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包网]凤城飞帅第16部分阅读
[书包网]凤城飞帅 作者:肉书屋
“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
监军愣了一下,他作为钦派的要员,从来没被人如此疾言厉色过,而且解决战后事宜比如战俘之类的,正是本朝监军的职责所在。他面上老大挂不住:“赤金族大军十分残暴,这些年每攻下一城,稍遇抵抗就会全城屠杀,我朝百姓无不恨之入骨。将这三千俘虏就地坑杀,以牙还牙不是正好么?。”
“那几百名赤金族的重要人物当交朝廷发付。但是,这三千多人中,有一千多妇孺、老弱怎能就地坑杀?”
监军笑道:“元帅此言差矣。斩草务必除根,谁叫他们是赤金族人,只怕风吹又生,放虎归山。为振民心和军心,我还准备将那一万多人全部坑杀。”
君玉冷然道:“无论他们是什么人,军心、民心也不是如此振奋法。监军不必多言。在下自有主张。”
监军碰了老大一个钉子,冷冷一笑:“我有权行驶自己的权力……”
“我不管你有什么权力也不能如此灭绝人性。”
众兵将第一次看见他们百战百胜、温文尔雅的统帅面上露出如此的狂怒,监军本想辩驳,张了张嘴却立刻噤声。
“立刻清点剩下的俘虏,除了重要头领和职业军人外,其余妇孺、老弱、平民,立刻就地释放,此事由周将军和卢凌亲自负责,任何人不得干预……”她扫了眼监军的满脸愠色,目光像刀锋一般掠过一众兵将:“任何人不得拦截、追击释放的俘虏,若有违者,犹如此箭……”她手一放开,“啪”的一声,那支箭折为两截扔在地上。
监军冷哼一声,悻悻然地走开去。
大军返回西宁府,已经是六月下旬。
第二天傍晚,忽报夏奥来访。
君玉迎出,却见夏奥拖了铁棒,深施一礼:“应赤巴之命来邀请君元帅参加我寺的”雪域节“。”
君玉接过圣宫那种特制的请柬,每年7月初的“雪域节”是圣宫的最重大节日之一。和那些纯粹的宗教节日不同,“雪域节”并不仅限于宗教活动,还有各大民间团体的歌舞、戏剧表演,更允许普通民众进园参观,所以,某种程度上,“雪域节”比他们的新年还更闹热。
见君玉欣然答应,夏奥高兴地拖了铁棒先行告辞了。
君玉算算时间,距离“雪域节”还有九天,便将军中事宜吩咐了林宝山、周以达、卢凌等人,第二天,自己只身上路了。
一路慢行,君玉第一次静下心来欣赏着这片极其神秘的土地上的美丽风光。四天后的傍晚,她来到了南迦巴瓦山脚下的那座面南背北的山谷。
此时,正是盛夏天气,放眼望去,山谷里那座熟悉的小木屋早已不是白雪皑皑,四周零散的一丛一丛的矮灌木郁郁葱葱,而木屋外面的大片空地上,一些草已经开始枯黄,而另外一些却依旧葱绿。其间杂生着各种野花,一片荆棘的累累果实散发出一阵阵莫名的幽香。
一阵悠扬的琴声回荡在蓝天白云之间。
其时,夕阳在天,木屋前的草地上,抚琴的人麻衣如雪、俊逸出尘。
一曲终了,君玉才慢慢走了过去。
抚琴的人抬起头来,看着那满面微笑的少年走近,轻声道:“君玉,我知道你会来的。”
君玉点了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拓桑,等了很久了吧。”
拓桑的眉梢眼角全是欢喜之意,远远地,两只鸟儿从灌木丛里掠起,扑棱着飞上天空。
下弦月慢慢地爬上头顶。远处的雪山散发出清冷的光芒,而这片绿草茵茵的草地上,盛夏的夜风却有着无比的凉爽之意。
君玉轻抚琴弦,弹起一首很古老的曲子,低柔的旋律,从山谷的清幽而来,无比纯净。
拓桑躺在茵茵的草地上,望着头顶的天空,唱起一首歌来:那一月我转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不为修来世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天空中洁白的仙鹤请将你的双翅借我我不往远处去飞只到这里就回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歌乐声里,两人在眼神的相会处,无声微笑,而那在山谷回荡的歌声,是这样静静的夜晚次第开放的玫瑰。
