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清穿)第29部分阅读
彼岸花开(清穿) 作者:肉书屋
一口衔住了唇,自从那夜洞房之后,他再没有吻过我的唇,他的舌尖一点一点试探着探进来,见我没有拒绝,便长驱直入,溜进我的嘴里,先舔着上下两排皓齿,接着寻找着舌尖,炙热的双唇互相灼烧着。他的喉结上下轻颤,显得万分饥渴,发疯般地在我的口中翻搅,纵情地吮吸着的醇露,却似无底洞一般,吸得越多反感到更饥渴。
他的身体逐渐火热,方寸大乱,浑身控制不住颤抖起来,紧紧地搂住我的身子,坚硬有力的手臂勒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情不自禁地发出呻吟的鼻音,轻轻地扭动起来,想要摆脱他的控制,谁知在扭动中,他顶在后臀的炙热竟被送入了私|处半寸,他的喉咙发出低低的呻吟,手顺势从我腋下穿到胸前,顺势覆住我柔软的胸脯揉捏着,然后把我往后一按,腰向前一送,顺势整个都没入了我的体内。我忍不住呻吟出声。然而呻吟声也被他尽数吞入口中。
桶里的水在撞击在激烈地漾开了一层又一层的水波,更多的水漫过桶沿,倾泻了一地。
他的手在我周身游走,或轻或重地撩拨着,起一串串的火焰。
“啊……”我低低地惊呼,他将我抱了起来,放在桶沿,我用手反撑住桶沿,他将我的双腿抬起,圈在精壮的腰部,身子挤入我的双腿之间。
“暮儿,叫我的名字……”
“……遥……”
“再叫……”
“……遥……”
“暮儿,留在我身边……”他用力地吮着我的脖颈,沙哑地呢喃。“暮儿,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
我心里一惊,我这样做到底是不是作茧自缚,然而他根本由不得我多想,腰肢款摆,爱语低吟,狂热的索求让我头脑一片空白,我仰起头,呻吟地越发大声……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奈何
半年后
莹白的手指从他腋下穿过,交叠着将他的胸膛抱住,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脊背,他握住我的指尖,微微侧过头,“怎么醒了,不睡了?”声音打破了冬日午后的宁静。
我将脸在他宽阔的脊背上蹭了蹭,慵懒地出声,“嗯……睡饱了……还在看账本吗?”
他笑了笑,“今天得把这些看完。刚从洋人那进了一批货,得赶紧核对一下,发到各地的商号。”我放开他,走到他身侧,抽出他笔下的账单看了看。“我来帮你。”
“你看的懂洋文?”说完他自己也笑了,“我倒忘记了,你的父亲可不就是个洋人?”
南宫遥的声音低低沉沉,念起来英文来十分好听,一个念,一个记,确实快了不少。等到全部弄好了,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冬日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
我放下毛笔,甩了甩手腕。他捉住我的手,放在手里揉捏着,“怎么?这就累了?”
“不是,就是用不惯毛笔,写一会儿就手腕酸。”
“那是你握笔的姿势不对。”他一边给我揉着手腕,一边低头去看我写的字,英文旁边注释着中文,笑道,“不过你虽然姿势不对,写的字却极好,若是再改一改握笔的姿势,想必会更上层楼。”
“算了吧!当初我练字的时候,胤禟不知给我纠正看了多少次,后来胤禛,胤祥也是见一次就说我一次,谁知我就是改不过来,渐渐地也就不说了。由着我自己来。我自己做了羽毛笔,对这毛笔是能避就避。”
“羽毛笔?”他环住我的腰,低头看着我,“你告诉我做法,我改日叫人做了给你送来。”
我笑着挣脱他的怀抱,挑了挑眉,“怎么着?你还打算给我做出顺手的笔,来奴役我不成?我可不干!”我伸个懒腰,“我啊,还是做我的富贵闲人,操心的事你来就成。”
“你啊!”他宠溺地点了点我的鼻子,“我何时舍得劳你的半分心力……”
“那正好,”我走到门口,回头冲他扬起笑容,湄儿打起了帘子,“我先回去了,你早弄完,等着你吃晚饭呢!”
