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吟 第11部分阅读
清尘吟 作者:肉书屋
灿烂的欢颜,“妹妹,你如何找到这里来了?”
后者言笑晏晏:“我就猜到姐姐得了空定是到这碧水清波之处。”
少女垂首浅浅一笑,“我不过是闲来无事,到这里打发时间罢了!”
粉衫少女一怔,笑容顿敛,轻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真是羡慕姐姐如此洒脱。我恐怕难有此般超然的雅性。”
“你是为了几日之后的大选?”
粉衣少女微微颌首,仰起俏脸,凝睇着碧空长天,幽幽哀叹从绛唇飘出;“姐姐不是外人,不妨直说。我本是庶出,额娘在府中身份卑微。阿玛和额娘送我进宫,便是指望着我能雀屏中选,光耀门楣。若是最后空梦一场,我又有何颜面再去见阿玛和额娘,恐怕额娘的处境亦会更加堪忧。”
少女愕然,我亦愕然。
她勉力地宽慰其道:“凝烟妹妹,你过虑了,你出落得如此标致,性情淳厚,将来必定是人中骄凤!“
粉衣少女涩涩地摇了摇头,“八旗选秀,容貌本不在首,讲得是出身显贵,我阿玛虽与姐姐的阿玛同朝为官,却是参差有序,天壤之别。荣宠?又是谈何容易?”
少女言罢,恍惚一笑,唇角边噙着一抹难言的酸楚,“姐姐,我羡慕你,羡慕你既可以如此的坦然恬淡。”
“坦然恬淡……!” 女子的黛眉轻皱,长长的睫毛,藏住了幽深如水的眸,良久,浮起一丝清浅笑意,“ 命如韭上露,明朝更复落。
轻声喃语,却如电击一般悸动心扉,浑然间,心潮汹涌,久久难平。
“靖晖……你怎么啦……”或许是察觉我异常的情绪,只听耳畔是胤祯轻柔的低唤。
我蓦然侧首,对上近在颊边的黑如耀石的双目,却是一骇,我和胤祯两人相倚而避,浑然未觉彼此的脸几乎是如此暧昧地贴近,下意识,一把推开贴近的他:“干吗吓我?”
胤祯措手不及,险些一个踉跄,瞪了我一眼,开口怒斥道:“倒是我问你干吗一惊一乍的……”
他话犹未落,却听到湖边一声娇喝:“是谁?谁在那里?”显然是我俩不慎之下曝露了行踪。
胤祯刚欲起身,却一把被我拉拽住衣襟儿。“又干吗?”他不满地低声责问道。
我嗔了他一眼;“你这身份现在出去,即便不顾及自己的脸面,难道就不怕吓着人家姑娘家,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说话间,遂已起身,捋了捋衣袍,扬眉一笑,得意道:“还是我去吧,这身打扮倒不引人怀疑。”
“是谁?究竟是谁在那里?”眼见二人步步趋进。我赶忙躬身而出,低头向其打了个千,“奴才小伊子见过二位姑娘。”
“哪里的小太监,既然躲在私|处偷窥。”粉衣少女好生泼辣,不依不饶地道。
“姑娘误会了。”情急之下,我一仰头,失口否认着道:“奴才是伺候十四爷的,办差经过此处,不慎惊动二位,绝非有意叨扰。”
“呀……”粉衣少女瞧见我,一惊,哑然叫道,“姐姐,你瞧这宫里的小太监既也生得如此俊俏。却是可惜了这……”
“妹妹……!”折枝少女忽地一唤,拉住她的手,微微摇了摇头,截下其未尽之言。
“你起来吧!”她转身,伸手虚扶我起身,盈盈一笑,道:“我们是待选的秀女,不是宫里的主子,你实在不必行此大礼。”
淡淡一句,却是如春风拂面,舒而沁心。
我回报之灿烂笑容,起身作了一揖。“多谢姑娘。”
“既是办差,为何要躲在私|处偷看?”粉衣女子梨涡浅笑,有意戏弄我。
“我……”我咧了咧嘴,憨直笑了笑,倒是答得坦然,“我绝非有意,只是春水如碧,涟漪荡彩,水波摇红,却不及伊人迎面,缭乱醉人,这才伫足忘行。”
二人听罢,皆是一怔。
“小伊子!”
是胤祯的喝声。我一回首,瞧见他玉面长身,仿作无恙地潇洒而至。
“十四爷!”我打千行礼,亦是在为身后二位提了个醒。
“见过十四爷!”二人见状,虽是一惊,倒却稳稳地福身请了一安。
“都起吧!”胤祯清了清了嗓子,刻意饶过了我,踱至二人跟前,问道,“你们都是这届待选的秀女?“
“回十四爷的话,是!”
他瞥了一眼粉衣少女问道:“你是谁家的,叫什么名字?”
