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颜第7部分阅读
诛颜 作者:肉书屋
沂兰厅”三个字时会怔住,而齐管家的态度会改变。
进了沂兰厅,青冥并没有停下来,似乎将我抱进了与厅相连的一间房,轻放在床上,开始运气继续护住我的心脉。
厅外传来了嘈杂声,却不是古痕来了,而是小兰、古巽和甄善,现在应该叫古善。他们一定是听说我昏迷着被人抱回来,急着想来看我,却被齐管家拦在门外。
古善用稚嫩的声音担心的问道:“姐姐会不会有事?让我去看看姐姐吧。”
“是啊,齐管家就让我们进去看看夫人吧。”小兰和古巽跟着再次恳求。
齐管家为难道:“少爷,不是老奴为难您,老奴也关心夫人,也心急如焚的想知道夫人状况,可这沂兰厅是古府的禁地,没有少主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否则家法伺候,逐出古府。”
“齐管家……”
古善,小兰,古巽,齐管家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
“少主来了,少主来了。”远远听到小厮的叫喊,我和青冥都是一震,我震在心中,他震在手上。我震,是因为我曾经以为我会与这个被称作少主的人再无瓜葛,至今我也无法释怀他的自私和对我的欺骗。是他一手毁掉了我以前的生活,又专横的想决定我以后的生活。他是一个妄图左右我命运的人,掳我、骗我、弃我,却没想到这么快便又要面对他了。
那么,青冥又是为何而震呢?
谜底应该很快就要揭晓了。
我感觉到古痕已经步入了花厅。他吩咐下人退去,没他吩咐不许靠近花厅。他迟疑着,站在花厅,青冥迟疑着,站在我身旁。二人静默无语,时间似乎也停止了,只听得到二人都不平静的心跳声。
良久,古痕终于抬脚步入房中,但首先开口的却是青冥,他冷笑道:“你没想到我竟会再次踏入古府,踏入沂兰厅,是吧?”
更冷的声音,“确实没有想到。但我一直封着沂兰厅,为的就是等你来。”古痕真是个冷透了的人。
“可惜,你今日来却不是为了看沂兰厅,”古痕冷叹道:“可是要我解下她颈上的‘鹰链’?”
青冥冷哼,“她既然是你的人,又怀了你的骨肉,你可苦解下‘鹰链’。”
“你说什么?”古痕惊诧,“你说她已怀有身孕?这怎么可能?”
“是么?这点脉象我还会看错?”青冥冷然,“已有月余的身孕。”我大惊失色,难道不是鬼医骗人?我怎么可能有身孕?连青冥也如此说,难道我真有身孕了?这怎么可能,我从未与男子同寝……没有发生过关系,怎么会怀孕?
怎么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会在我身上发生,先是一个疯老头无缘无故要杀我,现又说我未婚先孕……
“月余,月余。”古痕似乎被惊得退了一步。月余的身孕,这么说我若真的怀孕,受孕的地点应该是在赤唐国皇宫,在皇宫我怎么可能……除非……
猛然间,我被自己的记忆吓住,除非那夜的春梦并不是一个梦,那个冷冽的绿眼男人。天!那竟会是真的,那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与我发生了关系。如果我真怀有身孕,那么只可能是他,可我的身体为什么会没有反应?如果那日是第一次,我为什么会不痛?莫非那并不是李霓裳这具躯体的第一次?
天啊!我被自己的推测惊得无法思考。李霓裳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有怎样的过去,每当我问起这些,知情的皇上和我娘便会找理由搪塞我,我甚至连我以前居住的别苑名字也问不出来。
李霓裳若真是个正常甚至优秀的公主又为什么会失身?是被逼还是心甘情愿?她又是失身于谁?
是那个绿眼男人吗?难怪他当夜会说那句听起来很奇怪的话,“失忆之后,果真不一样了。”那个绿眼男人到底是谁?和以前的李霓裳之间又有着怎样的纠葛?
一堆的问题和无助感刹时间汹涌而来,直逼得我喘不过气。
“还想什么?你的女人,你的孩子,你想不认么?”青冥对古痕的沉默颇感气愤。
古痕冷冷回问:“我若说她不是我的女人,她肚里的孩子也不是我的,你当如何?”
“你若想把她送给我,直接开口就是,这种说法太不高明,你以为我是何人,会替你养夫人、儿子?”青冥颇为不屑。
可是,青冥,古痕,你们又以为我是什么?是一件东西,一件商品,可以推来让去的么?你们自以为能主宰我的人生,我的选择?
