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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来归 第20部分阅读

      遥来归 作者:肉书屋

    向若菊求求情,让她留下,但这毕竟是一个大姑娘的去留,他既然对绿袖不是什么男女之情,便也不好过份插手,免得落了什么口实。他虽说没开口,却一直看着,想着若是若菊刁难绿袖,他还能帮上一把,却见若菊说得句句在理,而且还体贴地帮绿袖安排了今后的去处,如此的结局,却也是他所乐见,便笑眯眯地坐在旁边,不言语了。

    绿袖最后还是委委屈屈地攥着她的小包裹,跟着一个婆子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顾家宅子。

    若菊看着她们离开,半晌不语,像是在想些什么,末了,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笑对若岫道,“妹子不是还要去看乐山么?赶紧去吧,下午我还有事要你办呢。”

    若岫明白若菊这是要和顾聿单独说话,便点头应了,走出门去。轻轻帮他们将房门掩上。

    “这次是我疏忽了,还请老爷体谅了。”若菊微微一福,笑容满面地道。

    顾聿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这件事情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做,但他方才担心若菊刁难绿袖而不顾若菊的眼色跟了来,如今却证明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自然有些理亏。

    “这两天我翻黄历才发现,亏自己还自认为过日子不算粗,却总觉着那年成亲的时候像是昨儿个才发生一般。君子堂首发瞧我这日子过得,原来都过去这么些年了。”若菊叹道。

    “我和夫人一样,也觉得日子过得快呢。”顾聿点头道,“可见夫人与我都还比较喜欢对方地陪伴,不至于会觉得日子难熬,是福气。”

    “绿袖有句话倒是说的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也这么些年了,过去了这么多的事情,该忙碌的也都忙碌过去了。该解决的也都解决了。闲下来才发现家里有些冷清呢,该添人口了。”

    “我看大人倒不必添,最好能添个小人儿。”顾聿微笑,走上前。轻轻扶住若菊的肩膀道,“你这妮子自来聪明,别多心才对。”

    “你以为我说的假话啊?”若菊扑哧一笑,却流出泪来,连忙拿帕子拭了去。“这么多年都没动静,我也该为你张罗这些。那绿袖,虽说是伺候你多年的老人,可我看昨天那事儿,她却不是个稳重姑娘,若是真的有这个想法,过来和我说,我还能吃了她不成?我平日里虽然言语上对她们严厉些,可也从没把她们怎样过。跟着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她这么做,却是让我寒了心。”

    “我知道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可……”顾聿有些踌躇地道。

    “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若菊睨了他一眼道,“她是老太太留给你地是不是?你心里对她也有点意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夫人猜错了。”顾聿摇头。“我对绿袖只是像对待妹子一般。”

    若菊心里发苦。什么妹子一般,分明是情妹妹一般。就算现在不是,两人有了这个苗子,在浇浇水、晒晒太阳,很快就开花结果了。

    她虽这么想着,面上却不露半点痕迹,又笑道,“倒是不用瞒着我,我如今也是做了回恶,你也别恼我。”

    “我如何能怪罪夫人,”顾聿道,“可绿袖昨日……”

    “就是为着这个,我才不敢留她。她一个姑娘家,才多大点儿人,还没开窍呢,就敢做这等胆大妄为的事情,等日后开了窍,明白了事理,还能有什么不敢做的?咱家里虽然殷实,可坏就坏在没有一个老人撑着内院。日后她做了什么大胆的事情,我怎么办?管吧,我平日里面皮薄,耳根子又软,拉不下脸来,不管吧,我又怎么能眼看着顾家让她给败坏了,将来若是再有了孩子,儿随母性,我豁出一条命不要紧,就怕到了地底下,老太太都不放过我。”

    顾聿听到这里,也点点头,沉吟不语。

    “我这也是学着老太太教的法子,姑娘大了,心也发散了,便都该放了出去,我怕委屈了绿袖这丫头,便想着给她些钱财,让她家里人帮着张罗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八抬大轿的嫁出去。也算是全了我们姐妹一场的情分。”

    “只是绿袖自幼在家里长大,也用惯了家里着些锦衣玉食的,如今回去,怕是会不适应。”顾聿犹豫着道。

    “这你确是想偏了。”若菊笑道,“先不说别的,自来这么多女子,无论美丑善恶都只求一件事情,愿得一心人,终老不相负。向咱们这样家里的女子是注定不能有那样地生活,这也是没辙,可是她支了银子回家,那些银两足够作她的嫁妆花费,找个正经人家,风光的做个正室才是正途。留在这里做一辈子的奴字辈,以后有了孩子还得让主母养着,有哪个正经人家地姑娘愿意做这事儿?到时候心里有了怨怼,又不能言,年老色衰之后的情驰爱淡,更加凄苦。她这是年纪小,还没看懂这些,我向来和她好,能不帮着提点着她一点?”

