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与君别
「我,没办法当我们之间什幺也没发生过。」欧阳虞目光如墨,深沉寂凉。
他让淳其铮醍醐灌顶,又懵懵懂懂。
欧阳虞蹒跚的一步步走到淳其铮的面前,扶住他的后颈,那 目光热的过盛,遮掩不住里面深藏的爱火,耀眼和凄厉。
淳其铮心脏提到嗓子眼,忘记躲。
直到那吻完全覆盖在脸上,一丝不漏。
那是一个宣示了极强侵略性的吻,唇齿几乎交缠相融,淳其铮几次后退,最后完全被抱进怀中,浑身战慄的被迫接受亲吻。
淳其铮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里,欧阳虞还是怀疑的,他怀疑,对他的愧疚转化成为变相的心疼和爱意。
没有人会突然的爱上一个人,纵然是再美丽的事物,也终有凋败的那一天,可是,心情是不会骗人的。
触碰上他,会脸红,会心跳,折逆他,会烦躁,会不安。
会迷惘。
会猜测。
会揣摩。
会担忧。
当欧阳虞亲吻到面前这个人的唇上。
他的心,好像回归到了一处,像是柔软的花瓣儿芯子里的泪珠,心酸又湿润,沁透了说不尽的话。
他抱住他。
觉得安逸又心疼。
这是爱吗?这样难过又心痒,如果不是,那会是什幺。
淳其铮的舌头被卷住缠绕在一起,齿列被男人的舌脉扫过,津液互相纠缠,心脏好像被安置了一颗定时炸弹,又痛又紧张,怦怦怦的不停动着.抵在男人胸膛上的手,缓缓的脱力的垂了下去,他的面色因憋气被染的嫣红一片,眼角,额角,都开出美豔的桃花色,眉峰微微蹙起,睫毛下的眼轻眯成一条沾着水色的眸,如同一汪潺潺的溪水,笼人心神。
他被欧阳虞仿佛浓郁的汤药似的眼神捉住了,找不到安脚的地方,只能迷惘的踮起脚尖。
心脏乱成一团。
这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好像春风扫过胸膛,来不及抗拒。
那日之后,淳其铮可以回避,欧阳虞郁卒不已,恨不得掏出玫瑰花,摘一片道:他爱我。
再摘下一片。
「他不爱我。」
「他爱我。」
明明已经下了决心要放手,却又因为那个柔软到窒息的亲吻让自己方寸大乱,只不过是那麽一瞬,沈寂如水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欧阳鸣已经几次飞鸽传书过来,催促回宫理理事,在拿苏所待的时日已然不多。
欧阳虞快死的时候想让淳其铮离开,现在活过来又重谈离开二字,当真不容易。
又过了几日,冯至告诉欧阳虞,当初为了求得紫珠淳其铮与淳浩天起了争执,受了不少折腾,心里一沉。
淳懧寰的教唆,淳浩天喜爱吃鱼,尤其是新鲜的才钓起来的最为喜好,适逢初春,河水融化,阳光照射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欧阳虞便脱了鞋袜做了一回渔夫下水捕鱼。
初春不暖,欧阳虞又重伤未痊癒,现下还要卷起裤摆亲力亲为下河捞鱼,冯至在旁边看着都干着急,连声直道:「主子,咱们回去吧,你看这天色都暗了。」
「唔,等会儿,马上。」
冯至瞧着西楚大皇帝笨拙的手脚直摇头,欧阳虞好歹出身皇族不比寻常家庭,捕鱼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做,手法惨不忍睹,一个扑空就栽进河头,还非不让帮忙。
天边已经渗出点点星光出来,在微蓝的天际像是挂着的焰火,闪烁着漂亮的身躯,舞动着暖黄的裙摆,拖曳在地上,落下一串星光。
欧阳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歹捉到了三条活蹦乱跳的河鲢上来,冯至在黑灯瞎火的地方已经睡着了 ,嘴里还在嘟囔:「鱼……」
欧阳虞梳了一把汗,将鱼搁在篮子里,抬头仰望美丽浩瀚的星空,此时此刻他只想将那个人抱在怀里分享着微弱喜悦。
在拿苏这片干净纯白的土地上,年轻的君王第一次忘记了扩疆辟土的野心,忘记了失去孩子的悸痛,那一点点跳跃着的星光,好像闯进了自己的心里,连同淳其铮静谧的面庞,都被刻进了眼睛里,生动了起来.
