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 第34部分阅读
暖香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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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一过,到得八月天气就渐渐凉爽下来。子矜向太皇太后提起想带飞扬会祁连山看一看,一来母亲的墓在那里,二来顺便也看看父亲是不是在山谷里。
可是太皇太后说天气渐凉了,不肯放行,说等到明年三月再启程不迟。
子矜如何不知道皇帝表哥对自己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情愫,但她相信皇帝是想做明君的,应该能控制自己。而后她就自嘲地想:人家后宫三千,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她又不是怎么倾城绝色,担心这些还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吧!
但子矜和飞扬还是尽量减少进宫的时间,极力避免与皇帝单独相处。
风和日丽的日子,庄园里的下人提前在草场上的大树底下安放好桌案、躺椅,准备了文房四宝,准备了琴和点心,放置了一大桶清水,还有一个小炉子,碳和焚香。
他们骑了一会儿马,然后就洗手洗脸坐下来休息,泡上一壶茶,吃点点心,再弹弹琴,说说话。或者洪飞扬来一幅水墨风景,子矜为他配诗……
这样的日子美好地像梦一样。
临近中秋,官制改革正式拉开帷幕,李明道将九卿改作六部,依然在丞相和太尉之下,朝廷虽然也有些议论,反对却并不十分激烈。
朝政如以,李明道想起宫外的小斯和儿子,心情畅快,便带着周鑫出宫游玩。
李明道本来打算去看看儿子的,不想桑陌得到消息赶来,李明道不好赶他离开,又不方便带他去看望小厮和儿子,只好转道去探望子矜。有半个月没见到她了吧?心里还真有些想念。
到了庄园,管家告知说少爷和夫人去后山那边的草场骑马了。李明道不让通报,带着周鑫和桑陌就直奔后山而去。
管家虽然不知道李明道的身份,却知道自家少爷和夫人都对此人很是尊重,所以也不敢阻拦,自己亲自带路。
绕过后山,尚未看到人影,就听到一曲独特的琴箫合奏。
李明道担心惊扰了他们,远远地就连忙止住了脚步,静静聆听。
风中依稀传来一阵豪迈的歌声:
“……
沧海笑,滔滔两岸湖,
浮沉随狼只记得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淘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
周鑫一听就知道是子矜在唱,他是见识过子矜的才气的,特别是在西湖畔洪府别院中那首豪迈大气的‘沁园春’,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能写出那样大气的一首词的人竟然是个女子。而如今这首歌同样豪迈。周鑫忍不住想,世上怎么会有子矜这样的女子呢?她究竟是怎样长大的?为何能有那样的学识和才华?
桑陌前次见过洪夫人一面,只知道那是个美人,气质出众,据说还是个才女,他却万万想不到一个闺阁女子竟然能唱出这样豪迈的歌曲来。
他赶紧侧头打量皇上。
之间李明道神情沉醉,目光迷离,脸上有些喜悦、兴奋,隐隐也有一丝遗憾和哀伤,甚至有些嫉妒……
那是嫉妒吗?桑陌也不敢肯定。皇上在嫉妒谁呢?
当一曲好豪迈的歌曲在“啦啦啦……”的哼唱中结束时,李明道才大步走出去,然而很快又停下脚步来。
桑陌和周鑫抬头看了一眼便立即转过身去。
管家重重咳了两声,然后才大声唤道:“少爷——少爷——有贵客到了!”
飞扬坐在宽阔的躺椅上,子矜坐在他身前,将整个后背都倚在他怀中。飞扬一手搂着子矜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脸,正在亲吻……
听到声音,两人迅速分开,又羞又怒地站起身来。
李明道沉声道:“走吧!”带头走了过去。(非凡手打)
周鑫和桑陌忍不住想,刚刚还在唱歌呢,怎么他们一转过来就如此亲密地搂抱在一起亲热了?桑陌甚至鄙夷地想:这洪夫人也实在太大胆太没妇德了吧?青天白日的,还是在外面,她竟然就……
“光天化日之下,你身为女子,怎么能如此不知羞耻?”李明道大步上前,冲着子矜就是一顿好骂。
子矜本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李明道这么一骂,她立即就怒了,所有的羞涩全都抛去了脑后。
“我与自己的夫君亲热怎么就不知羞耻了?你不知道非礼勿视啊!谁让你们偷偷摸摸过来的?”说着,子矜抱住飞扬踮起脚尖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回头冲着李明道得意地说,“我的男人,我想亲就亲,就算你是皇帝也管不着!”