粉衣女子两腮微微一红,垂首,欠了欠身,轻声答道:“奴婢钮祜禄氏·凝烟,是四品典仪凌柱之女。”
“你呢?”胤祯侧过目光望向那折枝女子。
她欠下身,不缓不急地答道:“奴婢兆佳·悦蘅,兵部尚书马尔汉之女。”
“哦!”胤祯煞有介事地微微颌首。
两位姑娘面对着胤祯,显是尴尬。我碎步上前,挨着他,小声道:“十四爷,时辰不早了,您不是要赶着去给娘娘请安么?”
胤祯瞥了我眼,倒是明意,摆了摆手,冲着二人道;“那你们就先退下吧!”
“谢十四爷,奴婢先行告退!”两位少女福身谢恩。
转身一刹,二人如释般悄然冲我一笑,显是在多谢我解围之恩。
二人走后,我静静伫立,望着那渐去的倩影消弭于视线之间……
命如韭上露,明朝更复落。
一字一句,挥之不去而不尽
原来,原来那并非恬淡,却是无奈。
“都走了,还看……”胤祯从怀中取出一块方帕,顺手递过到我跟前。
“干吗?”我疑惑问道。
“擦擦,口水都流下了,口口声声‘食色性也’也不至于如此吧!”
我啐了他一口,笑了起来,又转而肃敛了面容,唇角加含一丝苦涩。我高谈女权,记得历史间那争权夺力的男子的种种,却忽视那一世隐隐其后的女子。但凭着某种难言的直觉,我隐约感到此二人绝非池中之物。
“你是男子,不会懂!男子眼里独独认为那是因美丽而痴迷。”
“那你是为何看傻了眼?”胤祯不解。
须臾,我转首,倩兮一笑,喉口轻逸四字“惺—惺—相—惜!”
宫墙柳枝叶轻摆,摇曳生姿。孰能料想百年的风雨,诸色褪尽,不过是一副孤独的风景,一道寂寞的墙。繁华之后,少许金银换取一张入门凭证,便可出行自如,可如今这道道门槛却生生分隔出两重世界。或是期期艾艾,或是满含憧憬,这些豆蔻韶华的美女裙钗入得宫来,沉寂中紫禁城涟漪微微。这其中的奥妙自然不言而语。
这些未婚满族少女经两歇挑选后,幸者报皇帝选定,或被纳为妃嫔,或指婚给亲王或王子为妻。剩余的只得唯恭唯谨在宫中伺候主子直到年满二十五方能出宫,重获自由。
诚然,我却有着可悲的幸运。若非进宫,恐怕逃不过在这里待选的命运。
大选的尘埃落定,可我倒心心念念这那日偶遇的两位少女。不过是“桃花逐水流”,以二人的容貌品行,若是真能被选上,真不知该是替其高兴还是扼腕。
听说今日德妃娘娘新得了个女官,此女甚和其心意。倒驱使了我的好奇之心,亦是想一睹其芳泽。
亲昵地靠坐在娘娘的下手,她噙着淡雅的笑,柔若无骨的手,温和得覆上我的头,问道:“靖晖开了春,该是十四了吧?”
“是啊!”
她笑意渐敛,幽幽叹道:“当年我也是在你这个年岁,得到皇上的垂青。我们的靖晖现在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看来过不了多久,我也是留不住你了?”
我一怔,哑然抬头,莫不是她听说了些什么,有意在试探。
“娘娘,”我仰起脸,纤眉一蹙,委屈地道,“娘娘,您是不是不疼靖晖了?”
“这是何意?”
我不自觉地撇了撇嘴,道:“靖晖还小,只想在娘娘身边多陪伴您几年,您急着要把靖晖嫁出去,定是嫌我这叽叽喳喳的丫头烦腻了。”
德妃听罢,绢帕掩嘴,“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啊你,鬼灵的丫头,这倒成我的不是了。好好好,陪着我,到时候年岁大了,你可别怨我这老婆子哦!”
我方要开口争辩,却听到永和宫的掌事太监蒋六躬身入内,“娘娘,人带到了?”
“叫她进来吧!”德妃笑着颌了颌首。
诧异之际,一个娉婷袅袅的 女子已是进得屋内,稳稳地福身请安,“奴婢见过德妃娘娘,娘娘吉祥!”
“恩!起来吧!这位是靖晖格格!”
女子微微侧身,对我又是一福,“见过格格,格格吉祥!”
“快快请起!”
