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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酹江月 作者:半帆烟雨

    ☆、《酹江月》 第十三章01

    初春,曲阳。

    江家後院,亭台池苑轻透早春气息,池畔曲绕的回廊边白梅树稀疏飘落几片梅瓣,铺在淡雅的廊道上,如浅雪未褪。

    宛若一方明镜的池子映着透亮天日,其中叠石步道从池岸延伸至池心凉亭,在庭院中恬然地如一幅静画。

    後院东侧一座偌大的厢房宁静地座落,厢房旁亦植了一株白梅树,为原本已是高洁淡雅的厢房添上几分清华无尘的气息。

    此时厢房的主人并不在厢房之内,而是靠坐在池水上的凉亭内,凉亭中颇为宽阔,沿着边缘栏杆有连缀成八角的长石凳,亭中心上有雅致的石桌石椅。男子有别於以往的拘谨与适分,而是有些不羁地屈起一只膝,靠坐在凉亭一侧的长石椅上,一肘轻靠在亭子的栏杆之上。方才小厮替他放下了东北面的帘子,遮挡去了大多数的冷风,只馀一缕清风流动在凉亭之内,带来一阵舒爽,男子淡然却出尘的气质彷佛谪仙,如雪的白色衣角微微飘扬。

    男子以肘支着栏杆,手掌慵懒地搁在自己面前,几条丝绳缠绕在他优雅的指尖,一块月牙玉佩在他掌心间垂坠而下,轻轻晃动在春日的清风之中。那只月牙玉彷佛以水凝成,通透若脂,润白如泽,似有水光流动在玉质之中,甚是温丽。

    而男子清澈的眼神凝视着那块质白无瑕的玉,他的瞳眸之中好似亦有一股无形的眼波隐隐然自眼底淌流而过。

    那是哀伤。

    那张淡然若水、仿若无有悲喜的脸庞,在瞳眸深处,竟有浅浅的哀伤,积聚成一方凝潭,深不见底。在初春的晴透天色之中,兀自忧郁。

    月牙是残缺之月,不见圆满,恰如他的生命。

    上回自岚皋归来之後,他便觉得生命之中好似缺漏了什麽,在他看不见之处,迳自空虚着。

    然而他的记忆是那样的清楚明白,完整得看似毫无破绽。

    他记得,自己代替父亲前往岚皋解决当地药铺的纠纷,後因牵扯上岚皋首富王家之事而身遭横祸,为人所伤。原本应命危旦夕,因着青石老人的妙手回春,才能有今日的自己。而关於二三有劫的命谶,亦确实地应验了。

    至今,已过三年。

    青石老人同他说,既已平安度过此次命中大劫,此後便能安稳顺遂,宁静一生。

    然为何,他的心却再也不曾宁静?

    理应能够再无忧惧地活下去了,为何,他的灵魂却像是被抽空了一大半般空洞、贫乏?

    生命,竟如一滩死水一般,了无波澜。

    当年,他甫从深深的昏迷之中醒来,尚未有气力睁开眼帘,便觉x口被一股冰凉甸甸地压着,透过衣衫冷熨着自己的心口,渗透入每一下虚弱的搏动,而睁眼所见是青石老人、桓大哥,以及向来最是忠心的何安,他勉力扯出一笑,心里却是失落。

    待身侧无人时,他伸手欲取出心口之物,轻一抬手,都牵动他的伤势,疼痛难当。一阵冰凉触及他的指尖,他颤抖着手指将其自衣襟之内取出,是一块残破的布料,包裹着润如凝脂的月牙玉佩,教他眼熟得紧,却是苦思不得这两物来历,思索得让他头疼欲裂。

