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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部分

      东野圭吾小说合集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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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前。”

    “是吗?”他仿佛了然于胸似地点头。“没想到你还会来这里。”

    “我因为工作的关系,送货到这附近来。”

    “是哦。那么,你既然特地来了,就为家母上个香吧。”他伸出手掌比着佛坛的方向。

    我低着头凑近神龛,合掌祝祷,感觉有东西压着胸口。上香之后,我再度合掌看着相框里的遗照。那里有一张令人怀念的脸。川本房江那头美丽的银发吹整得一丝不乱。

    突然间,我感到一阵猛烈的晕眩,身体极度不适,即使坐着也很难受,于是逃也似地离开神龛前。

    “你怎么了?”川本房江的儿子问我。我无法回答,向他点头致意后慌忙地走向玄关,运动鞋没穿好久走出大门了。

    出了大门后没走几步路,一阵强烈的呕吐感向我袭来。我当场蹲下,y状的呕吐物不断从我嘴里涌出。好不容易呕吐感消失之后,我还是无法马上站起来,一p股坐在地上喘息。

    突然我的脑中浮现了令人厌恶的记忆——祖母的葬礼上,我望着躺在棺材里的祖母,花香令我作恶,并且吐了出来。这种感觉和当时完全一样。

    几天之后,我前往东久留米。我想要去见一个人。不用说,那个人就是牧场老爷爷。我非常担心他,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

    我担心的人不只有他。我在东西商事工作期间虽短,却骗了不少老人家。我没有恶意,一切都是仓持害的——这种借口应该说不过去吧。毕竟,我对j易的流程虽然感到怀疑,却没有辞掉工作。

    在众多可怜的老人家当中,牧场老爷爷之所以令我特别印象深刻,是因为他是最倒霉的一个。原本他并没有被东西商事盯上,只不过是因为隔壁的老婆婆不在家,仓持才心血来潮地向他搭话。要不是遇上我们,他应该可以继续过着悠闲自得的生活。

    另外,我要坦白一件事。那就是我心里惦念着上原由希子。我们只见过两次面,但她的身影总在我脑中徘徊不去。每当我想起她那坚决的表情,心中就会涌起一股热意。

    牧场老爷爷住的公寓我只去过一次,却记得路怎么走。我顺利地到达那栋旧公寓前。一楼的正中央,有一间屋子的大门前挂着“上村”的门牌。我们本来应该是要向住在这间屋子的老婆婆推销黄金的。想必直到现在她也没察觉,自己因天大的好运而得救。

    她家隔壁是牧场老爷爷家。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按下门铃。

    屋里似乎有动静,门锁打开,从门缝探出了一张头发稀疏、布满皱纹、脸型尖细瘦长的头。

    “你是哪位?”老爷爷不记得我了。

    我低头鞠躬,并且说明我是东西商事从前的员工。老爷爷好像想了起来,张开嘴发出“啊”的一声。

    “因为公司的事给您添了很多麻烦,真的非常抱歉。”

    “你是为了说这个特地跑来?”

    “我想要向您说声抱歉。”

    “噢……。”老爷爷一脸困惑的样子。

    我拿出带来的纸袋。“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我在百货公司买了r式糕点过来。

    老爷爷看着纸袋和我,摸摸下巴。“先进来再说吧。”

    “方便吗?”

    “总不能让你就这样回去吧?还是你要去其他地方?”

    “不……那么,我就打扰了。”

    那是一间狭窄的屋子,只有一间三坪大的和室和厨房。大概是因为地上铺着睡铺,感觉比之前来的时候狭窄。老爷爷将睡铺弄到一旁,腾出能够容纳两人坐下的空间。

    “你现在还在那家公司?”

    “不,我三个月离职了。”

    “是吗,逃出来啦?”老爷爷说。我摸不透那句话的真正含义,默不作声。他继续说道:“那件事该怎么说呢……真是把我给害惨了。”

    “真的很抱歉。”我再次低头致歉。

    “算了,你跟我道歉也没用。那个时候你也不太清楚公司的卑劣手段吧?”

    我没抬起头。

    “你就这么到处拜访受害者的家啊?”