“倘若我说的句句是真呢?你自可把她弄醒,亲口问问,她是谁的女人,孩子的父亲是谁?”古痕平静的回击。
“你以为是我让她昏迷?”青冥“哈哈”冷笑一声,“她三日前受伤,至今昏迷未醒,命悬一线,我如何弄醒她?”
“你说什么?”古痕的声音不觉高了几度,他猛地冲到床边,伸手探我的腕脉,“你怎么会让她伤得如此之重?你的武功独步江湖,竟连她也保护不了?”古痕的语气满是令我意外的责备。莫非真如青冥所说,这个冷极了的人物也爱我?
青冥没有说话,古痕坐在床边突然轻抚上我的脸,“你带她来,想让我见最后一面么?以此来报我当日也让你见了她最后一面之恩?”古痕这个冷漠的人,竟也有如此悲凉凄绝的哀叹。可他口中的第二“她”又是指谁?
“你早知会如此心痛,又何必当初呢?”青冥冷漠低叹。
古痕骤然站起,激动道:“我若早知你竟连她也护不住,当日必不会让她遇见你。”
“是啊,千金难买早知道,”青冥冷言回答:“我若早知会害了她,也不会留她在身边。但今日我带她来,不是让你见她最后一面,而是要你救她。她虽已垂死,却仍有生机……”
“即使你、我用尽内力护她心脉,照她脉象,已无两日寿命。”
青冥顿了顿,“你、我虽无回天之能,但暖玉床和涯农有。”
“你是说千年暖玉床和神医涯农?你如何得知?”古痕冷然追问。
“鬼医所说,虽不可尽信,如今却不能不信?”青冥冷言冷语将鬼医的话重复了一遍。
“好,如此我即刻让她睡到暖玉床上,并知会各国各地官府打探涯农的消息。至于江湖……”
青冥打断古痕的话,“江湖上我自然会处理,鬼域的各地鬼使已放出了消息,悬赏重金求涯农行踪。”
好冷冽的感觉,即使我眼不能看,身不能动,依然能感觉到抱我之人的冷然气质。我虽感激他竭力救我,但对他的自私仍无法释怀,他就像我心中的一根刺,也许在他初掳我出宫时便已植入我心中,只是我一贯的后知后觉,直到了那个荒野上的夜晚方才发现心中的这根刺。
古痕抱着我,就像当日我初进古府时一样的抱着,没有了青冥的气息,我知道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一路走过,古府的下人似乎想探询我的情况,只是古痕的冷厉令他们不敢开口。古善低低地叫我姐姐,我醒着时,没能听到他唤我姐姐,如今像植物人一般的被困在李霓裳的身体里,却听到了他真心的呼唤。
[第二卷 如梦:第二十三章 偷听]
这就是暖玉床么?温暖的像是坐在春天的明媚阳光中,全身都暖洋洋的,有种置身天堂的感觉。其实我又怎么知道在天堂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浑身畅快无比,之前的所有烦扰都被搁置一旁。我像是一只冬眠初醒的虫儿,贪婪的沐浴着温暖,不分白天黑夜,梦里梦外。
不知道过了几日。每日古痕都会来看我两次,只是静静的坐在我的身边,握住我的手,有时叹息,总不说话。青冥自那日送我来后,便再没出现过,我猜想他回了鬼山,又或者亲自去寻神医涯农。
每日,小兰会同古痕身边一个叫飞羽的丫鬟来为我擦洗身体,并以小竹管灌我些续命的汤药膳食。听小兰说古痕不许古善来看我,说是怕他年纪小不知事,会不小心惊扰了我。
“真希望夫人早些醒过来。”小兰一面擦洗我的身体,一面祈求道:“好想再听夫人唱歌。”
“夫人会唱歌给你听么?”飞羽惊诧。
小兰颇感自豪道:“夫人当然唱歌给我听啦,还特别好听。”
“能比‘醉月院’里的红牌,想容姑娘还唱得好听么?”飞羽反问。醉月院,是醉城最有名的青楼,想容姑娘这人我却没听过。
“想容姑娘是谁啊?”小兰也不知,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倒给忘了,你不怎么出府,想来还没听说过她。想容姑娘是醉月院新来的姑娘,少主送走夫人回来的那天,我和飞雪、荣晴、荣雨(古痕的丫鬟)随少主去醉月院欣赏歌舞,那夜正巧赶上想容姑娘初登台献技,一边唱歌一边跳舞,可美了。她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一些外城来的人还夸她的舞姿有‘南国绝色’的神采。”