“等等,”他拿起桌上的手炉塞到我手里,又低头替我整了整兔毛的领子,目光温柔如水,“外面冷,小心着凉。……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回去……”
“嗯……”
出了书房,我满脸的笑容瞬间敛了起来,漠然的神情有如冰冷的冬。半年过去了,我始终没有找到任何逃脱的机会。每日与南宫遥虚与委蛇,做出一番伉俪情深的模样,自认为没有半分破绽,谁知他虽待我情深,却时时不忘防备,软筋散不曾断,暗处的监视也没有减少。这么久了,唯一的进展就是,原来只能在自己的院落里转圈,现在的活动范围扩大到了整个南宫府。
“小姐,小心脚下,路滑。”刚下了一层小雪,然而雪落到地上,很快就化了,地上又湿又滑,湄儿在一边扶着我小心翼翼地走着,故而没看到我的脸色,顾自又说又笑,“小姐和公子的感情真好……不过是分开一小会儿,就这样舍不得……嘻嘻……真是让人羡慕啊……”
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羡慕?
“哎……”湄儿的声音里充满了惆怅和艳羡。
我装模作样去摸了根枯枝放到眼前细细查看,湄儿一脸不解地看着,“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我做出一副大惑不解地模样,“这新芽未发,春日尚远,怎得小妮子就怀了春?”
湄儿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我是在调侃,不依地跺了跺脚,脸上覆上两片红云,“小姐,人家把心事告诉你,你却来打趣人家……不理你了!”说着就甩开我的手自己往前走去。
我在后面哈哈大笑,她在前面越发羞恼起来,脚步加快了许多。谁知地上的薄雪实在是太滑,她一个不慎,差点摔倒。
“小心!”一个清澈温雅的嗓音响了起来,我上前快走了几步,眼前的湄儿显然已经沉醉在那淡淡的飘然脱俗的笑容里,两颊晕红,眼神迷蒙,不知今夕是何夕。
“楼公子。”我朝他淡淡地点头示意。他亦朝我颔首微笑。
我的头痛越来越厉害,发作地也越来越频繁,南宫遥遂请楼羽澈暂住在南宫府,方便照顾我的病情。在这件事上,最为兴奋的便是湄儿,因为终于可以经常碰见她的心上人。她时不时地制造些巧遇,以期在他心里留下些微的印象。
“水姑娘可有受伤?”清澈的声音中隐含关切。
湄儿依偎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眼神痴迷,红着脸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有……”
“可有崴了脚?”楼羽澈眼眸微垂,笑意微微。
“没有……”
“既然如此,水姑娘可否起身?”依旧是浅浅的笑容,彬彬有礼的语气。
湄儿低低地啊了一声,连忙从他怀里爬出来,一脸的羞窘,呐呐不能言,“多,多谢楼,楼公子……”
“水姑娘不用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楼羽澈淡然而立,寒风吹起青色的衣袍,翩然若仙,仿若随时会乘风而去。
回去的路上,湄儿扶着我慢慢走着,神色已经平静了许多,然而洁白的秀颈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久久不曾退去,我在心里淡淡地叹口气。湄儿对楼羽澈的情根已深,然而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只道楼羽澈对温柔,却不知他那样的性格,却是对谁都是一样的。悲天悯人,超脱物外。众生万民皆在心中,皆又不在。这样的人,最是温柔,也最是冷酷。这一场情还没有开始,却已经注定了结果。
午夜梦醒,枕边人却不在。我披上衣服悄悄走了出去,寒风料峭,生生让我打了个寒噤。我紧了紧衣领,往庭院深处走去,月影朦胧,树影婆娑,暗处似乎有低低的谈话声传来。
我 把脚步放到最轻,藏身于树后。
……
“南宫公子,主上问您为什么这么久从不主动和他联系,是不是已经忘了亡国之恨?”一个女子背对着月光而站,看不见脸,只觉得声音恁地熟悉。是……林初儿?
夜色中南宫遥一身黑色锦袍,几乎融于夜色,“……南宫遥不曾忘。”
“半年来朝廷步步紧逼,我们天地会受到了重创,许多兄弟丧命于朝廷的围剿。还有主上,现在被逼东躲西藏,退守于大岚山,却迟迟不见南宫家有任何实质性的援助……主上让我来问问公子,可是忘了他这个舅舅?即使忘了也不打紧,只要他还记得自己有这个侄儿便可。”这句话已经是威胁了,意思便是若是他被捕,便会将南宫遥供出。
黑暗中我看见南宫遥负手淡笑,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复杂,目光幽深难测,“原来舅舅如此不信任我……”
林初儿急忙解释道,“南宫公子,主上不是这个意思……主上是……”然而自己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最终幽幽叹了口气,“南宫公子……主上有他的难处……可是初儿,初儿却是从不曾怀疑过你的……”我心中暗忖,原来林初儿对南宫遥怀了一份异样的情愫。
南宫遥闻言却是轻轻一笑,“如此,便多谢林姑娘的信任了……这是银票,本打算这几日就派人送过去,不想林姑娘亲自前来,正好一并捎回。添粮置草,还望可以暂时缓解舅舅的燃眉之急。”
“另外……还望林姑娘带话给舅舅,就说南宫遥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他的侄儿……”这话却是带了分淡淡的讽意了。
热闹看得差不多,我必须得在南宫遥没有赶回去的时候回屋。只是,这大岚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思索中,脚下一滑,不甚踩着一段枯枝。树枝断裂的脆响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谁?”
