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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部分

      东野圭吾小说合集 作者:肉书屋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他的本名果然是姓立石对吧?”

    “立石卓才是他真正的名字。”她用手指在桌上写出“立石卓”三个字。

    “你告诉警方这些事了吗?”

    听到哲朗这么一问,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告诉警方比较好吗?”

    “不,我没有立场说好或不好。”

    “关于店里的人和客人的事,除非有让我接受的理由,不然我都不会说。就算对方是警察,我也只推说我不太清楚。”

    “可是你却告诉了我香里的事。”

    “这是因为西胁先生知道了他是男人。我想,与其让你到处向别人打听,不如由我告诉你。”

    她的意思似乎是,这件事是秘密。当然,哲朗无意告诉他人。

    “她现在人在哪里?”

    “这我不知道。他只说他要消失一阵子,不用担心他。”

    “那r浦美月呢?她在店里好像自称神崎充。

    “她也是一样,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做什么。”

    “我想刑警应该死缠烂打地问过你失踪酒保的事了。”

    “是的。可是,我的答案只有一个。”答案似乎又是,那句老话我不太清楚。

    哲朗一口饮尽冷掉的咖啡,然后指着万宝路的香烟盒。“可以给我一根吗?”

    “请。”她打开香烟盒盖。他一抽出香烟,她立刻动作娴熟地用打火机点火。

    “我和r浦美月是旧识。详情我不能说,但是她似乎和户仓明雄的敏命案有关,所以我才会这样到处打听她的下落。老实说,妈妈桑怎么样呢?你怎么看待他们两个人?”

    野末真希子手撑在桌上托着腮,侧着头悠悠地呼了一口气。

    “老实说,当命案发生后,阿充……美月消失时,我曾经一度怀疑过。”

    哲朗点头。她会怀疑是人之常情,妈妈桑不可能不知道户仓在纠缠香里,以及美月送香里回公寓的事。

    “可是,我决定相信他们。虽然我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我想要保护他们。”

    “为什么?”

    “香里曾对我说,他说:‘妈妈桑,我们不是犯人。我没有杀户仓先生,美月也没有杀他。至少请你相信这一点。’”

    “美月也没有杀他……”

    “没错,她也没有杀他。我想要相信这句话。”野末真希子点了点头。

    第七章

    1

    哲朗将稿纸放在餐桌上,先用原子笔写下佐伯香里,接着在旁边写下立石卓,然后画线将两个名字连起来。

    “这两个人大概j换了身份。希望以男人的身份活下去的香里,想要男人的名字。相反地,立石想要女人的户籍。所以两人的需求互补。”哲朗指着两个名字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两人j换名字就是在香里小姐离开早稻田公寓之后喽?因为她在早稻田自称佐伯薰。”理沙子坐在哲朗对面的椅子上应道。

    “是那样没错。两人在香里搬家后j换了身份。”

    “他们现在也有联络吗?”

    “我想是有的。如果他们不那么做,会碰上许多不方便的事情。像是遇上车祸时,必须采取因应措施。”

    “那倒也是。”理沙子点头道。

    假如立石卓遇上车祸,x命垂危,陷入昏迷状态。警方应该会试着从他身上的物品推断出他的身份。但是他身上的证件却都写着佐伯香里这个名字。当然,警方就会和香里家以及她身边的人联络。万一这件事传进香里老家的人耳里就糟了。因为他经营佐伯刀具店的父母到病房看到的的,将会是一名动过刀而变成女人的陌生男子。

    “驾照和健保卡之类的证件怎么办呢?”

    “我想健保卡是以j换后的身份申请。问题是驾照上的照片,如果是新考到驾照也就罢了,但如果是旧照换新照,就必须出示旧驾照。如果换新照的人和旧驾照上的照片明显不同,负责换发的人会起疑吧?”

    “那你的意思是,他们手上各自持有写着自己原本姓名的驾照喽?”

    “或许是那样,但是说不定有什么其他的方法。”

    无论如何,j换名字的两人之间,应该会存在一辈子也切不断的关系。

    “假如两人现在也有联络的话,消失的香里小姐就是从前的立石卓先生,而真正的香里小姐很可能知道他的下落对吧?”理沙子说到这里皱起眉头,用双手搔头。“真复杂耶,我的脑袋开始混乱了。”

    “非找到真正的佐伯香里不可。但是,我们却没有任何线索。”

    “金童剧团。”

    没错,哲朗缩起下颚。“团长嵯峨绝对知道香里的事,如果能从那家伙身上问出什么就好了。”哲朗丢下原子笔,抱起胳膊。

    但是就之前和他见面时的感觉,他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口风很紧,简直就是守口如瓶。他们比一般人更重视个人隐私。

    “嵯峨先生的家兼做剧团办公室对吧?”