「走罢。」欧阳虞拎起篮子踹了冯至一脚,低声说。
他加快了回去的脚步,冯至醒来慌忙站起,两人在绕过北村时,听到路过的屋子里传出男女喘息尖叫的声音.
一点避嫌的意味都没有,女人甚至高亢的呼道:「啊啊啊...用力...」
「皇上…这是…」冯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尴尬的道。
欧阳虞无意窥听,步子刚迈开却听到那女人喘息浪蕩的说道,「我比那个淳家大小姐滋味棒多...了...啊....吧..你好...呜....」
男人接过话头淫秽的粗喘:「当然。」下身一挺,女人立刻被送上巅峰的嘶叫起来.
「等到淳浩天那老家伙死了以后,淳家就是我们的了…」男人又说。
女人很快便相信了男人床上的哄人的鬼话,娇笑连连,一阵细细簌簌之后,两个人又翻滚在一起。
欧阳虞终于记起这声音在哪里听过,这个人便是那沈奂,虽只见过一次,也不知其铮的妹妹懧寰看上了他哪一点,要死要活的嫁给他,颇有些嫁不了就自刎的气势。
冯至竖耳一听也听出眉目,看到自己皇帝晦暗不明的神色,便劝道:「淳家之事,属下认为还会不要插手。」
欧阳虞本意不想插手,却又想到当初淳其铮为了他这唯一的妹妹愿意到西楚,备受迁怒之罪,淳其铮想要的是,他被捧在手心里的妹妹能够安然一世,而现在恐怕是无法实现了。
欧阳虞这样一想,眉间冷意阵阵,便脚步一转,走回了那不隔音的木屋。
冯至无奈的哎了一声,撸起了袖子,一脚将门踹开。
砰的一声,本就不结实的木门被彻底踹开,里面的人听到声响,立刻惊叫的寻衣衫遮掩,那恬不知耻的男人扯过床褥,跳起脚来骂:「谁?」
欧阳虞抿住下颚,忍住暴怒,一挥拳头就将人捞倒在地,在床上的女人抓了衣服尖叫着跑了出去.沈奂不过半会就没了刚才的气势,萎缩在地上求饶,欧阳虞将人拎起,又狠狠掼在地上,往死里揍了几拳,恨声道:「畜牲.」要将人拖到淳家去他们道歉。
冯至手里提着生龙活虎的鲤鱼,被鲤鱼尾巴甩了一脸水渍,啧啧了两声,蹬着眼道:「看我等下怎麽收拾你们。」谁知一下就被欧阳虞甩在了后面。
沈奂听到欧阳虞这麽一说,心里嘎登一响,知道事情败露了,眼睛珠子一转,被带到淳家后,立刻跪倒在地上,正逢晚饭,淳懧寰和淳其铮都在,一见到淳懧寰,沈奂几下爬到她的脚边指着欧阳虞的鼻子率先骂道:「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揍我,你看…」
说着扯开身上的衣服,露出一片青紫的胸膛,背脊也被擦破了皮,懧寰几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淳其铮便将目光投在欧阳虞的身上,踌躇不定,是在疑惑,这次到底是谁的错。
欧阳虞不屑于解释对于沈奂吵吵嚷嚷,隐忍不发,额角紧绷的隐忍不发。
「你……」
看到男人墨黑的眸子,淳其铮突然发现自己开不了口,然而未开口,有些话已经映照在自己的眸子中,那麽明显。
淳其铮怀疑他,因为欧阳虞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暴怒之中的野兽,是不会讲道理的。
欧阳虞黑漆漆的眸子盯住沈奂,又转向身前的人:「你信他?」
明明是问句,却像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知道淳其铮相信了,相信了一个无赖,欧阳虞突然觉得好笑,笑又僵硬在脸上,话都说不出来。
冯至手上还拎着食盒,里面装着欧阳虞从河里抓上来的小鲤鱼,从缝隙里还渗着热气,看着沈奂跪在地上,还以为事情圆满解决了,喜气洋洋的道:「主子,这鱼真鲜嫩。」
哪里知道,欧阳虞转过身,拂袖而去。
冯至本想这两人破镜重圆了,没想到自己还碰了一鼻子灰,看到一旁无赖的沈奂,恍然大悟,将食盒递到淳其铮手上,低声道:「公子这次是真的错了,这沈奂不是什麽好东西。」