林初儿登时警觉,手腕一抬,朝我个方向掷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来。喝了半年的软筋散,我的身体不光疲软,也迟钝了许多,堪堪地躲过,匕首贴着耳侧钉入树干。
南宫遥眸色微闪,不动声色。
我慢慢地从阴影里走出来。
“是你?”林初儿显然是认出我来,诧异地挑了挑眉,“原来你还没死?说,你听去了多少!”神情冰冷,一只手已经掐上了我的脖子。
我看了南宫遥一眼,心想这时候若是完全没听见估计也没有人信,便决定实话实说,“也不是很多,大概就是从‘是不是已经忘亡国之恨’开始的罢……”
“既如此,便留不得你了……”林初儿一只手掐着的脖子,另一只手从身上又摸出一把匕首,挥手便刺。月光下那匕首点点金芒,我凝神看去,金色的手柄上面镶着红色的宝石,却是我时常备在身上的那把,原来被她拿了去。我不闪亦不避。
果然……林初儿的手被南宫遥一把抓住,林初儿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南宫公子,这鞑子公主听去了我们许多秘密,再留不得……”
我趁机把脖子从林初儿的爪子下解救了下来,抬手揉了揉,往南宫遥身边凑了凑,这林初儿有倾向,见着我不是打就是杀,我还是离她远为妙。
“遥……”我抬头看着他,神色中有些委屈,“我醒来见你不在,就出来看看,不是故意要听的。”
林初儿瞪大眼死死地盯着我们,满脸地不可置信,“南宫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林姑娘,”南宫遥放开她的手,客气有礼地解释道,“暮儿如今已经是我的妻,况且这些事她本来就知道,断不会说出去的。”一个林姑娘,一个暮儿,亲疏远近,登时分的鲜明。
林初儿心里本来就有不好的预感,南宫遥的话无疑是让她死了心,她满脸地不可思议,“南宫公子,你竟然娶了鞑子公主为妻?居然还把这些机密的事都告之与她?”声音越拔越高,尖锐难听。
躲在南宫遥的身后,偷偷伸出小手指抠了抠耳朵。`
林初儿脸上神情剧烈地变幻着,震惊,痛心,失落,忿恨……她蓦地冷笑起来,“怪不得,哈哈,怪不得……”目光扫过躲在南宫遥身后的我,利如刀剑。
南宫遥为她的癫狂皱了皱眉,沉声问道,“林姑娘,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南宫公子这半年来会与我们疏于联络,原来是娶了鞑子公主,做了皇帝老儿的女婿……”林初儿冷笑着,“不知道接下来是不是干脆要站到清狗的阵营去了……”
“林姑娘,你在说些什么!”南宫遥声音一沉,面色冷峻,厉声道,“这种话可是能浑说的?我南宫遥何曾做过半丝背叛之事!”