    那块碎裂的衣料,他认得出,是自己的衣裳,然上头褪色的血色污痕,他却不知从何而来,那弯月牙,亦像一把弯刀,刨挖着他已是伤重的x口,却仍只能可悲地挖掘出一片空虚。

    尽管思索不得,他却知晓,那块玉佩与何安和穆桓,都没有关系。这样无凭无据的直觉,竟莫名强烈。

    直至返回了曲阳,他依旧未曾在记忆中寻找出那块玉佩该归属何处,有一日,他问了何安、也问了穆桓,两人确实不知,然眼神之中浮泛起的些微惶恐,他却看个分明。

    他敛下眸,此後,不曾再提起这个问题。至今三年,他一直将那块玉佩放在心口处,期望哪天那块玉佩得以与自己心里的空洞拼合,拼出一片明朗真相。

    却始终没有。

    那一片空白在心中悬宕得太久,久到玉佩的真相之於他已然成为一种迫切,他再等不下去了。

    「少爷,穆桓少爷来了。」何安自池外的叠石道缓缓走近凉亭,恭敬地说。

    「快请。」江楚淡淡应声,从倚靠的亭柱坐起身,走至围着石桌的石椅,顺手将绕在指间的玉佩妥贴放入前襟。

    依旧,紧紧贴着心口。

    须臾,穆桓一身飒爽青袍阔袖,迎着微凉清风中步入亭中,俐落一掀衣摆跨坐在石椅上。

    「桓大哥,近来可好?兄嫂身上可还安然?」江楚浅浅一笑,轻声问,顺手提起石桌上一壶方沏好的茶,微倾入杯,香气漫溢。

    穆桓爽朗一笑,如风飒然,捧起茶润了润口,「挺好。昨日才请大夫来家里诊视过,秋儿近日除了有些倦怠多困外,与腹中胎儿皆安。她本来欲随我前来,但我怕她太劳累,便让她留在家里休息了,她要我定要向你问个好。」

    「兄嫂安然便好,这份心意我收到了。」江楚浅笑,眼眸微敛,若水温润。

    提起妻子,穆桓笑意更深。约一年馀前,他自岚皋迎娶了叶知秋,成亲年馀,两人如胶似漆,穆桓知晓身为独女的叶知秋挂心父母,便将原先居於岚皋的叶康夫妇接至曲阳同住,於是叶康将岚皋城的寿春堂药铺顶与人,来到曲阳帮忙江家处理药铺事务,穆桓数度欲劝退叶康,要他不必劳心劳力、与苏氏安心接受自己与叶知秋的孝养、过着清闲的生活,都让叶康回绝了。

    数个月前,得知叶知秋有了身孕,不只穆家与叶康夫妇,向来与穆家交情甚好的江府听闻消息也甚是欢喜,赶忙送了许多补身安胎的药材,在穆府里堆满了几个药柜。

    眼见穆桓与叶知秋恩爱如斯,让江善夫妇更催促着江楚成亲,尤其是江夫人更是为此焦心。

    「方才先到前厅向伯母请安,听她说起你又回绝了几家姑娘了。」穆桓唇畔轻勾,话锋一转,手中执着瓷杯虚晃着,偏过头看向江楚。

    「是有此事。」江楚淡淡应声,眼眸微敛。

    「放心罢,我不是来劝你的,」穆桓扬眉看向江楚,带着笑意的眼神突地沉静下来,如一方凝潭,「不过,你当真不想成亲麽?」

    「……也不是不想……」江楚思忖了会,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自己的年纪合该成家了,我一点也不排斥成亲,只是……我希望能够与自己相爱的人携手终生,就像桓大哥与兄嫂一般,而那些姑娘……我并不喜欢她们。」

    「你……怎麽知道自己不喜欢她们呢?并未相处过不是麽?」穆桓脸色微变,试探x地问着。

    江楚眼眸半阖,蓦然失笑,抚上自己的心口,「其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我也知晓分明未曾彼此深入了解过,不能妄下断论,可是心里就好似有一个肯定的声音,告诉着我,她们不是我想要的。」

    穆桓陷入半晌沉默。心底有细微的惶然,教他有些害怕江楚脱口而出的答案。「你……怎知她们不是你想要的呢?」

    「桓大哥,你或许会觉得这很可笑,可是……我竟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有了所爱的人了……」江楚涩涩失笑,抚上心口的指尖隔着衣料触到心口的那块玉佩,在他指尖勾勒出一弯新月,宛如心里的残缺,「平时,我从不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虚过,甚至很满、很充实,彷佛有了谁挂在心头。可是当看见那画卷上一个个姑娘的肖像,却觉得这里好像剜空了,好像……早就有谁拿走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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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的话:

    希望这次打上「末章」,就真的是末章了,拜托老天爷。祝

    阅安

    ☆、《酹江月》 第十三章02

    穆桓一愣,启唇,却说不出任何话。好似有一记闷槌,随着江楚的字句敲在他心房上,轰隆作响。

    江楚,还记得初星麽?那个被硬生生剥离他生命的女子。

    不知怎地,穆桓心口有些微微的疼痛。对於初星,他竟是爱得那样深、那样难以抹灭麽?

    即便在记忆中被抹去了容颜与名姓、即便在记忆中不曾留下任何一点痕迹,他仍知道自己深深爱着一个女子,并为她虚悬着心里以及身边那个位置。当初,究竟是如何的刻骨铭心?

    这三年来,江楚又究竟怀抱着如何的心情度过?

    穆桓不敢想像。

    多年前的那个冬季,江楚伤重濒死。然而他一直记得,彼时初星面容冷艳,语如寒霜。

    『伤心?怎麽会呢?江楚可以活,我高兴得不得了。』那话里的绝望,比一整个冬季的飞雪都要严寒。

    穆桓一直以为,比起两人爱情的圆满,他更希冀的是江楚的安好。而当听见的初星话里的绝望时,他顿时觉得自己自私至了极,一心只想要江楚活下去,未曾顾虑她的心情。

    然而,穆桓仍是不断地说服自己,只要江楚安好,一切,便是值得的。

    在回到曲阳的这三年中,江楚依旧是那个淡然若水、无欲无求的江楚。然而,他所熟悉的笑容,却愈来愈少。以前的江楚,即便不大笑,唇畔总带着温煦的、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三年的江楚,不笑时,穆桓只觉得他的轮廓每一划都勾勒出悲伤。

    怀抱着一份庞大的思念,却不知道该给谁。最终只能全数沉甸甸地堆积在自己的心头,太沉重,也太疼痛。

    「桓大哥,」江楚突地开口,眉宇之间有股隐然的哀愁,「我是不是……忘了什麽很重要的人?」

    穆桓觉得喉头被酸涩的块垒哽住,教他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发出声音,「……楚,真正重要的人,即便忘掉了,最终也会回想起来的。」

    「是麽……」江楚扯了扯嘴角,欲笑,却笑得哀戚。

    已然三年了,若他真的丢失了什麽记忆,已然过了三年,他还有想起来的可能麽?

    可是,他非想起来不可。心底缺漏了一角的感受,太不安、太难受。

    「是不是最近老待在家,闷着了才会这般心绪纷乱?那正好,娘想到清河永安寺替秋儿与腹中胎儿祈福,欲邀伯母与楚同行,我今日来,便是来问问伯母与你的意见。」穆桓一扫沉重的气氛,道出今日来意。

    江楚依旧眉眼低敛,思索半晌,嘴角轻扯笑容,方应允了。

    「出门麽……也好。」

    清河。

    一个佝偻的老人,背负着比他身形看上去更大的老旧木箱,缓缓走在入山的道路上。身後寺庙的山门披覆着浅浅一层绿苔,巍峨且宁静地伫立在山径的路口,隔绝了山林的清幽与市井的喧嚣。

    老人的身後,一名纤瘦的女子,一身简单俐落的驼色裤装,拎着随身的行囊,脚步轻盈,跟随着老人走在缓缓向上蜿蜒的山道上。

    两人越过了山门,往前走了一段路,并没有继续朝着寺庙的方向走去,而是转入了山道旁岔出的一条幽径,两旁树林生长得细密狭窄,罕有人迹。

    林涛声夹带着溪水潺潺随风贯耳而过,走了一段距离,眼前景色豁然开朗,两人来到山涧之处,一条溪涧将山林划成两岸,而岸边稍稍宽阔,一栋已然残破的矮房屋顶塌坏、门窗破损,静静地伫在溪岸边,在静谧原始的山林之中,丝毫无有一点违和,只是看上去难供歇憩。