    “嗯。”

    “这么一来,那里也放了许多剧团的资料。”

    “剧团的资料应该是有吧。可是,”哲朗看着理沙子的凤眼,明白她想说什么,但是心想她不会是要来真的吧。“我们不能像小偷一样去偷东西。”

    “那倒是。”理沙子往向一旁,手托着腮。

    哲朗脑中浮现嵯峨住的旧公寓。那里旧归旧,但是还不至于没锁。像间谍电影的主角般使用铁丝轻易地打开锁,根本就是荒谬的幻想。

    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明天,我去嵯峨那里一趟,再试着求他一次好了。”

    “我也去。”理沙子立刻说,哲朗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妻子。她正视着他,点了点头。

    “也好。我们两个人求他的话,说不定他会答应。”虽然不能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哲朗没有说出这个心声。

    理沙子起身走进厨房,正要从冰箱拿出灌装啤酒时,哲朗说:“能不能也帮我拿一罐?”她默默地隔着吧台递了过来。

    她站着打开拉环,在沙发上坐下。她拿起原本放在电视柜上金童剧团的小册子,刷刷地翻页。

    “两人j换名字怎么会和美月扯上关系呢?”

    “这是我的推论,或者该说是想象。”哲朗也打开啤酒。“你认为从户仓明雄的房间里找到的那些户籍誊本,为什么会被撕破呢?”

    理沙子点燃香烟,边吐烟边摇头。她似乎不知道原因。

    “我之前没有细想,以为那大概是户仓撕破的。我不知道那为什么会在户仓手上,但是我们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户仓是跟踪狂。”

    她侧着头,仿佛在说:那又怎样?

    “跟踪狂会翻垃圾袋。”

    理沙子似乎没有立刻理解哲朗话里的意思,但是吸了一口气之后,她将香烟夹在指间,张大了嘴。烟从她嘴里冒出来。

    “手上有户籍誊本的是香里小姐。”

    “不过,他的本名是立石卓。撕破户籍誊本的是他,户仓将撕破丢进垃圾袋里的东西带回家。当然,我想他之前应该也带了很多其他东西回去。”

    “为什么香里小姐会有美月的户籍誊本……”

    “你应该也察觉到了这件事的原因吧?”哲朗喝下啤酒。

    “你的意思是,美月也打算和谁j换名字吗?”

    “说不定她是在准备。就在她准备和谁j换名字时,发生了这次的事,而香里被警方盯上了。所以她才会销声匿迹吧。”

    “美月失踪也是……”

    “大概是因为她听说警方发现了自己的户籍誊本吧。还有另外一点,”哲朗竖起食指。“她认为自己继续再待在这里的话,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那,说不定美月果然和香里小姐在一起喽?”

    “他们八成在一起吧。不过,问题是他们在哪里?”哲朗想起了和野末真希子的对话。她也不知道香里他们的下落,说她相信香里的话,香里迟早会和自己联络。

    另外还有一件令人在意的事。野末真希子说,香里似乎表明美月也不是行凶者。虽然不能将她说的话照单全收,但是她特地如此断言,绝对有某种涵义。

    难道杀害户仓的不是美月吗……?

    这个疑问一直在哲朗脑海中盘旋不去。哲朗很高兴她不是凶手,也打从心里希望如此。那么,她为何告诉大家,人是她杀的呢?她甚至下定决心要自首。

    “美月大概打算和谁j换名字吧。”理沙子一手拿着灌装啤酒低喃道。

    哲朗将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决定解决积了好几份的工作。这一阵子忙着调查美月的事,稿子几乎都没什么进展。虽然没有特别重要的工作,但是每一份工作都不能偷工减料。他按捺住心情,一面不经意间又分心去想命案的事,默默地敲打键盘。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集中精神,写稿的速度比平常慢上许多。

    除此之外,他还必须完成有关在大阪举办的半马拉松大赛的报导。他只写下标题,思考文章内容。他试着将笔记和照片排在一起,但思绪却零碎纷乱。那一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末永睦美说的话。

