。这里的客卿食客们都居住在西面,南面是大堂、议事厅、会客厅、内阁等等,正北是巫越的居所,而东面住的是他的妻妾女眷。除此之外,府中还林立着数座水榭楼阁,分置着怡人的花园湖泊。更特别的是,这个府邸似乎是建在一座矮山上,呈阶梯状耸立,与山峦连接在一起,颇有气势。

    巫越安排给墨非的镜院是十分靠近巫越主卧室的一处独立院落,府中门客众多,住所的安置就能看出亲疏,越接近主屋越显尊贵,而有些门客甚至只能被安排在王府外的别院。所以当沈薄等人听到巫越的安排时才会表现得那么吃惊。

    在将墨非安置好后,沈薄又给她调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仆人,一个叫“悦之”,一个叫“惜之”,都不过十五六岁,长得白净可爱,但偏偏中规中矩,少了孩子该有的活泼灵动。

    似乎这个时代经常造就这样的人。墨非也无礼改变什么,只能等相处久了,再慢慢改变,她可不想每天让人卑躬屈膝地对待着,就像她自己也不愿意对别人卑躬屈膝一般。

    待到戌时,悦之过来提醒她参加聚会,已经休息好的墨非这才精神饱满地前去赴约。

    可能墨非算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了,当她进来时,连巫越都在首座坐了多时。当然他们也没刻意等谁,只是今晚是墨非第一次露面,如此迟缓未免有些傲慢了些。

    巫越对此倒是丝毫不以为意,他介绍时也十分简洁:“这位是来自堑奚的名士浮图,字墨子,乃本王府的上卿。”

    虽然早先听巫越说起过,但如今再确实,诸人心中疑惑有之,不满有之。

    一人开口问道:“堑奚名士?属下倒是从未听闻。”

    巫越悠然地端起酒杯,并不打算介入众人间的“交流”。

    “先生是?”

    那人回答:“在下客卿孟泉,三年前才投入主公门下。”

    呵,这是想比资历吗?

    墨非不动声色道:“原来是孟泉先生,久仰。”

    “不知浮图公子有何长项?在下精于术数,虽称不上大家,但也算个中翘楚。”

    “先生大才。”墨非淡淡道,“在下末学后进,才疏学浅,与诸位前辈相比,实在没什么可自夸的。”

    “浮图是主公承认的上卿,实在毋须如此妄自菲薄。”

    又是上卿?墨非用手指捏了捏自己腰上挂的符牌,不用细想也知道“上卿”之名在门客中的地位必然非同一般,当初巫越怎么会想要给她这个名头呢?

    心里如此想着,墨非却并未打算显摆,只是轻轻回了一句:“浮图从不妄自菲薄,确实无甚才能,请诸位先生见谅。”

    她不是不想尽快在这里站稳脚跟,但她现在最想要做的是试探巫越对她的容忍度。自从见过他的冷酷之后,墨非便有了这种想法,她不想总是生活在提防中,她需要摸清这个男人的底线。至于其他,她早有计划。

    听到墨非如此不咸不淡的一句回应,不仅孟泉,其他人皆面露异色,小声议论起来。

    巫越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偏头看了墨非一眼。少年面色平和,完全看不出心思。巫越心中微动:且看你想做什么?

    可是之后众人的讨论,墨非丝毫没有参与,仿若局外人一般。

    诸人见“他”姿容秀美,又得巫越的重视,心中本就有些暧昧的猜测,可是巫越从来不近男色,那这少年应该是有些本事的,谁知“他”竟然一言不发,对其余人的试探左顾而言他,丝毫未曾显露一点才智。如此一来,原来那种猜测又有了冒起的苗头,只是没人敢在巫越面前表露出来。

    巫越默默沉吟:这少年到底打什么主意?他门下的才士们与堑奚那些人可不一样,他们确实都有真材实学,敬才而鄙愚,浮图若一直如此低调,那么必然会遭受其余人的排挤和轻慢。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巫越浅饮一杯酒,你既不言不语,那本王也暂且不闻不问。

    墨非第一次的亮相,在众文士中留下了一个不太好的印象。

    之后数天,墨非白日出府闲游,晚上会参与众文士的聚会,只是期间依然不回应任何问题,在巫越的议事中,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可是偏偏巫越不但没有疏离,反而隔三差五地请她喝茶下棋。如此,诸位才士无不心中嘀咕,对待墨非也越加的轻视。

