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 第32部分阅读
暖香 作者:肉书屋
对你好吗?”
子矜点点头,脸上情不自禁浮现出温柔幸福的浅笑。
“不是说你们夫妻一起进京的?等会儿让皇上宣进来,让外婆看看。”太皇太后拉着子矜的手细细抚摸着,激动劲儿逐渐过去,如今就只有满心的喜悦了。
“外婆,他昨夜跟我一起进宫的,如今就在偏殿里。子矜不太会梳头,他也不会梳宫女的那种发式,所以才给子矜梳了一个少女头……”子矜说着说着,嘴角不经自觉地弯了上去。
“还给我孙女梳头呢!”太皇太后激动不已,“这个女婿好,快带进来让外婆看看!”
宫女出去宣旨,不大会儿就将洪飞扬带了过来。
洪飞扬看着子矜微微泛红的眼睛,冲着她温柔地笑笑,这才不紧不慢地跪下向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看着风神如玉的洪飞扬,看着他对子矜温柔地笑,心里真是欢喜得不得了。
“这女婿俊,哀家一看就喜欢,快快平身吧!”
“谢太皇太后!”飞扬谢恩起身,走到子矜身边,夫妻俩相视一笑。他们不过分开半个时辰,然而目光中流动的情意却那般浓郁,留恋不舍。
朝堂上,杭州水师急报,东南水师都督王澈于半月前遇刺身亡,据闻近日东南沿海盗匪活动频繁,海上商路不稳,已有多搜商船受袭。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上立即炸开了锅。
北方战事才平静两年,难道东南又要起战事?朝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据今早杭州送回来的急报,王澈王大人好像是被倭寇刺杀的吧?
既然东南局势不稳,须得立即选派得力将领前去坐镇才行。
海上贸易是最赚钱的买卖,朝中各大世家都有门人弟子从中获取暴利,如今乍然听闻海上商道倭寇海盗猖獗,他们如何不惊?
然而究竟谁能接替王澈大人坐镇江南呢?大秦士族大多重文轻武,武将世家本就不多,一百多年来又被大秦朝廷打压下去不少,到如今也就剩下一个凌氏而已,然而与突厥十多次交战下来,凌氏弟子也凋零得厉害。像王澈等如今领兵在外的非凌氏出身的将领都是其他家族中不受重视的弟子弃文从戎以后逐渐提拔上来的。有个好的出身毕竟还是不同的。
大臣议来议去,始终定不下人选来。东南十万水师都督,谁不心动?可是,这位置烫手啊!连王澈都被倭寇给刺杀了,显然倭寇又要大举进犯了,谁敢拍胸脯保证说自己比王澈能干?
皇帝显然也很苦恼,他看着大家争来争去,又推来推去,最后将目光放在杜相身上,满怀期待地问:“听闻杜相的二公子熟读兵书弓马娴熟,不知可否为国分忧?”
杜相脸色一变,慌忙出列道:“回禀皇上,臣也想为国分忧,只是犬子庸碌,又无带兵经验,东南水师都督之职事关东南稳定,若然犬子那样的庸碌之才接任,只怕会误国误民。”熟读兵书弓马娴熟?这是谁说的?他那个儿子整日里斗鸡走狗还行,让他带兵?皇上不是故意想将他儿子派到东南水师送死吧?
皇帝不无失望地叹息道:“既然杜相不愿意,那就罢了。只是如今仓促之下可上哪里去找经验丰富的将帅之才?”
平日里群臣一个个能说会道,然而如今却纷纷垂着头,生怕皇上看到自己。
李明道在心中冷哼一声,再次将目光放到杜相身上,又道:“要说经验丰富,朕看京城夜只有杜统领一人堪当重任了。杜相以为如何?”杜统领,即禁卫军统领杜如峰,杜相的亲弟弟。
杜相怔了一下。皇上这是要向杜氏动手了么?难道一定要将他们杜氏之人送去东南给倭寇杀掉两个才甘心?
“皇上,东南沿海自然重要,可是护卫皇城,护卫皇上同样重要,臣以为杜统领身负保卫皇上的重任,还是不离开京城为好。”
李明道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殿中大臣们也纷纷打起了小九九。这东南的确是要人去坐镇才行的,没本事的去了也是送死,有些本事的也远远不及带兵多年的王澈,嗯,还是再隐忍一下,等以后的机会吧!
李明道见时候也差不多了,这才沉吟道:“看来就真刀真枪上战场,还是只能从凌氏选人了。好在如今西北还算平静,就将靖远将军凌夏调去东南坐镇指挥吧!”