她直起身,微微抬眸,和我直视的目光碰个正着。我一楞,她亦是一楞,那水眸中的惊谔却远远胜于我。
兆佳·悦蘅,原来她便是永和宫内新得的女官。
永和宫的后院是宫女近侍侯的居所。看来悦蘅的待遇俨然是颇高,一个单间,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床,衣柜,一口木箱,一套桌凳。墙角处还有一个黄梨花的梳妆台!一身秋香色旗装的她正弯着腰,手上利索地拾掇着床铺。屋子里,德妃身边的另两个宫女紫阑,晴月亦在一旁边帮着收拾边热情地向她介绍永和宫和宫内的种种。
三人谈笑正酣,门扉大敞,显然未曾留意到倚框而立的我。
“四爷,十三爷,十四爷每日会来晨昏定醒,不过四爷和十三爷都已成亲在宫外置府,所以这宫里最多见的小主子便是十四爷和靖晖格格!”
“靖晖格格!”她顿下了手中的活计,低语问道,“格格是娘娘的幺女么?”
“不是?她是……” 晴月回转身,脸色蓦然一白,扯了扯紫阑的衣袖……
“格格吉祥!”
二人见我,错愕惶恐之余,自然不敢再多呆一刻,在我默允之下,急急抽身离去。
悦蘅见我,亦是一惊,却没有晴月、紫阑的惶恐。她不急不缓地端来一个圆墩,福了福,“漏室寒酸,格格请坐。”只是恭谦,无关尊卑。
我款款落了座,一偏头,上下打量着她,清秀五官间是一种让人赏心悦目的淡雅气质,一丝笑意已经忍不住冒了出来,“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她抱以一笑,诚然答道:“格格确实让奴婢颇感意外。”
我俏皮地冲她挤了挤眼,问道:“姑娘是没想到当日的小太监,既然摇身变成了一位格格,是吧?”
她微微颌首,“奴婢不欺瞒格格,确实如此,不过当日一见,格格乔装的小太监,谈吐气度不凡,奴婢便心有疑惑,只是未曾料想到格格真实的身份。”
我“扑哧”一笑,坦率答道:“姑娘恐怕是该说没有料想到这宫里头既然有位格格会乔装成小太监?”
她的唇角芬地绽起浅浅的笑涡,却是优雅地上前一步,福下身,道:“格格,莫再唤奴婢‘姑娘‘了,奴婢的如今的身份是这永和宫内的宫女,格格千金之躯,如此以来,只怕会折煞奴婢。”
我一怔,她虽与我年龄相仿,可是却有这一种超乎年纪的世故沉稳。难怪德妃娘娘会如此满意。而此刻身份转换,她不卑不亢的言行举止间有意地与我疏离。
我唇角轻扬,绽起温柔的轻笑,“我记得那日,你说你们不是宫里的主子不便受此大礼,那么我也可以如法炮制。”
她惑然蹙眉,不解地望向我。
我站起身,目光投想窗外,徐徐地道;“你初入皇宫,可能有所不知,刚才紫阑说了我不是什么正牌格格。我阿玛是一等阿思哈尼哈番马锡泰,哦,或者说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其实我还不如你,你至少还在宫外有阿玛和额娘在等你,而我呢?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是?所以你也根本不用如此拘礼。”
一回首,见她脸上的错愕全化作了柔情,凝眸望向我:“格格……奴婢并不知道,并非有意……”
我无害一笑,却是释然:“不知者无罪,不是么?”
“是!”她款款笑道,“格格若不嫌弃,可以唤我‘悦蘅’。
我抿嘴一笑,顺口问道:“对了,那日和你一起的那个凝烟姑娘呢?她中选了么?”
“她……”悦蘅顿了顿,轻声道:“她虽没有如愿,不过倒也指给了四贝勒,也算有福了。”
“四爷!”我失声脱口。
悦蘅点了点头,清秀眉宇间隐约可见一丝忧虑。
钮祜禄氏!钮祜禄氏!
惶惶而过的都是些记忆中历史的碎片, 拼凑起一些模糊的概念。难道这个钮祜禄氏会是乾隆的生母?
“有何不妥么?”悦蘅讶然望向我。
“不是,”我菀尔笑了笑,仿若无事,倒是宽慰起她。“其实你不必多虑。四爷府中的几位福晋却都是可善之人,想来她也不会受到什么委屈。另则虽然四爷向来冷面,不苟言笑,不过他颇得皇上赏识,将来封王定是必然。那位凝烟姑娘也定会富贵荣华的。”
她望着我,望着我眼中的笃定,不置可否,却是哑然出声:“但愿如此。”
恍惚中,她的声音饱含着祈愿,笑容却依旧如涟漪般漾满清秀的脸。从悦蘅的屋里头出来,既然有种错落梦中的感觉。不过短短数日,三个人的身份却截然不同。凡踏过了那个高高的门槛,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使唤丫头,那命又何曾真正属于过自己。
一切看似偶然,实则却早已经注定。
不知何时胤祯已悄悄然踱步到我身边,低声唤道:“靖晖想什么?又发呆了?”