    两人走近矮屋,老人端详了一会屋顶与门窗的状况,抚着颏下白须,温煦地笑,「不错不错,状况比我想像的还好,稍加修葺,便又可供人宿住了。」

    後方的女子随着老人的目光,抬眼望了一下眼前的木屋,低声咕哝,「师父怎每回都知哪儿有屋子睡。」

    听到後边传来的低语,老人呵呵大笑了起来,「怎会不知,那些屋子都是我年轻的时候搭的咧,那时啊,每走到一处,便要寻个幽静的地方,搭个简陋的木屋落脚,走了大半辈子,许多地方都走过了,现在老了,体力不够、骨头也散懒了,便寻旧时的居处来住。」

    女子一面听着老人愉悦的话语,一双如凝墨的瞳眸盯着眼前半倾的矮屋,思绪却倏地恍惚起来。记忆里,疏疏竹风冬雨凉薄,一幢与眼前所见搭法相似的矮屋,跳脱出时空与记忆的桎梏,悠悠恍恍地几乎要与眼前的景象重叠,女子盯着已然残破不堪的木门,想起那一袭雪白衣角,推门穿出,翩然如谪仙,然後如过水无痕般地离开了她的生命。

    身後溪水快意自在地畅流,她的心底却像被束紧般地痛着。

    「快些过来吧,得赶在太阳下山前修好这屋子。」蓦地,一声呼唤将女子自记忆的漩涡之中唤出。一回神,眼前是老人温煦祥和的笑容。

    「是,师父。」将手上的行囊放到一旁,女子赶忙上前去。

    老人将身上的木箱放下,取出了简单的工具与木楔,递给女子,便各自修葺起来。转眼间,已至日暮时分,斜照的夕阳透过林木筛下昏黄错落的光线,将矮屋的影子拉得细长。

    老人仔细检视着矮屋的屋顶,转过头对着另一边方重新栓上木窗的女子说道,「阿月,这屋顶得补一补,你到林子里捡些chu枝回来吧。」

    「是。」女子用着清清冷冷的嗓音淡淡地应声,从地上的行囊中取出一条麻绳,转身欲走,老人又突然唤住她:

    「小心些,听说这阵子这山里多了不少山贼。」

    「徒儿知道。」女子偏过头简单应了声,不甚在意的样子。随即,往方才来时所经过的林子方向走去,高挑纤瘦的身形隐没在黄昏的林影之中,老人默默看着女子的背影,欣慰地微微笑了笑,才继续手下的工作。

    女子进入了树林,本已渐趋昏暗的天色,被深山里枝叶层层筛去,使得林子里的光线更为幽暗,女子一面注意脚下的树枝,一面辨识着方向,这才惊觉其实树林中岔路极多,方才只是跟随在老人身後,竟不察这山中其实林径纷乱,加上光线昏暗,若是一般人,恐是容易迷途。

    幸亏在山中的生活自己是不陌生的,因此尚不至失了方向。

    随着山径的蜿蜒,女子一面陷入愈深的思索,不禁益发觉得老人的深不可测,跟在他身边已然三年,却依旧看不透老人的本事以及心思。

    不过,对於老人,她只有感谢。若没有彼时老人的劝说与开导,或许此时的自己,只是个失却心魂的行尸走r,了无对於生命的希望。

    现在的她,是为了记忆这一段曾有过的深刻而努力地活着。

    他,现在好麽?忘却了自己的他,又过着如何的人生呢?

    至今,想起他时心底还是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可是,她很开心。代表这一段爱情还存在着,没有磨蚀、没有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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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的话:

    最近抛下了其他坑就专心写这个了,希望能够快点写完。祝

    阅安

    ☆、《酹江月》 第十三章03

    「娘、伯母,天色暗,小心些。」穆桓搀扶着穆夫人踩上微生青苔的石阶,一面叮嘱着。

    「桓儿啊,咱们这时候到,会不会打搅了众师父的晚课呀?」江夫人跟在穆夫人後头,看着天色,有些忧虑。

    「伯母,别担心,我已经先捎了信知会永安寺的住持了,从曲阳来到此处必定要黄昏了,他让我们先歇息一晚,翌日再开始三日的祈福。」穆桓回过头来,缓缓地解释道,顺手将江夫人扶上了较陡的一层石阶。