    顾聿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

    “至于姬妾,天下那么多女子,我就不信了,除了她难道就没有别人更合适的了?老爷就成全我们一份姐妹情谊吧。我呢,先帮老爷物色着,老爷若有看上眼的,也告诉我,咱们两边儿抓紧,争取下月就能把人定下来。”若菊笑容面满。

    “夫人还不知道我么,我本就对这些不甚感兴趣,夫人也不必如此着急,如今的生活,为夫还算满意。”顾聿笑道。

    “怎么这么说呢,”若菊戳他额角道,“你当是我乐意啊,还不是为了顾家地香火,免不了咱们二人都要委屈点了。我呢,就且做回贤夫人,你呢,也别太调减,总是给你挑个好些的就对了。”

    顾聿苦笑摇头,“这种事情,却成了章程。”

    “别在那儿装,其实心里不定怎么乐呢。”若菊取笑道。

    “倒是前儿个听说,咱们隔壁的园子被赵家买了去。”顾聿岔开了话题,显然,他对纳妾的兴趣并不是很大,如今为了子嗣问题被当作种马,感觉还是比较别扭的。

    “最后还是赵家买了么?”若菊会意,也跟着转移话题。“也不知道那个园子哪里好了,这几家争得跟什么似的。”

    “好就好在有人抢啊。”顾聿微笑,“若是一家不动,其他几家估计也就抢不起来了。”

    “说得也是。”若菊也笑道,“路家做这种事情一向有主意。”

    “如今那宅子却是卖出了之前价钱的三四倍。”顾聿叹息道,“若是咱们家的铺子里也有如此能人便好了。”

    “这么做毕竟不是正途,真要你这么做,你倒是做不来的,”若菊摆摆手道,“咱们就脚踏实地,该干什么干什么,该拿多少拿多少,世间自有公论,不必计较这些末节。”

    两人默契地说起了家常,铺子最近的生意,地里的状况,仆人们又有什么新动向,城里有什么有意思的新鲜事儿,又说了一会儿,方才各自做事去了。

    却不说若菊那边,若岫从屋里出来,便来到乐山屋里,和乐水打趣了几句,又和乐山玩闹了一场,觉得身上有些疲倦,索性决定回屋小憩一会儿。

    也不知睡了多久,正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总觉得有人在看她,若岫一惊,便醒了,揉着眼睛,才坐起身来,就看见子默愣愣地站在桌前,看那样子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他的样子和之前几次并不一样,之前子默在若岫床前出现,通常都是十五的晚上,那个狡黠任性地子默才会毫无顾忌地跑来若岫闺房里找她,这样平静无波的子默,却是头一遭出现在若岫地床前。

    “怎么这会儿过来?”若岫有些慌乱,自己睡觉一向随意,赶紧摸了摸脸,还好没有口水横流,又看了看身上的衣物,也算穿的整齐,连忙有些不好意思地坐起身来,又暗自骂自己,明明知道他这个习惯,而且之前也不知道被看了多少回丑态,如今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好意思了起来,恋爱果然会让人智力下降么?

    “来看看你。”子默声音和缓平静,眼底却深沉的看不出什么。

    “看我?”若岫不解道,“分明方才才见了没多久,你是有事儿?”

    子默面上颇郑重,似乎在下决心似的点了点头,“有事要与你说。”

    若岫环视一周,自己的卧房似乎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便开口道,“不如去旁边的小书房说话?还能泡壶茶吃。”

    子默垂首想了想,点点头,“也好。”

    第九十三章第一道茶

    小书房里光线很好,下午的阳光洒下来,照射在人身上暖暖的,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间起居室,若菊很有情调的在窗边摆了贵妃塌,上面铺了厚厚的垫子,正适合下午晒着太阳午睡,若岫被晒得像一只慵懒的猫,只差没有摊开肚皮对着太阳了,她眯了眼,看着子默在风炉前扇滚了水,又一道一道工序,一丝不苟地沏了一壶茶,他沏茶很专心,两人没有交谈,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做,一个人默默地看。