“啊!”我哑然抬头,瞪了他一眼,道,“你干吗又吓我!”
“我吓你!”胤祯脸一绷,睨了我一眼,说道,“爷,我大老远地就瞧见你,直到走到你眼皮子底下,你都未察觉,你还敢说是我吓你。”
我瘪瘪嘴,用肘轻撞了撞他的腰,道“好了,好了,十四爷,这次是我错怪你了!”
“这还差不多,”他贼笑着凑进我,“如何谢我的安排!”
“你的安排!”我不明就里。
他轻笑几声,“你不是去下院见过那个兆佳·悦蘅了么?你可知这人可是我去求了额娘才弄到宫里的。为此爷我可是差点蒙上了不白之冤。本想把人调配到同顺斋去。不过你那里不是已经有了雨苓和云珠了么?一个人实在也需不了那么多人伺候着,刚好额娘这儿缺一个女官,我看她倒也合适。一举两得了。”
我哑然,惊讶无比,“你的意思是说,这悦蘅是你费了心思留在永和宫的?”
胤祯耸了耸肩,整好以暇地笑道;“费了心思倒也谈不上。只是额娘初时倒以为是我看上那个兆佳氏了,死活打听了一番出身,品行。”
我眸光一转,晴朗的声音里多了抹捉狭,“难道不是么?‘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如此玲珑剔透。那日暗处偷窥,十四爷难道就一丁点怦然心动?”
语罢,他却一反常态,非但没有动气责怒,去是无声一笑,慢慢欺进我,轻抬手腕,修长指尖勾起我的下巴,清明漆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不错,是怦然心动了。我记得阳光下那芬芳的笑餍,桃李百花尽遮颜。那一刻开始,爷就是费尽了心思了。你满意么?”
“我……”我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躲过那掠夺的目光,抽动了下僵直的嘴角,倩兮一笑,“怎么说我满意不?那还有一位姑娘呢?”却是有意挑开话题,“听说是指给了四爷!”
“嗯!”他松开手,挑了挑剑眉,“你消息倒还灵通,我保得了一个,保不了第二个,总不能把两人都弄到额娘这儿来吧!不过,想不到她既然指给了四哥,可惜了!”
“可惜了?”我哑然问道,“此话怎讲?难道四爷还会虐待她不成?”
“那倒不至于……”他失笑起来,“你想什么呢?倒是能胡诌。只是四哥这人向来对女人不上心,如今她只是个格格侍妾的身份,即便她生得那副好容貌,也并不定能得宠,我这才说可惜了!”
“哦!”我低声应道。
对女人不上心?你以为你的四哥是柳下蕙么?他信奉禅佛,并非代表不近女色?这个你认为得不了宠信的女子,有朝一日却可能成为骄凤。
突兀地,脑海中闪过布库房的那丝黠笑,却是握紧了拳头,心中重新涌起难解的气恼……
再斟流霞
风悠悠然穿过九曲回廊,吹动檐角的铜铃, 轻轻扬扬地,发出单调悦耳的撞击声……
静寂的回廊之上,我抱膝倚柱坐于檐廊栏沿上。大半时辰了,手脚逐渐麻木,心里也不免有些聊琐。不经意间,斜仰起头,放目远眺,方才察觉擦着飞挑的檐角,竟是碧蓝一泓, 天张云舒……
颌上眼,依旧是云团缓缓地翻卷,变幻,清风轻轻撩过脸颊,像在附在耳边亲昵地喃语。
原先的心境却刹然间换作本不该有的恬然自得。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眸,却是一身天青色的镶嵌了金边的长袍落入眼帘,缓缓地上抬视线,线条纤薄的嘴唇, 森黑的眸冷落地将我所有的错愕定住。那日之后,头一次如此直面而对。
呼吸顿然窒了一窒,我匆忙起身,手脚早已酸麻,一个趔趄。眼前人一伸手,扣扶住了我的肩头。我一骇,不等脚跟稳落,已微一侧肩,甩开他的手,恭敬地向其施了一礼。
胤禛收回了手,负手侧立,目光眺向檐外,极是风淡云清地道:“你在这里等我?”
我一怔,虽惊骇不已,却是勉力无恙,淡淡一笑,问道;“四爷如何知道?”
他转过身,面色不变,平缓地道:“我来请安时你亦有在侧廊瞧见我。一个时辰依旧候在此处,若非是等我,意欲作何?”
好缜密的心思,我暗自叹道。稍稍哑然,转而宛然一笑,道:“后院的凉亭备下了棋盘和香茗,不知四爷可有雅兴?”