    “倒也不是所有受害者的家。”

    “是吗,辛苦你了。”

    “那个,您的身体好多了吗?之前听上原小姐说,您的身体有些微恙。”

    “嗯,就是睡睡醒醒,最近好很多了。”

    “那就好。”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我现在在搬家具的货运公司。”

    “靠体力的工作啊?嗯,那就好。那样最好。”老爷爷频频点头,抓抓脖子。他的手背上有老人斑。

    “那么,那个,顺利解约了吗?”我问了心中一直担心的事。

    “噢,那个啊。嗯,现在吵得不可开j呢。”

    “这么说来,您找过律师商量啰?”

    “没有,没那么夸张。”

    不知道为什么,老爷爷说话变得支支吾吾。正当我想要开口询问详情时,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来了。”老爷爷回应道。

    大门打开,我看见了穿着白s毛衣的上原由希子。

    二十四

    上原由希子看到我,仿佛录影带画面突然静止似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向她点头致意,她不由得低下头。

    “为什么他会在这儿?”由希子困惑地望向牧场老爷爷。

    “他说是来道歉的,”老爷爷说。“为了东西商事的事情。”

    “噢。”她点头,再度将视线拉回我身上。然而,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不语。老爷爷对她说明我目前的工作,她边听边点头,仿佛那些事情无关紧要。

    “我刚才听牧场老爷爷说,解约手续好像还没办好?”我试探x地问。

    我看到她轻轻点头。于是我继续问道:“按情形看来,好像不允许你们请律师,这样没关系吗?要是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我会帮忙。”

    听我这么一说,由希子先是低下头,然后抬起头说:“不过,田岛先生也一筹莫展吧?何况你现在都已经辞掉工作了。”

    “话是没错……”她的话一针见血,实际上,我的确是束手无策,但我不能那么说,不得已只好开口说:“我想我应该能在各方面助你们一臂之力,像是请以前的朋友打探现在的情形。”

    她摇摇头。“请不要说那种敷衍的话。耍嘴皮子谁都会。”

    “不,我没有那个意……”

    “放心。凭我们自己也会想办法帮助老爷爷的。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谢谢你。”她低头行礼。

    她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外的姿态。我无话可说,同时也失去了待在那间屋子的理由,不得已只好起身告辞。“那么,我差不多该走了。”

    他们没有留我。

    我穿上鞋子,直到我出了玄关为止,由希子都站在大门边,仿佛是在目送瘟神离去。虽然说这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但一想到自己被人如此嫌恶,不禁悲从中来。

    “或许你不相信,但我是真心想要助你们一臂之力。如果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希望你能跟我联络。”我递出名片,但上头印的是我上司的名字。“你打到这家公司,就会有人把电话转给我,就算我不在,只要你留言,我会回你电话。”

    她闷不吭声地收下名片。我知道她一点想要和我联络的意思也没有,但为了避免我纠缠不休还是收了下来。

    我才没走几步,背后就传来“碰”的关门声。

    在那之后,过了一阵平静的r子。也就是说,由希子并没有和我联络。虽然说这事意料中之事,却让我感到非常沮丧。不论是在工作,或是在屋里喝点小酒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她,弄得心情很难受。我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在乎她。

    就这么地,警方总算对东西商事展开强制调查,因为有民众举报某推销员以强制手段推销产品。那名男子似乎向老人自称是区公所员工,使其放松戒备,强行夺走存折、健保卡、印鉴等物品。这起犯行之所以遭到举发,是因为犯人带着存折要到银行解约时,负责处理的行员觉得犯人行迹可疑,于是向存折的主人确认。那名男x嫌犯以诈欺罪被起诉,但警方似乎断定该公司涉嫌重大。

    听到这则新闻时我全身汗毛竖立。遭到逮捕的推销员所做的事,简直与我和仓持合作诈骗老人的手法如出一辙。当初要是一个出错,被逮捕的就是我们了。

    我想,东西商事大概会彻底毁灭吧,如此一来,说不定牧场老爷爷或多或少能要回点钱。我打算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后再去看看他。

    然而,现实却不如预期般的美好。

    强制调查的报道刊出来之后,约过了十天左右的一个假r,正当我躺在床上难得想要睡到下午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敲门声,还有人在叫:“田岛先生、田岛先生!”那是一个我没听过的男人声音。我心想,大概是快递之类的吧。打开门一看,外头站着两个一脸凶神恶煞的男人。两个人看起来都是三十五、六岁。