“南国绝色?她可是赤唐国的九公主呢。想容姑娘肯定比不了。”小兰兀自羡慕的说着:“我要是能见到‘南国绝色’就好了。”我心中暗叹,小丫头,你早就见到“南国绝色”了,此刻也正在你面前呢。
“那想容姑娘是不是长得很美啊。”小兰回过神追问。
飞羽笑道:“那些看她跳舞的客人都夸她是天仙,可我见过了夫人的容貌再看她,就觉得也不过是庸脂俗粉,那些人若是见过了夫人,才会知道什么叫天仙呢。”
“就是,”小兰急忙附和道:“夫人的绝世容颜肯定也不会输给‘南国绝色’的。”呵呵,小丫头,自己跟自己比么?怎么着都是我赢。
“那后来呢?少主也觉得想容姑娘唱得好么?”小兰的话题又拐回了青楼。
“少主的心思那么难猜,我怎么会知道呢,”飞羽顿了顿,“不过后来少主花了一千两银子买想容姑娘的初夜,兴许是觉得她唱得好吧。想容姑娘也就因为这样,一夜之间成了醉月院的红牌。”
“怎么会这样呢?”小兰颇有替我抱不平的心态,“夫人不过是离开几天,少主就跑去找姑娘了。”
飞羽急忙捂住小兰的嘴,慌张斥道:“你哪里学来的规矩,主子也是可以随便抱怨的?要是传到齐管家的耳朵里,看你还有命不?”看来古痕身边的丫鬟被调教得极好,“你这般口没遮拦,真不知当初伺候夫人时,怎没被夫人责罚。”
小兰赶紧争辩,“夫人可不比以往那几个主子,她虽然不像红夫人外表看来那么温柔,兰夫人那般会甜言蜜语,但心肠极好,对我和古巽就像亲人一样,一点架子也没有,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做饭给我们吃。”
飞羽似乎吃惊不小,一时竟没控制住音量,“你说夫人还会做饭给你们吃?”一起吃饭而已,也值得大惊小怪吗?
“那当然了,我还骗你不成,”小兰得意道:“夫人还懂好多新奇的事,有时候讲的话怪怪的,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有道理。”她说的大概是每日为我梳髻时,给她灌输的男女平等的思想,想不到她也觉着有道理。
飞羽接道:“我也觉得夫人跟以前的几位主子不一样,不仅是少主待夫人不同,连齐管家的态度也不一样。”
“那是因为夫人本身就比别人好千万倍,”小兰强调,“可惜老天却不让夫人好过。好端端的居然就成这样了。”小兰说着想着,似乎悬泣欲哭了。
飞羽拍拍她的手,“少主会救醒夫人的。”
“可是万一夫人醒不过来了……”
“快别说这不吉利的话,”飞羽咬住小兰的话,没让她再说,“这话要是让少主听到了,非逐你出府不可,这几日少主特别易怒,我从来没见少主如此心绪不宁。前日看了鸽楼送来的短报,心情就不好,后来‘醉月院’的刘妈妈托人捎信,说想容姑娘请少主去听曲儿,往常少主都是一请就去的,谁知这回却大发雷霆,让齐管家把那捎信的人撵了出去。”
“飞羽姐,你说少主为什么会这样奇怪啊?他平常虽然冷冷的,很严厉,却也从不发脾气的。”小兰突生疑问。
飞羽淡道,“我也不太明白,飞雪说是因为少主喜欢夫人,夫人现在弄成这样,少主心里担心和难受。”
“少主真喜欢夫人吗?”小兰似乎很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我觉得少主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谁也瞧不上似的。”
飞羽轻斥,“这我哪知道?少主的心思不是寻常人能懂的。若说少主喜欢夫人,可他为什么送夫人一个人离开,让夫人伤重而回;若说少主不喜欢夫人,为何进府那时又一直抱着夫人,这是正室原配才能享有的殊荣,而且少主还将他最珍爱的‘鹰链’送给了夫人。”
原来他抱着我进古府的古怪行为还有这层含义在,怪不得古府下人,待我会特别仔细、谨慎。“鹰链”,就是我颈上系的这根吧,这东西莫非也有深意?
