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笑浮图 完结+番外第3部分阅读
不笑浮图 完结+番外 作者:肉书屋
人会来投呢?
心中淌泪,但是事已至此,墨非也没有回头路了,至少巫越很强大,这正是她需要的。
进到这座分配给自己的院子,便看到一个跪拜在地的仆役,领路的仆人介绍道:“这个是负责照顾公子起居的仆人,若公子有何需要,只管找他便可。”
墨非点头,领路仆人便躬身离开。
“你起来吧。”墨非边往屋子里走边说道。
跪着的仆役应声之后便站了起来,墨非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年约不过十五、六岁,相貌清秀,还是个孩子而已,就那么静静得站着,垂着眼不敢直视她。
墨非把目光移向房间,里面摆设相对简单,左边是书案,书案后墙角立着一个漆架香炉;正中偏左开着一扇窗,窗下摆着一个长形盘榻,榻上还放着一张小茶几;再往右边则交错立着两面屏风,将房间隔开。缓缓走进去,屏风这边便是睡房,最里边摆着一张雕木床,整齐地铺着被褥;床边有个矮柜,然后依次是衣柜、梳妆案台和置物架。
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多余的物件了,但看得出经过了细心地打扫和整理,很干净。将背包放在床头矮柜上,墨非发现左边还有一个小房间,走过去一看,里面放着木桶和墙架,架子上还摆放着毛巾和皂角模样的东西。墙角落还有排水口。
嗯,这是洗浴间。
视线继续前移,洗浴间那边还有一道门,墨非猜测应该是茅房,想了想还是过去打开了门,出乎意料的,门外是个过道,过道左边的小屋子才是茅房,过道右前转折则连着厨房。
墨非好奇地问:“饭菜是由自己做吗?”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仆人回道:“不是,公子的饭菜由府中配送,这个厨房是为了给公子晚上饿的时候做夜宵的。”
墨非恍然地点点头,看这厨房虽简陋,但油盐酱醋什么的都还算齐全,以后可以自己开火。来这个时代这么久,她对这里的食物实在无爱,可能是主配料粗糙的原因,比如盐,由于提炼技术的落后,盐都是呈淡黄的硬块状,味道带着苦涩,用这种盐做出来的食物味道便可想而知了。
看来以后为了自己的口福,也得想办法将粗盐提精,这个倒不是很难,有条件的情况下可以做做。
参观完自己的住所,墨非这才问起这个小仆役的名字:“你叫什么?”
“小奴木奚。”
墨非看着这个恭敬垂首的小男孩,道:“不用太拘谨,我不吃人。”
她本意是想表现得随和点,但配上她平板的表情和不愠不火的语气,实在是效果大减。
木奚本来站着没动,听到她这句话却不着痕迹地退了小半步。
墨非默然,过了半晌才又问:“木奚,给我介绍下这府里的情况吧!比如有何规矩和忌讳什么的。”
“是。”木奚偷偷看了“他”一眼,认真地回道,“公子是王府的客卿,地位崇高,平时进出自由。若有要事,可以让小奴先行通报,但若无要事则不能随意在府中闲逛。”
墨非心中一动:“这府中有多少客卿?为何我所住院子周围都没什么人出没的样子?”
木奚道:“府中目前有八位食客,都住在南边小院。而客卿包括公子在内是三名,就住在隔壁两个院子。”
“这么少?”她可是听卫宣说过,大王子府中光食客就有上百人。
木奚抬头奇怪地看了墨非一眼,又回道:“看来公子不是本国人,主人是炤国唯一拥有封地的诸侯王,封地在荣臻。主人真正的城府也在那里。”
墨非心中惊诧。唯一的诸侯王?这个巫越到底是什么身份?仅仅只是一名骁勇善战的将军,就能封王封地?