“是还没有,不过我看也快……”林初儿在黑暗里讥讽地笑了起来,笑声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失落,一丝浓浓的自嘲,“亏我还那样相信你,原来不过是错看了人……南宫公子,我要回去复命,你……你好自为之……”
身影一闪,已经消失在林中,只是那话的语音,在夜风中远远地传了过来。好自为之?我们都该好自为之。
黑夜中南宫遥紧紧地牵着我的手,掌心温热,久久地,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她说的对,我是变了……你曾说过的话我也认真考虑过,我觉得你说的不无道理,这些年来舅舅小心多疑,步步为营,一直在暗中发展着自己的势力,他总是说,做这一切是为天下的百姓,可是,他所做的,不正是将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百姓又推向了水深火热?若是真能推翻爱新觉罗家,还了朱家的天下,又有谁能保证舅舅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我一直在考虑着这些问题,矛盾着,是以不曾主动和他们联系,也是一种变相的背叛吧……”
我沉默不语,他握了握我的掌心,轻轻地说道,“背叛就背叛吧,如今我是真的不想去管这些事了,朱家的天下也罢,爱新觉罗家的天下也罢,如今,我不过是想守着你,过自己的日子罢了……”
我心中一颤,抬头看他,正对上了他一双眼睛,漆黑如子夜,那么深广无垠,偏偏闪着只有朗日才能拥有的炫目光芒,一瞬间,我仿佛从这片夜色中踏入了另一片夜色,只是这夜中没有寒冷,恐慌,反而有丝一浅浅的暖意涌动。他轻轻地揽着我,在我耳畔叹息,“暮儿,和你在起的时间越久,这天下在我心里的份量便越轻……多么希望你不是大清的公主,我也不是前明的‘余孽’,哪怕我是那山野村夫,你是那江畔渔娘,都好过此时……暮儿,我什么也不想管,只想守着你……可是如今的形式,我又如何能脱身而出……”
第一百二十章 再遇孔方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阳春三月,然而在这个明媚的春日,我的精神却越来越差,终日懒散嗜睡,一天中有七八个时辰是在睡着的。头痛地也越来越厉害越来越频繁。
风不知从哪里吹来,窗上的风铃微微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南宫遥坐在桌前,拿着账本细细地查看,噼里啪啦作响的算盘声是绝佳的催眠曲。我倚在一边的软榻上,手里摆弄着那紫檀木雕的小人儿,昏昏欲睡。恍惚间觉得温暖的指尖在脸上游走,睁开眼,跌入了一片温暖的湖水,南宫遥的眼神中充满担忧,“暮儿,怎么又困了?”
“嗯。”我懒懒地应声,抬手揽住他的腰,又待睡去。
“暮儿……”他抬手拂去我散落在颊边的发丝,语气顿了顿,“可是在府里呆的无趣了?今日我带你出去逛逛如何?”
心弦微颤,我睁开眼睛,“你就不怕我跑?”
“不怕。”他低头吻了吻我的脸颊,“何况有我在,你跑不了。”
我悄悄探了手,掀起车帘的一角,外面,喧闹的人群,吆喝着的小贩,我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空气里弥漫地全是自由的味道。
南宫遥在一边微笑着看着我,一双眼眸黑得深不见底。今日湄儿并没有跟来,另一边坐着一个粉衣的婢女,也是日常伺候我的,好像是叫做芙儿还是蓉儿的,看神情便知是个活泼的姑娘。
马车停了下来,南宫遥先下了车,然后伸手将我抱下来,我隔着纱帽打量着眼前不甚起眼的酒楼,奇芳阁?名字起得倒好。
南宫遥低头看着我满目含笑,柔声低语,“暮儿,这奇芳阁的麻油素干丝和鸡丝浇面可谓一绝,你近来胃口不甚好,今日一定要多吃点。”
“还有鸭油酥烧饼和什锦菜包!夫人,你可别小看了这家店,这里的东西可好吃啦!”我笑着看一眼旁边的青衣婢女,她一脸的垂涎相让我禁不住轻笑出声来。
秦淮河的水看起来碧阴阴的,厚而不腻,仿若木桨划在里面,也荡不起些微的波澜。杨柳阴下的华船里,陈设着古朴的字画和华贵的红木家具,窗格雕镂颇细,使人起柔腻之感,推开窗子,正能看尽秦淮两岸的热闹和繁华。红牙木板轻击,胡弦声起,檀口轻启,婉转悠扬的歌声便顺着开启的窗户,混着微风的吹漾和水波的摇拂,悠悠然飘出。
“九贝勒,十贝勒,请。”曹颙手把杯盏,恭敬谦和的笑容掩盖了心中隐隐的急躁和不安。
皇上一道圣旨下来,说是派九阿哥,十阿哥来全权办理江宁织造府的改造事宜,却到现在也不知究竟是何种改法?莫不是皇上见近几年江宁织造的亏空太大,竟不念往日的旧情,想要收回赋予曹家的权利?
曹颙如今继任了江宁织造,这配合两位阿哥进行改造的差事便当仁不让地落在他的肩上,只是这事关整个家族的荣辱兴衰,如何个改造法,自然要先问清楚才是,也好早做打算。
他心里这么掂量着,便有了这秦淮河上的这一场宴席,可是自上船以来,两个阿哥,一个魂不守舍的看着窗外,十句话有九句听不见,一个只顾喝酒听曲,一副万事皆不关心的态度,让曹颙全然不知从何下手。
如今,十阿哥胤锇倒是干脆地喝了曹颙所敬之酒,而九阿哥胤禟仍旧倚着窗,呆呆地望着窗外熙攘的街道。
曹颙忍不住暗暗皱了皱眉,早先听说这九阿哥精明诡谲,是一把经商的好手,素有大清财神爷之称,谁知这了见面,却是这样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莫非先前所闻皆是谣传?