“‘鹰链’是什么啊?飞羽姐。”小兰追问,正好问到我心中疑云。
“就是夫人颈上的这条链子啊,”飞羽轻道:“原本一直戴在少主颈上的,我们姐妹前些日子服侍少主更衣时就发现‘鹰链’不见了,少主不说,我们也不能问,没想到少主把它摘下来,送给夫人了。”
“这链子很贵重吗?”小兰继续追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打我服侍少主开始,就见少主戴着了,沐浴的时候也不会摘下来。”
那么,这条鹰链,该是古痕十分珍视的东西,他却送给我,送给一个他打定心思要丢弃的女人,他那百转千回的心思还真是无人能懂。
“飞羽姐,你有没有听少主说,那天抱……送夫人回来的人是谁啊,夫人为什么会受伤?”小兰的心思转的也很快。
“少主从来不会跟我们姐妹说这些的,不过……”
“不过什么?”小兰兴奋的追问。
飞羽刻意压低声音,“我听童副管家身边的小厮说,那天送夫人回来的那辆马车是‘鬼教’中人的。”
“什么?鬼教?”小兰大吃一惊,“鬼教的人怎么会送夫人回来?别人不都说他们是邪魔歪道吗?”
“这我怎么会知道。还听那小厮说,他从没见过那么煞的人,只往那儿一站,就吓得别人不敢靠近,他走路都带风的,真是吓人。”看来,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不管到了哪朝哪代,哪个时空。
青冥只是霸气外显了些,要比煞人,又怎么比得过阴冷的古痕?他冷到骨子里,霸气也收敛到骨子里,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可怕。
只是古府的人怀着对主子的敬畏,对古痕的冷已经习以为常,觉得那是天经地义,那是主子的气概。
我躺在暖玉床的温暖天地中,耳中听着小兰和飞羽颇为有趣的小道消息和八卦新闻,又过了好几日。倘若我醒来后告诉这两个丫头,她们连日的对话我全听到了,那时她们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的有趣。
但这日两个丫头的谈话被人打断了。先是进来了两个婢女,落尘、弄尘,虽然同为古痕的婢女,但这两个婢女的地位显然高于飞羽和小兰。一进来落尘便喝斥二人离开,说是古痕吩咐由她们来照顾我。这两人我久没见到,落尘还是冷冰冰的感觉,弄尘也依旧柔中带甜,像吃了棉花糖似的。
事实上,落尘、弄尘一点也不像要照顾我,倒像是在看守我,感觉到她们严正以待的架势,又似乎在保护我。却不知道她们在我的暖玉床上堆满了什么东西,温暖的感觉中渗入越来越多的凉意,虽然能解暑,我却极不喜欢。
过了一会儿,一个侍卫气喘吁吁却兴冲冲的进来道:“少主又赢了一局,先生说将这瓶药洒在暖玉床上。”
落尘、弄尘果然开始在我躺的暖玉床上洒东西。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房间里又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古痕,我对他周身的冷冽之气特别敏感,他尚未进屋,我便已经知道他来了。而另一个人,神定气闲,自从进来就没有说话,我猜不出是谁,心想或许就是那个侍卫口中的某某“先生”。
古痕突然开口,“诊病讲究望闻问切,先生为何只望而不行其他?”
那人爽朗一笑,“老夫正在看,床上这人会否砸了我‘神医’的招牌。”
[第二卷 如梦:第二十四章 神医]
这个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是谁?这时空我可不认识什么神医涯农,难道是赤唐国曾经为我诊治过的某个太医?
那人笑吟吟地走到我的身边,拍了拍暖玉床,乐道:“哟,还没死透呢。”啊?这个死老头,居然咒我死,还嫌我没死彻底,真是岂有此理。
“先生请自重。”古痕显然也不满他的话,冷言警告。
这老头却似根本没听见古痕的话,兀自乐道,“既然没死透,那老夫等她死透了再来。”说罢就要离开,屋里的其他人一起动容,还是古痕聪明自制,稳住了几个婢女,侍卫,“先生若是心中已有良方,但请施展便是。”
老头笑了笑,“我虽有良方,却也要等她死透了方能施展,这会儿老夫应该坐下来喝杯茶才是,茶香健脾,多喝有益。”
“备茶!”古痕马上吩咐道,不一会儿,浓香的茶便端送到了玄机的手上。
真是气煞我也,这个不积阴德的死老头,不救我就算了,居然口口声声要我死透了才肯治。都死绝了,还要你救个屁,难道下阴曹地府跟阎王爷要人去?