他闻言,却无任何一丝惊异,语气淡然:“若无翰墨棋酒,不必定作人身。若我说今日没有此等雅兴?是否为白费你在这里堪堪地苦等了?嗯?”只是那最后一个“嗯”高高挑起,分明是取笑和挑衅,
于心中低咒了一声,按捺住平日的傲气,我碾转了脚步,顺着他目光眺去,碧空中浮云如丝,天高云淡。一缕微风徐徐而来,绕着云。忽左,忽右。
我轻扬了扬了下巴,转过脸,目光轻轻瞟过他 ,清扬自如地答道:“若是如此,那就可惜了。我惟有自己独酌自娱好了。”
薄唇之畔,浅笑淡漾,如初春破冰的寒泉,阳光下,竟有些错落梦中的恍然……
胤禛和我刚一落坐,雨苓已将煮好的六安瓜片端至跟前,小心翼翼地将一套青花茶具撂搁至一旁,略一福身施礼。我微微颌首,彼此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她便悄然地隐退,凉亭里惟剩下我和胤禛二人。
我站起身,端起茶壶,斟满茶杯,缥青的茶壁里醉展的茶瓣,晃着融融的甘醇,至于鼻下,轻轻一嗅,盈盈香气已是微醺醉人。
只是轻嗅其味,却是良久,浅浅一笑,遂将杯中的茶水倒出,又转入壶。重新为他轻沏一杯,行端至其跟前,抬腕,倩兮而笑,“四爷……”
他抿嘴不语,伸手接过,揭开茶盖,轻呷了一口,剑眉舒绽,“何时学会这‘再斟流霞’了?”一语轻落,清淡无奇。
我嘴角一牵,勾起秀弧,却是不答,端起茶杯:“只得流霞酒一杯,空中瑟鼓几时回。自是无酒,我便用赛过佳酿之香茗敬四爷一杯。”
他垂眸轻呷了一口,放下茶杯,手拂过盖顶,目光扫过棋盘,沉声道:“如今以你的造诣,恐怕我不必再让你分目,且让你执黑先行。”
下棋!我一震,原以为这番费劲心思地故弄玄虚,他定是怀揣好奇,开口讯问,我便刚好顺水推舟,敲中要害。岂料他竟隐忍沉着,我若不挑明,他亦是不问。
“啪”地一记轻磕,一枚黑子辗落棋盘之上。心理角力的高手面前,虽知道自己处于下风,却仍是不甘。心一定,我缓缓露笑,“四爷,请手下留情。”
我不假思索,落子极快,气势逼人,而胤禛却恰恰相反,一如其雍重沉稳的作风,每一步都冥想片刻,才稳稳落子,而步步皆是针对我的弱点,却总未即时封杀。一线生机之下,我不得不放慢速度。
不期然,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眸。
他在看我,每走一步,他皆是在看着我。在我纤眉紧蹙,冥而苦想之时,他却是在悠然平静地看着我。并且是毫不避讳地坦然,仿佛算计好了我会发现,那眸中是冷封的沉静,似笑非笑间带着一丝丝冷邪的气息。
我一惶然,垂下眼眸,将所有的心神全然放到那棋盘之上,不复看他。
勉强支撑至中盘。中腹地带硝烟遍地,逐鹿未休,白子矢矫灵动,大占优势,一大片黑子,已被紧紧围位,颓势明显,回天无力。
面露了淡淡的疲倦,我抬起头,轻叹了一声,道:“四爷,靖晖认输。”
他一手轻轻地捂在棋钵上,掀起薄唇,淡淡地答道:“还来么?”
“来!“我答得爽然清脆,受人之托即便是万般无奈,只得咬牙坚挺。他莫不作答,拿起一侧的茶杯……
“冷了,给您换一杯。”我蓦然起身,轻喝道。
他放下杯子,讳莫如深的黑眸沉沉瞅凝着我,“说吧,你究竟打算对弈几局,再换几次茶?既是辛苦,又何必再强忍下去?
一语被道破,我悻然笑了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说你的目的!”
他站起身,欺进一步,沉声重复道:“告诉我你的目的。”冷肃的眸底探不到一丝情绪,却是迸发着不可抗拒的雷霆之势,如一团沉云笼罩,遮去所有霞光,覆压心头。我嘴唇翕动,酝酿已久的话,偏偏在此时哽在喉头……
他期等着我的回答,慢慢别过脸,修长的手指轻捏起棋盘之上的落子,把玩在指间,缓下了冰冷的语气,“你费心费力引我入局,这一番苦心安排,恐怕绝非只是想与我切磋棋艺,品话香茗。我倒是有几分好奇,究竟是何事,可让你如此费劲心思?”
我微扬了扬黛眉,雅笑如菊,答道:“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四爷府中的新人!”
轻语一落,他微一楞,转首半眯起鹰眸,冷睇着我,“你说的是凝烟?”