    “你是田岛和幸先生?”国字脸的男人看到穿着t恤睡觉的我说。

    我回答:“我就是。”几乎在此同时,男人从外套内袋里拿出警察手册。手册的表面因为沾满手垢而发出油光。

    “可不可以请你跟我们到警察署一趟?有点事情想要请教你。”

    事情出乎意料之外,我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来了就知道。不会花你太多时间的。”

    “请等一下。至少让我知道是关于什么事……”两位刑警互看一眼。

    国字脸的刑警笑着回答:“想请教你一些东西商事的事情。”

    “东西……噢。”

    “你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吧。”刑警看着我的衣着说:“你换衣服的时候我们会在这里等着。”

    “可是我……我几个月前就辞职了。事到如今,我没有什么好讲的,应该帮不上忙。”

    “帮不帮得上忙是由我们判断。”另一位体型瘦削的刑警说,“你最好快点去换衣服。”

    他们的用辞与其说是在对参考证人,倒比较像是在对嫌犯说话。然而,我没有提出抗议的余地,开始慢慢更衣。刑警们在我的房间里看东看西。

    他们将我带到池袋警察署。我隔着一张小桌子与他们两人对坐。国字脸的刑警先将一张文件递给我。“你看过这个吗?”

    什么叫有没有看过,那份文件我根本不想再看第二次。

    “这是东西商事的购买黄金的收据,对吧?”我说。

    “没错。你知道正式名称叫做什么吗?”

    “我想,应该是纯金家庭证券。”

    “正确答案。”刑警满意地点头。“你什么时候进公司的?我指的不是现在的公司,而是东西商事。”

    “去年的……”

    在这之后,他们针对我待在东西商事期间所发生的事情,提出巨细靡遗的问题。他们特别仔细讯问有关推销的手法。我想起了之前遭到逮捕的推销员,因此极力地含糊其辞。

    “我知道你不想说出实情,但为了你好,你最好老实说。”过不多久,刑警焦躁地说:“有一种罪叫作伪证罪。”

    看到我一脸僵硬,那位刑警抿嘴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们一点也不想逮捕你们这种小角s。要是那么做的话,刑警再多也不够用。我们的目标是公司本身。不,应该说是在背后c纵公司的黑手。所以啊,你有什么话都老实说不要紧。我不会害你的。”

    我一边听,一边心里想:“要是这些刑警变成推销员,一定很优秀。”

    他们似乎并不真的打算以诈欺等罪名逮捕我,于是我一点一滴地供述在当推销员时所用的强硬推销手段。刑警们一面听一面发出“噢、真过分啊”等感叹。然而,他们却没有显得很惊讶,大概是已经从其他推销员那里听过同样的话了吧。

    不久,东西商事宣告破产。电视、报纸连r详细报导这起案件。据说受害者约有四万人,受害总金额高达一千五百亿元。这个天文数字,连我这个曾是内部员工的人都感到惊讶。这起案件的一大特征在于,大部分的受害者都是仰赖年金度r的老年人。

    我还知道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东西商事的上头还有一个集团,旗下有好几家从事诈欺生意的公司。

    东西商事位居高层的g部老早就销声匿迹了。公司的保险库里别说是纯金了,连客人寄存的现金也一毛不剩。想必是高层的人在破产之前就已卷款潜逃。事到如今,就算受害者众心一致,想要提起诉讼要回自己的财产,我怀疑又能拿回多少呢?

    当我送一套新婚家具到千叶之后疲惫不堪地回到家时,那个国字脸刑警又在屋子前等我。他看到我疲惫的脸,对我说:“辛苦你了。”

    “又有什么事?我该说的不是都已经说了吗?”

    “不过这个案子还没结束。”

    “我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刑警却在我将钥匙c进钥匙孔之前抢先一步握住大门把手,大门倏地打开。

    我应该没忘记上锁,不禁心头一惊连忙进屋一看。

    屋里明显有人侵入过。东西不至于被翻得乱七八糟,但四处留下遭人碰过的痕迹。

    “白天我们搜过你家。”刑警说。“当然,我们有搜索令。我们请房东帮忙开门。”

    “你们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会慢慢说明这件事。总之,你先跟我来吧。”他指着停在路边的轿车。

    一抵达池袋警察署,我们又和之前一样,隔着小桌子对坐。

    “你知道公司倒了吧?有没有人跟你联络?”

    “不,一个也没有。”

    “在公司时一起行动的人呢?你现在应该还有跟谁联络吧?”