气死我了,这可真验证了人气人,气死人的古训。我若侥幸没死,一定立书著说,告诉后人,这个古训是真的。以后谁要想谋财害命,直接想办法气死这个人就好了,因为气死人不犯法。
气到极处,我猛然觉得心口一推即畅,仿佛一股怒气将心中的瘀塞阻滞都冲开了,一阵钻心的疼痛感便瞬时席卷了全身。前些日子,我虽身体虚弱,却没有丝毫的疼痛之感,现在心中虽舒畅,却也疼痛无比,不觉便痛呼出声。众人一怔,弄尘叫道:“夫人似乎醒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努力睁了睁眼,清了清嗓子。我果真能睁开眼看见东西,浑身虽然疼痛,疲惫,却可以动,我大喜过望,转动着眸子,好久没有如此欢畅自由的动了。想不到人最基本的肢体动作,有时候竟也会成为一种难得的奢侈。
老头放下茶杯,嚷嚷道:“老夫说过嘛,她若不死透了,怎能活得过来呢?”古痕走到我的身边,颇显激动,冷峻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真心笑过的痕迹。
“先生真不愧是当世神医,晚辈自当筹备厚礼答谢先生。”古痕语气虽冷,却也听得出是真心致谢。
老头哈哈大笑,走上前来,“只要这位夫人不拆了我的招牌,老夫就心满意足了。”这时,我心中已经领悟,老头是故意惹我生气,让我气急攻心,将身体内的阻塞冲开,方才令我彻底清醒过来。
我心中只剩谢意,哪里还能对他无礼。心中想着,抬眼一看,已经偃旗息鼓的火气又窜上来了。
居然是他!古痕口中称赞的神医居然会是他,这个始作俑者,罪魁祸首……
“怎么是你!”我咬牙切齿,一句话惊住了所有人,当然除了我面前这个笑得一塌糊涂的老头,玄机。
他眼中的笑意已经表明他承认认识我,口中却还生疏无比的道:“夫人认识老夫?”
我斜瞪他一眼,你化成灰我都认识,口中却急忙改道,“老人家误会了,我是说您老身后之人。”他身后站的正是古痕,古痕一愣,旋即似乎了然于胸,以为我不愿见他,于是淡然道:“还请先生先为你诊视,其他我们稍后细谈。”
玄机在我身上胡乱点了点,八成是在点|岤,我身上的疼痛便减轻了不少,可见神仙除了轻功高人一筹之外,还是有点别的本事的。
我轻道了声,“谢谢。”
玄机也不客气,“这次你还真要谢我。”我白了他一眼,古痕立马机警问道:“先生可是说她昏迷不醒,其中另有内情?”
玄机激赏的看了古痕一眼,又看了看在场的几个婢女,侍卫,古痕会意,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下,玄机这才捋捋胡须缓缓道:“是有人要你醒不过来啊。”
我和古痕先后一惊。
“你们先别惊诧,听我说完,”玄机朗声道:“你受的是外伤,伤口在离心不足半寸的地方,这是个险地,不易医治,但你的伤口并不深,原本只做些严谨的外伤处理即可。
可有人偏偏不治外而先治内,此人还颇通岐黄之术,懂得巫咒之理,他治内的目的本是欲将你的魂魄逼出体外,奈何你身上的‘鹰链’(没想到玄机也知道这东西)颇具灵性,能将你的魂魄暂时封存在体内。此人无计可施,只好让你服下一粒丹药,呈现脉搏虚无,外伤严重的假象,若想续命就只能借助千年暖玉床的神奇功效。
若只有暖玉床而无我,寻常大夫见了你的症状,便会误以为是普通的昏迷,必定误诊;若真要寻我神医涯农,如无机缘,莫说半月,即使半年也寻不到。可一旦你在暖玉床上躺了半月之后,暖玉床的灵性与你身上佩戴的鹰链灵性同属温润,二者相斥,灵性受损,到时你的魂魄便再也不能留在体内,将自动飞出体外。
其实要救你之法非常简单,只需冲开你胸内的阻滞,只是你呈现垂死假象,常人又怎会相信如此简单之法能够救你?定会找些奇门偏方以显医术,这却正顺了那人的意,治法越难,你重新苏醒的可能便越小。所以我说,这次,你可真该谢我。”
玄机说完接着哈哈大笑。
我却已听得浑身冒冷汗,后怕连连。倘若我一直留恋暖玉床睡了下去,又或是古痕找不到玄机,随便找了一个庸医,那我的一屡英魂岂不就完了?这个害我之人真是处心积虑,却为何不直接将我害死,而要将我的魂魄逼出体外?难道李霓裳的身体对这人还有用处?