    香里其实是男人,这的确令人惊讶,但是还有另一件事让哲朗耿耿于怀,就是香里对睦美说的话。

    “他问我会不会烦恼户籍的事。毕竟别人一看户籍就会知道我的x别,许多正式的手续也得用户籍上的名字,所以他问我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伤脑筋。”

    哲朗在意香里将烦恼的内容锁定在户籍上这一点。香里会不会是在找和自己一样,j换户籍与名字的人呢?讨论x别意识的聚会,可说是招募这种j换对象的绝佳场所。

    然而,如果是这样的话,j换名字的人就不止佐伯香里和立石卓了。美月也想要加入他们的行列……

    哲朗总觉得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想要揭露的事情,说不定远比所想的还要严重。

    工作告一段落时,哲朗到厨房去,将冰块放入酒杯中,用波本威士忌调制水酒。他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小口啜饮水酒。电视上有一个没看过的搞笑艺人男扮女装,博取观众的笑声。他衣服底下塞进了东西,让胸部看起来异常丰满。他的假睫毛浓又长,嘴唇涂成正红s。总之,他将男人喜欢的女人形貌变成了搞笑版。哲朗认为他之所打扮成这样,是基于认为女人就是这副摸样的心理。这么说来,听说最近有越来越多女人想让自己的胸部看起来雄伟,所以具有这类功效的内衣和小用品很畅销。现在明明是一个多元化的时代,但是人们对于某些观念,产生了奇妙的偏差,产生了奇妙的偏差。哲朗想起了“bloo”的相川说的话。她说,男人和女人都身处在梅比乌斯环之上,那里没有x别界限。他觉得那说不定是真理。但是男人和女人是否都受到了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作用,而不许站在灰s地带呢?

    当哲朗喝完第一杯,打算再调一杯时,客厅门静静地打开了。理沙子垮着一张脸地走了进来。“关于明天的事……”她不知为何,似乎在逃避他的目光。“我还是算了。”

    “算了,是指不去嵯峨那里吗?”

    “嗯。”她答道。

    “哎呀,不去是无妨,但你怎么了?突然有工作上门吗?”

    “不是,不是因为工作。”她用左手按摩自己的右肩,微微低头看着哲朗。“我只是担心,这么做好吗?”

    “这么做?什么意思?”

    “就是,呃,我不太会说,但是我觉得他们拼命在想办法。不管是佐伯香里小姐或立石卓先生,他们都因为自己的x别意识和r体之间的落差所苦,最后,他们找到了j换名字的方法。”

    “大概是吧。”

    “仔细想想这件事之后,我觉得他们很辛苦。毕竟他们必须舍弃自己所有的过去,无论是学历或经历都归零。不光是如此,包括过去的好友、朋友、家人和亲戚在内,他们失去了一切。”

    “虽然他们牺牲了这么多,还是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吧?”

    “就是因为这样,”她垂下双手。“你不觉得他们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因为我们而失去是一件很残酷的事吗?”

    “我压根儿没有想要让他们失去那些,我只是想要找到r浦而已。”

    “但是我觉得你这么做的结果,会造成他们的不幸。事实上,在寻找美月的过程中,我们知道了很多事对吧?”

    “我并不打算告诉警方。”

    “如果你不说就没事的话就好了……。美月的事也是,找到她真的对她比较好吗?或许她想要以另一个身份重新来过,展开新的人生。”

    “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是我不想丢下她不管。”

    “你这只是单纯的好奇心作祟。”

    “我并不那么认为。”

    “不管怎样,反正我不会去。我要从这件事抽手了。”她的视线斜睨着下方。

    “抽手是指完全不管了吗?”

    “完全不管了。我相信美月的运气,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哲朗打开冰箱,将三颗冰块放进酒杯。

    “我觉得你最好也抽手。”

    “我要做到自己甘愿为之。”他从冰块上面倒进波本威士忌。

    “你记得早田说的话吧?说不定我们的处境很危险。”

    “你别管那种家伙说的话!”

    “我办不到!他是专家啊!”

    “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是我比他抢先一步。”

    “他走的是完全不同的另一条管道。说不定他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和你起正面冲突。”

    “总之,”哲朗拿着酒杯,将手伸到理沙子面前。“我不会罢手。漏接球的人是我,所以我一定会将球夺回。”

    理沙子瞪了他一眼,脸上浮现略感困惑的表情,接着又给了他一记白眼,然后转身离开了客厅。

    哲朗回到沙发,再度喝起波本威士忌。电视上换成了别的节目。

    哲朗也很在意早田说的话。然而,就算在意也不能当缩头乌龟。他将美月视为伙伴,想要帮助不知躲在哪里苦恼的她。

    相较之下,更令人以外的事理沙子态度突然转变。是她主动说明天要一起去的。她刚才的论点虽具说服力,但是她不去的理由真的就是这样吗?就算她只是单纯地改变心意,究竟是什么让她改变的呢?

