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泄春光 作者:禾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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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日，温柔在家刚倒下睡了个囫囵觉，天色还未亮透，就有沈府的马车候在门外了，两名管家垂手侍立在院中，等着她出来。

    “好讨厌，连觉都不让人安稳睡吗？”温妈妈进来唤起温柔时，小环揉着惺忪的眼，嘟囔着起来穿衣裳。

    “也别那么说，难得沈丞相能赏识柔儿做菜的手艺，这可是想不到的天大美事，今后在这京都里，再不怕那些地痞闲汉来寻事生非了。”温妈妈笑道：“再说这两日沈府总派马车来接你们，人家听说你被请去沈府掌厨，都夸赞你厨艺了得，咱家的生意也热闹多了。”

    温柔以手加额，没听见，她什么也没有听见，嘴里含含糊糊道：“再让我睡半个时辰，求你了。”真的好困啊！

    “起来，怎好意思让人家久候？”温妈妈说着就动手来拖她，还帮她在衣箱里捡了套翡翠绿的衣裙，笑道：“这个颜色好，穿着显得肤色莹白。”

    温柔将眼睛扯开一线，瞄了一眼，顿时黑线了，她不喜欢较深的颜色，哪怕能衬出肤色也不喜欢，这套翡翠绿的衣裳是上回温妈妈上街瞧见觉得好看，才买了布料回来替她裁制的，绿的很纯正，可是大热的天气，看见这么一团浓艳艳的绿，她就觉得自己穿上后一定像条人形大青虫，顿时从床上翻身坐起道：“我不穿那个，捡那套淡竹青的衣裳吧。”

    “姑娘家，穿那么素净做什么？”温妈妈坚持道：“这个颜色有什么不好？你瞧瞧这料，多柔软，穿着透气又舒……”

    她话没说完，温柔已经自个起身，捡了那套淡竹青的衣裳穿上了，回头还向温妈妈露出一个安抚的笑道：“娘，这套翡翠绿的衣裳你穿吧，你身量同我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你比我瘦，比我个儿高，再说这颜色，我哪能穿？要不，环儿你穿上……”温妈妈还待继续唠叨，小环连忙打断她道：“咱们要快些了，别让人家久等呀。”

    一句话成功掐断了温妈妈的话头，她咕哝道：“哎，我老糊涂了，你们俩快些梳洗，我去厨下看看，给你们煮了鸡，一会在怀里揣上几个，上吃。”

    她说着就出去了，温柔正梳头，在镜里同小环相视一笑。

    沈府这么早打发人来接她们，是因为九皇喜欢味厚汁浓的菜色，温柔费尽心思想了许久，在菜谱里多加几道以烧、烩、焖、蒸、扒、煎、烤为特色，又力求原汁原味的潭家菜。潭家菜讲究慢火细做，需要长时间的烹制和备料。她十日一整天都要料理食材，还要熬着几锅高汤，待到十四日，大概就要几个炉灶一同开火了，像佛跳墙、红焖大群翅、溏心鲤鱼等等菜，都是要细煨的，不花足了时间来预备是赶不及的。

    沈缘甚至发了话，让她和小环今晚不用回家，沈府里给她们备下了客房，请她们将就一夜，这样次日一早起来就能动手做菜，也不用多花费时间在赶上。

    到了沈府后，温柔和小环在厨房里忙碌的一天不过与先前几日一般，无甚可记，倒是温柔边料理食材边暗暗好笑，这九皇成天这样饫甘餍肥的过日，怕是都长成痴肥的模样了吧？也不知道有没有糖尿病和高血压，真是不知道保养了。

    还未入夜，沈夫人就事先打发人来问温柔喜欢怎样的住处。官宦人家就是讲究多，其实都累成这样了，只要有个地方，有张床给她睡，她也不挑剔了，不过盛情难却，温柔想了想，还是道：“清幽点的住处吧。”闻了好几天的油烟气，是需要清雅点的环境来洗涤一下油腻腻的心灵了。

    结果夜里沈夫人派了两名丫鬟提着灯笼来引她们往湖池畔的凝碧馆去了，说是那里一大清早能瞧见湖上烟波凝碧的景象，而且馆旁还种着许多修竹，夏夜里在那里乘凉消暑，赏月听风，再好也没有了。

    话是这么说，只是夜黑了，又起了风，温柔跟在那两名丫鬟后头，穿行过大半个园，总觉得愈走愈毛骨耸然，因那园里树木花草繁多，原本就比别处阴暗凉冷得多，再加上那两盏昏黄的灯笼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不由她不想起聊斋里的景象。幸而走到凝碧馆，那里已然灯火通明，这才将她心里暗藏的几分恐惧给压了下去。

    进了凝碧馆，送她们的两名丫鬟回去复命了，馆内另两名丫鬟迎了上来，笑着报了自个的名字，一个叫凝烟，一个叫含碧，随后就对她们说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了，要侍候她们更衣沐浴。

    “这个……我们还是自己来吧……”

    温柔不是没见识，小环也曾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只是实在不习惯别人瞪着眼瞧她们脱衣洗澡，因此将那两名丫鬟打发到纱帘外候着，这才入内洗浴。好在沈府也没奢华到在客房的室内建小型浴池的地步，里屋只搁着两只盛满了热水的浴盆，上面飘浮着许多花瓣，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两只浴盆的中间放着一张红木小几，小几上置着两只海棠式琉璃盏儿，里面盛着粉末状的澡豆，香气袭人，一看就知道比她们常日里洗澡用的澡豆要精致贵重得多。温柔在浴盆里泡了一会后，取了些澡豆抹在身上洁净肌肤，竟觉香气长久不散，而且浴后肌肤柔滑光泽，不觉暗叹富贵人家使用之物，果然都尽奢侈之能事。

    沈府招待着实周到，浴后时辰还早，换上丫鬟们预备好的衣裳后，她们又被请到竹林内去乘凉，软塌躺椅都预备好了，一张红木小桌上还放着各色用冰湃过的果。

    温柔也不客气，舒舒服服躺到软塌上，又随手捡了一只脆李，“喀嚓”就一口咬下去。凝烟和含碧两名丫鬟见状立刻上来想帮她捶腿，吓得她赶紧摆手，将口内的李咽下去后方道：“罢罢，不敢劳动两位，方才沐浴后这一日的疲劳早已消了，你们还是坐下来一同吃果，陪着我们闲话片刻就好。”

    此刻月悬夜空，凤尾森森，坐在这里纳凉还能望见远处的湖池，耳旁再听着丫鬟们的悄声闲话，这种生活真是闲趣之。温柔咽下最后一口李，将核儿丢在桌上，心想到了古代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体验到这样意境的生活，心灵都仿佛被洗涤一净。说句心里话，古人比现代人会享受得多了，这样闲庭休憩的方式，可比灯红酒绿的喧哗要强上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