凝烟!仿若呼得亲昵的闺名从那冰冷的薄唇而出,极是淡然,却让我徒增一种难言的滋味。我颌首,道:“不错,是这一届的秀女,四爷府上的钮祜禄氏·凝烟。”
他微微一哂,淡淡一语:“何事?”
我淡笑拂面,福了福身,道:“靖晖昔日在宫中与其偶遇,颇为投缘。如今倒心心念念着凝烟,只盼若是有机会能再聚上一聚。只是无奈靖晖出不了这宫门,而凝烟,若是没有四爷的允许恐是进不了宫,所以……
“所以你便费劲心思,安排了这一切?“
“是!“
“好一个古道热肠!”胤禛冷哼一声。明在赞,实为讽。却难以揣测起其意。我只得仿作未明,浅浅笑了笑,默不作答。
可那寒凛瞳眸睨锁住我,停顿半刻,只道,“既是赐到我府中的人,那就劳不到你来操心。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凡是莫该管得还是不管为妙。锋芒毕露之下,你还是自求多福自保吧。”阴冷的话音里,怒显于外。
犀利的眼风一扫,这世人眼中的冷面帝王脸上,淡淡的严霜和眸子透出的寒意, 是清冷,是孤傲,远远地拒人于千里。
“况且你也过分自信,凭什么认为只待你开口,我便会欣然允诺呢?”
我一凛,怔在当场,沉吟了半响,唇角轻漾凄凉,冲他恍惚一笑,喃声叹道;“哦!诚如四爷所言,原是靖晖糊涂了,想得太清浅,太天真。”
风侵入亭,拂过静默而立的我们,却是瞬间淹没了我怅然若失的无力轻语。
我微微福了下身,平静地道:“打扰了,四爷!”话落,未等他应答,却已敛衣起身……
擦着峭阴孤耸的身影而过,袖子突兀地一紧,我止住了脚步,蓦然回首那刻手腕已被胤禛牢牢拽住。如此亲昵的行为并非第一次,我禁不住哑然出声:“你……”
既然毫不避讳地称他为“你……”
我的诧异下,他松开了手指,微微俯身弯腰,拾起地上的绢帕,轻轻拍去尘土……
“你落下的!”他伸手递了过来,深幽的眸严霜坚定如昔,只有近如我,才能看清眸底一掠而过的柔情……
四目相对,恍如隔世百年,清风徐过,直到他的指尖灵巧地撩拨起我额前的发丝,那温热接触冰冷皮肤的刹那,颤,巍巍,如桃花临水。
我失措地后退小步。
他薄唇微勾,掌心仍是我白如皑雪的绢帕……怔然之后,勉力挤出一丝疏淡的笑影,伸手接过那块绢帕,微微欠了欠身,从容地转过身,背对着那深幽的视线,翩然离去……
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不记得这永和宫的回廊究竟有多长,只是绕着那百转的回廊慢慢地走着,心中像是添堵满惘然纷扰,却又是空荡荡的零落。
“格格……”雨苓和悦蘅双双的唤声才把我从仲怔中唤回。
“哦!”我抬眸凝望了她们一眼,满腔的话语只是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我失败了。”
悦蘅上前小步,福下了身子……她俯欠下身那刻,我已抢先一步扶起她的双肩,“你这是干吗?”
她凝抬双眸,眸底溢满丝丝缕缕的真挚:“多谢格格!”
“谢什么?不是没办成么?”我涩涩笑了笑,和雨苓一同将她扶起。
“四爷不答应?”雨苓有些惊然。
“恩!”我颌首,无力地道,“非但不答应,还狠狠教训了我一通,让我莫管闲事。”
“四爷教训您了?后来如何?”雨苓惊叫道。
“后来……“我顿了顿,细白的贝齿下意识地咬住了唇,嘴中嘀咕了一句,“后来还能如何?就是这样呗!”
雨苓见我一副极不自然的表情,定是猜想我因被责骂而受了委屈,便不再追问。
听闻我受了四爷的责备,悦蘅却是心有余悸,喃喃自责道;“都是奴婢的过错,连累了格格。”
雨苓心思柔腻,却亦有快人快语之时。“悦蘅姑娘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
“姑娘请问?”