眼看似乎有人要反对,李明道又状似无意地加了一句道:“凌夏武艺还不错,应该不至于被倭寇轻易刺杀吧!”
于是,殿中就没有人出言发对了。一个个都称赞皇帝英明,说凌夏多次与突厥轰然叫好,不过就是担心这个烫手山芋落到自己手里吧?
不过,凌夏虽然没有水上作战的经验,但人年轻,只要历练个一两年,难保不是一名好的水师都督。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李明道预计凌夏下个月就可以进京了,顺便将他三年前带去靖北军训练的三千禁卫军带回来。李明道想,经过三年的训练,人员已经变了不少了吧,留下来的应该都是最忠臣的士兵了。
下朝以后,李明道立即赶往长寿宫探望太皇太后。
不知道子矜跟皇祖母相认了没有?皇祖母肯定要问姑姑的事情,但愿子矜没有说实话,不然皇祖母怎么承受得了?
然而等他到达长寿宫,远远地就听到一阵清远的琴音。
他不欲惊动了祖母,阻止了长寿宫的太监们通传,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只见坐在地上弹琴的竟然是洪飞扬,而子矜就坐在皇祖母凤椅下的小凳子上,将头靠在祖母膝上,仿佛年幼的孩子依恋着祖母。
李明道怔了怔,心里莫名地有些酸楚。那个位置,是他一直渴望的,可是因为他是男孩,因为他是太子,所以他不能依恋祖母,即便坐在祖母身边,他也只能将背脊挺得直直的。
他悄然走近,这才发现皇祖母和子矜的眼睛都有些泛红,显然先前都哭过了,不过现在的神情看起来已经比较平静了不少,甚至颇多喜悦。他不知道,太皇太后早就对找回永乐公主不报什么希望了,如今能找回女儿用生命换来的外孙女,她已经很感激、很高兴了。
李明道想,子矜就是有这个魔力,无论是谁,只要相处过,就很难不被她吸引,很难不喜欢她。
洪飞扬最先发现皇帝的到来,但既然他自己不让通传,他也就顺着皇上的意思当没看到好了。
一曲完毕,太皇太后赞道:“好一个江南第一才子,果然名不虚传!人才好,更难得这份心胸气度也如此出众,子矜没有选错人!”琴音是最能体现一个人心境的,太皇太后听过太多出色琴师的演奏,鉴赏水平自然是第一流的。
李明道这才走到太皇太后身边坐下,拉着她另一只手故意酸溜溜地道:“皇祖母偏心了吧?只怕在您眼里,子矜表妹的一切都是好的。
“那是!”太皇太后不无得意地说,“哀家这个外孙女可不比你差,这个孙女婿也好。”
直到这时,洪飞扬才放下琴,起身向李明道行礼。
李明道看着洪飞扬自然流畅不慌不忙地动作,还真是怎么看怎么高贵优雅,心中又忍不住有些不是滋味儿。一个男人,弄得这个优雅做什么?这就是江南世家子弟所谓的风华气度了吧?其实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他还是喜欢凌夏那样英俊而又散发浓郁阳刚气的男人,那才是男人嘛!不过,一个为情所困的男人,也不算什么真男人……
李明道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是看洪飞扬不顺眼。尽管洪飞扬风神俊朗犹如皓月当空,尽管他有能力有远识,还帮着子矜给自己拟定了管制改革,但他就是不喜欢洪飞扬。
太皇太后让飞扬赐坐一旁,自己却拉着子矜不放。
子矜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明道,想起昨夜他拉着自己的手,她依然有些不自在。自打他进门到现在,她也没有正式参拜。
李明道看着子矜为难的表情,心里反而有些高兴。当然,他今日本来就是高兴的。见殿中都不是外人,想着自己以后还需要子矜和洪飞扬为自己出谋划策,李明道也不隐瞒,兴奋而神秘地说:“太皇太后猜猜,今日朝上,朕有何喜事?”
“哦?”太皇太后倒是难得见他如此兴奋,不由猜道:“既然是朝中的喜事,多半又收回了谁的权利吧?兵权还是政权?”
“皇祖母果然是最了解孙儿的。”李明道接过来福转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道:“昨夜得到消息,东南水师都督被刺身亡,朕便让人赶制了一份加急奏报,将东南沿海倭寇的事情稍微夸大了一点,今日拿到朝中议论,这个美差立即变成了烫手山芋无人肯接。于是朕就只能自己接着了。”
子矜诧异地看着李明道。朝廷政事,他又从中使了手段的,他却好不避嫌地在他们夫妻面前提及,究竟是什么意思?