    若岫伸手接过子默递过来的茶,这是夏茶,茶堂的滋味和香气都没有春茶的浓烈,味道却更苦些,带了一丝涩味儿,若岫本不会这些雅致的东西,略尝了一口,便放下,等待子默开口。

    那个沏茶的人却一点都不着急,如果说之前的子默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焦躁,此时沏茶的子默却似乎全身心的静了下来,不知是因为手中的茶,还是旁边的人,只见他神色渐渐安详,眉宇之间隐隐的戾气也散了些,手稳,心沉,全然不顾旁边等的有些郁闷的若岫,轻手执杯,闻香,细酌,浅饮。

    不得不承认,不管是谁见到这样的画面都会觉得赏心悦目,舒缓淡定,优雅从容,若岫看着子默微微出了神。

    好一会儿,子默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看着若岫道,“你不喜欢?”

    “没。”若岫摇头,笑道,“我忘记听谁说过,人生有三道茶,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甘似柔情,第三道淡如微风。如今尝来,果然如此。”

    子默也微微笑了。“吃不惯就放下吧。”

    若岫从善如流地将手中的茶碗搁在案上,也不着急,就这么看着子默。

    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却觉得各自的心都被抚平了一般。

    若岫从若菊那里出来之后,心里一直堵的荒。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堵些什么,纳妾这件事还真的从未在她的心里出现过。如今却发现是一件不能忽视的问题,二姐夫和二姐感情虽好,可毕竟没有子嗣,顾家家底颇丰,一群人如狼似虎的盯着顾聿。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就算若岫不知道昨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却也看明白了些,就算顾聿再坚定。能禁得住几次这样地投怀送抱?若菊是个厉害的。可她也不过是赶走了勾引丈夫的狐狸精,最后还不是得松口,赶走绿袖就得亲自帮二姐夫挑个小妾迎进门,若菊一直叹息,怕也是为了这一遭。

    若岫心里替若菊不平,又隐隐地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这里毕竟是古代。和她以前所在的地方完全不同了。这已经不是能不能适应地问题了,而是该如何去适应的问题。

    若岫这里正凝神想着。子默却轻轻起身,坐到了她地身旁,贵妃塌坐一个人确实有些太宽敞了些,可坐两个人,似乎又有点小,若岫微微挪了挪身子,有些疑问的望着子默。

    这人今天绝对不正常,若是平常的子默,绝对不回做那么多逾矩的事情,可他却也没有流露出那个不常见的灿烂笑容,若岫这么想着,微微皱了皱眉头,注意力转移到旁边地子默身上。

    “我没事。”子默看出若岫的疑问,摇了摇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往事?”若岫愣愣地重复,有些反应不过来。

    子默的脸上忽然变了变色,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对若岫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若你想,我便说与你听。”

    若岫抬头仔细看了子默地神色,子默地神色很奇怪,有些坚定的决绝,有些哀伤的追忆,又有些无奈的神伤,若岫有些摸不清头脑,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子默如此郑重其事,她却不知道该不该听了。

    若岫想了想,有些踌躇道,“人都有不想说的事情,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不说也罢。”

    子默却摇了摇头,道,“不会不方便,只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而且这些,也不应该瞒着你。”

    话题似乎沉重了起来,若岫若有所觉得抬眼仔细打量了子默一番,然后点点头。

    “你应该也看出,我今天和往日不大一样。”子默说的很慢,似乎一边还在思考着什么。

    若岫看出子默情绪不大稳,便起身接过子默手上的活计,笨拙地开始冲泡第二道茶,子默因为她这个动作略略分了心,在旁边时不时地帮她一把,提点一句。

    “是忌日。”子默轻声道,他地声音变得低沉,语调里还带着一丝晦涩不明地东西,他看到若岫有些担忧的目光,冲她微微笑了笑,摇摇头,将手中茶碗里地茶,一仰而尽,却一点都不像是在喝茶,倒是像饮酒了。

    “我小时候,其实并不是在烟岛长大的。”子默回忆道,一边还不忘帮若岫扇滚开水,“我实在陆地长大的,直到我六岁的时候,才和娘亲、奶奶一道搬去了烟岛。”