那又是谁会害我呢,按玄机的说法,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之前为我诊治的鬼医,难道真是鬼医所为?她这么做又是为何呢?我若死了,对她岂非更有利?
古痕听完,神色依旧冷峻,看不出喜怒,眉宇间有一抹飞扬向上的锐气,嘴角弯出一个令我害怕的弧度,如果他那是笑的话,便是令我害怕的笑。
他似乎瞬间了然了很多的事情,也于瞬间决定了很多事情。他总是如此,在心中默默决定他的一切,也妄图决定别人的一切。
而我的力量不足以与他抗衡,他若又想专横决定我的一切,我该如何?我又能如何?正是这种无助、无奈令我心惊害怕。
我伸手摸到鹰链,心中一暖,想不到竟是这个东西护住了我。它有如此神效,古痕事先知道吗?只是无论他知与不知,从他的表情上我是无法探寻了。他这人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心思又多,着实不好对付。
适时,玄机突然开口道:“老夫号称‘千金不换’,自然不能坏了我的名号。”
古痕一听,冷然接道:“内子身体尚虚,只怕精力不足,先生若不嫌弃,不妨在舍下盘桓几日,晚辈也好微尽地主之谊,待内子身子好转,定然依照先生规矩,自不会坏了先生的名号。”古痕这话说得得体有礼,只是语气依旧如君临天下一般傲然。
内子?“古痕,你——”古痕迅速在我身上点了一下,我的话便吞进了自己的口中,再想说话却已不能。
玄机冲我神秘一笑,我不明所以,以为他取笑于我,故意恶狠狠的回瞪了他一眼,他一个闪身,我那凶神恶煞的表情直接对上了古痕。
古痕颇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玄机忽然严肃转身对古痕道:“如此,也好,我就在你这古府盘桓几日,也见见醉城的风光。”
说完,玄机便要离开,古痕道:“晚辈送先生去休息。”看样子两个人都要走,我一想到暖玉床与鹰链相冲,对我魂魄不利,心中一惊,哪肯再睡在这床上,挣扎着也要起身离开,玄机猛然转身对我道:“再躺躺,我精心调制的药可别浪费了,这对你的外伤极有好处。”
古痕挥手招来落尘、弄尘,冷道:“服侍好夫人,别让她不小心跌下床来。”这分明是让两个有武功的婢女监视我一定要睡在暖玉床上。
可这床,先前对我来说是天堂,此刻它却已经变成了地狱。我如何能安心睡去,而且我现在口不能言,我比手划脚向两个婢女示意,让她们解开我的|岤道,谁知她们竟装作看不懂,果真是古痕的婢女啊!一样会装模作样。
我没办法只好躺回床上,一面“享受”满床怪异花草味的熏陶,一面关注这间房的布置,一眼扫尽,不太像藏宝贝的房间,倒像是间卧房,墙上还挂了几幅字画,其中一幅画中是一个男人的背影,衣带飘逸,好不自在,却又不免显得落寞孤寂,旁边有题字,字迹洒脱,气势雄浑,刚中带柔,柔中有劲,刚柔并济,是好字。
题字为:
思伊久阻归期
静忆
转漏闻时离别
看着这题字,我万分讶然,它的作者是古痕么?他也喜如此柔情雅趣?我心中顿时兴起一抹兴致,招手示意弄尘取来文房四宝,趴在床上,挥洒一遍,也写下了几行字:
花归去马如飞
赏酒
暮已时醒微力
我让弄尘将我写下的这几行字交给古痕,弄尘去后,我便躺回床上,一面想象古痕看字时的表情,一面寻思着他是怎样一个人。
一时间,全然忘了我对他的恨。
[第二卷 如梦:第二十五章 无解]
一夜无梦,我转醒时,天已大亮。
转目一看,却不是躺在藏有暖玉床的那间卧房,也不是我之前住的房间,莫非我又被古痕丢弃了?为何我总是一觉醒来,恍如隔世,“这是哪儿?”感觉有人走进来,我出声问。
“夫人,您醒了?”小兰欣喜的跑到床边,扶我起来,“神医真是神了,说您这会儿会醒,果真就醒了。”他是神仙,当然神了,我在心中补充。
一见小兰,我心中安定,至少我还在古府中,“这是哪儿?”
