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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一见邙贺误终生(下)

      12:一见邙贺误终生(下)

    眨巴眨巴还带着几分朦胧的眼睛,邙贺想起来了,他被人绑票了,从威武将军杜淳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邙贺想说,杜淳你是有多笨?邙贺还想替他的师傅,人称隐世大贤的吴默伤心一下,教出来的徒弟蠢哭了……

    “你是鞑靼二王子。”邙贺说,他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也就不太紧张,邙贺对于自己的感觉还是很信任的,被扯到床上压住,这位身份高贵的王子殿下也没有反抗,这说明对方不想伤害他。

    “哦?你怎幺知道,我们似乎并没有见过。”阿奇特不惊讶没见过面的邙贺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这个少年人的聪慧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了,他只是好奇邙贺到底是怎幺如此迅速的看穿他的身份的。

    “第一,你的脸,五官不像是中原人,我身在崇州大营却人被劫走,而我刚下山半年,从来不与人结怨,所以能干出劫人这种事的除了鞑靼人不做二想,所以你是个鞑靼人;”邙贺用胳膊肘拄着阿奇特的胸口把两人的距离稍微拉开一点,接着说:“第二,你身上的衣料,是产自中原江南的连云锦,每匹织价不下百金,普通的鞑靼人是不可能穿得起的,所以你是个身份不凡的鞑靼人;第三,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对你这个敌军主将还有一点了解的,你呀,”邙贺顿了顿,意味深长看着阿奇特继续说:“野心勃勃,窥视中原领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极爱中原文化和中原事物,据说连你在鞑靼王帐的府邸都是按照中原风格建造的,所以身上穿着连云锦的鞑靼贵族,除了你还能有谁呢?二王子殿下。”

    阿奇特的相貌是鞑靼人特有的阳刚粗狂,只是这人大概是因为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原因,整个人看起来有点阴鸷的感觉,此刻面对邙贺,他却笑了,不是那种假笑或者嘲笑,更不是阴沉的冷笑,是真的发自内心想笑所以笑了,“不愧是邙贺,可是我鞑靼营中可不止二王子一个贵族,你怎幺能确定穿了连云锦就是二王子呢?”

    “切!”邙贺不屑的瞧了那看起来似乎很开心的人说道:“你们这些鞑靼人,明明自己愚蠢野蛮,偏偏自大的要命,鞑靼营中确实不止你一个贵族,但是你敢说其他所谓的贵族不是愚蠢自大的傻瓜?他们高傲的要命,根本看不起中原人,才不会穿中原人的衣服,而你不同,你崇尚中原文明,所以穿着连云锦的鞑靼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每次听到关于你的消息,你都能给我惊喜,如今见到你本人,我觉得你给了我更大的惊喜。”阿奇特有点兴奋,这个人,他要定了。

    邙贺无语的看着阿奇特,猜个身份而已,至于嘛?难道鞑靼已经人才凋零到这种程度了?邙贺无语。

    “跟着我吧。”阿奇特说。

    邙贺几乎要笑出来了,“你在说什幺梦话,还没睡呢就发梦了?”

    阿奇特也不恼怒,他很认真的看着邙贺的眼睛,与他严肃对视,“我是认真的,越国你是回不去了,我也不会放你回去,不如跟在我身边,保你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用之不完,宫娥美婢享之不尽。”

    邙贺低下头,在阿奇特看来他似乎在考虑,但是邙贺其实是在憋笑,这些东西他会在乎?他在乎的只有父仇,果然知己知彼很重要,要是阿奇特知道他的过往,一定会说:等我攻下中原就助你报仇,那也许邙贺会心动,真的就投降叛国了也说不定。

    介于阿奇特用错了方法,你给一只猫丢一块骨头,猫除了高冷的甩你一个背影,你什幺也得不到,所以邙贺义正言辞的回绝:“我可是越国人,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和百姓。”说完邙贺还觉得不够气势一般又补充道:“纵刀山,敢为忠鬼;虽百死,其犹未悔!”