“九哥,”胤锇在桌底下悄悄用手臂捅了胤禟一下,见他转过头来,忙笑道。“九哥,曹大人敬你酒呢!”
胤禟这才回过神来,淡淡地执了酒杯,饮了下去,依旧去看那窗外。
胤锇好奇地凑过脸去往外瞅了一眼,“九哥,你看什么呢?不过就是些人,有什么好看的?”
“十弟,”胤禟的眼神依旧在那人群中搜寻,声音低沉而暗哑,“你说……怀暮会不会就在那人群当中?”无波的凤眼在吐出那个名字时,微微闪过了一丝波动。
胤锇握着酒杯的手一颤,脸色亦沉了下来,怀暮……自从她在龙船上失踪以来,如今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了,若是再找不到,他这个九哥怕是要彻底疯魇了……
岸上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打破了船舱里沉闷的气氛,胤锇探头看过去,只见对面的酒楼里踉踉跄跄跑出个金发蓝眼的青年传教士,一个粉衣的女子跟随而出,一只手拎着一包牛油纸包的鸭油酥烧饼,另一只手插着腰,扯着嗓子喊道,“你个作死的洋鬼子!登徒子!不要脸!不在自己的国家里安生地呆着,干什么跑到咱大清国里来撒野!”
那洋人站的远远地,听到她骂也不生气,只是笑容可掬道,“姑娘,此话差矣,我这脸皮好好地长在脸上,怎么能叫不要脸呢?”一口汉话倒是说得流利。
本来众人一见个女子指着个洋人当街叫骂,便觉得极为稀奇,纷纷停下脚步围观,听了这洋人的一番话,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纷纷附和道,“就是,人家的脸皮好好长在脸上呢,怎么能说是不要脸呢!你且说说,他哪里不要脸了?”
那女子气得满脸通红,跺着脚道,“你还敢说!你直不弄咚地差点把我家夫人撞到,我家夫人不与你计较便罢!你居然还……你居然还敢亲我家夫人的手!我家夫人的玉手岂是你这毛嘴毛脸的猴子能亲得的?你趁早还是回去你们国家亲你们的母猴子去!”
其实这青年传教士金发碧眼,高大英挺,倒也生了个好模样,只是到了这粉衣女子的嘴里,不知怎么的就成了个猴子。众人再细一看,映着那日头,那洋人的脸上手上有一层金色的绒毛,洋人的体毛本就重些,这是种族的诧异,本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如今被这女子一说,心里蓦地就升起一阵怪异来,禁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青年传教士倒是个好脾气的,被人骂作猴子也不恼,只赔笑道,“这位姑娘误会了,我与你家夫人在京城本是旧识,如今在异地相遇,难免激动了些。何况吻手礼在我们国家表示的是敬重之意,怎么会是轻薄呢?”
“我呸!什么吻手礼!明明就是你对我家夫人图谋不轨!姑奶奶我可警告你,我家公子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哪是你这个癔里巴怪的毛猴子能比的。你再敢对我家夫人动歪脑筋,可小心了你的皮! 姑奶奶我可从没见过象你这般恬不知耻的男人,还是个洋鬼子!”
胤锇本来在这边看得津津有味,听她一个年轻未嫁的女子左一个姑奶奶,右一个姑奶奶的自称,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青年传教士一脸委屈地辩解,“冤枉啊!我的小姑奶奶,我哪里对你家夫人动歪脑筋了?莫不是姑奶奶你自己春心芳动,看哪个男人都存着那心思吧!”
粉衣女子被他一番话说得又气又羞,随手拎起那包鸭油酥烧饼便朝那青年传教士头上抡去,一边嚷道,“我打你个毛猴子不要脸!我看你还敢浑说!”