    “不,我现在完全没跟之前公司的人联络。”我的脑中浮现仓持的脸,但我试着不去想。事实上,自从搬出他的公寓以来,我甚至没跟他通过电话。

    刑警用指尖轻轻地敲着桌面。“我们最近才知道,你的辞呈好像没有被受理。”

    “咦?”

    “换句话说,当公司破产的时候,你还隶属于公司。”

    “不可能。我确实把辞呈j给一个叫做山下的人了。”

    “山下……业务部长吧?”

    我点头。被刑警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了山下的头衔。

    “不过,事实就是如此。所以说,公司一直以来都有支付薪水给你。至少帐面上是如此。”

    “我没有拿过那种钱。你们调查就会知道。”我从椅子上起身强调这点。刑警笑着安抚我。“这我们知道。所以我才说是账面上嘛。再说,还有其他和你一样的幽灵员工。g部恐怕是用了你的名字来分配公司的钱,因为他们知道公司迟早会面临破产。”

    “真是卑鄙……”我低声咒骂道。

    “我们还有一件事情要向你确认。”刑警竖起食指。“据你所说,签约的程序是这样的。一是先让客户将钱汇进公司的账户,当公司确认钱汇进来之后,再将购买纯金的收据——应该叫做家庭证券,以邮寄的方式,或由推销员直接送到签约者手上。另一个方法则是当推销员从签约者那里收到现金之后,将钱带回公司,再请公司发行证券,直接j给签约者。对吗?”

    “对,就是那样。”

    “问题是第二种签约程序。”刑警说。“如果是那种做法,推销员只要想办法弄到家庭证券,就可以将现金据为己有。”

    “咦……?”我霎时感到困惑,但随即理解了他的意思。“话是没错,可是客人只要打电话到公司确认,推销员的诡计马上就会被拆穿了。”

    “一般是这样没错。不过,在你辞职之后那家公司的内部怎么也称不上是一般正常状态。原本证券的发行或管理都应该严格执行,如今却是任意伪造,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简单来说,只要稍微知道公司内情的人都能轻易制作证券,至于为什么要伪造证券,应该不用我多做说明了吧?东西商事的g部们很清楚,那种证券再过不久就只是废纸一张了。他们打着纯金收据的名目,但打从头就没有纯金这种东西,所以不管是谁用那种废纸胡作非为,对g部们而言都无关紧要。”

    “实际上有人那么做……有人把钱据为己有吗?”

    “好像有。正确来说,有迹象显示有人那么做。”

    刑警将一张影本放在桌上。那是一份文件。我看过无数次的表格。

    “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现金的收据。”

    “没错。当签约者支付现金时,在还没收到证券之前,推销员会将这张纸j给签约者,作为对方支付现金的证据。看到这个,你有没有察觉什么?”

    我凝视着那张纸,随即瞪大了眼,发出“啊”的一声。

    “上头盖着我的印章……”

    “没错。上头盖着的印章是田岛的字样,对吧?根据我们警方的调查,东西商事里只有一个姓田岛的员工。”

    “可是,这不是我的印章。我不记得我有盖过章。再说,我平常负责的都是辅助x的业务,这种重责大任的工作公司从来没有j给我。”

    “除了印章之外,你还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还有什么吗?”我边想边将目光落在影本上。这次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察觉到边缘处有几个小字。

    “r期是……我离职之后的一个月。”

    “对吧?也就是说,有人利用你的名义推销,并且完成了现金j易。那个人先将盖有田岛印章的现金收据j给客人,过几天再将私自伪造的证券带给客人。”

    “可是那样的话,”我盯着影本直瞧。“应该就会在将证券j给客人的时候把现金收据要回来,像这样留下收据反而奇怪。会做那种事的人,应该会马上把要回来的收据处理掉吧。”

    “可是他却不能那么做。因为他还得瞒过公司那边才行。你或许不知道,东西商事为了管理发行的证券,会将现金收据、证券收据或挂号的收据建档。犯人必须偷偷地将收据混入档案中。”

    “那么,这是从那些档案中……”

    “我很想说‘完全正确’,但差了一点。”刑警搔搔鼻翼。“事实上,好像真有那种档案,但在强制调查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大概是g部不想让警方知道受害者的身份,所以处理掉的吧。这张是偶然从尚未归档的文件中找到的。”

    我将影本拿在手上。上头写的金额是二十万,金额不大,所以应该是以现金支付的吧。

    “这上头没有写客人的名字耶。”

    “嗯。姓名栏是空白的。”

    “为什么那个推销员没有写客人的名字呢?”