    他想不出答案,喝光了第二杯酒。

    2

    隔天因为讨论和采访等事,哲朗打从下午就在东京忙绿地四处奔走。好不容易处理完所有事情时,太y已经下山了。即使如此,他还是前往赤堤。嵯峨正道的家位在哪里。

    哲朗出门时,理沙子没对他说半句话。她大概认为阻止不了他吧,而他也无意要改变心意。

    当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他找遍家中也找不到金童剧团的小册子,问理沙子有没有看到,她也只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没看到。”他记得昨晚明明放在茶几上,居然凭空消失,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哲朗沿着上次的路,朝嵯峨住的公寓走去。但是当他看见那个d窟般的y暗大门时,马上隐身在一旁的车身后。因为门口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两名男子正要进入公寓,其中一人是在“猫眼”见过的望月刑警。

    那家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不可能是巧合,他们八成也是来造访嵯峨的。但是他们是怎么找上金童剧团的呢

    望月要问嵯峨什么呢?嵯峨会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呢?哲朗担心地东想西想。他之所以原地跺步,并不只是因为天气冷。

    过了十多分钟,望月他们从公寓出来了。他们的表情因为天s昏暗而看不清楚。但从远方看来,感觉不出他们掌握了什么重大线索。似乎可以认定他们只是单纯来听取案情。但这是哲朗自己乐观的观察。

    哲朗确定望月不见踪影之后,才走近公寓。这时,他脑中已经拟定一项战略。

    他爬旧楼梯上三楼,按响三〇五室的门铃。室内马上发出声响,门粗鲁地打开。

    “搞什么,又是你。”嵯峨怒形于s地扭曲嘴角。他在运动服上套了一件毛线针织衫。

    “不好意思,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嵯峨打算开门,哲朗用左手按住门。

    “我夹断你的手指喔。”

    “刚才刑警来过对吧?”

    听到他这么一说,嵯峨露出意想不到的表情,随即将不悦写在脸上。

    “既然你知道刑警来过,应该明白因为接连而来的不速之客,我的心情变得很差才对。”

    “我很清楚。可是,我想你最好听我说,这和刚才的刑警有关。”

    嵯峨眼神中夹杂怀疑与困惑,盯着哲朗。他皱起眉头,用厚实的手掌搓着脸,啧的一声,放开门把。哲朗心想可别让他改变心意,于是打开门进屋。

    屋内和之前来时没有什么大改变,会议桌上依旧是一座由资料夹和文件堆成的小山。

    “抱歉,我没办法泡咖啡或茶招待你。”嵯峨双臂环胸,坐在椅子上。“你要跟我说什么?”

    “基本上和之前一样,我想请你告诉我提供那棵银s圣诞树的人的名字和联络方式。”

    “你烦人也要适可而止。我说过了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你。”

    “那,”哲朗做了一个呼吸之后继续说道:“能不能请你告诉我立石卓先生的事呢?”

    嵯峨的表情明显严肃起来。他原本大而化之地张开双腿的坐姿,也因为这句话而有了改变。他甚至挺直了上半身。

    “立石?他是谁?”

    “请你不要装蒜,提供圣诞树的人是立石先生对吧?”

    嵯峨咯吱咯吱地搔了搔平头,然后瞪着哲朗。“果然不该让你进屋的。滚出去!”

    “除非你告诉我立石先生的联络方式。不然我不走。”

    “我说了,我没有那种东西。”嵯峨站起身来。

    哲朗有自信就算诉诸武力,自己也不会输。他从前不断和身材比嵯峨大上一倍的阻截员j锋。虽然嵯峨不好对付,但是就生物学上而言,他是女人。

    “我和刚才的刑警是朋友。”哲朗说,“那名刑警来这里做什么?他问了你什么?”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让我说说我的推理好了。他们大概在找一个叫做佐伯香里的人,他们是不是也问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不晓得。”嵯峨摇了摇头。“总之,你滚出去。”

    “我可以告诉那名刑警,”哲朗用拇指指着身后。“告诉他,你们在找的佐伯香里,本名叫立石卓,户籍上是男x。”

    嵯峨的嘴唇完成八字形。从他下颚的动作看得出来他正紧咬牙根。

    这对哲朗而言是一大赌注。要是嵯峨说“要说请便”的话,就无计可施了。

    嵯峨吁了一口气,哲朗知道他的肩膀放松下来了。

    “我知道了。我可不想再被刑警乱搜家里了,上次花了我三个月才整理好。”

    “你肯告诉我了吗?”