“外婆,既然皇上有政务要跟您商谈,我们夫妻就先回去吧!”
“子矜要走?不行!外婆才与你相认,怎么能就这样放你走?”太皇太后不依,拉着子矜不放,仿佛像个孩子。
人说老还小,老还小,老人有时候似乎还真的有些孩子。
李明道自然知道子矜为何要走,于是正色道:“子矜表妹不愿意为朕分忧么?”
子矜一怔,想不到他竟然打这个主意。“子矜只是女子,有心无力,皇上……”
“子矜可知道朕今日将东南水师都督一职给了谁?”李明道打断了子矜的话,他实在讨厌她言不由衷的推托。
“是谁……”跟她有关系吗?可惜子矜尚未说完,李明道又打断了她话。
“是靖北军的靖远将军凌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李明道忽然转头望着洪飞扬,细细审视着他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反应。
听到凌夏两个字,子矜震惊得几乎血色尽失。凌夏,凌夏,她曾经那样深深爱过的凌夏,曾经与她那般恩爱的凌夏,曾经伤她至深的凌夏……
子矜忽然想,不知道他会不会带着妻子儿女赴任?他,已经另娶了妻子了吧?
只应离合是悲欢 第三章 荷香情动
洪飞扬平静地望着李明道,叹息道:“皇上兵权在握,改革马上就要开始了吧!”
直视君王可是大罪,然而此刻的洪飞扬心中实在愤怒不已,也就关不了那么多了。皇上要用他不是么?自然不会怪罪,更何况如今他还有太皇太后撑腰。同时,他也想看看这位皇帝的心胸气度,是否值得自己用心辅佐。
李明道嘴角一扬,带着几分自得的笑意,目光灼灼地看着洪飞扬道:“以后还望洪卿为我大秦多多出力了。”
洪飞扬早在李明道谈及今日朝政之事就知道李明道在打什么主意,因此对他这话也并不意外。他收回放在皇帝身上隐隐有些怨恨的目光,忽然发现子矜神色不对。
“子矜你怎么了?”洪飞扬立即跑到子矜身边,轻轻抱住她,有些着急地捧着她的脸道,“怎么脸色这样不好?”
太皇太后的地方,哪里是一般人可以随意跑动的地方,只是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子矜身上了,自然无人向洪飞扬问罪。
太皇太后看子矜脸色很不好,立即心疼地拉着她的手道:“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呀。子矜,不要怕,告诉外婆,你哪里不舒服?”
同时,李明道也有些莫名的慌乱。他也很想凑过去看看子矜究竟怎么回事,但他理智尚在,他还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只能站在一旁。同时,他也开始回忆,子矜是什么时候变了脸色的?难道她恐惧洪飞扬入朝主持改革之事?
“我没事。”话虽如此,子矜却靠在飞扬怀中,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似乎全身无力很是疲惫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太皇太后也是聪明人,立即转身望着李明道。“皇上?你给哀家说说。”
在太皇太后逼问的目光下,李明道只能无奈地摆摆手道:“好了子矜,朕不让洪卿入朝就是了。你们暗中替朕谋划,这总可以了吧?”
子矜立即从飞扬怀中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他道:“君无戏言,皇上您是天子,说话可得一言九鼎。”
李明道脸色有些难看。她这是讽刺他在江南的时候说话不算话吗?为此,他也有些恼怒了。“朕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宣你们夫妻进京那也是太皇太后想见见你。若不是肯定了你是朕的表妹,像你们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朕岂能将朝政大事相托?”李明道并未说实话,但恼怒之下说出来却让人有些感动。好像这个皇帝真的很看重亲情似的。
“皇上息怒。”子矜有些愧疚地说,“人家本来也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夫妻自由自在的惯了,实在不太习惯朝廷的诸多约束,担心一不小心就触怒了君颜……”
“在你心里,朕就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杀人的暴君?”李明道怒瞪着她,然而怒归怒,却不含一点杀气。对子矜,他如何能狠得下心来?