“柳子矜!你有没有学过妇德?你懂不懂什么叫羞耻?”李明道指着子矜的鼻子就开骂,愤怒得几乎要跳起来。
只应离合是悲欢 第七章 都只为情
“你还真说对了呢!从小到大,还真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妇德。哼,什么狗屁妇德,就算有人教我也不学!”子矜不屑地撇撇嘴,明摆着挑衅.
“你……”李明道指着子矜的鼻子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桑陌见此,立即走过来,义正词严地说:“洪夫人,你出身名门,如今更是贵为三品诰命夫人,难道真的没有学过礼仪尊卑吗?白日宣滛,岂是良家女子所为?”
“你走开!”
“要你管!”
李明道和柳子矜几乎同时出口,矛头一致对向桑陌。
桑陌似懂非懂,摸着鼻子灰溜溜后退几步远离战场。然后他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皇帝,如何能不惊?反观洪飞扬和周鑫似乎比他镇定多了。
“你说!怎么又是狗屁妇德了?”李明道指着子矜的鼻子怒不可竭,“一个女子,竟然满嘴粗口,明日就给我进宫学礼仪去!”
“我看皇上你是气糊涂了吧!我才不学你们这些臭男人制定的虚伪礼仪!我跟我夫君亲热碍着你们什么了?怎么就不知羞耻了?你们男人三妻四妾还不知检点四处沾花惹草就是高尚?我呸!为什么各地的青楼都那么热闹,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臭男人!什么家花不如野花香,没有买的,哪有卖的?”
李明道几乎气得跳脚。
“柳子矜!你是个女人!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
“我什么什么?我就是洪飞扬的妻子!我夫君都不计较,要你们多管闲事?”子矜气呼呼地喘着气,吵架不但是个脑力活儿,更考验人的体力呢!
看李明道吃鳖,飞扬心中其实相当舒畅,只是那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要是皇上忍不过去,发起真怒来可怎么办?就算子矜有太皇太后撑腰,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好在此刻人不多,除了庄园的老管家,就是皇上的心腹。只要没有谏官知道,只要皇上心中存了一份亲情,他们就能安然无恙。
只是皇上毕竟是皇上,他们还是见好就收的好。想到这里,飞扬赶紧上前扶着子矜,劝慰道:“皇上息怒!您日理万机,臣家里这点小事您就不要操心了。子矜的真性情正是飞扬最喜欢的地方,她要是改了,就不是柳子矜了!“
柳子矜?柳子矜?桑陌总算醒悟过来。原来洪夫人就是柳子矜,黛湖双壁之一的柳子矜,皇上曾经下令全力寻找过的柳子矜。可是,就算她是奇才吧,皇上也不能这样纵容她啊!
李明道还真是拿柳子矜没办法,打也打不得,也舍不得打,骂她又不管用,甚至她的气焰比他这个皇帝还要高,他还能怎么办?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李明道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去不要说是我妹妹!我丢不起这个人!”这话出口,基本上就算认输了。
子矜得了胜利,笑得灿烂无比,“皇上您放心,只要您不承认,我说了也没人相信。哼!你以为我稀罕?”
“是,你不稀罕!你——”李明道气得七窍生烟,愤然转身离去。“该死的女人,气死朕了!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靠山么,哼哼……”
桑陌和周鑫从震惊中醒悟过来,赶紧追了上去。天,原来他们都猜错了,洪夫人竟然是皇上的妹妹,那个名满天下的柳子矜竟然是位流落民间的公主?还把皇上气成这样……他们忍不住悄悄用衣袖抹去头上的冷汗,皇上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该不会杀人灭口吧?
子矜看皇帝败下阵去愤怒离开,不觉心情大畅,竟然挥舞着手绢跳起来,高声叫道:“皇帝哥哥慢走!子矜不送了啊!欢迎您下次再来——哈哈哈哈……”
带路过来的老管家颤抖地跪在地上,早已经被吓得半死。
那位李公子竟然就是当今天子,而他家少夫人居然是个公主,还把皇上气成那样……皇上会将洪氏抄家灭族吧?
“开心吗?”洪飞扬扶着子矜坐下来,赶紧帮她倒了一杯茶润喉。
子矜点点头,舒服地靠在飞扬身上,接过茶水慢慢喝了几口,然后长长地吐出几口气,眯着眼睛道:“这么发泄一下真舒服!”