    “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保护工作人员的个人隐私,是我最重要的工作。”

    “可是……”

    “我不能告诉你,但要是被你偷看见那就没办法了。这样算是我的疏失。”嵯峨瞄了时钟一眼,然后走向玄关。“我去买包香烟,十五分……二十分钟左右后回来。”

    “请等一下,工作人员的资料在哪里?”

    哲朗一问,嵯峨一脸不悦,仿佛在说:你这人怎么那么不机灵啊!

    “你觉得现在还有人把通讯录写在笔记本上吗?动动你的大脑吧。”

    “啊!”

    “拜啦。”嵯峨举起一只手,离开了房间。

    哲朗转身小心地避开放在地上的物品,站在电脑前面。他按下开关键,坐了下来。

    不久,荧幕上出现画面。他看着荧幕c作滑鼠,一一寻找和剧团有关的资料夹。他马上就找到了。其中还有名为“成员”的资料夹。

    资料夹中列出了约三十名成员的名字、住址及电话号码。最上面是嵯峨,从上往下数到第十六个,找到了立石卓的名字。他似乎住在西新宿八丁目的长泽公寓。

    哲朗取出采访用的记事本,抄下立石卓的住址电话后,再度看着成员的名字,但是找不到佐伯香里或神崎充。当然,也没有美月的名字。

    他先关掉那个资料夹后,再试着找别的资料夹。有一个资料夹名为“原稿”。他试着打开一看,里面是这样的文章。

    “许多人相信血型算命。那些人认为,人类可以分类成a、b、o、ab四种。但是他们在r常生活中,却不会按照血y给予他人差别待遇。”

    这是刊登在那本名叫《金童r月》的小册子里的文章。标题是

    哲朗下意识地浏览内容,他也发现了《圣诞阿姨》的内容概要。

    嵯峨似乎是将这个资料夹j给印刷厂,印成小册子……

    他c作着滑鼠,看见荧幕上的文章中,有一句话是“左眼看不见”,而停下了手指的动作。他从头读那篇文章。那似乎和《圣诞阿姨》一样,是金童剧团演出的戏码;剧名是《男人的世界》。

    主角是一名大学棒球队的外野手,强项是高打击率和运用强劲的臂力准确传球。这名选手在某场比赛中严重失误,在一人出局,一、三垒有人的危险局面下,敌对打者击出一记平飞安打,主角趋前防守。在这之前,主角表现相当出s,但是之后表现却大为走样。他为了防止三垒跑者得分,将球传回本垒。然而,当时一垒跑者已经冲出垒包,如果将球投向一垒的话,就能一举双杀结束比赛了。他的队伍因为他的失误而输球,无法进入总决赛。他在这场比赛中的失误,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原本笃定能进入职业球队的他,却没有进入职业球队,而是到一般公司上班,同时,他也远离了棒球。他和大学时期j往的女友结婚,也是在这个时候。

    但是随着时光流逝,妻子和他之间的关系不知为何疏离了。她不再像从前一样,对他完全敞开心扉。他虽然感到事有蹊跷,还是继续婚姻生活。

    三十年后,他躺在病床上,妻子陪伴在侧。他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握起她的手,向她道谢。结果妻子却对他说了出乎意外的话:“除了道谢,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吧?还是说,你到死之前都不肯让我进入那个世界呢?”

    他问道:“什么世界?”她告诉他:“男人的世界。”

    他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于是她忍无可忍地叫道“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左眼看不见呢?所以你才会看不见一垒跑者。最后舍弃了梦想。”

    哲朗读到这里,站起身来。他从放在陈列柜上的瓦楞纸箱往里看,里面是《金童r月》的小册子。他从中拿出一本翻页,确实有一篇作品叫做《男人的世界》。他并未特别留意。

    大门打开,嵯峨回来了。

    “结束了吗?”

    “嵯峨先生,这……这篇作品是,”哲朗指着小册子翻开的那一页。“这是谁写的呢?”