    这原来不是一个才士,只是一个以色侍君的佞人。在这士族横行的时代,豢养女奴男宠是种时兴,攀比收藏品也是种突显身份发娱乐,可是这种行为却受到文人们的鄙弃。相比之下,巫越的行事作风反而值得称道,他虽然狠绝,但用人果断,雷厉风行,生活习性上佳,近女色却不沉沦,也无特殊癖好,故在众人心中是个十分合格的主子。

    可是如今却出现一个浮图,此人虽不跋扈,但“他”的存在会给巫越的名声带来不良影响。那些畏惧巫越的贵族们,可能都会想,这个男人再强势,还不是和他们一样喜欢玩男人?只是人家玩得高档一点,是个“上卿”名士。

    为此,百里默还时不时隐晦地提及墨非的问题,即使只是撤去“他”上卿的头衔也好啊!一名上卿男宠,这是众文士所不能容忍的。

    然很可惜的,巫越丝毫没有处理的打算,这让许多人都产生了不满的情绪。

    “你到底有何打算?”巫越边下棋边淡淡地问。

    终于还是问出口了吗?墨非捏着棋子看了他一眼,回答:“主公是否对浮图不满?”

    “若不满,浮图早就不在此处了。”

    “浮图……似乎让主公名声受损了。”墨非落下一子,“如此,主公也不怪罪浮图?”

    “本王的名声是杀出来的,对于他人的猜度,本王从不在意。”只不过那些人竟然猜测浮图是他的男宠。男宠?巫越又看了看对面的少年,依然沉静如水,洁肤如玉,相处时总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若有个这样的男宠,似乎也不错……

    巫越眯起眼,对自己这个突入而来的想法惊了一下。

    “那么,即使浮图有生之年再也不献一策,主公也不怪罪?”

    “呵,光凭浮图献的农书,也值得本王养你一世了。”养“他”一世?这个说法真不错。巫越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了。

    墨非垂下眼,她安心了,之前的些许阴影消失无踪。眼前这个男人外表虽冷酷,然重才惜才,对待人才有着非凡的忍性。即便损及名声,他竟然也能一笑而过。没有责问,没有怒斥,也没有追究原因,甚至对他人的疑惑也不做任何解释,在过了这么久才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有何打算”。

    好吧,她不再迟疑了,这个男人信任她,她也愿意给予他自己的诚意。

    第二日,在众人讨论完正事之后,一直充当人形雕塑的墨非出乎所有人意外地站起了身,她在众人目光中行至中央,对着巫越行了个90度大礼,缓缓道:“主公,浮图有一事相请。”

    “且说。”

    “请主公在府外空置一座宽敞的院子,再派给浮图数十人供差遣。”

    众人哗然。这……这是想金屋独立吗?不带这么明目张胆的吧!还在议事厅公然提出来。

    巫越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但他并没有拒绝:“这个事情不难,但是浮图有何说法?”

    “主公对浮图的信任,浮图无以回报。只是这座院子的作用,请允许浮图暂且保密。一个月之后,浮图将送主公三份大礼。”

    第一卷:声名鹊起 三份大礼(一)

    一个月的约定让巫越府中的众门客都惊异不已,他们好奇一直无所作为的墨非,能有何惊人之礼。在巫越拨给“他”一座空院子和数十名仆役后,很多门客都想进去探查一番,可惜无不被挡在门外,即使是巫越,墨非也有言在先,一个月之内,不得入内。

    于是,人们只看到仆人们从外采购一些奇怪的东西进去,什么青檀树枝,草料草灰,桑皮等等,都是些寻常廉价的东西。有人询问用途,仆人们也无可奉告,一是确实不知道,二是被严令不许泄漏。所以到最后,外人也未曾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看来只能等数天之后的答案揭晓了,人人都想知道这少年公子是真的毫无作为,还是内藏锦绣。

    东院内,一名容貌艳丽的歌姬正在给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巫越按摩,而不远处尚有一歌姬在弹奏妙曲。房中烛影摇曳,纱幔轻拂,暗香缭绕,一派旖旎之色。

    比起其他贵族,巫越在享乐方面算是很节制了,不放纵不沉迷,只是作为一个精力旺盛的男人,正常舒解是必要的。除非在军中,那时的他就是个冷欲铁血的人。

    巫越收的宠姬有数十人,其中大多是别人送的歌姬舞姬,没有品位,也就是说可以随意赠送的。

    一曲听罢,巫越摆了摆手,那名弹曲的歌姬无声退下。

    “啊!”