“你和那位凝烟姑娘是萍水相逢,为何既如此上心,央求我家格格去求四爷,格格向来侠骨心肠,不忍心拒绝。你可知四爷向来冷面,格格虽是费劲了心思,仍是为了你受了委屈。”
“雨苓!”我轻喝一声,阻了她的话,转而面向悦蘅,浅浅一笑,“你别在意,她是无心的。她不知道并非是你求我,而是我自告奋勇想要帮你们。”
入宫见嫉,峨盾曾有人妒!虽未亲历,但我清楚这宫闱争宠暗斗。男子为了权势,为了女人。而女子为了生存,为了荣宠,各自心怀鬼胎,富丽的宫廷中,今日受宠一时,明日则祸福难测。像她们同为秀女本是竞争对手,若是别有用心,虚情假意。如今也已尘埃落定。一个宫内,一个宫外,本可不相干。可兆佳·悦蘅却依旧如此牵挂这个妹妹,着实让我疑惑却也钦佩,这才动了相助她的念头。碍于礼数,倒也不便去追问人家缘由。
她释然一笑,颌了颌首,缓缓答道,“雨苓姑娘说得极是, 却是奴婢一时感念,有欠考虑。奴婢虽和凝烟是在选秀女中相识,却是惺惺相惜。同一屋檐下,玉靥笑脸下又能有几分真心。原本奴婢认为自己命苦,却不知这世间坎坷之人更甚犹在。凝烟她活得身不由己。她为她的额娘,为她的家族而活,却不得一点自主,本是灿烂无暇之心却已沉重不堪。奴婢记得她出宫的那天,含泪于眸匆匆分别未落下只言片语,惟有两行清泪,所以才一直挂念在心。”
我轻叹一声,却是一个比我更狭骨善肠的人。遂拉住她的手,轻慰道,“你放心,她过得很好。四爷待她不薄。”
她凝抬轻润的眼神,望向我。我莞而笑了笑,道:“不是四爷说得,是我从德妃那里无意听说的,该是不假。”
冷月浮霜,倚框而立。扶住那触手冰凉的窗棂,夜沉沉,星月无声,凄凄锁重楼。
眉尖轻愁,我遥望清冷的月,冷锋寒光如同那剑光冷眸闪烁摄人的锐气。仿佛那个黯然伫立的男子,便是近在眼前,却又遥远的模糊,明恍之中,辨不清孰是真抑或是虚……
那个身影,那双眸子,如同薄纱黑帐覆于胸口,风吹迭起,却吹散不去……
指甲深深掐入木棂之中,冷风拂过面,我抿了抿唇,仰抬起脸,冷月依旧无声,可明日日光照耀,纵然一切是惘然,纵然有这浮华虚媚,余下一地清辉,紫禁之巅真情真性之人却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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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发的匆忙,今天把最后小改了一下下!
天阶春色
春燕衔泥,垂柳依依,江南仲春天,细雨色如烟,那是印象中江南的春。北方的春不同,第一次经历不同的春,浓浓的四月天,春意奔放,绿意喷薄而出。
永和宫配殿的廊前、院中花木葱郁,剪虬枝头抖落掉寒梅的残香,披上桃花的芬芳,徜徉在粉红的世界里, 任人的心也随之鲜亮起来。言笑晏晏之声灌满整个院落。这日午后,德妃的兴致颇高,边享受的温日的阳光,更是允许了我和雨苓,悦蘅,云珠,晴月、紫阑等在院里玩耍起捉迷藏的游戏。
捉迷藏,那是儿时常在邻里弄堂里玩耍的游戏,记忆中那些童年的欢声笑语,曾经那么清晰鲜亮,十载寒窗之后,不免也陌生起来。想不到若干年以后,既然还会在如此情形下去重温这个游戏,这才了解原来“捉迷藏”也是满族民间相当流行的嬉闹游戏,倒是有个更贴切的名字“捉盲盲”。
锦帕裹目,方丈之内互相捉戏,年轻的姑娘间嬉闹地不亦乐乎。几番轮替下来,约摸着只有我最是狡猾灵巧总未被捉住,因此也少了被蒙眼“捉盲”的机会。本是不分身份的戏闹,雨苓和悦蘅于是便捉狭着定要我也尝尝“盲人”的滋味。德妃细眉盛笑,倒也不加责备阻挠,晴月、紫阑等人见状也胆大起来,在一旁起哄。
抵不过她们的执拗,只好悻悻然上阵。双眼刚被雨苓用锦帕蒙住,她们便一阵哄笑四散逃开。眼前一片朦黑,我蹒跚着步伐,展开的双臂胡乱地摸索着。
“奴婢在这儿!”
“格格,格格奴婢在这儿!”
耳畔只有她们一声声的嬉笑。每每感到风过脸颊,像是有人欺近时候,伸手去捉,那人却已灵活一闪,结果只能是扑了个空。
一番折腾,已是额际渗汗,脸颊彤红。
“格格,您这下该认输了吧?”雨苓“咯咯”地调笑着。
“认输?”我唇角微微一牵,咬了咬牙,“小丫头,看我怎么捉住你!”
又是一阵朗朗的嬉笑……笑声兀地甫落的当口,我一个机灵,手倏地一伸,终是被我捉到了一人。
“哈哈哈,瞧我捉住了吧!”我得意大笑,一手拽拉住那人的衣襟,另一手不由地顺着衣衫向上摸去……指尖触碰到脸的那一刹那,却是一声断喝响起:“靖晖!”