    若岫点点头,烟岛上的建筑、人、花草树木,都不像是脱离陆地很久的样子,显然是才去了没多少年。

    “我六岁前都是生活在西域的。那里景色很美,和中土大不一样,天地及其宽广,一望无边,看了教人心里不由得有种开阔的感觉。那里春夏秋冬不像是四季,却像是两季,冬天极凛冽,夏天极炎热,冬天山上的雪能积一人多高,天气晴朗的时候,爹爹喜欢带着我去附近的雪山上踩雪,雪很深,路很不好走,走了几步之后几乎要寸步难行,我们的鞋袜,乃至整个下衫全部湿透了,却异常地开心。”子默微笑回忆,眼睛里似乎也有了些神采,拿起了若岫喝剩的茶,并没有喝,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到了夏天,中午的太阳毒辣地像是能把皮肤烧穿,人出去一会儿便会被晒伤,有人在正午的时候把鸡蛋埋在沙子下面,过了一会儿拿出来变可以直接吃熟了的鸡蛋。到了晚上却凉爽起来,井水里湃的西瓜,到了晚上正好拿来消暑,天上星河灿烂,耀眼明亮,简直要把月亮都比了下去,跟着师父认天上的星宿,顺便背几句星分翼轸,气冲斗牛之类的。反倒是最常被中土人说起的春秋却因为没个性又太过短暂,而几乎像是不存在一般,被人们很有默契的忽略了去。”子默唇角轻轻勾起,想起了当年的美好时光。

    若岫一面听他说,一面心驰神往,西域,那是什么样的地方?有沙漠妖姬?有戈壁荒漠?有落英缤纷的胡杨林?有开阔的天,广袤的地……这么想着,忽然又想到,吴圣学此时不也正在西域游历?是在赏花观景?还是在临月狼嚎呢?

    “我们骤然搬家,却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那年的今天发生了一件事情。”子默语速又慢了下来,似乎是一面思考,一面对若岫说道,“一件差点让我们全家灭门的事情。你应该听乐水提过我家里的事情,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么一个大家族就算瞬间瓦解,也不可能斩草除根,我家就是当初留下的一脉,这几脉之间谁是主谁是次,至今也还在争,这些琐碎事情也不必说了。”子默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似乎有些不屑,又有些嘲讽。

    “那天,我做错了一件事,”子默似乎有些困难地吞了吞口水,拧着眉头继续道,“连累了全家。那个黄昏,夕阳血一般的红,家里的老宅被炮轰火烧,一时间灰飞烟灭,屋毁墙塌,宅子里面的人,一半都直接被直接压死或者被困在里面烧死,逃出来的一半,惊魂未定便迎来了一群黑衣人的屠杀,从傍晚一直到天黑,我看着叔叔婶婶双双被杀死在我面前,才满月的小妹妹的襁褓被抛到了半空然后摔下来,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三爷爷被拦腰斩断,半截身子勉强爬过去护住三奶奶,三奶奶抱着三爷爷得半边身子,拔下头上的发簪直接插进了自己的喉咙,五婶的武艺很好,被五六个人围上去,一会儿便被人从身后一刀削掉了半颗脑袋,师娘被十几只乱箭射中还站在师弟前面挡住他……”子默这么说着,还放下手里的茶碗,帮若岫沏茶。

    若岫却已经忍受不了,凑过去轻声对他道,“别说了。”

    子默似乎没听见若岫在说什么一般,继续道,“我记得那晚的满月是血红色的,几乎看不到一颗星,逃出来的人一开始大概有一百人,后来越来越少,到了第二天早上,便已经不到二十人了。在一处山口,我们又中了埋伏,爹爹一路保护我们过来,他的功夫若是自己逃走绝对不会有人能抓得住他,可为了让我们逃走,爹爹却被抓了去……”他顿了顿,没说下去。

    半晌,子默方才又一次开口,“最后逃到那条船上的,就剩下我,娘亲、奶奶、师父和师娘拼死保护下来的师弟。全家近四百口人,一夕全灭,就因为……我的一个玩笑”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子默的声音几不可闻。

    第九十四章饮牛饮马

    子默虽然平静,若岫心里却觉得胀痛难忍,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似乎一说话,眼眶里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似的。

    “别,”勉强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粗嘎的吓人,若岫用力吞了吞梗在喉咙里的口水道,“如果为难,就不要说了。”