看来有必要彻底地了解一下了,毕竟这位大人可是她未来的衣食父母!不过不适合在府里打听,等以后找个机会和卫宣见个面再说吧。
用过午饭,墨非想着昨天奉上的简书还只写了上半部,趁着有时间正好把它完成,免得下次见面时被问起。
她想着今天刚入府,巫越应该暂时不会召见她。
不过晚饭过后,墨非的猜测失误了,巫越派人叫她去书房谈话。
“浮图公子请进。”一仆人将墨非迎进书房,然后带上了房门。
房中几处都点着灯,但光线是昏黄的,怎么也显得有些模糊。
墨非行进几步便看到了正在书案前翻阅什么的巫越。这应该是第三次见面了,第一次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那杀人如疾风的狠绝给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第二次是昨天的觐见,不用再多说,挺囧人的;这次相隔距离不过数米,墨非才真正看清他的面目,大气的轮廓刚毅的五官,目光如利剑,俊美如雕刻,但给人的感觉只有两个字——冷峻。冷在那久经沙场的杀意,峻在那居于上位的气势。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个不好亲近的人。
“浮图见过戎臻王殿下。”依然只是拱手躬立,没有跪拜。
巫越轻轻放下书简,看了“他”半天才开口道:“你……对本王将你带入府中很不满?”
“不敢,浮图并无不满。”一滴冷汗,这是要秋后算账,清算她认错人的罪过?
“那么,作为本王的客卿,你该如何称呼本王?”
称呼?叫殿下有什么不对吗?墨非心中疑惑。
巫越眯起眼,手指轻轻磕了磕书案继续道:“本王知道你原本是要去大王子府的,但你如今已经来了这里,就不能再有二心。”
墨非淡淡道:“殿下多虑了。”
“是吗?”巫越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年纪似乎不大,气度却不凡,很少有人面对他时还能如此从容淡定。另外,这个少年还给他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既然如此,本王希望你以后称本王为‘主公’。”
原来如此,主公!墨非躬了躬身:“是,主公。”
“今日本王叫你来是为了你递上来的书简,其中尚有些不明之处。”
“主公但问无妨。”
巫越点点头,指着一边道:“坐。”
墨非也不客气,谢过之后便走到旁边的软垫上跪坐下来。
巫越目光微闪,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出来,不过脸上丝毫未动,开始询问起书简上的一些内容。
这正好是墨非所熟悉的,倒也对答如流,一问一答间,她慢慢放下原本的紧张,仿佛又回到从前正在跟自己的导师在探讨问题一般,自然而专注。
不知不觉中夜已深,在听到门外仆人的提醒之后,两人这才结束谈话。
浮图起身告退,临走前还把下午写好的后半部奉上。
巫越也没多作留难,派人送“他”回了院子。
待房门再次合上,巫越突然开口道:“如何?”
接着,从屏风后竟然走出一名中年男子,他先行了个礼,然后才回道:“谈吐不凡,见解独到。”
巫越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这少年刚才能在他面前侃侃而谈,光这一点就值得称道。
中年男子又道:“只是令眀翰不解的是,以这位公子的才识品貌,怎会一直默默无名?”
“本王曾见‘他’在连家商队里出现过。”
“哦?连家?”中年男子目光有些涣散,低声嘀咕着什么。
巫越瞥了他一眼,拍了拍手上的书简道:“这个你派人送去荣臻,先将新式农具打造出来,然后划出几个地方进行试种。若成功便推行。”
说着便长身而起,边往外走边又道:“‘他’的事就交给你了,没大问题就带回荣臻。”
墨非一回院子,木奚便打来热水,她洗洗之后就扑到了床上。刚才面对面时还不觉得,这会结束了才有种疲惫的感觉。
没想到随便谈谈也花了这么长时间,除了开始有些忐忑,中间过程她竟然一点都没紧张?看来要在这府中立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那位“鬼将”大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相处,脾性似乎与自己的导师有些像,撇开那强大气场不说,只要言之有物,很多细节他都不那么在意,比如她的行礼方式。
只是,巫越那样的人,竟然会跟她讨论农田水利的问题,实在是太不和谐了……
这么胡思乱想着,墨非慢慢地进入梦乡。
第一卷:声名鹊起 书阁
墨非一边用饭一边询问着立在一边的木奚:“府中的食客和客卿平时需要做什么?”
“若主人没有召见或者布下任务,食客们平时会抄录书简,或是聚在一起谈古论今,然后将其言论记录下来交给主事。至于客卿,比食客们更加自由,只要主人没其他吩咐,客卿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墨非点点头,这和她所想的差不多,就像春秋战国时期,很多名门贵胄都养着众多食客,有些食客甚至到死都没为主家献过一策,完全是如米虫一般的存在。
当然,这种情况在荣臻王府中可能不会出现,一来客卿食客数量少,二来以巫越的个性,应该也不会为了图名而养些无用的人。可是作为刚入府的客卿,她肯定参与不了府里重要的议事决策,那么她平时该干些什么?
