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泄春光 作者:禾早

    、、、、、、、、、、

    冷盆退场，热菜开始上桌，整个厨房里拥挤不堪，连转身拿个东西都会被人撞上一下，锅里的热气又氤氲成雾，闷热得好似蒸笼，温柔热得淋淋漓漓一身的汗，可是却连拿汗巾擦抹一下的工夫都没有，只在汗珠快要落下鼻尖的时候，才凑过脸去，让小环替她抹一下。

    从来没想到当厨会有这样痛苦，以前她还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职业呢，不过经历过这一次之后，恐怕接下来的四天里，她嗅见油烟味就要倒胃口了。好在各色菜肴不断的被端上酒桌，那皇帝老儿和九皇似乎吃的还算满意，不但没有派人来训斥，还宽厚的赏了忙碌的厨们每人一个冰碗。

    那是拿冰冻成的很精致的通透小碗，里面盛着正当时令的各色果，如西瓜、香瓜、脆李、甜杏等物，俱拿花模压成小块的果肉，在碗内堆得满满当当，瞧上去色彩鲜艳，诱人馋涎。

    也只有这东西，温柔有胃口吃上一些了，可是等到她负责的菜肴差不多做完时，那冰碗早已融化成冰水了，她也顾不上这许多，叫人看着火上蒸的那竹节鸡盅，就携了冰碗走出门去透口气。

    厨房外头带着植物清新香气的夜风一阵阵的拂过，教她全身万六千五个毛孔无一不舒畅，刚满足的叹了一口气，拿小勺舀了一块果肉送进嘴里，就见小环也跟了出来，脸被热得通红，面露踌躇之意，悄声道：“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去求九皇特赦我娘？”

    “傻丫头，这事是说求就能求的吗？”

    温柔扫了一眼身周，见忙碌来去的人压根没有注意到她们，才将小环带远数步，压低声音道：“只得看个机缘罢了，原本想着费心做了这些菜，若是九皇吃了满意，宣人去领赏，便可借机求上一求，若是他不当面赏东西，那也无法，只得事后再去求求沈丞相，可是没想到这次圣上也来了，平民哪有可能面圣？咱们还是趁早把当面求恳的念头打消了吧，不过回头沈丞相定是能见上一面的，到时求他吧。”

    小环知道温柔说的话句句在理，只是事涉她娘亲，终究放不下心，犹豫道：“若是沈丞相也只赏些东西下来，不见咱们呢？或是求了他不答应……”

    “不是说好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么？成不成，看运气了，你想再多也没有用，放松些，顺其自然啦。”借着灯光，温柔瞧见小环眼下有一轮淡淡的乌晕，不觉皱眉道：“你昨晚怕是一夜没睡吧？”

    “我也想睡来着，只是睡不着。”小环叹气道：“脑里总想着今儿的事，连怎样求恳的言语，我都在心里翻来覆去念得烂熟了……”

    她话未说完，忽然远处来了个监，走到厨房门口就尖着嗓喊道：“今儿筵席上那水晶肴肉、蛼螯炖鹿筋和溏心鲤鱼是谁做的？圣上传见，快随咱家去吧！”

    温柔方才还在说平民没可能面圣，谁知转眼就被传唤，骇得一跳，结果刚塞入嘴的果肉没嚼着，倒是把自己舌头咬了。她忍着痛，还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呢，就见出来听旨的那些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对向了她，面上流露出的神色里带着羡慕、妒忌、不屑等等复杂的情绪，尤其是那个主管厨，目光尤其犀利，仿佛两把小椎，就差没将她钉死在原地了。

    好像无意中得罪了不少人啊！温柔苦笑了一下，心想真是冤枉，她压根就没有跑到沈府来与他们抢饭碗的打算嘛！

    她还站在那里出神，来传唤的监却等不及了，见众人都眼望着温柔，便不耐烦的向她道：“究竟是不是你啊？怎的不说话！”

    小环一脸兴奋之色，以为温柔也高兴傻了，连忙使劲拽了拽她的袖，将她拽回了神，匆匆上前一步答道：“正是民女。”