那传教士哎呦一声跳起来,抱着头就跑,往那人群里钻去,边跑边喊,“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怎么就这么不讲理!还行凶打人!哎哟!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一男一女,一个逃,一个追,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不仅岸上看热闹的那些人被逗得前仰后合,船中的人也被逗得哈哈大笑,胤锇一边大笑一边道,“哈哈……这是谁家的丫头,敢在大街上追着女人打,可真是个活宝!”胤禟经久没有笑意的嘴角也逸出一丝笑来,为那俊美的脸庞凭添了一丝魅惑,看呆了船舱中的一众歌姬。
蓦地,他嘴角的那丝魅惑的笑意化为冰寒,他猛地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窗外。
那酒楼中缓缓走出两个人。一男一女,那男子英挺俊美,一身黑色锦袍勾勒出颀长挺拔的身形,他此时正略低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扶着怀里的女子下楼梯。那女子身着藕丝琵琶衿上裳,银纹绣百蝶度花裙,一袭纱帽将粉颜遮得严严实实,不露分毫,然而身形纤细,体态婀娜,不用猜,肯定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那粉衣婢女正气喘吁吁地追打着那个洋教士,见他们出来,狠狠瞪了那青年传教士一眼,迎了上去,“夫人……”
谁知那个本来已经跑远的传教士也跟了回来。
“你……”蓉儿粉脸通红,怒瞪着那青年传教士,胸膛一起一伏,“你怎么又跟过来了!挨打挨得不过瘾是不是?还不快滚!”
“蓉儿!不得无礼!”南宫遥眉毛一皱,沉声喝斥。转身对那传教士抱拳施了一礼,“这位仁兄,得罪了,在下管教下人不严,让兄台见笑了。”
“啊……没事没事。”那传教士没想到南宫遥会给他施礼,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来就是我莽撞了。”目光扫到一边的女子,又高兴起来,向前迈了一步,“苏姑娘,真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孔方啊!”那眼睛上扫下扫,企图在那纱帽上找出一个缝隙来,好让他看个究竟。
南宫遥皱了皱眉,脚步略往前了半步,恰恰遮住孔方肆无忌惮的目光,“孔方兄,你恐怕是认错人了。这是在下的妻子,水氏。哪里来的什么苏姑娘?”
围观的众人纷纷点头附和。若说江宁知府新娶的美貌姨娘叫什么,他们可能不知道。但是这江南首富南宫遥娶了京城名妓水之湄为正室夫人的事,那在江宁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这事儿虽然过去大半年,提起来还是为人津津乐道的。男人羡慕南宫遥的艳福,女子嫉妒水之湄的好运,卫道士摇头直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而青楼女子莫不在心里盼着能像水之湄一样嫁个如意郎君,寻得一个好归宿。
“咦?”孔方忽然对着那女子叽叽咕咕说了一大通听不懂的洋文,见对方毫无反应,疑惑地挠了挠头,口中自言自语道,“听不懂?难道真的认错了吗?”
南宫遥淡笑而立,然而漆黑的眼眸幽如暗潭,没有一丝笑意。
一边的蓉儿忍不住接口道,“可不是。想不到你个毛猴子不仅脑子不好用,眼睛却也不好使。真是可悲可叹,可悲可叹啊!”她刚才被那孔方无意出言得罪了,是以忍不住出言嘲讽。
孔方听了后丝毫没有生气,他认为自己认错了人,确实是失礼在先,于是右手按在胸前,施了一礼,“原来是孔方认错了人。在此向南宫夫人赔礼了!”
“误会一场,孔方兄不必介怀。”南宫遥向孔方微微颔首笑道。“如此,在下就和夫人先行一步了。”说完就扶着怀里的女子上了一边的马车。
车身上绘制南宫家标志的马车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驶离了酒楼,看热闹的人群已散,空留孔方站在原地看着越行越远的马车,脸上仍有惑色,喃喃自语,“原来真是认错人了……不过,世界上会有这么相像的人吗?唉,想不通……”
“咦?这是什么?”孔方低头从衣服上拈一下块鸭油酥烧饼,放到鼻下嗅了嗅,脸上现出陶醉的神色,“啊……好香好香……”于是登时忘了方才的疑惑,摸摸早已饿扁的肚皮,屁颠屁颠进了酒楼,将那块鸭油酥烧饼往小二的眼前一现,“小二,就给我来一盘这个!”