正在墨非沉思间,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木奚上前开门,立刻行礼。
接着,墨非便看到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男子缓缓走进来,发髻高束,头戴长冠,青衣广袖,相貌中上,一双笑眼锐利细长,给人一种和善又精干的矛盾感觉。
“浮图公子安好?在下荣臻府主事鄢乔,特来拜会阁下。”男子落拓地行了个平交礼。
墨非忙站起来回礼:“鄢主事有礼了。”
鄢乔先是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墨非一会,接着才说:“本来昨日便该来拜访,但无奈有些要事处理,故才来晚。”
“鄢主事客气了。”墨非边请对方上座边吩咐木奚上茶。
鄢乔阻止道:“公子别忙,在下今日前来尚有一小事,办妥便会离开。”
“何事?”
“公子是否曾请主公帮忙重新办一户籍?在下今日便是为此事前来。”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片薄简递过来,“还请公子将你的生辰、祖籍、姓名、字号等资料写下来。”
墨非心中一喜,终于要有个明确的符牌了。于是她接过薄简道:“劳烦鄢主事了。”
拿着薄简坐到书案边,提起笔来却停住了。墨非心中一跳,现在是什么年份?记得上次跟随流民时在路上捡到过一个竹简,上面的年号是“尚宁”,但那是虞国的年号,卫宣提过炤国的年号是“启戌”,不过似乎并没有说过如今是启戌几年。显然这个问题也不能就这么直接问,否则太引人猜疑了。
对了,她曾看过卫宣的符牌,上面写的是启戌九年,初步估计他今年四十岁,那么如今大概是启戌四十九年左右,减去二十四,她应该可以写上“启戌二十五年。”这么说来,其实卫宣原本应该炤国人才对,怎么会从虞国逃难回来呢?
这个心念一闪而过便没再深入思考,墨非下笔写上自己的名字“浮图”,字……额,她哪来什么字号?想了想手抽地写下“墨子”二字,接着写到祖籍……
墨非皱了皱眉,停笔道:“鄢主事,在下从小居无定所,祖籍所在早已难寻,这个是否能不写?”
鄢乔道:“如此,公子便空下吧!既然公子有意抛却过去,那么就由在下帮公子安排一个新的籍贯。”
“多谢了。”墨非站起来将写好的薄简递还给他。
鄢乔接过来看了看,笑道:“公子二十佳龄,果然是年轻有为。”
二十?墨非心中顿了顿,也就是说如今是启戌四十五年,卫宣其实只有三十六岁,真是很成“熟”……
鄢乔见事情完成便准备告辞离开,墨非忙又叫住他:“鄢主事请稍等。”
“不知公子还有何吩咐?”
“在下想借阅些书简,不知府中可有书阁?”
“原来如此。”鄢乔笑笑道,“府中确实有一书阁,不过需要有钥匙才能进入。一把钥匙在食客卢言手中,平常食客们要借阅书简都会找他。不过公子是客卿,完全有资格自由出入书阁,所以,这把钥匙便交给公子吧。”
鄢乔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从中解下一片。
“多谢。”墨非面上虽平静,但心中喜悦。她想更深入地了解这个时代,就必须尽可能多地查阅各种书籍。但是这个时代的书籍非常珍贵,买都买不到。如今既然入了这戎臻王府,她如何能不好好把握机会。
送走了鄢乔,墨非便立刻让木奚带她去书阁。
书阁处于大书房的另一边回廊,转两个弯便到了。不过如果不是要去书阁,这一边平时基本没太多人走动。
用钥匙开了锁,偌大的书阁内那堆积如山的书简深深震慑了墨非一把。
初步估计大概有上千的数量。若是纸质的书本,那这数量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书简厚重,如此摆放在一起真是十分的壮观。
墨非在书阁里转了一圈,开始苦恼了,这书简查阅起来可真是不方便,若不展开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随手看了看外围的几捆书简,有史书,有传记,也有诗赋,可以说分类杂乱,想针对性地找些资料,估计是费时又费力。
皱了皱眉,看来在研究这些书简之前,必须得先将它先整理一遍。
墨非沉思了一会,然后便带着木奚离开了书阁。
“哦?那位公子只在书阁转了一下便走了?”此时正在自己房中看书的眀翰听到仆人的汇报淡淡地说了句。
一旁的鄢乔嬉笑:“莫非被那丰富的藏书量给吓到了?”