    江楚默默走在队伍的最尾,看着自己的娘稳妥地向前走了,才缓缓跟上。

    突地,最前方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向着四周张望。

    「怎麽了,桓大哥?」江楚自队伍的最末向前探头问道。

    「桓儿,怎了?」穆夫人也凑过来问着。

    「这……居然有岔路,该往哪个方向才对呢?」穆桓看着眼前分作两条蜿蜒向上的小径,托着下颚犹疑道。「楚,你也看过路观图,过来帮我瞧瞧吧。」

    江楚看着穆桓有些苦恼的样子,快步上前去,来到分岔的路口,朝着两条路端详许久,「嗯……的确跟图上所绘有所出入……」

    须臾,江楚伸出了手指,指向其中一条,「应当是这个方向吧,永安寺是此地区颇负盛名的大寺,平日必定有不少礼佛之人上山,而山上除此永安寺之外别无景点,这条路地上足迹较为纷乱明显,杂草也较少,所以我想,应当是这个方向吧。」

    江楚正说完,一阵沉浑的寺钟响起,那低沉钟声传来的方向,映证了江楚的说法。

    「就是了,方才那必定是晚课的禅钟,我们快些走吧。」穆桓看着江楚所指之路,甚是愉悦地说着。

    江楚见疑惑已解,回头便要扶着自己的母亲跟上,然而一转过头,身後却不见半个人影,「娘?!」

    「伯母?!」穆桓亦大惊。

    「怎会?!阿环方才还站在我身後的,莫不是走丢了吧?阿环、阿环──」穆夫人呼唤着江夫人的名,却无人回应。

    「娘?娘,你在哪儿?」江楚快步踏下几阶台阶,向林中的各处张望着,却始终没有回应。

    而林子另一方,两名大汉架着一位妇人,连扛带拖地拖到林子深僻之处,而妇人微弱的挣扎丝毫撼动不了一双挟持着自己的臂膀,连嘴也被用力地捂住,勉力发出的声音细细微微,无法为她引来任何救援。

    「唔、唔──」

    「这女人身上的衣料子挺好,想必又是哪家哪府的贵妇人往到这永安寺里来礼佛了。」一名大汉扛着刀,不怀好意地笑道。

    看着两人已走到林子深处,距离那条上山主要的径道已有些距离,才把妇人放了下来,然而甫一放开捂住她嘴巴的手,妇人便经不住恐惧地大声呼叫出声,在林子里凄厉回响。

    「救、救命哪!救──」妇人被飞至喉间的银光一惊,倏地住了口。

    「c,再叫我就割了你喉咙,真不识相。」大汉手上的大刀抵住妇人的咽喉,啐出一口痰吐在泥地上。

    「要不是咱们刚迁到这座山里,寨主要咱们别那麽快惹来官府注目,哪容得留你这条命大声嚷嚷。」另一名大汉面上髭须横生,斜眼睨着眼前无助的妇人。

    要不是寨主这般吩咐了,方才又见那伙四人之中有个看起来拳脚功夫不错的男子,怕平添麻烦,也懒得扛着个人走这般远路。

    「呐,大娘,给你个机会,自个儿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掏出来,不伤你一g儿寒毛,不然,可别怪咱们哥俩手上的刀不客气了。」两个大汉手上的刀锋逼近了妇人喉口一寸,吓得江夫人向後一个踉跄绊倒在地。

    「我、我身上啥都没有……求求两位大爷,饶了我吧……求求两位大爷……」江夫人语气颤抖得好似快要迸出眼泪了,向後撑着身子的双手也快颓软不支。

    她身上哪有什麽值钱的东西,体贴细心的儿子江楚怕她负担太重,将所有的行囊都拿去背了,她身上,哪还留有什麽值钱的东西?若真有,她也巴不得能拿出来换自己的安然无虞。

    「大娘,何必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呢?你现在不交,到时成了一具尸体,也保不住那些钱财呀。」大汉们再往前进了一步,将江夫人逼得退无可退。