而秦淮河畔停泊的那艘船上,胤锇一脸的惊愕,呆呆地看着窗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九哥……我看着岸上那女子的身形怎么那么像是怀暮啊……”
而此刻胤禟一脸铁青,抓在窗棱的手指已经泛白,凤眸中射出冷厉的光芒,“南宫遥……原来是他……”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李代桃僵
南宫遥很不高兴。
回去的路上他阴沉着脸,一语不发。他一定是认为这次的意外是我故意制造出来的。可是天知道,我确实没有想到下楼的时候会有人直愣愣地撞上来,我现在浑身虚软,那样结实的一下子让我着实不大好受。孔方……他不是该在京城传教吗?怎么会到江宁来?想当初刚遇到他的时候,他会的汉字不超过一百个,如今已经说得样流利了……只是,他认出了我,会不会被南宫遥派人……
又一次留恋地看了看车窗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微薄的信任被这次的突发事件破坏的干干净净,下次再出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苦笑着看着径自下了车的南宫遥,看来这次他真的气的不轻。连我再次发病也没有注意。
手指深深地抠进车上的软垫,我咬着牙,忍着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
“夫人,蓉儿扶您下车……”蓉儿起身过来扶我,然而手在触摸到我僵硬绷直的身体时惊呼出声,“夫人,您怎么了?”隔着不算薄的春衣,她摸到了一手的湿意。冷汗已经将我全身湿透。我的唇已经完全退了血色,脸色煞白,一丝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蓉儿素来在外间伺候,从没见过我发病的样子,不由地慌了神,不住地哭喊,“夫人,夫人……”
“暮儿,张嘴……”南宫遥听到不对三步并作两步赶了回来,看到我嘴角逸出血丝也有点慌了神,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用手指强拜开我紧咬的牙关塞到了我嘴里,防止我在痛极的时候再咬伤自己。
他将我横抱起,往室内走去,一边大声地喊道,“快去叫楼公子!”
我神智昏沉地躺在床上,每一次发病似乎都抽走了我浑身的力气。南宫遥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蓉儿在一边低声地建议,“公子,夫人病得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找大夫来看看呢?恕奴婢多嘴,那个楼公子虽然厉害,终究也不是大夫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湄儿急急地打断,“蓉儿,你懂什么,小姐的病不是一般的病症,普通的大夫根本就治不了。”
“普通的大夫治不了,那就请不普通的大夫喽!咱们南宫家的名医那么多……总有一个能治好夫人的病。”
湄儿还想说什么,被南宫遥止住了,“蓉儿说的也有道理,既如此,便去请那清心堂的王大夫来吧!”
“是!”蓉儿得了指示,高兴地下去退出去办差去了。
那王大夫正在清心堂坐诊看病,就被南宫府派来的小厮急急地接走,南宫府上的小姐南宫惜自小便不是个健康的体魄,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是以王大夫对这南宫府也是熟悉得紧,如今只道这南宫惜又患了头疼脑热的,进了南宫府便一路往那惜园方向赶。那小厮走着走着一回头不见了王大夫,赶忙回头找,好不容易才在惜园门口堵住了他,还没来得及说上话,那王大夫却先一脸不快地看着他道,“呔,你这小厮,做什么拦着我的路?你家小姐的病情可是你能耽搁的起的?”
那小厮一路跑着过来,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找着了人,却没料到上来就被抢白了一顿,不由得又气又笑道,“你这老儿,自己乱跑还怪上了别人。再说,是谁告诉你我家小姐病了的?”
“不是你家小姐病了?”王大夫本来被“老儿”两字气得胡子乱颤,正待开口好好教育教育这小厮什么叫长幼尊卑,蓦地听了后面半句,疑惑出声。
“自然不是。”那小厮扯了王大夫的手往后拉道,“王大夫,王爷爷,咱们快点着吧!再耽误下去,我可就得到后堂领板子去了。”
床上放下层层的帷幔,自有丫鬟在床边摆软凳,王大夫撩起袍子在凳上坐了,有礼道,“请夫人伸出手来,让老夫诊一诊脉息。”
帘内缓缓探出一只手来,清莹白皙,指尖修长,不出的优美动人,王大夫平日里探脉无数,这样的手却也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一怔,回头看了身后立着的南宫遥一眼。一旁的丫鬟忙找了个丝帕来将手遮了,王大夫这才将手搭了上去,一探之下,惊讶地“咦”一声,脸色惊疑不定,凝神又探探,正待开口说话。却被南宫遥止住,“王大夫,请跟我来。”
两人在屋外低声说了几句,只看见南宫遥的神色越来越难看,漆黑的眸中隐现冷冽之色。
“小姐……”湄儿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哀哀地哭泣,纤细的肩膀剧烈的颤抖着, “小姐,湄儿对不住你……”
没想到在软筋散中加汤加料的会是湄儿,我倚在南宫遥的怀里,神色复杂地看着伏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湄儿,“湄儿,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
“没有,奴婢绝没有害人之心。”她抬起头来,脸色苍白,两只大眼睛哭得红肿,“奴婢不知道那两味药混在一起会有毒,奴婢只是想……奴婢只是想……”咬咬唇,“奴婢只是想,若是小姐好得慢一些,就可以时常见到楼公子了……”
千算万算也没算出湄儿说出的会是这样的理由,我闭了闭眼睛,叹息道,“痴儿……”她为了可以多见到楼羽澈一眼搭上性命,谁知那人到底有没有将她看到眼里,何苦。可是感情的事,又岂是“何苦”二字便能说尽的。
“小姐……”她伏在地上,哀哀地痛哭。
“贱人!”南宫遥神色冷厉,“来人,将她带到地牢。三十六种酷刑用尽了才准她死。”
“公子,”一个下人进来,凑到南宫遥的耳边低声汇报了几句什么。南宫遥的眼神渐渐地沉下去,挥了挥手,“等等……”
本来架住湄儿的两个婆子立刻松了手,恭敬地站在一边。湄儿跌坐在地上,神情空茫,仿佛失了心魂。
南宫遥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湄儿,神情莫测,“算你运气好。随我来。”
湄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犹有泪珠。
“还不快点!如果弄砸了我的事,你照样得死!”