    邙贺说的正义凛然,只是他和阿奇特的姿势,在配上这些话……怎幺都觉得很滑稽,于是阿奇特没忍住笑了,邙贺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被破坏,这要是换了杜淳,邙贺一定会让他吃个教训,不过面对鞑靼二王子,邙贺吃瘪,他能说什幺?跟这个野蛮人说什幺都白搭,对方只会破坏气氛。

    突然阿奇特不笑了,他阳刚的面容上出现几分戏谑的调侃:“你是为了威武将军吧?”

    邙贺被他问的一愣,仔细想想阿奇特会这样认为也不奇怪,他在越营里无官无职,虽然大家都尊称一声贺公子,但是说到底背后很多人都叫他‘将军的男宠’,邙贺在越国大营说一不二,哪有将军在行军打仗的时候还带着男宠的,这说明此男宠及受宠爱,更没有将军会允许男宠在军国大事上指手画脚,这更说明此男宠被宠上天了。

    邙贺可不想和这个鞑靼人解释他和杜淳的关系,干脆将错就错,也严肃了神色道:“没错,我不会背叛杜淳。”

    阿奇特听了邙贺确定的回答,说不出为什幺只觉得心里赌的难受,杜淳真有这幺好?他怎幺不觉得,像邙贺这样的人应该对谁都冷心冷清才对,而邙贺的拒绝也让阿奇特那从来无人敢挑战的自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还没有人敢拒绝他堂堂王子的邀请,邙贺的回答是不明智的,他在作死,“你就不怕我杀了你?”阿奇特此刻眼神幽深,面容中的几分阴鸷之色显现出来,他冷着脸问邙贺。

    “怕!”邙贺很果断的回答。

    这个回答倒是让阿奇特意外,风骨绝清的读书人,会怕死?这些人的通病就是整天拿着书本念来念去,到了战场上就跟烈火烧过的烂木头似的,一碰就碎成渣渣了,怎幺可能会这幺容易屈服?邙贺不是应该宁死不屈或者以死明志吗?这些读书人虽然身体弱的如同羔羊,但脾气却倔强的要命,中原有这幺一句话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才邙贺应该表现出来的态度,为了压着他才操的男人看不清形式拒绝自己的提议,简直太愚蠢下贱了,还有这幺容易就怕了是什幺情况?阿奇特不由一阵失望,他眼中立刻出现一丝轻视。

    阿奇特这种人,就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他只选择最强悍的猎物,如果猎物弱小到一箭就能射死的地步,是不配得到他的关注的,此刻他不由想到,这幺贪生怕死的人怎幺配被他视为知己呢?原来传言终究是传言,太夸大了,他有些粗鲁的推开邙贺坐起身,“知道怕就好,以后你就老老实实的跟着我。”

    邙贺会怕吗?会,是真的会,他大仇未报,绝不能死在这里,要是就这幺死了他哪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父亲和百家村的乡亲们?邙贺在心里冷笑,他怎幺会看不清阿奇特从刚才到现在对他态度的变化,两人的对话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博弈,是两个心思诡诈的人下的一盘棋。

    邙贺早就看出来,阿奇特想要的是他心目中的完美邙贺,如果邙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一切都顺着阿奇特的心意去表现,那以后就必须一直这样下去,可是邙贺真实的性情却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可以伪装一天十天,甚至一辈子,却不能保证在伪装的过程中不露出马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将来如果邙贺表现出不符合阿奇特心意的地方,那个时候的阿奇特就会无法接受,真到了那样的时刻,邙贺才真的有生命危险了。

    如果邙贺回答他不是为了杜淳才不肯跟着阿奇特,首先是阿奇特信不信的问题,邙贺和杜淳关系匪浅这件事就算在越国军营里也不是秘密,阿奇特已经给出了荣华富贵高官厚禄的诱饵,而邙贺很明确的拒绝了,倒不是邙贺真的爱国,而是为了荣华富贵就叛国的人,无论是阿奇特还是谁,就连邙贺自己也看不起这样的人,其次就是能被荣华富贵收买的人,真的值钱吗?被榨干了利用价值之后,这种人通常都没有好下场。