“再看看吧。”眀翰的目光又移到手上的书简。
“唔……眀翰似乎对那位公子颇感兴趣?”
“约莫有些。”眀翰不置可否地回了句。
“呵呵。”鄢乔拿起写了墨非一些简单资料的薄简,嘀咕道,“一个不知身份背景的年轻的俊美才士……”
眀翰瞥了他一眼,又继续看他的书。
回到自己住所的墨非从书案上拿出一片干净的薄简,来回看了看,然后取来军刀将其切成几段,招呼木奚在上面穿孔,再用细绳穿起来,做成一片片小吊牌。
她满意地点点头,将吊牌递到木奚面前道:“木奚,你能找人做些这样的东西吗?”
木奚先是一愣,随后点头回答:“可以,做这个花不了多少时间,府中有不少仆役都能做。”
“那好,你去找人做上一千来片。”
“一千?”
“是的,只能多不能少。能做到吗?”
“可以,估计不要两天就能做好。”
“既然如此,你们做了多少就先送过来多少,然后你一一拿到书阁来。”
“遵命。”木奚虽然心有不解,但依然听话地吩咐下去。
待到拿到了数百片吊牌的时候,墨非再次来到书阁,开始一部一部地查阅书简,然后分别在吊牌上写上类别、书号和书名,再由木奚穿绑在相应的书简上。
没错,墨非现在做的就是对书籍进行简单的分类和索引。竹简书写确实太过原始,她将来必定要弄出造纸术。作为中国四大发明之一,造纸术是她深入研究过的东西,并不算复杂。可是目前她觉得还不是时候,首先她立足未稳,过于出挑没什么好处。再次这个王府并非巫越的久居之地,她要等,等那个男人决定将她带回他的封地。没去之前,她都只是个可留可弃的人。
连续三天,墨非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其余时间都花在了书阁中。虽然只是大略看过,但如此大量的书简也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好在她以前就已经习惯了这种需要耐心的工作,要知道在随导师参与考古工作时,有时为了还原一件古物,连续十天半个月重复做同一件事都是常有的。她如今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天竟然没有其他人来书阁借阅书籍,也不知是有人刻意吩咐了什么,还是那些食客们这几天刚好不需要新书。无论怎样,没人打扰正合她意,所以也就不需要过多地追究原因了。
“眀翰,本王不在这些天,府中一切可好?”刚从城外营地回来的巫越一边将脱下的披风丢给仆人一边随口询问。
“一切安好。”眀翰淡淡地回答,“不过……”
“不过?”张开手臂任由仆人帮他解盔甲的巫越抬头看向他。
“这几天书阁中倒是发生了些有意思的事。”
“书阁?”巫越疑惑,“书阁中会有何事发生?”
“主公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眀翰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那位浮图公子,确实有趣。”
与那个少年有关?巫越脑中浮现出那人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在换上便装之后,巫越尚未沐浴便先决定去书阁看看。
走进书阁,巫越第一感觉便是:似乎整洁了不少?接着他便被那一片垂在书简上的吊牌吸引了,一排排一列列,显得十分显眼。走近随手翻看一片,上面写着“史十五,简史通义。”抬头看了看,这一堆书简的木架边钉着一块小木板,写着“史学”。
又往里走了几步,木架上依次是农家、政书时令、地理志、传记、卜算、文学、杂学等等,而每个分类中的书简都用吊牌标出了书名号码,想查找什么格外方便,连是否借出或缺失都能一目了然。
巫越看着这如同变了个样的书阁,深邃的眼眸中闪过几抹精光。这看似只是小小的变动,但心思巧妙,作用非凡,至少以前就未曾有人想过如此整理藏书。
“这是‘他’做的?”
“然。”眀翰点头。
巫越没再说什么,只是又看了书阁一眼便跨步离开,同时派人叫鄢乔来书房见他。
“主公,您唤鄢乔?”鄢乔进到书房拜见道。
巫越问:“浮图的符牌办了吗?”