“夫人,这是‘雅兰居’”小兰端起一碗东西,“夫人,这是神医吩咐您醒后吃的药。”我接过药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雅兰居”,想起之前的沂兰厅,我心神一转,古府内叫“兰”的地方还真多,以前不觉有深意,从未注意过。那日听到古痕与青冥的对白,沂兰厅似乎对他们颇为重要,古府内如此多的“兰”是否也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为何不让我住回以前的院子?”我寻思着,古痕这回又有什么决定。
小兰理所当然道:“夫人,您本来就该住这儿的。少主说十日后迎娶您过门呢!”小兰一脸的兴奋,“现在府里好热闹,大家都在忙着筹备。”
我心中惊诧万分,“这是怎么回事?他凭什么说要娶我就娶我?!”小兰被我愤怒的神情和言语吓住,嗫嗫道:“夫人,您怎么了?”
平静,平静,我不断告诉自己要平静,愤怒只会自乱阵脚,我要静静思考,思考,“小兰,我睡了几日?”感觉上我不可能只睡了一日,一夜之间可以改变很多事,可是一夜之间要我身体完好如初却并不容易。
“夫人睡了两日,”小兰回道:“神医说这两日已经为夫人治好了伤。”
果然不只睡了一夜。
“古痕在哪儿?”有些事我必须让他清楚,我不会听任他摆布,嫁给他。
小兰一边服侍我梳洗,一边应道:“这时候,少主与神医应该在花园里下棋呢。”
是么?看来玄机此趟来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救我,他的心里该是还盘算着别的事情。
去花园的路上,我猜想着古痕的心思,他要娶我必然有他的深意,只是,他的原因是什么?我想了面对古痕时的多种可能,没让小兰、古巽跟来,怕我免不了要与他起争执。
遥遥望去,一老一少,衣阙飘飞,淡然坐定在“阅兰亭”下,一人热切,一人冷然,气定神闲,云卷云舒,泰然自处,给我一种他乡入仙境的奇妙感觉,一时间竟不忍破坏了这份安宁。走到了亭外,却只是站着久不启口。
“总这么站着,不累么?”古痕忽然冷冷瞟我一眼。
玄机当即捻须笑道:“夫人好福气,有这么体贴的夫君。”我旋即白了他一眼,他笑得越发大声了,“看来你们小两口有话要说,老夫且到这园里逛上一逛。”玄机说罢起身离开,闲逸抬腿间,真有种仙人驾鹤西去的仙味儿。
我走进亭中径直坐在玄机的座位上,古痕没有看我,紧盯着棋盘,似仍在思量刚才的一盘棋。围棋,这东西我看不懂,或许太过深奥了。
“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我特意强调了一个“你”字。
“这事,”古痕斜抬起头,“没得商量。”言下之意是我不要浪费他的时间谈这事。
“你以为这是你一人就能决定的事?我说不嫁,就一定不会嫁!”我强压的怒气被他的冷言成功的激起。
“你可以不嫁,他呢?”古痕颇有深意的看向我的肚子。
他?孩子?我惊愤一怔,随即浑身瘫软。
这几日来我竟然忘了,我居然忘了,我肚子里还有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我怎么会把这个忘了。这个孩子是强犦的结果,是耻辱,并不受我期待,我甚至根本不认识他的父亲,那是个可怕的男人,我怎么可能生下这个孩子,他是不受期待的,我不可能要他,“我不可能要他,我不会要这个孩子。”我对古痕吼,仿佛这样就能丢掉这个孩子,丢掉令人害怕的记忆,和记忆里那个邪佞的男人。
愤怒、羞耻、害怕……在我的心里来回窜,我一定不要这个孩子,我握紧拳,用尽力气,拼命往肚子上砸,我要让他消失,我不能接受他。
古痕迅速出手,制住我。
“你放开我,我不会要这个孩子的,不会的!”不要让我有理由更恨你!
古痕看了我一眼,神情中竟有哀怨,语气却还是冷的,他低叹道:“你不要,我要,我不能让你伤害他。”
我惊怔,你摆布我还不够吗?我吼道:“他是不受欢迎的孩子,我不要他!你要他,你要他来羞辱我吗?你究竟想怎么折磨我?”
泪,不知在何时已经滑落下来……
我竟是这般无助,为什么,他总是企图操控我,以他的意志操控我的选择。
我有选择么?我空洞的眼看着古痕,这个冷漠已极的男子,你究竟想如何折磨我?在他面前我从不落泪,可今日,这泪是自己出来的,也是没给我选择的机会,就自己流出来了。
我木然的看着古痕,幽怨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吗?你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吗?”