    嵯峨一把抢过小册子,瞥了一眼,说:“我写的。”然后将小册子丢在会议桌上。

    “你骗人!”

    “我为什么要骗你?”

    “就算写的人是你,基本剧情也不是你想的。提出剧情大纲的人是谁?”

    “你很烦耶,我说是我就是我。不然你是什么意思?我写不出那种东西吗?”

    不是你写的,哲朗的眼神这么说着,瞪着嵯峨。

    “就算你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不能多说一句。快,没事了就滚出去!”他挥挥手,像是在赶苍蝇。

    “嵯峨先生,你……”

    “我不能再说了,你不准再问!我不会再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了。”

    哲朗形同被撵出了玄关。当他开门时,嵯峨在他身后说:“你不准再来了!你也不可以再来。”

    哲朗一回头,嵯峨默默地点了个头。哲朗也点头回应,然后关上大门。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立石卓的住址电话好不容易才到手,他现在却一点儿也不在乎。脑子里想的尽是《男人的世界》这一出戏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一打开门,就看见了理沙子的鞋。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吃三明治边听蓝调摇滚。茶几上放着两瓶罐装啤酒。

    “你回来了。”她没有抑扬顿挫地说。

    哲朗脱下大衣,一p股坐进空着的沙发,将手伸向她的香烟。

    “你要抽烟?真稀奇耶。”

    哲朗不理她,衔起香烟点火。深深吸了一口,肺腔瞬间变热。

    “那个拿出来。”

    “哪个?”

    “那个啊,叫做《金童r月》吧。金童剧团的小册子。”

    “我不是说过我不知道了吗?”理沙子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和音响的喇叭各自发出不同的声音。

    哲朗c作两个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和音响。

    “你不用瞒我,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男人的世界》那件事……”

    哲朗感觉到理沙子屏住呼吸。她盯着他的眼睛,吐出憋住的气,缓缓地眨了一下眼。

    “是吗?”

    “你是看了那个,才突然决定不去嵯峨那里的吗?”

    “嗯,没错。”

    “为什么?”

    “因为,”她垂下视线。“我害怕更近一步接近真相。”

    “这样啊。”哲朗也从她身上别开视线。

    理沙子起身离开客厅,似乎是进了寝室。不久,她回到客厅,手上拿着那本小册子。她将小册子放在哲朗面前。

    他拿起小册子,翻开《男人的世界》那一页,从头再读一遍。

    “吓到了?”她问哲朗。

    “算是吧。你看了这个之后,马上就明白了吗?”

    “当然喽,毕竟这是在写我自己的事。”

    哲朗抬起头,和理沙子四目相j。她细长的手指指着小册子说:“故事中无法进入男人的世界的可怜女人就是我。”她继续说道:“而那个傲慢的前棒球选手就是你。”

    理沙子的声音中,带有令哲朗心头一凉的语气。但是在此同时,她的声音中也隐含着自身的焦躁与悲伤。

    “你知道了吗?”他问道。

    “好久以前就知道了。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的那天到来,我决定在那之前假装不知情。”

    “原来是这样啊。”

    哲朗用双手拨起头发,轻轻按住右眼睑。眼前的世界顿时蒙上一片浓雾,一切事物的轮廓变得模糊,相互重叠,形影涣散。就连身旁的妻子,都成了朦胧的影像,分辨不出眼睛和鼻子。

    “你的左眼视力……大概多少?”理沙子问哲朗。“不到0。1吧?”

    “不知道有没有0。01。”

    “那么糟……”

    哲朗将手挪开右眼,眼前的世界逐渐恢复清晰。

    “幸好右眼的视力维持在1。2。拜它所赐,我才能正常生活。”

    “你这样看东西不会不方便吗?”

    “一开始很不方便。可是,马上就习惯了。”

    理沙子摇了摇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正确时间点,不过我猜得到大约时期。我想你在大三之前,传球都没有问题。”

    不愧是球队经理,哲朗佩服她的观察入微。

    “升上大四后不久。因为一点小事,左眼的视力从1。5掉到了0。1。在那之后,视力就不停地下降。”

    “因为什么小事?”

    理沙子问道,但是哲朗没有回答。他抽了一口便短的香烟,吐出烟后将香烟在烟灰缸中捻熄。

    “果然是因为那起意外?”

    “不准说,”哲朗摇了摇头。“我不想提起那件事。”

    她吁了一口气。“因为友情?”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不想憎恨任何人。”

    “你这岂不是借由不憎恨别人,自我满足、获得优越感吗?”