飞扬轻轻搂着她,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犹豫了一下才道:“皇上对你很好……”估计除了她,也没人敢这么跟皇上大吼大叫了。看皇上被她气得跳脚,他这个做丈夫的其实很有成就感。只是,高兴之余又变作了担忧。
只怕皇上对子矜的好感超出他的想象,竟然气成这个样子都能忍住不伤害她。子矜不知道,刚才他有多担心。如果皇上忍不住了,他要怎么办?他能怎么办?他甚至都做好了带着子矜逃亡的心里准备。
“还算不错吧!他毕竟是我表哥。”子矜也点点头。不枉她费尽心思帮他一场。
飞扬心中更加担忧了。子矜竟然忘记了皇上的身份,对他失去了应有的戒心,只记得他是她的表哥。在皇家,表兄妹算什么?为了皇位,亲兄弟都照杀不误!哪朝哪代的皇位上没有亲兄弟的鲜血?
“子矜,他还是皇上。”飞扬沉吟道。
“我知道的。”子矜忽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灿然一笑道:“我又分寸的,他的底线在哪里,我很清楚。”
飞扬这才松了口气,紧紧搂着她的腰道:“你知道吗?刚才可把我吓坏了。”
“飞扬,不要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女性的直觉告诉他皇上对她有好感,可是,她不能让这种好感发展下去,所以,借此机会彻底毁了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形象也好。她有飞扬就够了,她过得很幸福,绝不容许有人破坏。不管是谁,哪怕是皇上也不行。
她的梦想已经破灭过一次了,飞扬是她心灵的救赎,帮她重新寻回了寻找幸福的信心和勇气,谁要是想破坏她的幸福,绝对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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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李明道没有召幸嫔妃。
他还在气怒中,犹豫要不要跟皇祖母提一提,将子矜召到宫里来好好学习一下女子该有的妇德和礼仪。但想起洪飞扬的话他又犹豫。
如果子矜也跟那些女人一般学会了隐藏自己,变得虚伪和呆板,还是自己喜欢的子矜吗?
是的,他喜欢她,他没法不承认。他是真的很喜欢她啊……
一种单纯的喜欢。不是因为她是表妹,不是因为她给他制定了管制改革的方案,只因为她是柳子矜。她是那样的真实而生动,只有她,对荣华富贵嗤之以鼻;只有她,在面对他的身份时还能泰然处之,嬉笑怒骂不加掩饰;只有她,不求任何回报,不带丝毫企图地关心过他……
可是,她已经嫁人了啊……
他知道自己注定只能是失望,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这辈子永远都得不到她。可是,他依然感激上苍,感激它给了他一个可以思念、令他心酸的女人
——感激上苍将子矜送到他面前。
李明道正在甜蜜并痛苦地回忆思考着,忽然收到一封来自江南的密报。密报上说,东南水师都督凌夏一直在寻找柳子矜。李明道怔了怔,难道自己之前下发的密报王澈没有立即销毁,让他看到了?如今可怎么好?
若凌夏查出子矜的母亲才是真正的永乐公主,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想了想,李明道立即写了一道密旨送去江南,说已经收到柳子矜的详细改革计划,人可以不用找了,让凌夏好好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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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凌夏匆匆赶到苏州,送上拜帖拜访洪氏家主洪飞扬,不想接见他的却是前任家主洪老夫人。
老夫人待人很热情很和气,一副对世家晚辈关怀备至的摸样,凌夏简直有些应接不暇,好半天才说明来意。
老夫人听说是打听柳子矜的,立即叹息一声道:“那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凌夏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半空中。
“去年她到我们洪府来,治好了飞扬的病,却什么都不要,只求我帮她寻找孩子。那几天,她日夜不停地画孩子的画像,两只眼睛熬得跟兔子似的,怎么劝都不肯休息……”
凌夏眼前仿佛出现了云桥不顾一切挥舞破炭条作画的情景。他的心紧紧纠结起来,有些急切,有些心酸,迫切期待着老夫人继续往下说。
“好容易我们打探到一点消息,有人看到一个男人抱着孩子往北方去了,我本来打算等有了准确消息再派人送她过去,没想到……唉!我们在杭州灵隐寺见到了鸠摩罗什大法师,子矜从大法师口中得知孩子的消息,本应该高兴的,但不知为何,她竟然吐血昏迷过去……”
“什么?怎么回事?”凌夏急得站起身来。得到孩子的消息,她怎么会吐血昏迷呢?她不是应该高兴的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轻叹道:“具体怎么回事老身也不清楚,只听她哭诉着提及孩子再也要不回来了。”
孩子要不回来了?她还在恨他吗?她还是不愿意回到他身边,哪怕是为了孩子?凌夏的心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紧紧握拳,这才强自压抑下来,又追问道:“那后来呢?她去哪儿了?”