    “不为难。”子默摇摇头,接过若岫手上的茶碗,若岫的手一直在抖,有点拿不住茶碗,子默慢悠悠地帮两个人都倒上第二道茶。

    若岫被子默握住手,渐渐地平静了些。子默的家族本就复杂,皇帝一直在暗中绞杀,加上方才子默说的,他们内部的几派似乎也在明争暗斗,子默当年也不过就是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吧,小孩子怎么会懂得那么多,也许是因为那句玩笑话泄露了什么?也许是因为有人唆使?不管怎么说,这个代价都实在是太大了,若岫没有心情、也不想去八卦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玩笑,当年懵懂的小男孩在目睹了这么多惨剧之后,竟然还要将这些人的死都背负在自己身上,一路这么长大,这种痛苦没有把他逼疯逼死确实是子默坚强了,也难怪现在的子默会如此奇怪,三张面孔,每个都不一样,代表了每一面的子默,三张面孔下面,若岫却看到了当年那个伤心的小子默无助地站在原地。

    若岫吸吸鼻子,勉强缓了缓神。这才发现子默的不对劲,他的手过分冰凉了些,简直像是死人一般的感觉。而且,他说那些话地时候神色过于平静。甚至有点空洞,对,就是这种感觉:空洞。他虽然语气平和,沏茶捏碗的手也很稳,但是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睛像是一片深沉的海,看不到底。他分明是望着若岫的,若岫却捕捉不到他的目光。仿佛他的视线已经穿越过若岫,投向了很远的地方,注视着当年那个可怕的夜晚,那个恸哭地男孩。

    若岫忍不住又凑近了些,子默的身上一团冷气。若岫探手过去,只感觉触及一片冰凉,贴上去的瞬间冻得她浑身直颤,但还是勉强抱住了他,就像是抱住当年那个才六七岁大的孩子一般。

    子默被忽然传来的暖意熏得微微愣了神,眼珠微微转了转,视线总算回到若岫身上。他地人似乎也随着眼神回过劲儿来,神情认真地对若岫道,“我想了很久……我们既然定亲了,这件事情便不能不告诉你。虽然他们都反对。但是我还得是不能瞒着你这件事情,今天,恰好是那些人的忌日。我思前想后,决定今天对你说这件事情。”

    若岫把子默抱得更紧了些。点点头。

    子默紧紧看着若岫,他们俩离得那么近,几乎要鼻尖碰着鼻尖了,若岫能感觉到子默的呼吸轻轻吹拂着她散落的头发,脸上痒痒的,她正想伸手拨开那两根头发,就听到子默用很轻的声音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这几百条人命。都是我害死地。”

    若岫张了张口,却因为嗓子里像梗了一块木头一般。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子默不让她退缩,伸手握住若岫的肩膀,勉强她抬头望着他的眼睛,又郑重其事地将最后一句话说了一遍。

    若岫终于忍不住,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猛摇着头,子默眼里滑过一丝失落,迅速松手,却被若岫顺势进一步地将脑袋靠在他肩旁上,人更是赖进怀里,大哭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看着子默的样子,听到他刚才说地话,就忍不住,好像心里的泪一下子翻涌上来,让她无法招架。

    子默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怀里的若岫,他想过几百上千种若岫地反应,惊吓、恐惧,害怕,疏离,那么他也只好选择离去,他昨晚连行李都打好了,不过,也或者会没有想的那么糟,这也是他心里暗暗奢望的:不以为意,宽容接受。

    可偏偏没想到若岫竟然不按理出牌,直接跳过了这些选择,给他哭了个稀里哗啦,看着怀里哭得一耸一耸的人,子默忽然生出一种想落荒而逃的感觉,他皱眉想了想,却不忍又有些心软地伸手环住了若岫,若岫顿了一下,更是将整个人团进他怀里,贴得严实,子默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肩头一片濡湿,就好像一层春雨,撒在他的心上。

    若岫哭了一会儿,总算觉得心情平复了些,可是眼睛却开始疼,喉咙也发干,若岫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哭起来可是一点美感都没有,鼻涕眼泪一齐流,手里的帕子早就湿了,索性偷偷擦在子默地肩膀上。

    子默看不到若岫地表情,看着她一抽一抽的样子,只道是她还在哭,他想了想,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若岫地背脊以示安慰,还轻声在若岫耳边道,“没事,都过去了。”

    若岫渐渐放松了下来,也感觉到子默的肌肉似乎也放松了些,忽然哑着嗓子开口道,“喝茶。”

    她这么说着,放开子默,从案上拿起茶碗,轻啜一口,果然比上一道感觉好多了,涩味散了,苦味儿也淡了,香气透了出来,若岫却没雅兴品尝,一仰而尽,觉得不过瘾,她又抢过子默的茶碗,也这么直接倒进嘴里。糟踏完第二道茶之后,若岫的喉咙总算舒服一些了,一直嘲笑猪八戒吃人参果不识滋味,如今却自己也这么折腾了一回,怕是连解渴的蠢物都不如。