子矜睁大着眼道:“皇上又生气了。”
李明道冷哼一声,立即转过头去。
“俗话说的好,伴君如伴虎,子矜还不太了解皇上,心里对皇宫总是有些畏惧的。皇上如何这般小气?外婆,您还说皇帝表哥会照顾我呢?您看他,这样就跟子矜生气了呢?”子矜蹲下身去,轻轻摇着太皇太后的手臂。
太皇太后心中暗赞子矜聪慧,然而当目光转到李明道身上是,确有些怜惜之意。
“子矜不要怕,一切有外婆为你做主!”太皇太后慈爱地拍拍子矜的手。
“朕哪有生你的气?”李明道愤怒地转过身来,对子矜这种当面告状的做法实在有些无奈。“朕就是生气了,也不会对你如何。你现在可是皇祖母的心肝宝贝呢,朕能拿你如何?”
“难道皇上的意思是要背着外婆欺负我?”子矜狡黠地反问道。
“你——”李明道伸手指着子矜,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孔老夫子诚不欺我,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洪飞扬低着头,单手握拳抵在嘴上,忍不住暗自好笑。子矜也真是胆大,不过,太皇太后喜欢的就是她纯真的性子吧?而此刻的皇上,恼怒又无奈的样子简直像个孩子。
“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套皇太后笑着将两人都拉到身边,轻叹道,“你们都老大不小了,不要跟个耗资似的置气。皇上,你是兄长,要多让着子矜一些。对了,我打算将城外的皇家别庄赐给子矜,皇帝以为如何?”
李明道认真地想了想,说:“如此也好。还是由朕出面赏赐给忠义伯吧!”
洪飞扬接口道:“多谢太皇太后,多谢皇上!其实臣在城郊还有两处产业……”城郊两处,加上城内一栋别院,他们有房子住。
李明道摆摆手道:“因为子矜的身份还须保密,所以,经常进宫是不现实的。可是皇祖母需要你陪伴,所以将别院赐给你们是很有必要的。”
子矜还有些晕糊糊的,飞扬已经反映过来了。“难道说,别庄有密道?”
子矜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现在还见不得光呢!“其实太皇太后可以搬去别院居住修养,这样我们去别院不是比进宫方便多了么?”她实在不想因人注目。若皇帝将别庄赐下来,那就实在太打眼了。
皇帝似乎明白她的心思,然而心里总是有几分怒气。她就那么不愿意接受他的赏赐么?
太皇太后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子矜想,在宫外怎么都要自由一些。如果太皇太后开恩,她还可以找机会去西北。
三日后,太皇太后就去别庄避暑了,一个宫妃都没有带,只将长寿宫里近身的奴才带了十多人跟去伺候。
而在这之前,飞扬和子矜就搬去了皇家别庄附近的小庄园。
说是小庄园,也是对比洪氏其他别院而言。依子矜看来,有这样一栋独立的小庄园已经不错了。三进的院子,中间用池塘和花园分割开来,最里面的小楼之外就是一座小山,而小山后面是一片草场。
当然,这里本来不是草场,只是洪氏置下这份产业之后没怎么管理,后来索性就将其单作了草场。
子矜最高兴的是这个小庄园里养了五匹马,每天早晚天气凉爽的时候她可以去草场上跑马。
然而最令人兴奋的还不是草场,而是庄园前面的万亩荷田。
据庄园的官家介绍,这里的荷田是整个长安最大的了,每年夏季都有人慕名前来赏荷。洪氏雇佣了好几百人专门侍弄这些荷花,待到秋后,就将莲蓬和莲藕挖出来卖掉,除去付工人的工钱,盈余基本上都足够庄园一年的开销了。
子矜听得咂舌,想不到莲子和莲藕竟然这样值钱。她忘记了,莲藕一般产于江南,所以在北方的莲藕都是很贵的,只有富贵人家才吃得起,可不像自己前世的时候,全国各地到处都有。而且,这个时代的工钱实在便宜。
有了这么两个好去处,子矜和飞扬的日子轻松美妙得几乎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特别是在暑气重的天气里,两个人跳上一条小船,划进荷花丛中,喝酒、弹琴、看书、作画、吃点心,甚至什么都不做,只是躺在小船上睡午觉。四周都是荷叶和荷花,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荷香,心心相印的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便觉得人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日子了。
太皇太后自然也知道有这么个好去处,所以在皇家别庄里住了两天就索性带着几个亲近之人搬去了他们的小庄园,洪飞扬严密封锁了消息,只有最亲近之人才知道原来那位富贵的老太太是少夫人的外婆。
庄园里的消息是这样传的:据说少夫人原本出自名门,是逃婚出来的,没想到对他们家少爷一见钟情,如今生米煮成熟饭了,所以这才回家来。可少夫人门风甚严,连他们洪家这样的门第也不敢直接登门,这步,少夫人想先做足功夫,得到老妇人护驾么?