    “你这种说法真讨人厌耶。”

    “我认为你应该说出来。”

    “我不那么认为。”哲朗衔起第二根香烟。

    事情发生在一个雨天,在体育馆里——

    为何那天偏偏要做出那么孩子气的事呢?如果老实做重量训练就好了,但是哲朗参加了迷你比赛。如果戴了头盔,应该就能防止意外发生。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你在医院里昏迷的期间,我吓得魂都飞了。”

    听到她这句话,哲朗想起了美月曾说:“理沙子在医院的候诊室哭了。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她流泪。”

    “听到你平安恢复意识,我打从心里松了一口气。”理沙子盯着哲朗说。“但是即使恢复意识,你还是失去了宝贵的视力。”

    “我一开始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认为马上就恢复元,才会瞒着大家没说。”

    医生要他如果有什么异状马上到医院报到。当时,哲朗就已经察觉到左眼的异状,但是说不出口。事实上,他除了顾虑到球友们的心情,更令他害怕的是失去王牌四分卫的宝座。他想用自己的右臂,参加最后一场大学联赛。

    “就我看来,你在冠军赛之前都没有异状。不过,你打球的方式的确改变了。”

    “传球变少了。”

    “没错。”理沙子点头。“中尾的状况很好也是原因之一,但是你传球的次数比前一季减少太多了。特别是长传,你几乎都没有投出。你的臂力明明是前三名的,真是太奇怪了。”

    “我和教练商量,将战略重点放在中尾身上,以活用他的速度的攻击模式为主。当然,如果我左眼看得清楚的话,我应该会提出别的作战方针。”

    “因为这个攻击模式奏效而屡屡晋级,或许该说是因祸得福。但是,在总决赛中却起不了作用。”

    “因为敌对的跑卫无懈可击。当领队下达以传球为主的指令时,老实说,我觉得眼前一黑。”

    “可是在那场比赛中,你成功地传了好几次球。其中不是还有起死回生的长传吗?”

    “那是我凭着长年传球经验,设法投给进入右侧视野的传球目标。但是到底丧失了远近感,失误也挺多的。幸好外接员松崎他们弥补了我的失误。”

    “那场比赛的最后……”理沙子翘起二郎腿,斜睨着上方。“你有没有看见早田?”

    “我知道他跑在我的左边。也曾想过他或许没人防守,投给他的话说不定会成功。”

    “可是你没有投给他。”

    “我的左侧视野模糊,没办法掌握早田的正确位置。我刹那间犹豫了该碰碰运气投给他,还是投给看得见的传球目标。结果我投给了松崎。理由只有一个:我多年来的练习并不是为了碰运气乱投。投球时要有明确的想法——教练也是这么教我的。我不能将球投给看不见的人。”

    哲朗告诉自己,就算因为乱投而赢了比赛,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实力,单纯只是侥幸。然而,这也许只是自我安慰。

    “大学毕业后,所有人都确定你会继续打球,我也是其中之一。可是你却没有再回到美式橄榄球的世界,果然是因为左眼的缘故吧?”

    “因为如果找不到左边的传球目标,就不能当四分卫。”

    烟雾从放在烟灰缸里的香烟袅袅升起。哲朗盯着烟雾,想起了毕业后看了好几家医院。然而,终究还是查不出来视力减退的原因。他一提起意外的事,好几名医师都表示这或许就是原因,但是仅止于此,他们也找不到治疗方法。

    理沙子将手抵在额头上。

    “我问过你好几次,对吧?我问你为什么要放弃美式橄榄球,你却不告诉我真正的理由。你老是说些令人无法接受的借口,像是已经厌倦了,或是失去了热情。如果我死缠着你追问,你最后一定会这么说:这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别多嘴!你记得吗?”

    “当时……”

    “现在想起来,我当时不应该和你结婚的。我为什么会认为,能和连舍弃梦想的理由都不告诉我的人携手共度一辈子呢?”

    “我只是不想让你为不必要的事担心。”

    理沙子闭上双眼,缓缓地摇摇头,说:“如果你全都告诉我的话,我不知道会有多放心。就是因为你不告诉我最重要的事,我们的生活才会充满不安。说穿了,你希望我当的不是推心置腹的另一半,也不是终身伴侣。你心中对妻子和母亲的角s早有定见,并希望我符合你的理想。为了做到这点,你甚至不惜用桩子钉住我的心。”

    “桩子?”