    若岫这么想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转过脸来面对子默,分明凄惨的人是他,这人却能如此平静如水,波澜不惊,却是她这个局外人在为他哭得稀里哗啦的,如今还要这个受害者来安慰她,说一切过去了,这感觉真奇怪。

    “我明白你非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我的用意。”若岫的眼睛直盯着子默,试着让子默明白自己的想法,“就算当年的你犯了错,那时候的你毕竟是个小孩,什么都不懂,怎么能把这样的事情推给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所以,这件事情并不是你造成的,杀人的不是你,为恶的也不是你,你无须承担这些人的性命。为了那一个错,让一个小孩子经历这些,这惩罚也够了。”

    子默看着若岫半晌不动,然后蓦地抱紧了她,若岫觉得被抱得有些窒息,却觉得很安心,过了好半晌,子默才有些恋恋不舍的放开若岫。

    两个人就这么沐浴在午后的太阳下,享受着难得的清静。

    为了转移话题,若岫开始说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有趣的,平淡的,自己的,别人的,她还是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如此有说书的天分。

    一直盘踞在子默眼底的晦涩渐渐的化开了些,子默开始继续冲茶,动作舒缓,神色平静。

    若岫在旁边不断地讲,子默认真的听,那第三道茶似乎真应了那句平淡如水,若岫都不记得自己和子默是怎样把它们喝掉的,那茶是什么味儿,似乎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自己滔滔不绝的讲着有可能完全是胡编乱造的故事,还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子默静静的看着她,不时地点头或者摇头,也不知信了没信。

    太阳很好,子默的怀抱很温暖,若岫只觉得眼皮酸涩,困意上涌,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然后便靠在子默身边睡着了。

    做人果然不能太放松自己,这是谁说的?

    若岫现在深刻领悟了这句话的真谛,可是已经晚了。

    在她初睡醒的时候还没啥感觉,或者说,还没来得及感觉出有什么不对,便下意识地转脖子看子默,只感觉一股剧痛传来,若岫忍不住哀哀地叫了出声。

    还好身边就有个现成的大夫——子默,免了她捧着歪脖子到处寻医的窘境。若岫求助的眼神连忙投了过去。

    子默见若岫如此,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手上却麻利,伸手状似无意地地探过来,在若岫脖颈上捏了两下,若岫的脖子就正过来了,只是弯曲处还有些酸疼。

    若岫只觉得脸唰地红了,自己在子默怀里睡着已经很不对了,不过总算他们两人已经定了亲,这也就罢了,可,可她竟然还因为睡姿不好扭了脖子,这就太说不过去了,想象一下,一个二九年华的妙龄少女,歪着脖子。一个清新可人的秀丽佳人,歪着脖子!

    若岫扶着自己还有些脆弱的脖子,一面想着这件让她又羞又恼地事情,一面忐忑地去找若菊,她说下午有事找她,如今都傍晚了自己才想起来,不知道会不会被一顿批评,还是说,若岫心存侥幸地想,那句话只是为了和二姐夫说话而打发她的呢?

    第九十五章谈婚论嫁

    若岫走到若菊院门口的时候停住了脚步,若是让若菊看出来,肯定会很麻烦,不光要问这伤是怎么来的,恐怕还免不了要一通嘲笑,那人美则美矣,嘴可是有名的不留情面,想到这里,若岫赶紧把手放下,努力做出平常的样子,打帘子进屋。

    若菊正在屋里的炕上坐着,听几个婆子回话,见她进来,只是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她一眼,吓得若岫瑟缩了一下,顺在屋角,等待若菊发落。

    显然这婆子是办砸了事儿,来听训的,此时丧眉耷眼地跪在地上。

    “你只要做好你那一摊就行了,”若菊柳眉一拧,对一个婆子道,“管别人干什么,你东拉西扯的做了那么些,哪件是你分内的?再说,谁干什么事儿,这都是之前分了牌子,定好的,我发牌子的时候可没听见你说不行,这都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哪天过来跟我说做不出,这到了节骨眼上,你忽然来了个不行,这叫我怎么办?你们全都这样,我这家还怎么管?”