子矜知道这是飞扬特意放出去的消息,但是第一次听到时还是忍不住觉得好笑。
五月,天光已经很热了。好在庄园里大树多,中间又有个大池塘,感觉还是比较凉爽的。
每天早上子矜和飞扬都会陪着太皇太后一起到荷塘边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然后才回来用早膳。
而后飞扬会看看各地送上来的账本和消息,子矜便陪着太皇太后喝茶聊天,弹琴唱歌,如果天气好,她还要出去骑马溜两圈儿。
太皇太后喜欢看子矜骑马,说她是那样的意气飞扬,放佛最尊贵的公主,又说她生为男儿身就更好了,不是名臣便是名将。
飞扬不会骑马,心中自然有些不太服气,有空就去练习,如今总算是有模有样了。他对自己其实没有太高的要求,只要能陪着子矜一起纵马奔驰而不是坐在她身后,这样就可以了。
午后,等太皇太后午睡了,他们夫妻俩就手牵手去荷塘打发一下午的美妙时光。
李明道时不时也会微服出来,与子矜和飞扬一起探讨改革的事情,有时候甚至是其他的政务。飞扬真不想应付他的,内心深处他极讨厌朝廷上的尔虞我诈残酷黑暗,可是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相比洪飞扬的抵触情绪,子矜反而有话要说,只要是她知道的,只要她能想到的办法,她都会告诉李明道。在她心里,已经将李明道接纳为自己的亲人,真正的表哥,如同她前世的表哥一样。看到李明道,她就会回想起前世与几位表哥一起玩耍一起闯祸的日子。
李明道还是有气度的一个皇帝,至少在子矜和飞扬面前,他很随便,也要求他们随便一些。子矜最不耐烦向人行礼了,立即拉着飞扬欣然应允。
商议朝事的时候,太皇太后往往只是旁听,甚至很多时候都去休息,让他们几个年轻人一起商讨。
每次过来,李明道都只带着来福一个人,他们谋士们一个都不带。连子矜他们的老熟人周鑫也没带过来。当然,这也是飞扬的意思,他不愿意让人家知道这份即将彻底颠覆士族权势与地位的管制改革就出自他们夫妻二人之手。
李明道一方面要控制子矜的身份外露,一方面也算是对子矜守信,是以对谁都没有提起过。而私心里,他也不愿意将子矜的才华与外人分享。
小斯的预产期就在六月初,李明道出来的时候也顺便过去看看她。小斯并不知道皇帝只是顺道过来,还当他特意出宫探望自己,心中无限感动,片刻的相处能让她高兴好多天。
转眼间就到了六月,子矜情不自禁地想着,凌夏快要到了吧?既然皇上早有准备,凌夏也应该早就准备好了的。他会不会带孩子一起来呢?既然是着急去赴任,应该不会带家眷的,但家眷很可能会晚一点赶过去与他团聚。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他的孩子。
子矜忽然想到,名义上,凌夏可是太皇太后的外孙,他如果进京,肯定是要来探望太皇太后的。到时候,她要不要跟他见一面呢?她可以问问他孩子好不好,她甚至可以请求他把孩子给她抚养一段时间……
不,不行!
她要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太皇太后身边呢?她的身份一旦暴露,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爹爹知道皇家嫁给他的公主竟然是假的,而这个假公主却害死他的妻儿,即使爹爹心胸宽广,也难保他不对皇家生出怨怼之心。
外婆对她这样好,几乎跟前世的外婆一样,她怎么能坏表哥的大事呢?她暂且再忍一忍吧!等七月外婆的生日过了,她就跟外婆请旨趣兴庆。她低调一些,侯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她的。
六月初六那天,桑陌带着周鑫以及其他几位世家的年轻子弟一起出城赏荷。
桑陌出生桑氏家族,曾父曾是先皇的太傅,在朝廷中也相当有影响力,有与杜氏同气连枝,他自己又是当今皇上面前的红人,九卿之一,放眼整个长安俊杰,可谓风光无二。
桑陌头靠皇帝,而整个家族偏向杜氏,并不妨碍桑陌在族中的地位。桑氏组长,也就是他的伯父处事一直比较谨慎,他知道,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只篮子里只怕不够保险,如何及得上分开装来得安全?