“具体的老身也不清楚,她也没有说。老身依稀记得她好像提到海外有仙山蓬莱,说那不是传说,就在东海。老身看她说这话时似乎有了了却红尘之意。”老夫人一边回忆一边叹息。
“蓬莱?了却红尘?”凌夏面无血色地坐下来,浑身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这一刻,他所有的心痛都变作寒冰,然后是一片茫然的空洞。他该怎么办?大海茫茫,他要到哪里去找?她究竟误会了什么?不行,他要找鸠摩罗什大法师问个清楚。大法师究竟是怎么跟她说的?
对了,根据他得到的消息,洪家少爷洪飞扬与柳子矜并称黛湖双壁,据说是知己好友,关系密切,会不会……
“据说她与洪公子是知己好友,不知道洪公子可有云……子矜的消息?”凌夏的心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惊喜还是打击。据说那个江南第一才子洪飞扬人才非常好,虽然云桥女扮男装,但两人日日相见,又能一起谈诗论画,云桥会不会……
不,不会的!云儿不会爱上别人的!他们之间只是误会而已,他们还有那么可爱的辰儿,云儿怎么会爱上别人?更何况那个洪飞扬已经娶妻了吧?消息上说叫什么,似乎也姓柳?
就在这时,只听老夫人道:“飞扬跟子矜是很好的,飞扬向来敬重有才华的人,子矜不但一身才气,人又俊秀,就是老身看了也喜欢……”
凌夏越听越恐惧,再也忍耐不住地打断老夫人的话,追问道:“据闻少夫人也姓柳,不知道是哪家闺秀?”
老夫人似乎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下,然后又将客厅里几个侍女都挥退下去,这才叹息道:“说起来也是家门不幸,本不足外人道。但既然凌大人问起,老身也就家丑外扬了。只希望凌大人千万为我家飞扬保守秘密才是。”
凌夏收敛了激动的情绪,正色道:“老夫人请讲,在下保证不会外传。”
老夫人对凌夏的反应似乎有些意外,但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她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家的伤心事里,叹息道:“我家飞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幼就不喜欢女子。老身为了让他亲近女子可谓费尽了心力,可是到头来却差点让我们祖孙反目。然而子矜来了,她帮我想了很多办法,又邀约江南几大才子一起去拜访江南第一才女柳如烟。柳如烟,凌大人知道吧?”
凌夏点点头,心越发紧张起来。
“那孩子初时也不怎么待见那个柳如烟,却没想到不过一夕之欢,飞扬就一定要娶柳如烟进门。想我洪府也是江南有名有姓的人家,怎么能娶一个江南名妓进府?无奈飞扬铁了心,甚至扬言要带着柳如烟私奔。可怜老身如今只得这一个孙儿,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他们的婚事……”
老夫人语气中充满了伤心和无奈。然而凌夏在悄然松了一口气后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他本来就不该打听人家隐私的。之所以这样,也是为了探寻妻子的下落。
“是晚辈冒昧了,还请老夫人见谅。晚辈这就告辞了。”凌夏有些慌乱地起身告辞离去,没有看到老夫人在他转身之后脸上那一抹算计得逞的笑容。
只应离合是悲欢 第八章 帝王心声
凌夏匆匆赶往灵隐寺拜见鸠摩罗什大法师,得知去年八月十六云桥曾以沧州柳子矜之名男装拜访,终于弄清了云桥伤心远走的真相。原来当时鸠摩罗什大法师曾提及他已经找到孩子,而云桥却误会是他就走了孩子,却留下她给穆甘强犦。云儿怎么会这样想呢?他怎么可能只救孩子不救她?难道她对他连最起码的一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然而想到她的遭遇,他又感到心痛无比。经过这么多事,她或许对一切都失去了信任吧!不单单是他。如此想来,对她的不信任他便释然了。
不怪她,不能怪她,无法怪她,便也只能怪自己了。
凌夏悔痛不已,当时他为什么不听侍卫的劝告来一趟灵隐寺呢?如果当时他来了,很快就能知道云儿的消息了,人一定已经找到了。
他不断捶打着自己,甚至恨不得将自己一刀杀了。
为什么他总是错过?