    婆子嚅嗫着,模模糊糊地说这事儿如何不好办,加上老管家这两天生病,天气又不怎么好,灶上前几天又忙,谁家的小丫头又夭折了,末了,还隐隐暗示自己在这家里年头比若菊长,一家三代都在顾家做活,也算是个体面人,罚这点银子不算什么,可是当这这么多人,实在太下面子。

    “你自己也说了,都是这家里的老人了,我也不忍过责你,可我年纪轻。脑子又笨,老太太去了之后,我也是勉力打理全家上下,原就不服众,还得靠你们这些老人帮衬着,可如今你们却带头犯错,倒教我难办。我若不罚吧,今后怕是那些年轻的。心气儿高的,都要在我面前横着走了,这家里不就乱了?”若菊摆出一副楚楚可怜地样子,看得旁边若岫目瞪口呆。

    “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不就是昨日……”婆子瞅着若菊因为这句话脸色有些变化。立刻甩了自己一巴掌,嘴角却意味不明地微微扯了一下,“瞧我这张嘴,净说那不该说的。”

    若菊却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老爷今年要筹银子办族学,就等着这笔钱。如今你一时失误把人得罪了,银子倒还罢了,顾家的好名声也被你连累,这罪过。可就不是我说了算的。我这是大着胆子,帮你瞒着老爷,若是老爷知道你败坏顾家的名声……”

    即便是宽厚如顾聿,也是无法忍受家奴败坏家族名声的。一旦哪个家奴坏了主人的名声,就算他离开了这个主人家,下一份活儿也是难了。

    果然,若菊这么一说,婆子地脸色立马变了,忙哭喊着,“夫人。这事儿不能都怪我……”

    若菊笑眯眯的。眼里却透着冰碴,“如今罚了你些银子。已经算是看在你在这家一辈子的面子上,饶你一遭,如今你还在这儿跟我哭,算哪门子事儿啊?倒像是我在鸡蛋里挑骨头,不能容人似的。”

    若菊几句话,说的那婆子无力招架,丢盔弃甲,连连求饶,旁观地若岫看得有滋有味,啧啧称奇,谁说不读书就是脑子笨?若菊这样的,简直是天才!

    直到屋子里的人都交代清楚了,散了去,若菊对着若岫冷哼了一声,若岫才回过神来,蹭着过来,不好意思地冲若菊道,“姐姐,我来迟了。”

    “姑奶奶总算来了。”若菊笑着嘲弄道,“我还以为你在哪儿迷了路,正准备叫人出去找你呢。”

    看来若菊是说人说到兴头了,若岫尴尬地笑,猛打哈哈。

    “我说我家又不是什么深宅大户,这巴掌大的院子两步路就逛过来了,怎么还让一个大姑娘能走丢了,真给我长脸。”若菊却不放过打趣她的机会,却眼尖地看到若岫下意识摸脖子的动作,“脖子怎么了?干吗总扶着?”

    她说着,拉若岫凑近了看,探手就是一捏。

    “哎哟。”若岫哀叫一声,苦着脸,耷拉着脑袋,动也不敢动一下。

    “你这一天都干什么去了?怎的脖子还受了伤?”若菊奇道。

    若岫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地告诉她,是下午睡觉姿势不对,把脖子给扭了,当然,具体为什么睡姿不对,她还是没胆透露,不然若菊非得宰了她给晚餐加菜不可。

    “真出息了,”若菊笑得头上地珠花一颤一颤的,煞是好看,“连睡个觉都能扭了脖子,还是平源出了名的才女,笨死你得了。”她口上虽然刻薄着,手上动作却轻柔的很。

    “姐姐叫我来什么事?”若岫赶紧转入正题,不然还不定要被嘲笑多久,脸皮再厚,也禁不住这姑娘地毒舌如此荼毒。

    “瞧我,被你这么一打岔,差点忘记了。”若菊拍了拍头,拉着若岫来到小书房,“自然有事儿,但是等一会儿人来齐了再说,倒是给你看个东西。”

    两人来到小书房,若菊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信笺,拿到若岫面前,“看看这个。”

    若岫不解的展开那张纸,似乎是一封书信。

    “……前日听闻陶家无妄之祸,叹息之余,不免又生疑虑……陶公素来穷奢极欲……其子又误与匪人结交……其五女声名败坏……昔有管宁割席……渴不饮盗泉……吾已垂垂老矣,膝下仅得一女……还望为我两家做一调停……”

    这封信很长,说的比较晦涩难懂,中间还引经据典的打了好几个岔,若岫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有些吃惊地对若菊道,“大哥居然定过亲?”