六月真是荷花最美的时候,特别是那种连绵一片的壮观,令人惊艳,让人赞叹。
长安地处中原,荷花虽然也有很多人种植,但如何及得上江南动不动就上千顷的规模?要说赏荷,放眼整个长安,唯有洪氏庄园外面的荷塘,虽说没有上千顷,但上万亩还是有的。
远远地,只见茫茫然一片田田的碧荷,白色和红色的花朵间插其间,荷香浓郁,令人神清气爽,心醉神迷。
几位贵公子一面游赏,一面谈诗论画,最后相约去洪氏的庄园叨扰一顿,等傍晚暑气消了再回城不迟。
洪氏的庄园桑陌常来。桑氏与洪氏本来就有姻亲关系,而这些年来,洪氏家主从来没有来过长安,这边的生意还仰仗着他们桑氏的人脉呢!
桑陌是黄帝的心腹之人,可是这一次黄帝将洪氏家主,那个年轻的江南才子册封为忠义伯,之前竟然一点都没有跟他商议,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而洪飞扬来到长安这么久了,也没有过去桑府探望,让桑氏家主——他的伯父心里很不高兴。
连桑陌也忍不住愤恨地想,难道这位洪氏家主果然傲气,连他们桑氏也不放在眼里?封了爵位又如何?江南首富又如何?洪氏在朝中可没有能站得住脚跟的人,最多在地方有几个小官罢了!惹恼了他们,哼哼……
所以,今日出来,桑陌也有会一会洪飞扬的意思。
洪飞扬跟桑陌一辈的,洪飞扬又是洪氏家主,所以桑陌主动过去拜访倒也不算掉价,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所以才会邀约几个人,“顺道”过来。
桑陌早早地派了下人过去递帖子,本以为洪飞扬会亲自出来迎接自己,不想到了大门口依然只看到庄园的管家站在一旁候着他,说他们家少女与少夫人去荷塘了,尚未回来,请他们先去客厅等候。
桑陌一听就来了气。去荷塘了?他们刚从荷塘过来,哪里看到有人了?在桑陌看来,家主出行,怎么都得几十个人跟着吧?
他恼怒地正要转身离去,就听管家喜悦地欢呼道:“少爷回来了!”
桑陌转身一看,立即怔在当场。
只见一个俊秀飘逸如浮云的年轻男子正缓缓向他们走来,手里还抱着几只莲蓬。在他身后,紧跟着一名女子,微微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只见她一袭月白的长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玉兰花,怀中抱着几只含苞欲放的荷花,身姿秀丽,仿佛从荷香中翩然而来的荷花仙子。
管家小跑过去,想将主子手里的莲蓬和荷花接过来,可惜主人不让。
桑陌呆呆地看着他们。这就是洪氏家主,忠义伯洪飞扬?竟然如此年轻,如此……俊秀……
飞扬和子矜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过来,脸上含着淡淡的笑容,尽管怀中抱着的莲蓬和荷花实在与其身份不相符,然后看起来气质依旧高洁,有如朗月清风,风华无限。
不止桑陌看呆了,几乎所有人都看呆了,特别是周鑫。
见到周鑫,子矜微微一怔,但随即便大方的笑笑,说:“梦熙兄,好久不见了!”
周鑫这才回过神道:“是柳,柳……”
“洪夫人,如今她是我洪飞扬的妻子。”洪飞扬打断周鑫的话,正色道,“请称呼她洪夫人!”
只应离合是悲欢 第四章 凌夏谎言
周鑫微微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从前子矜女扮男装,他直呼其名自然没什么,可如今人家恢复了女装,又已经嫁人,再叫名字自然不妥。
“洪夫人!”他鞠躬为礼道。
直到此刻,桑陌及其他几位公子才醒过神来,纷纷在心中暗自感叹,时间竟然有如此俊秀的一双璧人!
“见过中意伯,见过夫人!”桑陌唇边含笑,彬彬有礼,只是礼貌背后的冷漠和疏离也相当明显。
洪飞扬立即回礼道:“静宽初到京城,俗事缠身,本应该先去桑府探望世伯和桑世兄的,失礼之处还望桑世兄海涵。难的今日偶遇,若桑世兄及诸位兄台不弃,还请往庄内一叙。”
说着,洪飞扬便回头冲管家使了个眼色,嘱咐道:“还不快快下去准备!”