“鄢乔刚让人重新整理了一份新的户籍证明,还未去办理。”
巫越没有说话,拿出一张布帛铺在书案上,提笔写了几个字,然后盖上私印递给旁边的仆人。
鄢乔从仆人手中接过布帛,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戎臻上卿。
鄢乔心中一震,抬头飞快看了巫越一眼,见其低头查阅书简不再理他,他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和惊讶告退出来。
戎臻上卿,有此殊荣之人,即使是一般贵族也不能轻易冒犯或处罚,而有了这个,浮图的符牌将不需要仔细审查,直接便可办理,并且会特别标刻这四个字,这代表的是一种身份和对其才能的一种肯定。能给予他人“上卿”称谓之人,不超过五个,所以说意义非同小可。
在戎臻王府目前有此称号的人仅眀翰一人,看来如今又该多一位了。
鄢乔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淡淡的羡慕和嫉妒。
第一卷:声名鹊起 才士论会(一)
“主公此次进宫发生了何事?”眀翰见巫越回来便沉思不语便开口询问道。
此时书房中坐着五人,巫越在首位,眀翰次位,依次下来是鄢乔和两名武者打扮的男子。
巫越道:“王上有意让我去远安边城驻防。”
“哦?远安?”眀翰低喃一语,目光又有些涣散起来。
对于眀翰一思考就呆愣的模样众人早见怪不怪,鄢乔开口道:“远安地处虞、炤、景三国交界,王上这个时候派主公前往,是为了防止那两国的战争波及我国吗?”
旁边一名武者接口:“不可能,若只是守城,炤国那么多大将,何必派主公?”
“可是,若非守城,难道王上是打算坐收渔翁之利,趁他国混乱分上一杯羹?”另一名武者也猜测道。
巫越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眀翰。
眀翰道:“此时加入战圈显然是不智的,王上恐怕是想分化主公的兵权了。”
巫越垂下眼,目光移到手中的茶杯上。
“不是吧?”鄢乔惊道,“在这非常时期分化主公的兵权?这不是自断臂膀吗?”
“正因为是非常时期才有机会收回兵权。”眀翰徐徐道,“王上大概是在为立储做准备了,在新王登基之前,他必然要为其解决隐患。”
鄢乔皱眉:“立储暂且不提,新王登基估计还需要数年吧?”
眀翰点头:“是,不过这个时候开始计划再合适不过。如今虞、幽、景三国正在酣战之中,庆国短时间内肯定也只会隔岸观火,如此一来,王上有的是时间慢慢分化主公的力量。”
其余人皆面露惊异,脑中仔细琢磨也觉得确实如此。
眀翰看向巫越继续道:“只是不知道王上目前是先动黑铁骑还是普通兵力。”
巫越开口:“王上想让鱼琊暂领黑铁骑,允我三万守军。”
眀翰哼笑:“王上还算谨慎,没有贸然动黑铁骑。三万?差不多是主公一半的兵力了。”
两名武者之一说:“以主公的才能,三万兵力足以守稳远安,甚至还有机会获得更多的战绩,王上此举如何消弱主公的力量?”
“朔尤将军,事情恐怕并非如此简单。”另一武者道,“无论攻守,军队都少不了粮草,只要在粮草上动动手脚,主公就得陷入困境。”
“另外,”眀翰补充,“王上离开封地太久也不利于封地的发展。此时正是积蓄力量的大好时机,主公绝不能去边城。”
“可是,”鄢乔皱眉,“一旦王上下旨,主公难道还能抗命不成?”
眀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向巫越道:“大王子三日后会举办才士论会吧?”
巫越点头。
“主公参加吗?”
巫越看了看眀翰:“本王常年在封地,从未参加过这样的聚会,此事不是向来由你和鄢乔处理的吗?”
鄢乔点头:“以往的才士论会,戎臻王府都会派一两名食客参加。在堑奚,我们内府才士的名声向来不张显。”
“这里是天子脚下,内敛是必要的。”眀翰道,“但是这次,主公最好参加,并且还要大张旗鼓地参加。”
“为何?”
眀翰笑道:“为了让人主动接下去边城的任务。”
众人都望向他,可后者却没有揭开这个谜底的打算。
巫越摸了摸杯沿,淡淡道:“只是参加即可?”
