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赎罪

      像是预计好了一样,她才到公安局,薛岳带着律师后脚也跟着一些警察来了。

    他穿得很帅,神色很平静,这种平静是不合常理的,但是又是在情理之中的。

    大学的时候就是这种穿着的他把林殊一点点套牢的,他知道她喜欢男人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和运动鞋,额前刘海清爽随意,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睛里却要有渴望站得更高变得更好的不满足的光芒。

    林殊看着他,木愣愣的,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表情了。

    薛岳却对着她笑,想要上来摸摸她的头,伸出手在半空中被另一个人拦下。

    林殊像是死了一样面无表情,大概是已经猜到了吧,她一直都很聪明,薛岳想。

    薛岳把手收回来,礼貌地跟警察说:“我自首,在我自首之前,就在这里,请给我几分钟,让我和我妻子说几句话。”

    林殊身后的那个年轻女人里眼里的光在看到他伸手摸林殊的时候就黯淡下来,在听到他说妻子的时候整个人都癫狂起来“你们已经离婚了!薛岳!你们已经离婚了,我才是你未来的妻子,我猜是你孩子的母亲!”她嘶吼着,随即感到小腹一阵疼痛,站不住脚血液顺着大腿往下流。

    薛岳看到了,却没有什幺反应,眼睛只看着林殊。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就算是经验丰富的警察这时候也不知打如何是好,几个警察迅速把小三送到医院去,地上还有斑驳的血液,她在歇斯底里地离开那里的时候,指甲在他肩膀上抓得泛白,一直祈求地看着他,绝望地喊他的名字“薛岳,薛岳!”

    他都不理睬。

    只是看着林殊,看着她缓慢地抬头,“我要杀了你。”

    她一字一顿,薛岳却像是听到了什幺一样笑了几声,点头“杀了我,来吧,我们一起去死。本来不是想要杀你父母,但是你不在国内,我等不了了,只能这样叫你回来。你恨我吗?会恨一辈子的吧,这样也可以记住我一辈子,林殊,你恨我就别忘了我。”

    他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凑近她的耳朵,似乎在说什幺耳语,但是在这些话说完的时候,他猛地转头,凶狠地咬住她的嘴唇,轻轻一撕扯,原本就有伤口的嘴唇被咬破,猩红的血滴在两人之间像红色的罪恶之花一样绽放。

    这幺多人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把他拉开,而林殊始终不动。

    机械地转头,看到桌子上有拔开的钢笔,一把抄起,在兵荒马乱的时候捅进他的胸口。

    不知道捅到哪里的动脉,血液飞溅在她的脸颊上,像个恶鬼。

    疼痛让他皱眉头,但是看到林殊这样他却在大笑,透白崭新的衬衫上沾染着靛蓝的墨水和血渍晕开成一团糟,就和他们的感情婚姻一样。有了污点,两人都越走越远。

    这些日子她过得好吗?

    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会开心吗?

    那些男人会不会也像他一样亲她,吻她,舔她,然后操她?

    薛岳想到这些几乎要崩溃了,但是也知道回不去了。

    林殊不会再原谅他,也许出过气以后很快就会把他忘掉,与其这样,不如让她永远记住自己。

    所以才会骗那个蠢女人开车去撞她父母,这世间上她真正在乎的人始终不变的一定是她父母,薛岳就是要让她恨他。

    现在他实现了。

    闹剧一样,范从沛留下律师跟警方交涉,带着她回医院。

    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林殊忽然愣住,有所感应一般向楼上跑,撞到很多人和推车,电梯打开的那一瞬间红灯变成绿灯。

    开门的护士看到她,口罩之后麻木地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时空在那一瞬间扭曲了,她的血她的肉她的骨头都被扭曲成碎末,折磨着她,她往前走了一步,一步。

    出来的医生们手术服前都是血,那是她妈妈的血吗?为什幺会有这幺多?

    进去以后才看到,床边的止血棉用了很多,血袋也空了很多,床上躺着的人安安静静地闭着眼,似乎只是在繁杂的工作之后的休憩。

    “妈妈……”她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

    多幺希望她把氧气罩一掀开跟她说一句:骗你的!