既然知道鸠摩罗什大法师是他们熟悉的人,为什么就没想到云儿可能会来拜访他呢?当时云儿就在船上,可是他却没有抓住机会……
他怎么就这么蠢啊!老天分明给了机会,他却一再错过,难道他们的缘分就只有这么浅,难道他们真的要错过了吗?
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的甜蜜恩爱,回想起他们相偎相依的幸福,凌夏心如刀绞。他是那样的怨恨自己,为什么总是该果断的时候不果断,该慎重的时候却武断?该死的,为什么他们总是错过!错过!错过!?
难道当初一个懦弱的隐瞒竟然要他用一生去追悔么?
不,他不要错过!他绝不向命运妥协!他绝不认输!
灵隐寺的和尚们听到鸠摩罗什大法师的院子里有人痛苦的嘶吼,还以为大法师带了个疯子回来呢。偷偷跑到门口一看,竟然真有个疯子在自虐。
等凌夏发泄够了,鸠摩罗什大法师才让人送上清水给他梳洗,然后劝慰道:“人生际遇就是如此,这是佛祖对世人的考验。只要心如磐石,坚定如一,即便错过了,也能回到最初的。”
凌夏点点头,谢过大法师,转身离开了灵隐寺。就在起身的那一霎那,他又恢复了坚定。如今他们凌氏兵权在握,只要多训练一些坛子散播到大江南北,他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大活人!去了蓬莱仙岛是么?正好,他现在是水师都督了,调拨几艘船出海还是没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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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九部变六部,虽然名义上还受宰相和太尉的管辖,实际上六位尚书的权利大大的增强,很多事情都可以跳过宰相和太尉直接上奏皇帝,直达天听。宰相杜堇峰敏感的意识到皇帝的官制改革针对的是自己,心里如何能不着急?
早朝后,他立即转往后宫拜见太后和皇后。
太后是杜堇峰的亲妹子,皇后是他的女儿,他经常到后宫探望,从来都无需请旨。
杜堇峰将近日朝中之事说与妹妹和女儿知道,两个女人虽然不是很懂,但也能听出杜堇峰的言外之意。——皇上要对付他们杜氏一门了!而这个时候以前那些依附他们的人却有倒戈的趋势,他如何能不急?关键时候,还是自家人才靠得住啊!
一家人商量了近半个时辰,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到皇后身上。
皇上至今没有皇子,如果皇后能生一个儿子,就是理所当然的皇太子,他们杜氏一门的权势就能够稳固下来了。
皇后很委屈,她费尽心思不让其他的嫔妃怀孕,即便她们怀了她也能想办法将男胎弄掉。可是,她自己就是生不出来,有什么办法?
“据说皇上最近好像迷上了一个小太监,你可知道?”杜堇峰道。
皇后点点头,说:“女儿早就听说了,还让人打听了,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不过最近倒是有另一种说法,说皇上迷上了那个江南第一才子、忠义伯洪飞扬。”
杜堇峰点点头道:“此事未必是空|岤来风,那天太皇太后的寿诞上,臣就发现他们眉来眼去的。而且,据我们的探子回报,皇上经常微服出宫,最常去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如意茶楼,一个就是忠义伯洪飞扬的庄园。”
洪飞扬此人皇后曾在太皇太后的寿诞上见过一次,风采卓然,让人一见难忘。但想起皇上竟然跟一个男人做那种事情,皇后就觉得恶心。
杜堇峰皱眉看着女儿,大约猜到了她的想法,严厉地说:“形势越来越紧了,你必须为皇上生下一个皇子来!”
“可是……这种事情有什么办法……”皇后为难地低下头。她一个人,能生出孩子来么?
“这段时间皇上还去你那里吗?”杜堇峰直白地问。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小声道:“初一十五,每月两次。”
杜堇峰点点头:“你要知足,皇上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你进宫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遵循祖制没将你抛到一边,还不是看为父的面子?比起后宫其他妃嫔,你要好得很多了,她们几个月下来可能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呢!”
“女儿知道。”皇后依旧低着头。有些话她实在难以启齿。皇上虽然每个月都去两次,可难得碰她一下,她又怎么会有孩子?