    “你不知道么?”若菊奇道。

    若岫有些尴尬地道,“我自从……”

    “你倒是个忘性大地,”若菊摇摇头打断她道,“小时候的娃娃亲罢了。是爹定下的,和顾家有些交情,如今见着陶家倒了,便想着退亲呢。”

    若岫点点头,这封信里面说的可是大义凛然,说出了种种陶家的错事,陶老爷为富不仁,乐水认了个江湖人做师父,净做些个鸡鸣狗盗的事情,若岫和一个车夫在一起不明不白的过了几夜,伤风败俗,最后作了总结,就是因为这一家子都难服教化,所以才会招来如此横祸。他李家不能容忍这样没规矩地事情发生,他又只有一个女儿,希望顾聿能从中调停,将陶家这门亲事退了。

    “退亲就退亲,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若岫看着那封信,只觉得好笑。

    “你别笑,若真就是个笑话,也罢了。”若菊皱了皱眉头道,“那李家小姐……”

    若岫见她这般神情,忙问,“莫非,大哥喜欢那李家小姐?”

    若菊点点头,“上次他来地时候,我张罗着让他们在游园会上见了一面,早知她家是如此德行,我就不干那事儿了。”

    两人这么说着,乐水推门进了来。

    “怎么今天想起找我来?”乐水这几日成日在外,又晒黑了些。

    “别急,还有人呢。”若菊笑着看若岫,像只偷了腥的猫咪,若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另外地人来的很快,除了张璇,几乎满员到场。

    女王若菊用沙场点兵的目光环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轻轻嗓子。

    “女大不中留。”若菊不忘嘲弄的看了若岫和子默一眼,“我看既然脖子都扭了,婚事还是赶紧定下来吧,不然这两个人每天恨不能长在一起似的,教外人看了笑话去。”

    若岫的脸腾地烧了起来,若菊果然知道了!她就说,那间屋子不够隐秘,他们又是在窗边睡着了,若菊对家里的事情向来了若指掌,怎么可能不知道。

    若岫偷眼向旁边看去,子默也有些脸红,不过唇角却是上扬着的。

    “你也是,”若菊柳眉一挑,扭头看着偷笑的乐水,“这么大人了,还跟着胡闹呢,每天到处玩。”

    乐水清咳了一声,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道,“之前定的仓猝,我又不是女人家,对这些事情也都不了解,如今恰好在若菊这里,既然若菊都这么说了,今天就趁着大家都在,好好商议一下吧。”

    这两个人又装模作样的说了几句场面话,明明就是两个人成亲的事儿,还要说到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又说了一通后妃之德、君子之持,看着两人一本正经的样子,若岫不禁觉得好笑,古人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可爱呢。

    废话半天,总算说到了正题,却也没若岫说话的份儿,由于两方都没有家长,日子怎么选,在哪里迎亲、在哪里拜堂,吉服如何准备,子默要做些什么,两人生辰八字要怎么排,都是若菊和乐水他们在商量,若岫听得云里雾里的。

    听不懂的东西越听越困,若岫索性挪到角落里打盹儿,却被眼尖的若菊揪着耳朵拽出来,继续听他们长篇大论,直到若岫痛苦不堪将愈发狂的时候,才商定好,等若岫三年孝期一满就成婚,若岫听到这里,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离陶府遇害已经一年了。

    第九十六章 惊闻

    作为男方亲属,钟莫语方才也参加了讨论,此时大家都静下来,她忽然拍了拍脑袋,插嘴道,“这么说起来,你家大哥的婚事呢?怎么都没人管呢?”

    若菊和若岫听了脸色都是一变,若岫拼命对钟莫语使眼色,钟莫语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耸了耸肩,不再问。

    “李家老爷听说我们家的事情之后,已经明确表示,不可能将女儿嫁给我了。”乐水却像是一点都不在意,面色平静地说。

    “那李家小姐呢?”若岫忍不住开口问道,不是说他们两个也是情投意合么。

    “李老爷不同意,这婚事就不成了。”若菊走过来,笑着对若岫说,手底下却狠狠拧了若岫一把。

    若岫被捏得吃痛,却不敢喊,只得讪讪地闭嘴。

    “其实李老爷考虑的也对,毕竟我现在这样家仇未报,又居无定所的,也不能给她安稳平静地生活。”乐水一脸平静,似乎对姐妹俩的小动作视若无睹。

    “你就乖乖等着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