南宫遥步入前厅时,堂中已经坐了三人。其中两人他见过面,一个是九贝勒胤禟,一个是江宁织造曹颙,另一个虽是不识,但他腰间的黄带子已经表明了身份。
几个人寒暄客套了几句,南宫遥微笑道,“不知九贝勒,十贝勒,曹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只是不知道今日几位屈驾敝府,有何要紧之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紧要的事。”胤禟手里捧着茶杯,一只手拿起茶盖,凑到嘴边喝了一口,“皇阿玛命我们兄弟二人前来着手处理江宁织造改造一事。昨儿个看看账本,觉得在云南慕容家进的生丝价格实在是高了些,想起底下的商号曾经在南宫兄这里进了一批物美价廉的生丝,便想了起来,不知南宫兄是否愿意做成这笔生意?”
“上门的生意岂有不做的道理?”南宫遥微笑起来,“何况能和大清财神爷九贝勒做生意,是在下的荣幸。”
“哪里哪里,”胤禟摇头失笑,“在江南首富面前还称什么财神爷,这不是打我的脸吗?还是莫要提。”
“对了,”胤禟像是突然想起来,放下茶杯,凤眸微闪,看向南宫遥,“听说南宫兄已经成了亲?”
“正是。”南宫遥颔首微笑,心中忍不住冷嘲,绕这么久的弯,终于开口了。
“按理说南宫兄大婚,我该备上份大礼才是,可是从京城来得仓促,区区薄礼,还望南宫兄不要嫌弃才是。”他让小厮拿出一只精致的木匣,匣口冲着南宫遥缓缓打开,黄|色的丝绸垫布上摆着一只色泽碧绿,晶莹剔透的玉镯,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么贵重的礼物,这怎么敢当。”南宫遥连忙推脱。
“哎,南宫兄,你我相交一场,若是这点薄礼都要推脱,岂不是见外了。”
南宫遥只好命令下人将礼物收下,转而叫过一个丫鬟,“去。将夫人叫过来。就是来向贝勒爷谢礼。”
“哎,你等等,”胤禟忙叫住那丫鬟,转而对南宫遥道,“这怎么使得。不过就是一点薄礼,怎么还用麻烦嫂夫人亲自前来。”
“当然使得。”南宫遥微笑道,“只是贱内姿色平庸,还望几位莫要见笑才是。”他微微垂下眼眸,掩住眼里的冷意,他岂会不知今日这几人的来意,若是不让他们见上一见,恐怕今晚府里就不会太平了吧……暗暗地朝丫鬟使了个眼色,她会意地福福身退了下去。
胤禟端起茶杯,掩饰着心中的忐忑,然而那拿着茶杯的手指,终究是忍不住轻颤起来,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
丫鬟打起珠帘,厅外一个婀娜的身影渐渐走近,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身形纤细,风流袅娜,正是白日所见的那头戴纱帽的女子。胤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走近,而胤锇,已经忍不住从座位上了站起来。
“爷,您叫我。”她缓缓步入厅内,声音有如出谷黄莺。
南宫遥站起身来,看向她的眼波温柔如水,“湄儿,过来向贝勒爷,曹大人见礼。”
女子倒也大方,毫无扭捏之态,朝厅内诸人一一见礼,柔声细语道,“水之湄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