    “就是孩子。”

    放在烟灰缸上的香烟嗒一声掉在地上。哲朗捡起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熄。

    他无法加以反驳。他想要利用怀孕将她绑在家庭中的确是事实。

    “对不起。”她放低声音。“我不是有意要说得这么过分。”

    “不,这并不过分。”

    “在这出戏中棒球选手的妻子,正是我的写照。我要问你,是不是到死之前都不肯让我进入你的世界呢?那个叫做男人的世界的地方,是那么神圣的地方?是圣域吗?对男人而言,让女人进入是那么严重的事?”

    哲朗双臂环胸,直盯着墙壁。当初搬到这里时,这面墙应该是纯白的,现在却泛黄了。大概是被香烟薰的吧。这么说来,理沙子自从结婚之后,烟抽得更凶了。她八成是为了压抑各种情绪,才会不断地抽烟。她的内心肯定和这面墙一样泛黄了。哲朗心想,让他内心泛黄的人就是自己。

    “既然你知道我眼睛的事,早一点说出来不就好了。”

    “那就没意义了。你明白吧?我希望你主动向我坦白。我就和这出戏中的太太一样,一直在等你那么做。可是这个太太却在丈夫临死前,才不得已主动发问。”她话声一落,哲朗感觉她微微笑了。抬头一看,她的嘴角确实绽放了笑容。“如果我们今天没有这样说开来,说不定我也会做相同的事,在你临死时问你。不过,说不定我会比你先走一步就是了。”

    哲朗从没见过理沙子如此落寞的笑容。他的心好痛,就像是被人拿细针扎入一般。

    “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算了,我并不是希望你道歉。再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哲朗心想,她八成希望事情能够在理想的状况下解决。今晚的这种解决形式,肯定和她的期望相去甚远。但若不是这种解决形式,自己大概会像那名前棒球选手一样,遭遇在死前受到她问的命运。

    “话说回来,你不是有事情想问我吗?”理沙子低头问道。

    “什么事?”

    “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眼睛的事,为什么我会知道你因为这个原因而放弃美式橄榄球。”

    “噢,”哲朗点了点头。“本来我是想问清楚。不过我已经猜到了。”

    “你应该只有告诉他吧?”

    “我只告诉了那家伙。”

    “那,就是这么回事。”

    “你是听那个家伙说的吗?”

    “嗯。”

    “什么时候?”

    “很久以前,那是我们结婚后不久吧……。当时你因为工作不在家,他拿结婚贺礼来。那时他告诉我的。”

    “那么久了啊。”

    哲朗再度讶异,女人的谎言能坚持这么久。不,说不定几年的时间对她而言并不长。毕竟,她都打算在丈夫死前不主动提起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

    “我并没有主动告诉他,是他问我的。他在总决赛前问我,你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我一开始矢口否认,但是他不相信我的说词。还说要让我接受视力检查,于是我就招了。”

    “他为什么会知道呢?”

    “因为眼神接触。选手间会互使眼神,我和那家伙要互相传球,所以会在最近的距离下互使眼神,于是他发现了我的眼神有异。”

    “毕竟你们是……四分卫和跑卫嘛。”

    “没错。”

    哲朗想起了不满尘埃的社团办公室的气味。中尾功辅主张应该告诉大家哲朗的眼睛因为意外受伤,但是哲朗坚持反对。引发意外的球友们如果听到这件事,大概会变得意志消沉。重要的一役在即,必须避免这种情形发生。

    “就算是这样,至少要告诉领队和教练。你是不可能用单眼传球的,我们要请他们重新拟定战略。”

    “事到如今,已经不能那么做了。何况,要战胜明天的对手,只能靠传球。敌对的防御阵营摩拳擦掌,想要将攻击的火力集中在你身上。放心,我明天一定会传球给你。我已经打了好几年的球。就算左眼看不清楚,我也会成功地将球传到你手上。”

    或许是明白哲朗心意已决,中尾没有再多说。不过,他低喃了一句:“你别逞强喔。”

    总决赛结束后,中尾似乎没有将哲朗眼睛的事告诉其他人。证据就在于,从前的球友们直到现在还是会嘲笑哲朗,说他当时那一球犯下了有史以来最差劲的失误。

    “为什么中尾会告诉你呢?”

    “因为我对你不告诉我放弃打球的理由发牢s。我还乱发脾气,说男人的世界就那么重要吗?我自认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但是他好像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