    “说不定是碰巧,但也可能是故意的。因为一旦知道客人是谁,就能锁定将钱据为己有的推销员。”

    我点头。不过只要让客人看所有推销员的大头照还是抓得到。话说回来,利用离职员工的名字来骗人,这招真是高明。他应该是看准了东西商事即将倒闭,g部们会湮灭掉j易的证据吧。此时,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并且抬起头来。“那个推销员盗用我的名字将钱据为己有是仅只一次吗?”国字脸的刑警双唇紧闭,偏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应该不止。因为使用这种手段就能轻易得逞。只可惜我们没有证据。”

    我咬住嘴唇。虽然自己没有损失,但名字被人用来做这种下三烂的事,还是觉得悔恨不已。也就是说,在我辞职之后,仍然有自称“田岛”的推销员一次又一次地欺骗老人家。

    “我们之所以搜查你家,是想要看看你的印章。如果你握有和这张收据相同的印章,就代表是你将钱据为己有。”

    “我没有。”我瞪着对方。

    “我知道,只是为了慎重起见罢了。另外我们也顺便调查了你的存款等。就结论而言,你没有可疑之处。不过恕我失礼,你似乎过着相当节俭的生活哩。”

    我心想:“关你p事。”将目光从刑警身上移开。

    “所以,”刑警趋身向前。“讲到这里,你心里有没有个底?知道有哪个无赖盗用你的名字,见机从东西商事这家骗人公司揩油的吗?”

    我的脑中马上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不,应该说是听着刑警的话时渐渐浮现脑海比较正确。

    我调整呼吸,假装在思考的样子。我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不久,我便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我看着刑警的眼睛说:“既然是那种公司,应该全部是能够面不改s骗人的推销员。老实说,与其说是心里有底,不如说是每个人都有可能。所以,真要说的话,全体员工都很可疑。”

    刑警显得有些失望。

    我经常在想,如果当时说出仓持修的名字,事情会如何演变呢?他是否会遭到警方逮捕,而我在那之后的人生是否会有所不同呢?不,我想应该不会。我不认为仓持会爽快地坦诚犯案。警方手上的证据几乎等于零。即使握有什么证据,法院应该也不会以重大罪名起诉他。

    不过我之所以没有告诉刑警他的名字,倒不是因为考虑到这些事情的缘故,而是我认为发现他更坏的部分,并且放在自己心上,将来一定会派上用场。我决定要亲手制裁他,我不希望警方介入。

    几天后,我前往仓持的公寓。目的在于确认他是否盗用我的名字推销。

    然而,仓持却已经搬家了。一问隔壁的邻居才知道他一个月前已经不住在那里了。对方似乎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我顺道去了负责公寓管理的不动产公司一趟。一脸横r的店长嫌麻烦似地翻阅文件,他告诉我仓持的联络地址是老家的地址。

    “老家?是那间豆腐店吗?”

    “我不知道,他只有留地址。”

    一看联络地址栏,上头写的果然就是那间旧豆腐店的地址。我决定打一通电话到仓持的老家。接电话的是他的母亲。我说,我是仓持的国中同学。“因为最近要做同学通讯录,请您告诉我仓持现在的住址。”

    仓持的母亲对我的话不疑有他,但却在电话的那一头困惑地说:“他的住址啊,我也不清楚耶。”

    “咦?怎么说?”

    “他最近一次跟家里联络是去年的这个时候,之后就音讯全无了。他那时候是住在练马,但现在那里电话也打不通……”他母亲反问我:“倒是你知不知道我儿子的近况如何?”我答不上两句话,只好挂上电话。

    我到之前一起去过的澡堂、餐厅、咖啡店等地方转转,但每个地方给的回答都是一样:“听你这么一说,他最近都没来。”

    我也去过东西商事所在的那栋大楼附近。然而,这么做也只是白费工夫。仓持根本不可能毫无警戒地出现在那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逐渐淡忘他的事。毕竟为了温饱度r,根本无暇找人。

    我想,要是我就此忘记他的话,对我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实上,往后的几年我的确过着较为安稳且愉快的生活。