    巫越一翻身,将身边的歌姬压在了身下,引得对方轻呼一声,不过很快她便配合巫越的动作摆动起来。

    “殿下……”歌姬呻吟中带着愉悦,忍不住叫唤出声。

    “不对,叫‘主公’。”巫越低哑着声音纠正。

    歌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主公。”

    “……”这次巫越说了什么,歌姬没有听清楚,只是感觉冲撞更加的粗野,令她惊喘连连,□……

    片刻后,巫越的动作突然顿住,他一手勾住歌姬的下巴,看她双颊娇艳,双目迷离,说不出诱人。可是巫越原本充满欲望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

    他从女人的身体中抽离出来,仰身躺到一边,看也不看那歌姬一眼,只是淡淡道:“你退下吧!”

    歌姬愣了愣,似乎还没从激|情中恢复过来,片刻她贴过身去,轻唤:“主公……”

    “砰”地一声,歌姬被巫越踢下了床,只听他冷声道:“‘主公’也是你叫的吗?给本王滚。”

    那歌姬吓傻了,看到这样的巫越,她心惊胆战,一句话也不敢说,立刻捡起衣物,草草披上就匆匆退走。虽然她不明白刚才明明是他主动让叫的“主公”,怎么这会又因此发怒了?但是有一点很明确,她不敢拿小命去揣度那个男人。

    巫越也没去管那个仓皇离去的女人,只是陷入沉思,刚刚他竟然把那歌姬当成了浮图,这简直……难道是因为太久没见到那个少年了?自从“他”提出一个月的约定,他已经有二十来天没见到“他”了,连他召见也被推拒,那个家伙就是敢挑战他的容忍度,偏偏他对“他”的容忍还真的是超越了其他人。

    如今更有甚者,他竟然将承欢的人当作了“他”,原来……自己对“他”真的有这种欲望?一个男子?

    巫越皱了皱眉,他可从来没对男人有过想法,可是对浮图的感受,却如此强烈,只因为是浮图?

    这……可有点难办啊。

    不提巫越的矛盾,一个月时间眨眼即到,这天门客们都收到了消息,浮图终于要“出关”了。

    于是这天的议事过程显得与往常不一样,气氛十分诡异,众人皆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还时不时往门口瞄上几眼。他们都没发现他们对那个少年公子的关注似乎过多了点……

    待到议事快结束时,门外终于传来了期盼已久的通报:浮图公子到了。

    众人无不闭气凝神,注视着那个缓缓从门外走进来的少年,依然是那么清雅淡然,在“他”身后,跟着三名捧着什么东西的仆人,东西被布遮盖着,看不出是什么,只是前两样显然体积小,放在了托盘里,而最后一样是个长木匣。

    “浮图拜见主公。”墨非行了行礼。

    “不用多礼。”巫越看着“他”,“一个月未见,本王可是挂念非常。”

    “多谢主公挂念了,浮图不敢当。”墨非淡淡道:“好在幸不辱命,三份大礼如约送到。”

    巫越这才把目光移向“他”身后道:“如此,浮图便让本王开开眼界吧。”

    墨非点头应允,转身从最右边那名仆人手中接过托盘对巫越道:“这第一份礼,体似薰兰渥,身如白雪澄,可承百年业,福泽后世人。”

    众人哗然,“可承百年业,福泽后世人”,这话未免夸大了吧!

    巫越立刻命人将托盘呈上,掀布一看,入眼的是一叠整齐而雪白的薄页,若是墨非那个世界的人,随便哪一个都能认出这个东西,那就是——纸。

    巫越拿起一张仔细看了看,接着眼中精光一闪,飞快去来一支笔,蘸墨书写,一行刚劲有力的字跃入眼中,在白色的纸面上显得格外醒目。

    两边的众人无不引颈注视,在看到巫越在上面写下字来时,都不由得惊呼出声。

    巫越忙问:“这是何物?”

    “此物名为‘纸’,用于书写,薄、轻、软、韧、细、白,吸性强,不变形,防虫蛀,寿命长。”

    巫越不着痕迹地吸了一口气,以他的见识,很快想到了这东西出现的意义。

    “主公,能否容属下等人细看一下?”百里默忍不住出声,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巫越于是让人给在座众人都发下一张。

    沈薄惊叹:“这真是好东西。”

    孟泉问:“此物成本如何?制作困难否?”