“然。”
“好,本王这次就亲自去看看。”
眀翰行一礼:“主公放心,只要您参加了这次聚会,此次危机必然能迎刃而解。”
“本王信你。”
眀翰微笑,其余人则面面相觑,心底都不由得再次腹诽起来。作为戎臻第一谋士,眀翰做事向来诡秘,往往在别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就把事情算计好了,甚至连巫越都不见得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眀翰太过我行我素,尽管才能卓越,但天马行空的行事方式往往不讨上位者的欢心,但巫越却给予了他极大的信任,可能也正因为如此,眀翰才愿意留在这里为他谋事。
如果说巫越是戎臻最狠厉的人,那么眀翰就是最可怕的人。
“对了,”鄢乔忽然道,“主公这次要亲自参加,那么要带上哪位才士?”
眀翰恢复老僧入定的姿态,而另外两个是武者,也不用考虑了。至于鄢乔本人,擅长处理内务,才学略有欠缺,何况他是府中主事,不可能丢下正事去参加什么聚会。
府中如今只有八位食客,似乎都不太镇得住场面。可惜这是在堑奚,若是在戎臻,又何愁找不到人才?
“那,就浮图吧。”巫越低沉的声音传来。
鄢乔一愣:“浮图?主公,那位公子才入府不过几日,其才学尚未显露多少,年纪又轻,是否……”
巫越眯起眼看向他,后者心头没由来地一凛,忙低下头。
巫越收回目光,淡淡道:“一个敢直视本王、并且能在本王面前侃侃而谈的年轻人,无论才识如何,光凭这份从容淡定就足以值得称道了。”
鄢乔俯首道:“鄢乔明白了。”
“明天你便知会‘他’,并且再从食客中挑一个,三天后随本王去参加才士论会。”
此时,正待在书阁研究古籍的墨非还不知道,自己即将以才士“浮图”的身份正式进入炤国的上层。
第二日,鄢乔将做好的符牌交给墨非,后者拿过那块暗青色的符牌,心中喜悦,总算不再是黑户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行走在街上,不用担心因为容貌而被人觊觎了。
墨非行了一礼:“浮图谢过鄢主事。”
“不用,要谢便谢主公好了。”这块符牌上多出的“上卿”二字足以让任何才士文人欣喜若狂,可是眼前这个男子竟然毫不动色,难怪连主公也另眼相看,确实有几分气度。
不过鄢乔没想到的是,墨非根本不知道那多出来的字有何意义,当然,以她天生面瘫的脸,即使再高兴也不会喜形于色。
面瘫,实在是能让人随时随地都保持深沉淡定如绝世高人的强大利器……
“另外,”鄢乔又道,“二日后大王子会举办才士论会,主公决定带你和食客卢言参加。”
“才士论会?”墨非道,“主公为何会带我?浮图入府时日尚浅,恐怕……”
“此事是主公决定的,你好好准备下吧。”
也就是说没得改。墨非暗自嘀咕,这所谓的才士论会是什么?这个时代的才士交流大会?
墨非正想询问下论会的具体情况,却不想鄢乔已先一步告辞离去。
她沉默了半晌,转头问木奚:“木奚,你知道才士论会吗?”
木奚回答:“那是权贵氏族和才学之士才能参加的聚会,小奴从未见过。不过……”
“不过?”
“大王子和二王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举办这样的论会,小奴曾听食客们谈论过,每次论会都会设几个论题,然后围绕论题展开辩论或是用笔作文,出彩者可获得不同的彩头。”
“那你知道以往出过一些什么样的论题吗?”
木奚想了想,道:“小奴记得几个,有‘君臣鉴戒’、‘刑法究议’、‘山川作赋’、解字等等。”
墨非用手指点了点额头,她才刚接触这个时代的典籍,对其知识体系和各种著作基本毫无认识,就算做命题作文,完全不引用这个时代的文句也未免太标新立异了一点。更何况还要与别人进行辩论,若连对方提出的论据出自哪里都不知道,她又怎么反驳人家?