    然而,牵系着我和他的黑s命运之线却没有断掉。

    二十五

    那一天,我负责的第三组客人是一名中年男子和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女子。男子坐四望五,满腹肥油,发量稀疏,但从他的打扮看来,经济状况似乎还不错。年轻女子穿着随便,但身上的饰品都是价值不菲的名牌货。她脸上的妆应该比平常淡了些,却还是比一般女x浓了点。我马上察觉到他们是酒女与恩客的关系。

    “请问今天要找什么?”我递上名片,询问男子并装出一副对两人的关系不感兴趣的样子。

    “我们想先看看沙发、茶几、还有床。”

    “好的。”

    “还有梳妆台。”女子向旁边的男人说。

    男子一脸猪哥样。“噢,对哦。也让我们看看梳妆台。”

    “好的。那么,这边请。”我带领二人往前走。

    我猜想,女子一定是刚得到新房子,想要家具,所以才缠着这个中年男子买给她。当然,两人并没有结婚。男子家有妻小,只是想和她继续所谓的外遇关系,共筑爱巢。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我就一一推荐昂贵的高级品吧。男方在女人面前铁定想摆阔,而女方也想看看这个男人肯花多少钱在自己身上。

    如果对方是一般新婚夫妻,我会先带他们到国产品区,但这两个人可以跳过这个步骤。我直接带他们到德国制的沙发区,刚好还有某厂商即将改款商品的库存,上头指示要尽早推销出去,可是这款商品比起其他商品的价格明显偏高,一般客人怎么也不肯买。就在我头痛不已的时候正好肥羊上门。我暗自窃喜。

    我到这家家具贩卖公司工作已经两年了。一开始是时制员工,一年前成为正式员工,不久即担任卖场销售员。这家店的一大特征是所有客人基本上都会有一名销售员随侍在侧,主要的目的说好听是提升服务品质,但其实也是要防止只看不买的客人在店内到处乱晃。

    第一次上门的客人要先在入口的柜台登录成为会员,之后,公司会指派销售员跟着这位来客。而客人下次来的时候,可以指名上次负责接待的销售员,也可以要求换人。获得多数客人指名的,即是优秀员工。我在新人当中算是风评良好的。

    “同样是皮革沙发,也分成很多种。让我告诉您简易的鉴定法。”我拿出小型放大镜,凑近一旁的沙发表面。“请看。看得见毛孔吧?这是动物的皮,所以当然和人一样有毛孔。如果这是品质低劣的皮革,毛孔就会被压坏。”

    女子仔细盯着放大镜看,并且发出佩服的声音。中年男子也一脸满意的模样。

    我按照目标推销出了一组德国制沙发,接着又顺利让他们买下了一张大理石茶几,然后前往美国制的家具区。他们决定要买流线造型的床架之后,我又在寝具区卖出了最高级的双人床垫。可惜的是,没有找到女子中意的梳妆台。

    “那一对还会再来唷。”我回到办公室之后向同事报告成果。“他们好像买了一间中古公寓,虽然原本附有灯饰,但情妇好像不喜欢。她说今天买的客厅家具组是简单摩登的造型,和现在那盏乱七八糟的灯不搭。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高级的家具,就会想要完整的一套。他们大概最近还会再来吧。”

    “你抓到了好客人呢。”同事羡慕地说。

    “那也得他们下次还是指名我呀。”我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几年下来,我换了好几份工作,这似乎是最适合自己的一份工作。我喜欢家具,也觉得为别人考虑家里的装潢很有趣。当遇到客人想要以低预算获得美丽舒服的生活环境时,我不会只考虑要做成生意,而会站在是自己亲友的立场上为他们着想。重点是,客人想要的是什么。

    我打从心里想,如果能一直从事这份工作就好了。

    抽完一根烟后柜台有电话进来,希望我服务一位第一次到店里的客人。当时,还有几个推销员也在待命,只不过刚好接起电话的人是我。我将第二根香烟放回烟盒,拿起外套站了起来。

    我一面带好歪掉的领带,一面往接待大厅走去。“客人呢?”我问柜台小姐。

    “那一位。”她指着入口。一名长发女子正盯着展示的古董家具。她身上穿着质地轻薄的蓝s连身洋装。

    我从柜台小姐手中接过资料,并且走向她。所谓的资料,指的是客人登录成会员时填写的表格;上头写着姓名、地址、电话号码。如果是平常的我,应该会先确认好姓名再往客人走去,但唯有那一天,我没有仔细看就走过去了。