冯至刚说完这句话,淳浩天拄着拐杖从内室走了出来,一见到沈奂,眉毛都竖起来的怒吼:「谁让你进淳家的!」说罢便要用拐杖去揍他。
「爹!」,淳懧寰扑身上去,侧首对沈奂道:「你还不走吗!」
沈奂见揍了自己的欧阳虞灰头土脸的走了,心里一口气发洩了出去,巴望着淳家的那点财产,竟涎着脸皮凑了上去,道:「爹,我这不是来探望您老人家了吗!」
淳浩天看见沈奂那张脸就气的心疾发作,喘着气将淳懧寰一把推开,扬起手掌就要往沈奂脸上刮,沈奂被打的多了,知道老头子就要来这一招,侧身一躲,轻佻的笑道:「爹,您老了,不能再这麽生气了。还是赶紧将淳家交给儿子吧。」
淳其铮这才恍然过来,眉毛皱了起来,将目光投在自己妹妹的身上,淳懧寰连忙护短的啐道:「沈奂!!!」
淳其铮愕然之后,脸颊羞愧如同火烧,他本是个黑白分明的人,却在一个瞬间将大恶人的帽子直接扣到男人的头上,他第一次将家族抛在脑后,将那些缠绕着自己思绪的纷纷种种抛在脑后,他不去想,他不敢去想,当欧阳虞用失望而又忧伤的双眸看着自己的时候,那种难以形容的灼伤感是因何而起,他错了!
他让自己竖起层层防备,害怕再一次受到伤害,害怕欧阳虞是镜花水月的骗局,石头落进水面,男人便会撕开伪善的面具,疯狂的向自己报复。
在一夜星光铺成的南赛河边,淳其铮找到了欧阳虞。
他远远的站在男人的背后就那麽静静的看着,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好像是一阵绵长的刺痛和恐惧之后,最后只剩下的郁积和酥痒。
远处的男人轻声低歎,星光洒在他的身影上,像是一层薄纱,随风拂动。
他微微转过身正巧望到淳其铮,而自己眼中的那个人也和自己一样,怔仲而迷茫,似乎彼此都在等对方先迈出一步。
欧阳虞感觉额间起了一层薄汗,胸口没由来的一阵悸动。
他从那个人的目光中没有再读到厌恶以及憎恨中,也许那还并不是爱意,但却散发出柔和的色彩。
欧阳虞在夜色中大步跨过去,淳其铮刚惊惶的想要挪动,却被紧紧的抱住。
男人温暖厚实的胸怀里,从胸腔传来的热度几乎要让他融化,头晕目眩的厉害,扬起脖子想要说些什麽,男人深邃不可逃开的黑眸便撞进心里。
淳其铮为自己再一次无法动弹而感到不可思议,男人英俊的面庞就这麽直直的映入眼帘,让自己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正因为,过去的记忆太过惨痛,使得现在一分一厘的变化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淳其铮被欧阳虞捉住了手,盈盈可握的腰被那双大掌来回抚摸,脸颊热的滚烫,能掐出水来,偏偏,欧阳虞嫌不够羞耻似的,用牙齿顺着下巴吮吸啃咬上来,又含住唇舌来回翻搅。
「其铮……」
一吻未毕,欧阳虞摩挲着淳其铮柔和的面庞,用低哑的声音道,「跟我回去罢……」
两人相隔不到半尺,肌颈相溶,暧昧而甜蜜,欧阳虞满心欢喜,将下午的不快抛之脑后,目光灼灼的盯住面前的人,他想他会听到他想要的答案。
因为这是在拿苏,在他淳其铮自己的土地上,他有审判和选择的权力,这一次,他做自己的主人。
淳其铮在欧阳虞的眸子中读到了期待,读到了欣喜,读到了那藏在灵魂中的爱意,他相信,此时的欧阳虞是真心,真心的对待自己。
长久的沈默之后是:「你走罢。」
那声音轻飘飘的,听在欧阳虞的耳朵里如同昼日的巨雷劈中,星子坠落,尚在怔忪之中,已被推开。
「好。」欧阳虞松了手,扯开嘴角一笑,难堪的厉害。
这头野兽终于安静下来了,淳其铮说,你去死,他便急着要去死。
淳其铮说,你走开,他便走开。
欧阳虞将背影留给淳其铮,两日之后,如淳其铮所愿离开拿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