“不能再等了。”杜堇峰站起身来,“为父再去打点一下,过几日你就召太医,宣布有孕。”
“可是……”皇后震惊地站起身来,但随即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只怕,只怕皇上会怀疑……”
杜堇峰瞪了她一眼,冷声道:“你是说皇上根本没碰你?”
皇后紧紧咬着唇,半天才支吾道:“三个月来,只有一次……”
杜堇峰愤怒地在身边的几案上拍了一掌站起身来,指着皇后的鼻子骂道:“没出息的东西!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藏着掖着不肯说!人都到了你房里了,你就不会想点办法?”
太后看皇后垂着头,实在可怜,便起身劝道:“好了好了,你这个做父亲的,哪有这样说自己女儿的?哀家知道,皇后也已经尽力了。只怕是皇上心存戒备,有意如此的,她能有什么办法?”
杜堇峰心中有气,转而将怒火引到太后身上道:“皇上可是你亲生的,如今调头对付舅家,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
太后一听也来了气:“你还好意思怨我?要不是你们把持朝政,不肯放权,他能连我这个母后一起恨上?”
皇后眼看父亲和太后就要吵起来,立即起身道:“爹爹息怒,女儿知道怎么做了。这几年女儿月事不准,两个月才发现有了身孕也是常事。”
杜堇峰点点头,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他看着女儿道:“你放心,爹爹会为你安排好的!你只要让皇上相信你怀孕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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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六部尚书逐渐摆脱了宰相和太尉的控制,一个个野心勃勃,谁都想做皇帝之下第一人。李明道不但不想办法制止,反而暗中鼓励支持,让六部尚书各自牵制,以保持朝政的平衡。
眼看时机已到,李明道这才官制改革的第二部——科举制。
有远见的朝臣们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制度将带来怎样的变革,为了家族的长久利益,他们自然是反对到底的。然而,就在这时,京城内外,大江南北到处都在传颂皇上新颁布的科举制,说不管出生如何,只要有真才实学,就可以参加科考,然后取得功名,从而入仕。
而科举又分文举和武举,也就是说底层的士兵也可以通过武举得到皇帝的赏识从而得到提升,再也不受身份的限制。
至此,皇帝的英明被天下百姓广为传颂,一下子就从一个昏庸好色的昏君成了有道明君。
虽然士族阀门从未将那些贱民放在眼里,可这些贱民却是无处不在的,消息刚刚散播出去,皇帝就立即得到了民心、军心。特别是军队的支持,让李明道的腰一下子就挺直了。
杜堇峰敏感地意识到只要科举制推广下去,皇帝必将获得各式各样的人才,如此下去不出十年,只怕士族的末日就要到了。而单凭自己如今的力量要阻止科举制的推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想联合其他出身士族的朝臣共同抵制这场浩劫,然而这些人刚刚从皇帝手中获得梦寐以求的权利,女儿妹妹又在后宫颇受宠爱,他们目光短浅,哪里能看到整个士族的将来?
杜堇峰被逼入绝境,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只等皇后“产”下皇子,他就让整个天下改朝换代!至于现在,就暂且隐忍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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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科举制的颁布,李明道的声望直线上升,几乎到达与开国太祖同等的高度,他心中陶然,自然免不了几分得意。为此,他决定再次找子矜商量一下筹备第一届科举的事情,心里隐隐的也是希望得到她的认可和赞扬。
他带着与周鑫和桑陌一起拟定的详细计划来到长寿宫,不想宫女却道太皇太后和洪夫人先前在桂花树下喝酒,如今两人都喝醉睡去了。
李明道震惊之后又有些哭笑不得。让她来陪伴皇祖母,可没让她陪着皇祖母喝酒啊!她自己还是大夫呢,老人家怎么能喝酒呢?竟然还把自己给喝醉了。真是的,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李明道先去探望了太皇太后,发现老人家脸色红润,嘴角含笑,这才放心了些,于是又转去偏殿看望子矜。自从上次在草场上被她气得半死,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她了。
守在偏殿外面的宫女有些为难。洪夫人是皇上的表妹,又已经出嫁,皇上怎么能去洪夫人的寝殿探望呢?这于理不合啊!可是,可是皇上他,他是皇上啊……
就在宫女的怔忡中,李明道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寝殿中有一股淡淡的桂花的幽香,李明道放松了脚步,缓缓走向暖榻。
子矜没有睡床,只在一张暖榻上睡了。红扑扑的粉嫩的脸,殷红的双唇,唇角依稀带着几分醉人的笑意,小巧的鼻尖,浓密的睫毛又长又翘……
李明道忍不住暗自吞了下口水。他拥有过各式各样的美人,但这一刻,他觉得将自己所有的女人的美貌加起来也比不上她最后一抹浅淡的笑容。他诧异地发现自己的心正迅速融化,几乎融化成为一滩春水,只想将她拥入怀中,将她掬在手心,将她融入心里。
“子矜……”他小心地在她身边蹲下身来,轻轻唤了一声。
子矜迷迷糊糊中嗯了一声,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李明道看她没有醒,胆子又大了一点。他迟疑地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她的脸,只觉得指腹下每一寸肌肤都是那样的温暖动人蛊惑人心。子矜,你好暖,你知道吗?哪怕是你对着朕怒骂,对着朕吼叫的时候,哪怕我怒火高炽,依然能感觉到你的温暖。
子矜,朕真的爱上你了,怎么办?