    “让您久等了。”我对着女客人的背影说,然后低头看资料上的姓名栏。

    我不太清楚她回过头来的速度和我确认姓名的动作哪一个比较快,也许几乎是同时。不论如何,我如遭雷击般地全身僵硬。

    站在那里的是上原由希子。她比几年前变得更为成熟,更有女人味,但却是是她没错。

    她好像没有马上认出我来,但看到眼前表情僵硬的男人,不可能不感到可疑。

    她微微皱起眉头。我向她走近一步,打算递出名片,但指尖却颤抖得无法好好拿住名片。

    “呃……,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她先开口说。看来她是记得我的。

    我总算拿出名片,抖着手指递上前去。“好久不见。当时承蒙关照。”我的声音也在颤抖。

    她看着名片上的名字,目光在空中游移,一脸正在回溯记忆的神情。不久,她的目光聚焦在我的脸上,“啊”一声开口说,“你是当时的那位田岛先生……”

    “别来无恙。”我低头行礼。

    “吓了我一跳。你在这里工作吗?”

    “嗯,之前换过很多工作。”

    “这样啊。”

    “当时,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啊,那件事就别……”她垂下目光。

    我不知道这是否该称之为偶然。我从事的工作每天都要接待许多来来去去的客人,或许到目前为止没遇上从前认识的人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上原小姐……”我看着手边的资料说。“我没有仔细看资料就向你搭话,真是太粗心大意了。我马上找其他人来为你服务。很抱歉,让你觉得不愉快。”

    我再度低头致歉。就在我转过身去,准备离开之前,她说,“我是无所谓。”

    我停下即将踏出的脚步,回过头去与由希子四目相对。

    “以前的事,”她微笑地对我说。“已经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

    “可是,由我介绍不会造成你不愉快吗……?”

    “我就说,我不会在意了嘛。还是,田岛先生不好做事呢?”

    “不,没那回事。”我抓抓头。不好做事是事实,但我并不是不想为她介绍。“由我来介绍,真的可以吗?”

    “麻烦你了。”她的笑容和当时一模一样。她说,她想看窗帘,似乎不是今天要买,只是想先看看。我问她:“是不是想改变屋里的窗帘样式呢?”

    “嗯,差不多算是。”她微微偏着头。

    店里有专门负责窗帘的女服务员,我将她介绍给由希子。

    由希子心中似乎还没有确定屋内想营造的感觉。她听完几个提案之后,说还要再考虑一下。“款式太多了,真让人无从决定。”离开窗帘区后,她说。

    “不用急。你随时可以找我商量。”

    “谢谢你。”

    “不用跟我道谢,这是我的工作。”

    由希子听了我的话,笑着点头。她说还想看点家具,于是我带她参观整家店。

    “由希子小姐现在从事……?”我边走边问。

    “我现在做的算是会计的工作吧。倒是田岛先生你至今做过哪些工作呢?”

    “我刚才说过我做过很多种工作。之前也曾经在这家店外包的货运公司工作过,透过那里的关系才以临时员工的身份进到这家店的。”

    “你很拼嘛。”

    “还好啦。”被她一夸奖,我乐得心花怒放。

    我带她到放置桐木衣柜等适合和室的家具楼层。除了那里几乎没有客人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站在那一层楼的入口,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感觉带有木头香气的空气进入费腔。

    由希子抬头看我,眼神仿佛在问:“为什么?”

    “每当来到这里,我就会想起从小长大的家。那是一间老房子,厨房还没有地板呢。那时家里有机件桐木的家具。说起来你或许不相信,我家还请了佣人。”

    由希子睁大了眼。“你家是有钱人啊。”

    “这个嘛。因为我父亲是牙医,我想,钱多少是有一点。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后来家庭四分五裂,我也一口气栽进了贫穷的生活。”

    “苦了你了。”

    “可是,我不该做那种事的。”

    “哪种事?”

    “东西商事。”

    “噢。”她别过脸去,似乎不想想起那件事。

    “那位老爷爷……叫做牧场老爷爷吗?他在那之后怎么样?”

    “那件事你可以放心。钱顺利地回到他手上了。”

    “钱要回来了吗?全额?”