是德妃娘娘的声音,指尖一颤,落空而回,那一声断喝虽极是柔缓却分明透着迫意。周围的笑声也陡然凝固,我急忙扯下锦帕,神情蓦然一震,胤禛的冰魄冷眸正定望向我。原来我所捉之人并不是别人,正是他。
微微的错愕荡在眉间,见他眸眼风一掠,我顺势垂眸望去,竟发现自己的手仍紧拽住他的衣襟,手儿一松,赶紧将目光别向一侧,呼吸更陡然间夹杂着混乱。原来胤禛并非独自一人,他的侧身是胤祥和胤祯的玉立长身。二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紧睇着我……好在这一刻,满院子的下人顿然忽拉拉地福身打千请安,我倏地垂下眼眸,退到一侧和着众人行礼如仪。
德妃笑着道:“丫头,看你毛手毛脚的,这可是查点冲撞了爷们?”
我怏怏笑了笑,靠到德妃身边,垂着首,冲着三人站立的方向……微微福了福身,轻声道:“娘娘教训的是,四爷,靖晖得罪了!”
话音甫落,胤禛挥了挥手示意无佯,遂和胤祥、胤祯三人大步上前,向德妃行礼请安。德妃欣然地点了点头,淡笑着道:“今儿个真是难得,怎么你们卅一块过来了。”
胤禛恭敬地答道:“刚好被皇阿玛宣到乾清宫,所以便一块过来了给额娘请安了!”我忍不住偷偷地瞥了一眼,不想刚好对上了胤祥的视线,来不及细究,忙低下头去。
德妃仰起头,望了眼一帘苍穹弘日,道:“我看时辰不早了,咱们娘卅难得聚在一起,你们就留在额娘这儿用了晚膳再出宫。蒋六,吩咐下去,让厨房早些准备。”
“喳!”
“是,额娘!”
“靖晖!”德妃转而向我,“你也一块过来。”
“是!”我微抬了抬眼眸,“那靖晖先回同顺斋换身衣衫稍后就来。”不管是不是热得还是惊得,诚然,我早已汗湿衣衫了。
闺阁的屏风内是云珠备好的一桶温水,褪去被薄汗沾得微湿的衣衫,沐浴于氤氲之中,深吸了口那舒凝的芬芳,紊乱的呼吸才稍稍理顺。半阖着眸子,试图让自己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不再去想那些混乱的纷纷扰扰。
房门没有落栓,朦胧间只听见屋内帘子被人拨开撩动的珠玉声,我阖着眼,低声唤道:“雨苓!”却是没人应答。
“雨苓!”我复而唤了一声,仍是没有响动。心下甚疑,顺手扯下悬于屏风之上的单薄的衬衣。裹着身子从屏风后探出头来,内屋里一切如常。
又是“叮当”地响声,心下一悸,微颤地望去,原是风吹开了木窗,风侵入屋内,惊得珠帘不由地作响。冷风拂过未擦干的肌肤,栗地我汗毛竖起,情不自禁地打了寒颤。反正四下无人,我裹紧了身子,赤着足,小跑至窗口,关上了窗子。
转身的那一霎那,一个身影一闪,未等我惊呼出口,纤细的身子已被一双结实臂膀张揽住。我颤抖地以手捂住自己的唇,,骇到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眼前站立的不是别人,是他,正是他。他望着,揽住我,冰冷的眸光流转间淌过无尽的温柔……
单薄的衬衣贴着肌肤,身姿毕露,媚骨春光,我的双腿却没有支撑的力气,贴近那灼热的胸膛,听他的心跳,他的手指轻扬,一手拉过我散落的发丝,绕在指端,缠缠绵绵……尽管无力,我仍转侧挣扎着,却因挣扎而衣衫凌乱,露出一大片香肩……他的眸色变得深切,炙热的鼻息轻扑而来,那缠绕的指尖沿着脖颈划向我细致嫩滑的肩……
“不……”我撑起所有的力量,惊恐的尖叫直上云霄。“格格,格格,格格……”呼唤由远及近,穿透嘎然而止的梦境扑面而来。
我惊醒过来,桶里的水已全然冰凉。雨苓蹙着眉,焦虑地立在一旁。我向来没有不习惯别人伺候着沐浴,她显是听到了我的惊呼在冲进屋内的。
我捶了捶混沌的头脑,不知何时,那峭阴孤冷的身影竟然成了我的梦魇。这样的梦真实地让人战栗。那个男人仿佛就像是一个深潭,让人看到不底,只是探身的一眼,仿佛便被可怕地深吸了进去,极力挥动着双手,妄图拽住任何可以攀附的固物,却是徒劳,只有恐惧涌上心头。
“格格,快擦干了,水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