朕知道,作为一个帝王,是不能有爱情的,更何况你已经嫁人,永远都不会属于我。朕心里明白,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你毁灭。这样,即便朕心里会痛,可至少还能保持理智,还能当一个英明的君主。可是,你是这样的纯真善良,是这样的温暖动人,朕真的下不去手……
朕杀人无数,从来没有眨过一次眼睛,可是面对你的时候,所有的理智都会飞走,你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掌控了朕的喜乐。子矜,我该怎么办?
“子矜,我该怎么办?”李明道轻轻叹息,又帮她把被子捂紧了些。
不知道子矜梦到了什么,轻轻蹙眉,然后便慌张地叫道:“飞扬,飞扬,你在那儿?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
李明道紧张地起身跳到一边,却又因为她的梦呓心神一震。
洪飞扬……
如果洪飞扬死了,子矜就没有丈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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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陌发现皇上神情恍惚,疑惑地问道:“皇上?可是身体不适?”官制改革进行得比他们预想中顺利,皇上不是应该高兴的么?
“嗯?没有,朕很好。”李明道很快回神,然而刚刚拿起那份科考安排又放了下来。
“皇上,您不是找洪夫人商量了么?洪夫人怎么说?”自从知道皇上的官制改革大部分出自柳子矜和洪飞扬之手,桑陌就对他们屏除了成见。
桑陌对有真才实学的人还是相当敬重的,他在意的是皇上的宠信。在他心里,皇上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所以他也希望自己在皇上心中永远都是最信任的臣子。
“别提了,她竟然跟太皇太后一起喝酒,两个人都喝醉了。”李明道眸色一暗,竟然带着几分难得的温柔。
桑陌一怔,想起一个多月前那一日皇上与洪夫人怒对的情景。后来他一直想问,又担心皇上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羞怒,所以一直憋着。如今看来,皇上对洪夫人的感情只怕比他想象中还要深些。
可是,洪夫人怎么会是皇上的妹妹呢?难道是先皇留下的风流债?
“皇上,洪夫人……真的是公主么?”
“嗯?”想起子矜,李明道不自觉中又出神了,“不,子矜是朕的表妹。阿陌,朕当你是兄弟才说的,子矜的身份现在还不能暴露,不然会很麻烦的。你要替朕保密。”
桑陌震惊之后又化作无限感动。皇上当他是兄弟啊!
“皇上放心,臣不会出去乱说的。”他重重地点头,望着李明道的目光充满了崇敬和感动。李明道甚至相信,这个时候自己就是叫他跳火坑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嗯,朕相信你!”李明道拍怕他的肩,再次回到政事上。
当晚,桑陌想着皇上与洪夫人相处的种种情形,想着皇上在提及洪夫人时唇角不知不觉中带出的温柔,竟然失眠了。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皇上得偿所愿呢?
只应离合是悲欢 第九章 浪漫生日
容贵妃身体有恙,召御医看诊,而后皇上就下令封了“馨怡宫”,随后御医院又送了一大车消毒用的石灰,艾草等物进去。后宫纷纷猜测容贵妃是不是得了什么传染病,可惜,封锁“馨怡宫”的禁卫军都是皇帝的心腹,她们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出来。
于是,皇后就将目光放在御医院那边,虽然有一位御医常驻“馨怡宫”没有出来,但需要的药材却全都是从御医院送过去的。经过打探,全是情热解毒的药,甚至还有几味猛药,绝不是孕妇能吃的。如此,皇后才放下心来。
只要容贵妃不是怀孕了,其他的她才懒得管。想来容贵妃也不可能怀孕,皇上都有两个月没召幸她了吧?