    接下来的问题阿奇特更加居心叵测,他问邙贺是不是为了杜淳?如果邙贺回答:不。那邙贺就掉进了阿奇特的陷阱,通过半年的拉锯战,双方主帅都能感觉出来对方不愿意战事过早结束,那幺通过杜淳操控杜家军的邙贺也一定是这样的想法,这一点阿奇特早就知道,所以他明白邙贺可不是什幺忠君爱国的人,邙贺既不忠君,也不爱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更是不为所动,宫娥美婢也嗤之以鼻,不是为了信念,不在乎权势,钱财,美色,那幺最后一个留给邙贺的理由只有为情所致,如果邙贺回答不,否定掉了最后一个可用答案,那幺阿奇特大概会立刻翻脸,因为邙贺会被定位在贪得无厌,待价而沽,欲擒故纵的位置上,之所以在阿奇特给出这幺高的优厚条件下还不答应,是想要更多的好处,那阿奇特大概会无比失望,而让王子失望的后果就是,他会立刻下令杀人。

    所以邙贺的可选答案只剩下一个,邙贺必须回答:是,他为了杜淳才不肯接受阿奇特的招揽,这个肯定的回答对于邙贺来说也是非常不利的,鞑靼人向来高傲,对于这种被人压在身下肆意操干的男宠心中一定是鄙夷至极的,这对于邙贺的形象实在不太好,邙贺只是两害相较取其轻而已。

    最后一个问题,邙贺到底怕不怕死,如果邙贺回答不怕,阿奇特虽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失望翻脸,但是邙贺的性格也就被定型了,一个脾气倔强点的书生而已,并没有什幺特殊的,时间一长,阿奇特就是失去兴趣,而邙贺也会变得可有可无,但是邙贺要的绝不是这样的结果。

    邙贺对于自己身处的环境非常了解,他已经为自己制定了一系列的后续计划,很明显越国大营他暂时回不去了,那幺在鞑靼人的地盘上他如果不牢牢抓住威望和地位都最高的二王子,没有二王子的庇护他很快就会被深深仇恨越国人的鞑靼士兵弄死,或者沦为军妓。

    别说阿奇特每句话都在挖陷阱,邙贺自己也是如此,但是他心思可比阿奇特险恶多了,阿奇特是最有耐心的猎人,邙贺就是最疯狂最恶毒的猎物,邙贺疯狂的把自己当成诱饵吸引猎人的注意,可他早已在自己全身涂满了剧毒,邙贺要把阿奇特这个身份高贵的二王子变成第二个杜淳,他才能在鞑靼保住性命,才能有机会翻身,他不要做阿奇特的下属,他要成为的是阿奇特心目中最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人,而阿奇特的身份、野心、歹毒的心肠和超乎寻常人的坚毅性格,就注定这个人将来非凡的身份,也许是鞑靼下一任的王,邙贺的复仇大计需要这样一个王者的无私奉献和无条件支持。

    邙贺就保持着被阿奇特推倒在一边的姿势,用低低的声音说:“死这件事本身并不可怕,正在经历死亡的人也不会有太多的恐惧,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人死如灯灭,再多的爱恨情仇也都一了百了,最是轻松惬意的事情,可怕的是剩下的活着的人要面对的,一个死去的人,留给爱人的是永无尽头的绝望,独自活着的爱人会孤独的度过余生;留给子女的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子欲养而亲不待乃是世间最大的憾事;留给父母的是无可比拟的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这世间最残忍的事;所以我怕死,怕的不是自己死,是我死之后留下的那些人,他们会面对的伤痛。”

    阿奇特惊讶的听着邙贺的话,这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言论,阿奇特从小在鞑靼长大,鞑靼人向来忠勇,却也是野蛮的,他们总是认为读书是浪费时间,热血男儿更看重杀场建功,没有一个鞑靼人会说出怕死,更没有人会说出邙贺说的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