    「我、我真的没有……」江夫人惶恐的眼神瞥见隐在自己袖里的碧玉腕镯,心中挣扎着,那是江善所赠,不仅价值不菲,也意义非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些歹人夺去的。「两位大爷……行行好……我发誓不会去报官的……求两位大爷放过我吧……」

    跌在地上的江夫人,死命地往後爬挪,裙摆已多处沾上地上的尘泥,却在後背抵上树木的chu糙树干时,心底蓦地一凉。

    「唷?这镯子挺美、挺值钱的嘛!」其中一个汉子宛如发现了什麽般地惊呼出声。

    江夫人的衣袖在後退的过程中,不知何时已被撩起至手肘处,露出了那只接金碧玉镯。她惶恐地拉袖掩住,却已来不及。

    「还藏?!大娘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我倒要看看你身上还藏了多少宝贝!」大汉拉过江夫人的手腕,一把便要扯下那玉镯。

    「不要──这个不行──」江夫人惊恐地缩回手,欲护住玉镯,无奈大汉一把刀横在身前,制住了她的动作,江夫人眼睁睁看着玉镯被大汉强行扯了下,焦急得欲哭。

    「还我玉镯!」江夫人不死心,拉扯着两人的衣裳,涕泪纵横。顾不得身前的大刀,只想要回那只重要的玉镯。

    「啧,麻烦死了!」另一名大汉皱眉啐了声,抬起刀便要往江夫人身子上劈去。

    「呀──」江夫人反sx地蒙住头,心里被绝望笼罩。须臾,却未等到预期之中的痛楚,只听见耳边一声低喝:

    「臭娘们,竟敢c手本大爷的事!」大汉愤怒地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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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的话:

    写写写,我努力写写写!祝

    阅安

    ☆、《酹江月》 第十三章04

    被两名大汉挡在身前,江夫人看不大清楚来人是谁。随即,一道清清冷冷的女子嗓音传来,如未融的冰霜。

    「两个大男人靠蛮力欺侮一个弱女人,未免太不济事了。」冷嗓鄙夷般的嘲讽,激怒了两名大汉。

    「臭婆娘,找死!」大汉抡起大刀,就往女子的肩上招呼过去。

    只见女子轻巧地一闪身,避过亮晃的大刀,另一名大汉趁隙又提刀划往她的腰间,却被女子抓住了腕一扭,大刀被甩开大汉掌握,铿锵落地。

    女子抓着他的手腕,借力使力俐落地回身一踢,踹在又要袭上来的另一名大汉x口上,大汉一个不稳,踉跄跌落在地,女子纤细美丽的指,迅雷不及掩耳地回身扣上被自己擒着的那人的喉间,冷冷低喝:

    「还玩麽?」低敛的眉眼透着不容忽视的厉狠。

    「你、你究竟是谁……」被抓住的大汉,感受到女子指间施在自己咽喉的劲道,不敢置信一个女人竟有如此能为。

    女子没有应他,而是冷冷瞥了一眼跌坐在地上却蠢蠢欲动的大汉,「你若妄动,我便扭断你兄弟的颈子。」

    「姑娘……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求姑娘手下留情啊……」被擒住的大汉软了脸,赶紧陪笑。

    「东西还出来。」女子不领情,漠声低喝,扣住颈项的指尖不觉加重了几分力道,大汉的一张脸瞬间拧成了苦瓜一般。

    大汉踉踉跄跄,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将手中好不容易抢来的碧玉镯颤巍巍地交到女子的掌心之中。

    女子接下玉镯,抓住大汉颈子的手腕一甩,顺手将手中擒着的人向外一推,两个大汉撞在了一起,沉声说,「不走,休怪我不客气。」

    「多、多谢女侠饶命……谢、谢……」两名大汉头也不回,一面支支吾吾一面落荒而逃。

    只凭这样的功夫与胆识,就想当山贼,未免可笑。女子拂了拂衣摆,眉眼低敛,心里冷冷嗤了声。

    没忘了身後的妇人,女子用衣袖拭了拭方才稍微被抹脏了的镯子,转过身将手上甫夺回的玉镯递给妇人,顺势伸手将她从地上拉扶起来,见她安然无恙了,转身拎起了方才放在地上的一捆捡拾的木枝枯叶便要走。