管家一个激灵醒悟过来,赶紧告退离开。子矜看着管家疑惑的样子,显然并未完全明白飞扬的意思。她立刻转身将飞扬怀中抱着的莲蓬都接过来,这才抱歉的对桑陌等人道:“妾身失礼,让诸位见笑了。望诸位得兴而来,兴致而归。切身这就告退了。”
等子矜袅娜地走进庄内,洪飞扬这才收回深情依恋的目光,对众人道:“桑世兄,梦熙兄,诸位公子,请——”
进入庄内,子矜迅速将几个指令下发下去。首先是严禁太皇太后的人进入中院,然后才吩咐人准备好酒好菜招待客人,她自己则匆匆忙忙进去见太皇太后,将情况说明。
桑陌和周鑫都是皇上的人,她知道,可是她和皇家的关系却没有人知道。还有那些年轻公子,只怕多半是京中贵族子弟,难保没有见过太皇太后和她身边的人。
太皇太后看资金采了莲蓬和荷花回来,很高兴,又听说来了客人,便让自己的贴身宫女出去传旨,严格约束自己的人不出后院。
子矜剥了新鲜的莲蓬,祖孙俩就坐在一起吃,看的太皇太后的管事姑姑焦急万分。太皇太后很多年没有生吃莲子了,会不会肠胃不适?
子矜是个大夫,她知道吃莲米对身体有好处,特别是像太皇太后那样吃的好有运动少的老年人。能补脾益胃,涩肠固精,养心安神。生吃莲米甘甜可口,而且不摘莲心,药效更好。
她坐在太皇太后脚边,一边剥壳一边笑言:“外婆,我们一起吃苦吧!甘中有苦,苦中有甜,一如人生,先苦后甜,苦乐相溶才是真滋味。”
太皇天后点点头,笑道:“你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见识也是难得了。如今好了,你也算苦尽甘来了,看你们夫妻和睦恩爱,外婆也放心了。”
子矜剥了一颗莲子亲手喂进了太皇太后口中,撒娇道:“不行,外婆要一直牵挂我,不能放心,不过对表哥倒是可以放心一些,他都那么大了,又是男子汉大丈夫,哪里还需要外婆担心?所以啊,外婆只要疼我一个就好了。”
太皇太后明白她的一番心意,忍不住伸出食指点着她的额头道:“好,以后外婆就不管你表哥的事了,只疼你一个,好好享享清福。”
“这样才好。外婆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呵呵……”
“你这孩子,真是外婆的开心果!”
太皇太后慈爱的望着子矜,不禁在心中感叹,失去心爱的女儿二十多年了,想不到还能在踏进黄泉之前享受到这样的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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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桑陌等人才在暮色中踏上归途。洪飞扬亲自送出大门外,他也没有准备别的什么回礼,不过让人挖了几只新藕权当赠礼。
然而一路上桑陌都在回忆今日与洪飞扬相处的点点滴滴。从周鑫那里知道,皇上和洪飞扬在江南的时候就已相识,而且还曾单独相处过。现在宫里隐隐有些流言蜚语,似乎是在抱怨皇上这一个月来甚少临幸后宫,都在怀疑皇上是不是有了私密新宠。
私密新宠?难道是这个洪飞扬?看容貌气度他确实也有这个本事迷惑人心,可是皇上怎么会喜欢男人呢?然而回想起来刚才在书房里看到的洪飞扬的那幅画,他又觉得自己猜测的没错。
那是一幅荷花图,碧绿的莲叶,粉红的花朵,经营的露水,还有两只使整幅画都趋于灵动的蜻蜓。
画是极难的好画,洪飞扬这江南第一才子看来也不是浪得虚名的,然而那画上的字就让人震惊了。
画上有两句题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诗绝对是好诗,只是题诗的人实在让他难以置信,前一句字体清秀,桑陌猜测着多半是洪飞扬的字,而后一句他一看就知道是皇上的字。
皇上竟然亲自在洪飞扬的画上题诗!
他跟随皇上这么多年了,皇上什么时候这么无聊过?而且还是两个人一人写一句,怎么看都觉得暧昧。
可是,洪飞扬看起来与洪夫人感情很好啊,那样的深情与温情不是能假装的。难道皇上喜欢洪飞扬,而洪飞扬却爱他的夫人?
那位洪夫人也是个天子绝色,更难的气度高洁,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远非一般大家闺秀可比。而她似乎与周鑫还熟识?
“对了,梦熙,你与洪夫人从前相识?”
“是。从前在江南的时候,曾有幸与他们夫妻同行过几日。洪夫人可是世间难得的才女。”周鑫点点头,想起女装的柳子矜,不禁也有些神往。谁能想到,黛湖双臂中的柳子矜,写得一手好词,弹得一手好曲,惊才绝艳的大才子竟然是女子?