    这个问题显然问到重点了,其余人都凝神细听。

    墨非回答:“成本低于帛七、八成,大量制作并不困难。”事实上,墨非还做了一种麻纸,原料更廉价,纸质不如这种檀纸,正好可用来当厕纸,这次就没拿出来了。

    墨非的话一出口,厅中就响起阵阵吸气声。要知道这个时代知识传播不便,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竹简的笨重,有时一个文书说不定要用到一车的竹简,存放占空间不说,还可能发霉生虫,缺陷十分明显。

    可是这纸就不一样了,虽然防蛀什么的还未经证实,可是轻、软、薄,便于书写和携带,这是显而易见的。这东西的出现预示着一个书写新时代的到来。

    “从此,竹简无用矣。”百里默感叹。

    “成本如此之低,这是条大财路。”负责财务的孟泉一脸喜色。

    接着百里默长身而起,对墨非行礼道:“此物确实当得起‘福泽后世人’之赞,我等惭愧,初时对先生无礼,还请多多见谅。”

    其余人也纷纷表示歉意。

    “诸位不必如此,浮图自认才疏学浅,只不过有些奇思怪想罢了,算不得什么大才。”墨非不会因此高看自己,她多的不过是前人积累的知识和智慧,她以这些先贤为荣,却不能自以为是,能谦虚还是尽量谦虚吧。

    其他人听此言却更加惭愧。

    巫越这时道:“浮图真是给了本王一个大惊喜,只此一礼就不枉本王等待一月了。不知另外两样是何物?”

    听巫越这么一问,众人纷纷坐好,这第一礼就如此惊人了,另外两样恐怕也不简单吧!

    墨非也不多言,从仆人那里接过第二个托盘:“这第二份大礼,是浮图用纸写的一份折子,安邦七策。”

    安邦七策?众人一愣,这名头大点也没什么,但是在座的都是大能,平时议事没少献策,而浮图不过二十出头,能有何卓越见解?本来若是平时提出来,众人还不觉得什么,只是一开始见过了纸的出现,所以对后面抱有极大期待,却不想只不过是献策而已,难免有些失望。

    墨非也不管众人的表情,将托盘交给巫越的近侍之后,徐徐道:“安邦七策第一策,组建临时内阁。”

    在初入府时,墨非看似无所事事,实际上她是在观察戎臻的环境和研究府内外的人事结构。她虽然不太懂政治,但至少知道只有精良的团队,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率。府中的门客大多有真才实学,起码比起现代的公务员,要尽心尽力得多。

    只是巫越门客结构有些松散,职务不够明确,很多工作有重复性,有些事情则需要九转八弯,效率低下。所以墨非献的第一策便是组建临时内阁,重新划分职能,用了现代的一些管理知识,改良了管理层的结构。

    至于为什么称“临时内阁”,则是因为考虑到戎臻毕竟只是封地,巫越也只是诸侯王,不能堂而皇之地像朝廷那样组建一个完全的官员机制。

    众人听着墨非一一叙述,表情由原本的不以为然逐渐到慎重以对。

    墨非的七策分别是:组建临时内阁,重新划分职能;改革田制,以授田和奖励开荒来吸引大量流民,发展农业;造仓储粮,不单只在戎臻境内,在炤国各地都秘密建立粮库;招贤纳士;发展商业;建立情报网(这一点墨非没有公开叙述很多,重点都写在了折子里);改良税制。

    这七点是墨非结合戎臻的各种情况而制定的,同时也考虑到会否触动其他阶层的利益。策略不需要太多,能产生实际意义才是最重要的。墨非很庆幸巫越的威信在戎臻无可比拟,即使是其他贵族富商恐怕也不敢抵其锋芒,所以只要不伤筋动骨,这些人多半不会反对。

    这七策一出,与会的众人无不开始热议,不少人向墨非提出疑问,而墨非也一一回答。这一次,戎臻的各位才士总算是见识到了墨非能言善辩的一面,无论是善意的请教还是恶意的刁难,“他”总能应对自如。

    那独立于中央的俊雅少年,此刻真是舌战群雄,风采夺目。

    巫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着……

    这一讨论一直持续到了黄昏,直到巫越开口阻止,意犹未尽的众人才发现时间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他们看着正中的那个少年,此刻没有人再轻视于“他”,相反,多数人都表示心悦诚服,自此之后,不会有人再敢诋毁于“他”,这一位,确实受得起“上卿”二字。

    “刚才与诸公讨论得过于畅快,都不知时间流逝。那么让浮图在此献上这最后一礼吧!”

    第一卷:声名鹊起 三份大礼(二)

    “刚才与诸公讨论得过于畅快,都不知时间流逝。那么让浮图在此献上这最后一礼吧!”

    墨非捧过最后的那个长木匣,这次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做出呈上的动作。

    近侍上前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