如果说容贵妃是后宫的“不幸”,那么皇后就是后宫的“喜庆”了。
就在馨怡宫被禁七日后,皇后竟然传出怀孕两个多月的喜讯。
当李明道得到消息的时候,那份“惊喜”真是难以用笔墨形容。他呆怔了片刻,而后便露出狂喜的神色,口中喃喃道:“皇后有孕了?朕要有儿子了!朕要有儿子了!”
而后,皇上便抛下政务急匆匆赶往皇后的凤仪宫。
皇后本来还有些心情忐忑,担心皇上让其他御医复诊,没想到皇上竟没有丝毫怀疑,眼中只有惊喜。他是那样爱怜地抚摸她的小腹,然后轻轻地拥抱她,仿佛她是个易坏的宝贝一般,是那般小心翼翼。
皇后泪光闪烁,心中浮现出莫名的感动和心酸。皇上竟然对她如此的温柔呵护,可是她却害死他那么多的子嗣,如果她早点怀孕生下太子,早日得到他这般的温柔相待,断不会那般心狠吧?
“别哭,不能哭。梓童,你怀孕了呢,你是母亲了,不可以流泪的,不然对孩子不好。”李明道温柔地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再将她轻轻抱起来放在自己膝上,叮嘱道,“自从上次流产,你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平日一定要小心知道吗?朕会派太医常驻凤仪宫帮你调理饮食,但你自己也要注意,不要任性。天气凉了,衣服多穿一点,不要着凉;孕妇饮食清淡,你也不能挑食;不能忧虑,不许流泪,最好少思少想,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皇后忍不住破涕为笑,温柔地靠在皇帝怀中,娇嗔道:“皇上,人家又不是小猪,吃了睡,睡了吃……”
“朕就是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给朕生一个大胖儿子!哈哈哈哈……”
“皇上……”
当晚,皇帝就留宿皇后宫中。不但皇后内心激动不已,就是凤仪宫的奴才们也喜笑颜开。皇上已经好几年没有在初一十五之外的日子留宿凤仪宫了。
然而,到了床上,李明道也只是将手掌放在皇后小腹上,温情脉脉,却没有丝毫情欲。皇后隐隐有些失望,她本来还想着趁此机会真的怀一个孩子的。
“皇上,她轻轻靠在李明道怀中,一只白嫩的小手轻轻抚摸着皇帝的胸口,声音酥软,摆明了在诱惑他。
李明道将皇后的手拉到唇边一吻,轻叹道:“梓童,朕知道这些年来冷落了你,朕以后会补偿你的。只是如今你有了孩子,就得一切以孩子为重,朕都能忍,你还不能忍吗?”
“不是的,臣妾只是担心皇上憋着对身体不好,要不然……臣妾宫中还有几个清秀的宫女,皇上您……”
“不要,不要!”李明道有些不耐烦地吼道,“朕要陪着朕的小皇子,什么女人都不要!”
皇后心中感动,差点又流出泪来。
顿了顿,皇上又道:“朕要是真要了你凤仪宫的人,你心里又要难过了,朕还不知道你么?你放心,只要政务不忙,朕每天都过来陪你。”
“臣妾谢皇上厚爱……”
“虽说朕是皇帝,但咱们也是夫妻啊,夫妻之间,说什么谢呢?”
“皇上对臣妾实在太好了……”皇后紧紧抱着李明道,真的很想哭。她为什么不早点怀孕?为什么要等到父亲都下定了决心的时候,他才肯对自己表露出这样的温柔?
之后半个月,皇帝基本上都是宿在皇后宫中的,知道科举开始运行,皇帝政务繁忙,才没怎么过来了,但赏赐切三天两头送过来,每日必要过问皇后的身日状况,皇宠之隆重,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由此可见皇上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了。
杜相师人逢喜事精神爽,见谁都带三分笑。因为皇后怀孕,皇上宠爱,原本逐渐疏远杜相的人又靠了过去。
礼部筹办第一届科考,皇帝甚至任用杜相为主考官,翁婿两人时常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