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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凑个整数

      苏舜坐在銮座上,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阶下跪着云梦国数年前送来的质子,郡主云颐。

    殿上一时静寂,没人说话,良久,直到云颐撑不住,额上流下汗水,苏舜这才开口:“当日你姐弟三人来时,你母亲就说过,质子一入长安便是朕的人了,以后如何,一概只凭天命。如今你母亲敢做出这等事,自然是不把你们姐弟的命放在眼中了。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呵……”

    云颐听不出她的感情。没有恼怒,恨意,甚至是没有任何波动,完全不像她之前想象过的任何情况,但是更加让人害怕——你不知道最后究竟会怎样。

    她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弃子。母亲敢于违抗大夏皇帝,就已经做好了自己和两个弟弟承受大夏皇帝怒火的准备,而在她看来,没有挽回自己的三个孩子的必要。

    人为什幺可以如此残忍?

    她知道,自己的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无比恭敬的再一次垂首叩头,她听见自己说:“臣妾的母亲敢于背叛宗主,臣妾知罪。臣妾愿意做一切能挽回的事情,求陛下息怒。看在云梦百姓无辜的份上,求您不要将怒火降在云梦的土地上,不要让子民受到牵连。她们仍然是您的子民,云梦仍然是您的土地,臣妾会听命于您,让背叛盟约的人付出代价。”

    她在苏舜眼中年纪还不算大,但确实已经足够聪明。

    苏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该知道你母亲给朕惹出了多少麻烦,一条不听话的狗,带跑了一群。看在这些年你一直安分守己,从未有过非分之想的份上,朕可以给你一次机会,随军回云梦,解决这件事。既然你那位姐姐认为你母亲是对的,那就让她和你的母亲一起来长安。朕倒要看看,大夏的叛徒那时候还能嘴硬幺。”

    若有所思的想了片刻,苏舜语气和缓下来:“你父君的事,朕亦有耳闻。这事完结之后,你就是云梦王,你父君自然是王太后,过往之事概不追究。不过……此一去三千里,天宽地远,你总得做些事,让朕暂时相信你不是回去帮助你母亲的,明白吗?”

    云颐微微一颤。

    苏舜轻描淡写的补充:“你的两个弟弟在长安待了几年?朕恍惚记得,大的那个也有十四五岁了吧?”

    冷汗瞬间浸透了云颐的衣服。她的心沉沉的坠落到胃里。她明白她的意思,当然明白。她必须把自己的弟弟,最宠爱的弟弟,还是个天真的孩子的弟弟,送到女皇的后宫里去,为了得到女皇的信任,成功的解除云梦的危机,成功的成为云梦王。

    她几乎不敢想象,但她清楚的知道,云英知道这件事之后,会很高兴的。见鬼的他甚至只见过女皇几次,竟然能念念不忘。

    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云颐都无法拒绝苏舜。

    她最后只是平静地,恭敬地俯拜下去回答道:“臣妾明白,如蒙陛下不弃,臣妾愿意将弟弟云英送入宫中侍奉陛下左右。”

    她别无选择。

    对于苏舜来说,做出选择很简单。她只是一个皇帝,无论任何时候都是。

    生活是一种职责,永无止境。

    如果苏烈还在,她一定会爱上苏烈。她根本无法抗拒真正爱她的人。然而苏烈已经消失,同样的,她最深刻的那一种感情也随之消失了。她可以动心。留恋,但无法再去爱。她做出的是正确的事,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都正确。

    当云颐随大军到达云梦的防线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大明宫里,传出了一个好消息,凤后又一次有孕了。

    普天同庆。

    即使是别的男人们也同样高兴,至少,他们现在有了怀孕的机会。

    高兴之余,苏舜更加小心,她秘密的肃清了金瓯宫里任何有可能伤害孩子的人,安排了正常情况下两倍的太医,公公来看护范端华。

    显然这第二胎怀的并不容易,范端华自己也极其小心,没有提过任何被包围的不满。

    御医诊脉之后说他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但毕竟体虚,怀孕期间必须禁止房事,注意进补,加强锻炼。

    范端华一一记了,回头苏舜再来时,他就往外赶人。苏舜没办法说服他,只好只在白天来。

    云梦的事情进展还算顺利,无论如何,就算吃了很大苦头,云颐还是做得不错,因此苏舜并没有如何忽视她的弟弟,云侍君。

    重欢也已经晋位为侍君,仍然住在昭阳殿里,拿晏从云寻开心。虽然看起来晏从云宠爱不少,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有更多的人想要给他点教训解气。

    训话,罚跪,尤其自从范端华有孕后将每日请安改为五日一次后,他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永无止境。

    他感觉得到自己在日渐黑暗,但却无能为力。

    唯一的安慰是一个新发现。

    巡逻昭阳殿外围的侍卫里有一个旧识。当某次他匆匆披着暮色回昭阳殿时,被一群侍卫拦住了。

    那时宫里进了刺客,虽然没有得逞,但大家都很紧张,因此盘查格外严格。

    宫里的宵禁很严格,他正擦着边,就被拦住了。

    侍卫虽然经常被忽略,但事实上他们也是有派系划分的,拦住他的这几个,显然就是季重欢手下的走狗。

    他正被言语欺侮的时候,有人为他解围。

    是她。

    那之后他们经常见面,半个月后的深夜,她潜进了他的寝殿。

    暗夜里响起低沉暧昧的声响。

    他低低的哭泣:“我本不想……我本不想入宫,奈何家里出了那幺多的事……我不想负你……阿青……”

    她抱着他,轻声安慰:“我知道,我都懂,从云,我听说了,韵侍君欺负你,不哭,我在这里……”

    渐渐的,哭泣声低下去,另一种声响传了出来。

    “啊……疼,阿青,你轻点……唔啊……”

    帷帐里看不清面目的缠绵悱恻,暗夜里的背叛和罪孽,都从这一天开始。

    就像上了瘾一样,他无法抗拒夜晚的幽会。一旦没有召幸,他总是会在她的挑逗之下丢盔弃甲,被拖进情欲的深渊。

    苏舜对他还是那样,而他已经放弃了献媚争宠,也度过了不甘嫉妒,几乎就快要忘了,当初的苏舜是如何的迷恋他。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生活。

    她就是不会再对他有兴趣了,就是在帮助季重欢,无论这件事有多幺不公平,多幺……邪恶,即使季重欢是个恶毒的小子,但偏爱就是这样的。

    夏季很快过去,黄叶似乎是在一夜之间落满大明宫。

    苏舜喜欢自然景象,因此御苑里她最喜欢去的几处地方都留下了落叶,以供观赏。

    晏从云不喜欢秋天,他本能的厌恶一切类似于忽喇喇大厦倾的景象,他经历的已经够多了。

    他渐渐觉得身子慵懒倦怠,但秋天时他一向没有精神,就像别人的春困一样,也就没当一回事。

    直到某一次给韵侍君请安,他毫无预兆的干呕了一声。

    微妙的沉默过后,季重欢意味深长地笑了:“恭喜。”

    晏从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