    她轻轻地点头。“牧场老爷爷真是太幸运了。有人好像还在打官司呢!老爷爷是因为有人帮忙才把钱要回来的。”

    能从那间公司把钱要回来的确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究竟是怎么……”我问到一半,讲话咽了回去。我想,没帮上任何忙的我,没有资格过问这件事。

    “牧场老爷爷现在也很有精神唷。虽然脚和腰的状况好像变得不甚理想,不过他经常会到公园里散步。”

    “是哦,那真是太好了。”我心中夹杂着放心和内疚的心情。

    带他在店里参观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我们回到接待大厅。她歉然地说:“真不好意思,什么都没买。”我摇摇头。“又不是每个来参观的客人都会跟我买东西。再说,今天我也很开心。”

    “那就好。”

    “窗帘的事你可以随时找我商量。如果事前打通电话,我会把那段时间空下来不排工作。”

    “嗯,谢谢你。”

    我满心欢喜地目送玻璃门另一侧由希子离去的背影。

    那天之后,我接连好几天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待在公司的时候我也静不下来,每当电话响起,我就抢先所有人接起电话,在为其他客人介绍商品的时候也心神不定地想:“她会不会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由希子登录为会员时曾留下资料,所以我知道她的联络方式。有好几次我想要主动打电话给她,可以编的理由多得是,例如只要说有进新的窗帘布就行了。然而,我却没有勇气拿起话筒。我不希望她认为,不过是稍微熟稔起来,我就以为她已经完全忘记过去的事情了。

    我郁郁寡欢地过了几天之后,期待已久的电话终于打来了。当时,我刚结束一组客人,回到办公室。一个资深员工手里拿着话筒,告诉我一位上原小姐来电。

    我从他手中一把抢过话筒,说:“喂,我是田岛。”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

    “喂,我是上原。上次谢谢你。”

    “哪里,不用客气。”我一面注意那个资深员工的眼神,一面回应。办公室里禁止过分亲昵的说话方式。

    “明天我想过去打扰,不知道方不方便?”

    “没问题。请问几点左右呢?”我压抑着雀跃的心情回答。

    隔天是星期六。她说傍晚六点左右会过来。我告诉她,我恭候大驾光临。我差点哼出歌来,但马上忍了下来。

    隔天一早起我就有些亢奋,不但很在意发型,还留意胡子有没有刮g净。幸好是穿制服,不用烦恼衣服的事。

    星期六来店里的客人很多,经常人手不足,这时就会请客人自行参观。我必须不断地应付客人,但还是时常心不在焉,老是看手表,期待六点快点来临。

    我在接待大厅目送一个没什么意思要买却不断要我说明商品的客人离去。就在这个时候,上原由希子走进店里来。她身穿灰s套装,看到我,对我微微一笑。

    “你来的正好,前一位客人刚走。”

    “你那么忙,没关系吧?”

    “当然。再说,由希子小姐也是我们店里的贵客。”

    她开口说谢谢。

    “那么,直接到窗帘区可以吗?”

    她默默地点头。接下来是我的幸福时光。

    “老实说,我很担心。我以为你可能不会再到店里来了。”

    “为什么?”

    “因为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陈年往事就别再提了吧。都已经过去了。”她以告诫的口吻说话。“也是。”我说。

    我们一到窗帘区,便看到女服务员一脸困惑地杵在那里。她往我们这边看,用眼神向我求救。

    “发生了什么事吗?”

    “噢,田岛。刚才来了一个怪客人。”

    “怎么个怪法?”

    “他说要看窗帘布,我说:‘请自便。’结果,他竟然就把吊在半空中的展示品一一拉下来。不只是这样,连蕾丝的窗帘布也是……”

    “搞什么鬼!要不要叫警卫来?”

    “可是,要是他说他只是在比较款式的话,我们也没辙啊。”

    “话是没错,但他把展示品一一扯下来,岂不是造成了其他客人的不便吗?”

    “就是这样啊。所以我正在伤脑筋呢。”

    “那个人在哪里?”

    “在里头的桌子那边。”

    我点头,并且将外套的纽扣扣上。

    “由希子小姐请你待在这里。我想应该马上就能解决。”说完随即往前走去。

    我走过两侧挂满一片片窗帘布的通道,看到女服务员所说,有一个男人面对着桌子,将十几张展示品放在桌椅上。

    “先生,不好意思,因为别的客人也要看,能不能麻烦您一次只抽下二、三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