细细的弯月慢慢下沉,山谷里,歌声的回响也渐渐散去。
拓桑轻轻抓住身边那只温暖的手,像抓住一场睁开眼睛就会醒来的梦。这样静谧的时刻,心里也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悲从中来。
“君玉。”
“嗯。”
君玉静静地望着头顶这片跟外界完全不同的神秘的天空,轻轻应了一声。
“君玉。”
“嗯。我在这里。”
“君玉。”那只紧握的手是那么用力:“我希望,我不是什么”博克多“。”
“我也很厌恶战争。厌恶战场。以前,每次大战、得胜都会有一种成就感。可是,现在我却越来越讨厌这种血淋淋的博杀。尤其,是那种灭绝人性的你坑杀我,我坑杀你。”
“君玉。”拓桑的声音和紧握的手一样迫切:“如果我们不在这个地方,如果我们不是我们……”
君玉凝视着这双热切的目光,凝视着那一丝一闪而过的悲伤之意:“可是,我们一直在这里。我们还是我们自己。”
“是啊,我们还是我们自己。”
拓桑眼里一片涩然,紧紧抓住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场梦而已。
“君玉,你相信奇迹么?”
“不。”君玉微笑着看着那双慢慢黯淡下去的目光,忽然用力握了握那只掌心变得有点冰凉的手:“但是,认识你之后我已经有点儿相信了,而且,我更相信努力。”那柔和的指尖传来的力量如此温暖,拓桑原本黯淡的眼睛倏地闪耀出喜悦的光芒:“君玉,我也相信。”
时光流水一样地跑,日夜瞬息更替,南迦巴瓦的风光依旧如浓得化不开来的绝色。
拓桑举着采集的一大把花儿笑着跑了过来:“君玉。”
君玉接过花,看着拓桑满脸的笑容,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发现阳光普照下的一切比夜色中朦胧的现实世界更为莫测。
她道:“你该上路了。”
拓桑伸出的手僵了一下:“是啊,我该上路了。”
君玉笑了:“”雪域节“见。”
拓桑点了点头,心情似乎轻松了一点儿:“好的,”雪域节“见。”
第112章:身份败露(3)
每年的“雪域节”都在“圣宫”的附园——“哲西林卡”园林里面举行。
来自各地的著名戏剧团体早已集中到了“哲西林卡”外面的“八里镇”。近二十家大型演出戏剧团体准备了一年,就是为了给神圣的“博克多”和千万僧众以及这片土地上勤劳的人民奉上几天特别开心快乐的日子。
从早上开始,就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涌进巨大的“哲西林卡”园林,十几处戏台分散在园林的各个楼台,百姓、僧俗各自挑选自己爱看的戏台,津津有味地欣赏着那些活泼生动的传统艺术。
在“哲西林卡”园林的最大一个戏台的观光台上,坐着以“博克多”为首的一众德高望众的长老。在“博克多”的左侧,则是以驻地大臣为首的一众观光贵宾。驻地大臣秦小楼因为有事,要稍晚才来,所以,他的座位尚空着。
君玉今天早上才赶到“哲西林卡”园林,还没来得及和秦小楼会面,她原本以为秦小楼一定在园林里,结果,他的座位却是空荡荡的。
台上,已经开始了精彩的歌舞表演,演员们穿着当地各种特色服装载歌载舞。待歌舞表演结束,又开始了本土的戏剧演出。
每到精彩处,台下人群就爆发出如雷的掌声或者叫好声,实在精妙处,就连台上那些心如止水的老喇嘛,脸上也会露出微微的笑意。
孟元敬穿着当地人的衣服,混迹在成千上万沉浸于戏剧欣赏的欢乐气氛的人群里,心里却没有丝毫快乐之意。
他紧紧盯着观光台第一贵宾席位上那个欣赏戏剧的少年,少年时而微笑,时而鼓掌,有时又眉头微皱。
而在少年的右边,则是那袈裟簇新的神秘“博克多”。他有时看看戏台上杂耍的热闹,有时,眼神却不经意地望向身边的少年。
每当这时,少年不经意的目光也会望过来,于是,两人的眼里就多了微微的笑意,然后,又看向了别处。
看戏的人群是如此专注,那两人的目光是如此不经意,所以,谁也不会注意到。