古痕既不摇头也不点头,神情戚戚的看着我,一字字缓缓吐出,“我是他父亲。”
“不要让我更恨你,古痕。”我怒道:“同情我么?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他的父亲是谁我都不知道,你是他父亲?哼!你到底想怎么羞辱我,折磨我?直接冲着我来,不需要如此假惺惺!”我冷冷嗤笑。
“我说我是他父亲,他就是我的孩子。”古痕淡淡的看我,坚决地说。
我无法抑制心中的难受,泪便一直流,带走了我的精气,“我被人强犦了,你知道吗?他是耻辱,我连他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我要如何留这个孩子?”累了,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强撑,示弱又如何?接受别人安排的路又如何?
我已经累了,不想再挣扎,我又还能挣扎么?
古痕突然将我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头抵着我的下颚,动容道:“我懂你心中的怨。可,孩子是无辜的,给他一个生的希望,也是给你自己一个希望……这路是我为你选的,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你怨恨我一辈子。”
头一抬,古痕朗声诵道:
静思伊久阻归期,
久阻归期忆别离。
忆别离时闻漏转,
时闻漏转静思伊。
古痕猛然大笑,笑得凄切:
赏花归去马如飞,
去马如飞酒力微。
酒力微醒时已暮,
醒时已暮赏花归。
“天下知我懂我者,卿也,天下怨我恨我者,卿也。既懂我的孤独,也怨我的孤独。”古痕喃喃,抱起我,缓缓地走,仿佛不想停歇。
可,路,哪有无尽头的?心无尽,路终是有尽的。
我痴痴地躺在床上,痴痴地望着帐顶,就这么躺着吧。
“宿命,这孩子该是你的。”玄机在我耳边低叹。
神仙,他是神仙,“你是神仙,你把他带走,我不能要他。”我痴痴地看着玄机。
玄机低头看我,摇了摇头,“这孩子长在你的魂魄中,倘若如此容易便不要他,害你之人早已将他除去。你的魂魄飞散,他便散,他如散,你也散。凡事有因即有果,有果即有因,因因果果,果果因因,既是始也是终,即是终也是始。”
玄机的话晦涩难以明了,我却不肯放弃,为何总让我这么无助,为何总不给我选择,“你是神仙,你知道很多,你告诉我,我该怎样做?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人世间所谓的办法,皆是无奈。要有办法,必须接受眼前的现实,而不是希翼它不存在。这就是有办法与没办法的距离,便也是人间快乐与不快乐的距离,”玄机柔和道:“变与不变只在一线,是与非且看你站在何方。两日后,古府答谢宴上,你若能参透老夫今日所言,无解便是有解,如若不能,有解亦是无解,此乃生机亦为劫数。”
玄机的声音仍萦绕在耳旁,人却已隐去。
无解便是有解,有解亦是无解,玄机的话,解与不解只在一念之间,变与不变只在一线之上,是什么意思。接受现实,希翼,距离……
他想让我参透什么?明了什么?他来,果真不只为医治我。
可我已经累了,不像理会了,我痴痴的躺着,昏天暗地,不愿再管,小兰急切的求我,“夫人,都两天了,您多少吃点东西吧,这样子下去,您的身体怎么撑得住。”
……
“奴婢参见少主。夫人她……”
“下去。”
古痕直直盯住我的眼睛,冷冷怒道:“你想求死么?你不是如此软弱的人!还是你已就此认输,任人操控你的命运。既然那夜,你坐在荒野上能够不哭不闹,不惊不慌,决定走出自己的路,为何今日你不能做到?你回答我,为何今日,你却做不到?你如此伤害自己,能改变什么?能改变谁?”
我空洞无神的眼,看着古痕。
古痕见我依旧痴痴地躺着,眼中的不忍,失望,最终化成他嘴里的一声叹息,他平静无波,“明日的答谢宴,你若不能胜他,他答应会让你在美梦中死去。”
注:两首回文诗的作者分别是秦观、苏轼。
[第二卷 如梦:第二十六章 制衡]
萦夜,夏寂。
“是你?!”我无力低喃,“还来做什么?”
古痕面无表情,“我来,因为青冥不能死。”
多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青冥?青冥怎么了?”想到青冥,我的心隐隐泛起一阵阵痛楚。那日送我到古府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我原以为他是去寻神医涯农。
可如今我已康复,他却依然不来,我不知道他与古痕、与古府有怎样的恩怨。我只知道他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