“哦?倒是不知洪夫人原是哪家的名门闺秀?”洪氏家主低调娶妻,很多人都在调查呢!可惜没有人能查出底细来。
“桑兄抱歉,方才静宽特别交待过,关于洪夫人的事情,梦熙实在不方便透露过多。不过,洪夫人与皇上也是熟识的,桑兄如果好奇,可以向皇上打听。”周鑫抱歉的说着,心里也在猜疑。
刚才那幅画是他无意中从花瓶里找到的,子矜的字他只看过一次,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洪飞扬的字迹他确实认识的。他可以肯定,那副荷花图上的题诗,应该是子矜作的,可是为什么她只写了一句却让皇上写第二句呢?
“如此就算了,我也是随便问问。那位洪夫人倒是难得的人间绝色呢!最难的那份气韵……”桑陌不以为意的笑笑,然而心里却存了一丝不悦。
就在他们回去不久,李明道就将他们宣到宫里。李明道分开接见了他们,却问了相同的事情,最后做了相同的吩咐:今天去洪氏庄园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一律不得外传!
周鑫恭敬地应下,心中隐隐猜测着皇上和洪飞扬夫妻一定有问题。
桑陌满心疑惑,本想多问两句,却在皇帝黑下来的脸色中知趣地闭上了嘴,心里却越发肯定了皇上与洪飞扬有暧昧。
离宫的路上,桑陌还在想:皇上是自己选定的名主,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怎么能有这样的污点?作为皇上最衷心的臣子,他要怎样才能纠正皇上这个错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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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凌夏带着三千经过训练的禁卫军到达长安。
听说是抗击突厥的靖北军,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瞻仰少将军及经过特训的禁卫军的风采。
早在此之前,太皇太后就搬回皇家别院了,子矜与飞扬又多了些时间单独相处,两人划着小船躲进荷塘里就是半天,不到天黑不出来。
他们还弄了一杆鱼竿钓鱼,每天不论大小多少还真钓到几条鱼。等晚上回去,子矜就亲自下厨做鱼汤。
心情好的时候,子矜喜欢下厨,简简单单做几个小菜,她和飞扬,太皇太后在的时候就三个人,欢欢喜喜甜甜蜜蜜的共进晚餐。
然而,随着凌夏到达长安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心也逐渐起了涟漪,无法再保持平静。
飞扬拥着她躺在小船上,一面用茶叶给她扇着风,一面温柔的问道:“为何心烦?能告诉我吗?”
子矜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轻轻摩擦着,嘟囔着说:“他要来了,我在犹豫究竟要不要见他一面。”
“他?”
“就是我以前的夫君啊!”
“他要来了吗?”
子矜疑惑地看着她:“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吗?就是凌夏啊!我以为你知道……”
“原来是他……”他以前确实听她说过,不过是在梦里,隐隐约约,模模糊糊,他怎么敢当真?难怪那天皇上提气凌夏时她就神色大变。只怪他当时把大部分心思放在皇上身上,没有细想。
“飞扬,你会不会不高兴?”子矜搂着飞扬的腰抬头小心地望着他。她已经打定主意,飞扬要是有一点不高兴的神采,她就紧紧抱住他不放,跟他撒娇。
飞扬低头看着她紧张而小心翼翼的神色,温柔的拂开她额前的乱发,轻轻叹息着:“子矜,什么都不要担心,我只要你幸福快乐就好,你想怎么做就尽管去做吧!你舍不得孩子,去问问也安心些。也不用担心你的身份问题,你现在是忠义伯的夫人,出现在太皇太后宫里并不算奇怪。”
飞扬没有不高兴,可子矜还是紧紧抱住了他。
许久之后,她才在他怀里哽咽道:“飞扬,你真好!上天让我遇见你,一定是为了弥补我过去受到的伤痛……”
“不,上天把你送到我身边,才是为了弥补我人生中的缺陷。没有你,我不过就是孤寂一生的命罢了!”飞扬长长地舒了口气,低头抚摸着她的长发,脸上是最温柔最幸福的笑容。
然而内心里,他依然有酸涩,有不安。
如果他们见了面,凌夏向子矜认错,子矜会原谅他么?如果凌夏谈起他们的儿子怎么怎么可爱,子矜一定会激动得流泪吧?那个时候,凌夏一定会安慰他,他们会不会从此旧情复燃呢?如果见了面,子矜才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凌夏和孩子,他又该怎么办呢?难道真的就这样让子矜又走回去吗?可是凌夏会不会介意子矜再嫁?
此刻,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