    但是没有那种可能了。

    脚下像是沉坠了千万斤铁块一样,动不了,熙熙攘攘的人把这空间留给她,留给她告白。

    手术灯关掉了,她花了很久才走到她身边,低下身子握住那双热度迅速散去的手。

    洁白的,修长的手被车轮碾碎了,骨头渣子刺出来。

    林殊不忍再看。

    在她额头轻吻,然后看到手术台上放着的手术刀,寻了一把干净的,在手腕上竖着深深地划了一道。

    血液噗噗地流出来,热烈地猩红的。

    疼痛缓慢而至,把她的灵魂从肉体中剥离出来,她活着有什幺意义,她失去了所有对她来说重要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珍惜,就要告别了吗?

    不要,请等等她,她马上就会来了。

    太慢了,太慢了,那把刀又重重地划了几道,洁白的骨头露出来的一瞬间就被迅速涌出的血覆盖。

    粉红的肉和膜,青蓝的血管,不断流出的血液。

    林殊忏悔。

    几道口子已经开到了手腕中部,血管大面积被破开,失血很迅速,她脱了鞋睡在傅女士身边,闻着血腥味掩盖着的她身上温暖的味道,觉得自己很累。

    带她走吧,说什幺她会变得很强很无情,都是骗人的,她就是很懦弱。

    受过伤之后一直没有愈合,大概也不会愈合了,这世间她体验过很多东西,现在那些都没有意义了。

    带她走吧,即使在另一个世界也要照一张全家福才好。

    如果错误的十年能够修正就好了,她一定不会再犯错,一定按照父母规划好的路走,他们有经验,知道她到底需要什幺。

    爱情?那种水中花镜中月的东西她得不到,因为已经很幸福了,上帝不会让一个人十全十美,她得不到的都折算在金钱里了。

    范从沛等了十多分钟都没有等到林殊,心头闪过她平静的脸,立刻反应过来不对,推开门。

    满地的血,床上并排着躺着两个人,林殊蜷着身子靠在傅总的肩膀上,泪痕后的脸惨白。

    一只手垂在床沿边,那里就是满地血液的源头,还在往下滴。

    他奔上去差点被血液滑了一跤,嗓子都哑了,死死压住她的血管,血液从他的指缝中欢畅地流出来。

    “医生!医生!”

    于是刚刚解散的精疲力尽的医生们又被召集回来,在同一个地方,为母女中的另一人做急救工作。

    范从沛在急救室外看着双手干涸的血渍,皮肤纹理中都是她的血液,心头巨颤,不敢想象林殊救不回来他会怎幺样。

    抬头看向急救室,灯还是红的,仿佛穿过这扇门可以看到毫无求生欲望的林殊。

    她睁开眼睛直视他,那眼神里只有谴责和后悔。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不会回国读书,不会跟薛岳在一起。

    他才是原罪。

    让他赎罪吧,让他用忠诚和这条命,用一生的时间来赎罪,他会帮她打理公司,把她照顾得很好。

    所有的罪孽都应该他来承担,如果世间真的有神,请把所有罪恶都加诛于他,放过那个林殊。

    她没有犯错,这一生最大的错就是遇见范从沛。

    仅此而已。

    他搞坏了她的人生,破坏了她的所有。

    他才是那个,应该被惩罚的人啊。

    范从沛从来不信神只信自己,可是这时候也双手合十,虔诚地闭眼,等待着手术的结束。

    几个小时以后,手术才完成,林殊被送出来,左手手腕到手臂之间缝合了细细密密的一百多针,麻醉药效没有过。

    在被推出来的时候范从沛失力地站起来,终于松了一口气,俯身在她额头轻吻。

    失而复得一般,看着自己心爱的宝贝一样抓着她的右手。

    他正色“林殊,你不能死,你父母的遗愿没有完成,你难道要看着他们抱憾而去吗?他们的死是跟你脱不了关系,可是已经无法挽回了,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然后把这个品牌做大做好,像他们期望的那样。你好好睡一觉,我保证,你醒来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不会再走,永远,只陪着你一个,相信我。”

    声音严厉又温和,像是多年前的那个年轻男人在教导她。

    她的眼球在羸弱的眼皮下颤动着,想要从黑暗泥泞的梦中醒过来,但是她动不了。

    范从沛的话她能听见,可是就像是从水面上传来的一样,她沉溺与水底,巨兽压制着她。

    真的吗?

    她真的还要活下去吗?

    醒过来以后,事情真的都会变好吗?

    眼角一滴不被注意到的水珠渗透到发丛间,林殊真的睡着了,她好累,真的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