唉,这事怎么就轮到她头上了呢?看来只能见机行事了,能不开口最好不要开口。
之后两日,墨非继续泡在书阁翻查古籍,如今担心无用,保持冷静见招拆招吧。
很快,论会的日子到了。
大王子府外马车长排,来自各大氏族的才士们或随其主子或同源结伴应邀而入。
此次应邀人数大概有六十多人,真正参与论学的才士大约三十余人。
很多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了,所以一进到大厅中便相互招呼问好,颇为淡定自若。在聚会还未开始前,贵族官员们会先在内堂休息,才士们也不会贸然入座,必须先等主人们都安坐好之后才各就各位。
不多时,几名仆人将数十个贵人领到各自的座位,刚才还在谈笑的才士们立刻回到各自主公身侧,而那些主公未到或还未有主公仅凭自己的名声受邀的才士则会在稍靠后的位置坐下。
“大王子、二王子到。”仆人高声报道。
声音刚落,厅中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拜首,迎接主人。
门外徐徐走进数人,为首的一人丰神俊朗,锦衣博戴,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前行。
紧随而入的男子穿着同样华丽,只是比起前者少了几分温和多了几分张狂,英气逼人的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讽笑。
再之后则是几名文士,他们跟随两位王子各自落座。
大王子厉宸环视一周,开口道:“诸位请安坐。”
众人这才直身端坐。
“此次又到了新一轮的才士论会,犹记前次,众多名士唇枪舌战,风采过人,屡有发人深省之高论,本王受益良多。望此次论会更胜前次,尽显诸位之才华。”
诸人纷纷附和谦让。
在相互客套了一阵之后,厉宸再次笑道:“此次依然是四题,第一题是……”
话未说完,一仆人匆忙进来禀告:“殿、殿下,戎臻王到了。”
“巫越来了?”厉宸眼中闪过惊异,厅中其余人也小声议论起来,谁也没想到不败鬼将巫越会来此,要知道这位大尊可从来不会参加这种聚会的!
在惊讶过后,厉宸心头一喜,立刻叫人将其请进来。
而一旁的二王子厉骁却面色略变,心中惊疑不定起来。
第一卷:声名鹊起 才士论会(二)
巫越一身暗青色精绣长袍,腰束金边绛红鳞纹,博带轻垂,虽作贵士打扮,但龙行虎步,气势煞人,目光凛冽如刀,尽管没有露出什么狠厉的表情也没做出任何让人畏惧的动作,仅仅只是进入大厅便令众人下意识的屏息。
虽慑于巫越的威势,可是很奇异地,众人的目光依然注意到了巫越身后的男子,实在是“他”太特别了,一头利落的短发,秀眉凤目,相貌俊俏,皮肤如象牙般透着光彩,身穿浅色的文士服,整个人带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澄净气质,与森寒煞气的巫越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个如黑石,一个如清云,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人走在一起,却意外的和谐。
“大殿下,二殿下安好。”巫越站定,微微行了行礼。
大王子厉宸愉快地笑道:“巫弟你能来真是让为兄惊喜万分,来人,置案。”
一边的仆人立刻在大王子身侧加了一套桌案。
巫越正要入座,谁知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巫弟,你带的人果然不同寻常啊,连行礼也行得如此奇特。”
敢在这时挑事的人,现场除了大王子便只有二王子厉骁了。“你身后那位年轻公子看着眼生的很,第一次来连跪礼也不愿意行吗?是不是太不把王兄放在眼里了?”
巫越没有回身,连表情都没变化,只是对着厉骁淡淡说了句:“二殿下不如直接质问‘他’吧。”说完也不管身后的人便径自入了座。
在场众人都觉得有些冷飕飕,心想难怪巫越府中人才稀落,像这样一个不管手下死活的主子谁愿意追随啊!
而厉骁到底不敢真的挑衅巫越,只不过想找个由头给厉宸和巫越之间制造点疙瘩而已。
原来在刚刚见礼的时候,墨非如往常一般只行了托手礼,一来是因为实在跪不下去,二来也因为她知道,在跟随像巫越这样位高权重的主子一起拜见贵人时,她可以省略跪礼,这是贵族间一种被允许的默契。
所以她这么一拜原本是可以顺利过去的,但偏偏在她身边的卢言却驾轻就熟地下跪了,这样一跪一立,想不显眼都难。
待巫越准备移步入座,跪在地上的卢言立刻颤颤巍巍地跟了上去,只留墨非一人在场。
这个煞笔的卢言!
大王子先是看了厉骁一眼,然后对着墨非笑道:“这位先生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戎臻府客卿浮图。”如今处于众目睽睽之下的墨非尽管心里有些忐忑,但面色依然如常,说话也不急不缓。
“哦?客卿?”厉宸饶有兴味道,“巫弟府中收人素来严谨,浮图先生能入得他的眼,显然才能卓越,不知先生有何所长?”