    「姑、姑娘请留步!」江夫人见她要走,赶紧叫住她,但那颤颤的声音,像是惊悸犹存。

    女子回过头,一双眉眼冷冷淡淡,没有出声回应她,微微挑眉的神情却像是疑问江夫人还有何事。

    她的冷淡是有些让人退避三舍的,然江夫人知晓,女子既然路见不平出手救了自己,就绝非是个冷心肠的人。江夫人手中捏紧了差些要失去的、重要的碧玉镯,心下甚是感激。

    「多谢姑娘相救,这镯子……对我很重要……范氏来日必定偿此恩情。」江夫人走上前感激地说道,眼前的女子,面容虽是淡漠,却是冷艳美丽,教她一时也难以相信居然是这个纤瘦冷艳的女子自那群刚莽的山贼手下救了自己。

    「举手之劳,无须挂怀。」女子嗓音清清冷冷,淡漠得好似不欲人近。

    「那……请至少留下姑娘的名姓。」江夫人不死心地又追了一两步上去,打定了主意要报答这位姑娘。

    女子思索了一会,正欲启口回绝妇人的要求,然後赶紧把捡拾来的枝叶带回去给师父修补屋顶,尚未出声,却听得林子另一方传来呼唤的声音。

    「娘──」

    「伯母──」

    这声音?!从风中传来的呼唤声随着林涛灌入女子的耳,让她心底狠狠一个激灵。

    这声音……这般相似……是他的声音麽?还是自己又错认了?

    是她太思念他了麽?思念得把每个男子的声音,都听作是他的。必定是的,因为她──是真的思念他思念得心痛欲裂、连每日睡时,都盼望着可以梦见他。

    林中的呼声此起彼落不绝,伴随着纷乱杂沓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

    那肖似极了的嗓音如一种逼迫般压上自己的心,她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她怕,若来的人不是他,自己会承受不了那样的绝望,以及思念汹涌的反噬;可来的人若真是他……她更见不得。

    他的命里,已然不该再有自己的存在。

    突来的心绪纷乱让她x口紧紧一窒,愈见逼近的声响如相逼的梦魇,她慌了、乱了,一时间理不清该如何应对,匆匆丢下了一声告辞,女子不顾妇人的挽留,执意向着林子深处快步离去。

    待到江楚与穆桓等人寻来此处时,女子纤瘦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夕暮昏暗的层层林影之中,只馀林涛扑扑簌簌地响。

    「娘。」江楚大步走至江夫人身边,轻轻扶住江夫人此刻看起来有些颤抖的身子。「发生什麽事了?我们听见声音,才知道你在这儿。」

    「我、我方才被山贼掳来,要抢我身上值钱的东西……」想起方才的情况,江夫人依旧惊惶得全身颤抖,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镯子捏得更紧。

    「没事吧娘?有没有受伤?」江楚轻轻地搂着江夫人的肩头欲安抚她的情绪,一面忧心地上下检视着。

    「没事没事,」江夫人安抚似地拍拍江楚的手背,语气转而为深深的憾惜,「有个功夫好了得的姑娘在危急时救了我,本来想问她的名,希望往後有机会可以报答她的,但她匆匆忙忙地就走了……唉,不知往後还有没有机会遇得见……」

    「娘,别担心,既是此时出现在山中,必定是住在这山林附近的,待在此地的几天,我会多留心注意有没有相似的女子。」江楚淡淡一笑,见江夫人安然无恙,便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是哪伯母,这几日我与楚再帮您找找,这山就这麽点儿大,一定找得着的。」穆桓作势拍着x脯保证着,惹来江夫人一笑。

    差些被打劫的江夫人心绪稳定了许多之後,穆桓大致探了探方向,才重新走回往永安寺的原路。这回,江楚更小心翼翼,不敢再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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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的话:

    唷呼~近日写得挺顺的,真开心:)祝

    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