    “走吧，还愣着做什么？难道教圣上久候着你不成？”那监说着将拂尘一甩，转身在前头带。

    温柔将手里的冰碗交给小环，想起灶上还在蒸的竹节鸡盅，连忙嘱咐了她两句，这才急匆匆追赶了上去。

    一上，她心里十分忐忑不安，倒不是怕见了皇帝老儿说不出话，而是在考虑到时要不要替刘嫂求情。毕竟，她将要面对的是一国之君，怕是不会当众徇私枉法吧？何况她只是个小小的厨，不过做了一两道皇帝老儿满意的菜肴，提出这种要求似乎过了一些，他若是答允还好，若是不答允，恐怕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皇帝老儿都不同意的事情，谁还敢伸手往自个身上揽啊？

    及至湖池在望，温柔心里还没拿定主意，鼻尖上都急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儿来，最后登船时，她狠了狠心，决定到时随机应变，依着皇帝老儿的情绪行事，若是他情绪颇好，就寻机求上一求，若是他情绪一般，那就作罢！

    甫上游舫，温柔就觉一阵凉意夹杂着熏香、脂粉香和酒菜香气袭面而来。原来是沈缘瞧着船上人多，怕过闷热，除了大开窗户之外，还令人在四处堆了许多冰块，使这艘游舫清凉得犹如水晶宫，再有凉风一吹，更是令人暑意俱消。

    “在这候着，咱家入内禀告一声。”监说着就撂下她走入船内。

    说不紧张呢，是假的，从来没见真的活皇帝，温柔手心里多少还是出了点汗，趁此机会深深吸了口气，一面平缓内心的紧张，一面心不在焉地听着远处传来的飘渺歌声和船内的欢声笑语。

    片刻后，领她上船的监又走了出来，挺胸凸肚的贴身侍立在门边，喊了一声：“传——”

    温柔吁出口气，迈步走了进去，虽未低头，但尽量的不目斜视，只看自己脚下，免得踩到什么不该踩的东西，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脸。及至走到席前，才按着方才上监教她的礼仪，跪下磕了个头，道了声：“万岁圣安。”幸好，没有电视剧里那样夸张，不需要惊天动地的呼万岁。

    “起来吧！”一个带着微讶情绪的声音响起，比她意想中的要年轻一些，不过那淡淡的威严是掩不住的。

    “谢圣上。”温柔站起来，低头立着，看见席位下面好多双鞋，颜色样式各异，正中那双明黄缎靴想必就是皇帝老儿穿的吧。

    “唔，怎么是个女娃儿？”大昭皇帝谢正瑞的确有些讶异，他方才还赞这席酒菜，主厨的人若没有数十年的厨艺浸润，怕是做不出来。谁知沈缘只笑不语，这才勾起了他的好奇，随口让人传来问问，却没想到主厨的是个女，还是花样的年纪。

    “圣上，您可也有走眼的时候哪！”沈缘知道这位皇帝性随和，才敢笑着打趣。

    谢正瑞笑着摇摇头，又在席上夹了一筷溏心鲤鱼送入口中，了半日方道：“适才若不说破，朕还真尝不出这道菜是鲤鱼做的。”

    九皇谢天皓凑趣道：“儿臣也没尝出来，只道是将鱼翅煨烂不算难事，却不晓得这鲤鱼也能煨成溏心。”说着，他向温柔笑道：“怎么做的，说来听听？”

    温柔此刻情绪已然平缓下来，不急不缓道：“回圣上，这道菜需斩去鲤鱼首尾，用火整块煨炖，鱼肉未经铁器，炖的火候够了，吃起来自然浓郁柔嫩。”

    “哦？”谢正瑞见她语音清亮，没有分毫局促之态，不禁有了点兴趣，拿玉杯放在唇边抿了口酒，方道：“抬起头来让人朕瞧瞧。”

    要命！这句话真是耳熟之至，电视剧里无论是皇家贵宦还是地痞纨绔，似乎都对人的容貌很感兴趣，头一回见面，总少不得教人抬起头来瞧瞧，好在温柔自知自己长相虽然还算清丽，却与倾国倾城、国色天香、沉鱼落雁这些词儿沾不上边，在宫六院的绝色美人环绕之下的皇帝老儿，绝对不可能瞧上她，因此心里略一忐忑，就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