“浮图末学后进,在诸位前辈面前不敢自夸。”
厉骁哼笑:“阁下虽年纪轻轻,但似乎颇有傲气,敢见王族而不跪,显然必有所依,何不就在此一展其才?”
墨非淡淡地看了那位二王子一眼,没有回话,只是又对厉宸道:“敢问大殿下,您举办学士论会的目的是什么?”
厉宸微微愣了一下,回答:“求才。”
“既然如此,那么,请允许浮图用一个故事换取不跪之礼。”
“哦?”此话一出,不仅厉宸,在场所有人都好奇起来,不少人还在心里暗道此人胆量可真不小。
“先生请说,本王洗耳恭听。”
墨非先是行了行礼才徐徐道来:“有一张姓牧羊人和一李姓牧羊人,某天天黑,他们在把羊群回家赶之时,惊喜地发现每家的羊群头数都多了十几只,原来一群野山羊随着家羊跑回来了。
“张姓牧羊人想着到嘴的肥肉不能丢呀。于是扎紧了篱笆,牢牢地把野山羊圈了起来。
“李姓牧羊人则想待这些野山羊好点,或许能引来更多的野山羊。于是给这群野山羊提供了更多更好的草料。
“第二天,张姓牧羊人怕野山羊跑了,只把家羊赶进了草原。而李姓牧羊人则把家羊和野山羊一起赶进了草原。到了夜晚,李姓牧羊人的家羊又带回了十几只野山羊,而张姓牧羊人的家羊连一只野山羊也没带回来。
“人才难得易失,古人云:‘大节是也,小节是也,上君也。大节是也,小节一出焉,一入焉,中君也。大节非也,小节虽是也,吾无观其余矣。’做大事者应不拘小节,亦不能因小失大,‘狂夫之言,圣人择焉。’也是种气魄,只有给予人才足够的尊重和自由,才能得到更大的回报。殿下求才若渴,但是否能做到‘以人为贵,鄙陋弃之’呢?”
“以人为贵,鄙陋弃之”这是何种魄力?场中顿时陷入短暂的沉默,众人无不惊诧地看向正中独立的男子,“他”竟然敢面不改色地直问王子。
“哈哈哈,先生的故事大妙。”半晌厉宸才大笑,“本王受教。”
“那么,”墨非淡淡问,“这个故事是否能换取一个不跪之礼呢?”
厉宸笑意盎然地看着“他”:“当然,浮图公子有资格不跪。不仅如此,本王决定今后,不,从此次才士论会开始,所有才士皆可暂免跪礼,只行站立。”
众才士听毕,面上皆大喜,纷纷谢恩。这是所有才士之幸,代表了人才的地位又有了一种提升,而这一改变居然只是因为某人的一个故事。
“大王子贤明。”
总算对付过去了。墨非安然入座,刚才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是松懈了下来。原本还想着低调再低调,谁知一出场就被抓包,还好这位大王子果然如传闻中那么和善贤明。她为了化解麻烦说了这个故事算是她反应快,而厉宸却能很快将其更大化的利用,趁机博得其余才士的好感,这就是他的本事了。
这么想着,墨非不由得看向正位上的厉宸,这个男人确实尊容华贵,气度过人,更难得的是看人的目光温和诚挚,让人有种倍受重视的感觉。这个便是原本她准备投靠的人,可惜阴差阳错,失去机会了。
正在沉思的墨非并未注意到一边的巫越眼中闪过几丝欣赏和笑意,原本他不管不问是为了不和两位王子冲突,刚才那种情况,不管他怎么说都不合适。为了一个手下向王子求情不合他的性格也不合他的身份,而要厉宸主动给他人情更非他所愿。
同时,他也有心看看浮图的应变,即使应对失仪,厉宸看在他的面子也不会过多的为难,只不过是让其他才士看看笑话而已,这对堑奚的戎臻府没有什么坏处。但是没想到的是,浮图不但自己化解了麻烦,还应对自若,不卑不亢,大出风头,还给了厉宸一个招揽人心的机会。
可是接着,他不经意看到浮图对着厉宸出神,想到刚开始“他”原本是要去投靠厉宸的,这会又见他这般模样,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快起来,眼神也转冷,不过既已入得他府,便不会再给“他”离开的机会了。
厉骁的脸色却不大好,阴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