但是,孟元敬不仅注意到了,而且注意到了两人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和眼神。
他看到那“博克多”眼神里那样抑制不住的热切和深情,那样的眼神,完全是一个男人深深迷恋一个女人才会有的神情。
像有一把铁锤重重地敲在心口,孟元敬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今天的最后一幕戏剧已经结束,“博克多”开始为众人“祈福”。
孟元敬排在等待祈福的人群里,从来没有人会直视神圣的“博克多”的眼神,孟元敬却眼也不眨地直直地盯着他。
他看着“博克多”的手轻轻放在那神采奕奕的少年的头上。少年神情肃然,“博克多”的眼神也一如看着每一位教众般安详。可是,当他的手离开那头顶时,眼神里却飞速闪过了一丝痛苦的依依不舍。
几乎是见他的第一眼起,孟元敬就莫名地不喜此人,尤其是寒景园的会面,更让他加重了对此人的厌恶。以前,他一直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了。
孟元敬的拳头捏得更紧了,双目似乎要滴出血来。
第16章
孟元敬忽然想起一年多以前,拉汗教派人进京密告“博克多”不守清规,为一神秘女子写下若干情诗——“千机门”高手出动来这里暗访了大半年准备秘密处死那个“红颜祸水”那件事情。
满朝文武都见识过“千机门”特务的厉害,大到你金屋藏娇或收了多少红包,小到你每天喝了什么酒,都会被调查得一清二楚。
暗杀、收买、跟踪、离间、窥探、栽赃……无论你想得到或者想不到的卑鄙方式,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这样一群苍蝇一般的高手,一到了这里,居然一无所获。只得呈上现任“博克多”爱好诗文而已这样的“回报”。
现在,孟元敬才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铩羽而归了。
拓桑伸出祈福的手,忽然怔住。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一双在“祈福”时刻,闪烁着这般愤怒火焰的目光。
那双愤怒的眼睛的主人冷冷笑道:“”博克多“,久违了。”
拓桑看着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轻蔑之意,平静了心绪,如往常一般,做完了这套仪式。
秦小楼的声音随后响起,是在向主理外务的赤巴介绍:“这位是当朝兵部尚书孟大人。是君元帅最要好的朋友,下官的同窗,昨天晚上才到。”
君玉早已退下,又没见到秦小楼,正准备离开,忽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立刻惊喜道:“元敬,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元敬心里一阵酸楚,却微笑着快步走了过来:“离别太久,我来看看你。”不经意地看去,那“博克多”已经和一众僧人鱼贯离去。
“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先到西宁府再到玉树镇,卢凌说你来了这里,所以我就赶来了,昨天晚上才到的,结果,你比我还要后到。”
秦小楼大笑着走了过来:“元敬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所以不肯到观光台上来,哈哈,我又有点事情耽误,赶来时都没见到你,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君玉十分开心:“元敬,我若不回头来,就差点见不到你了。”
孟元敬仔细地看着这张和儿时一样毫无伪饰的欣喜的面孔,心里微微有了一丝暖意:“怎么会。我一直看到你的,你不回头我也一定会去找你的。总要找到为止就是了!”
秦小楼道:“自千思书院一别,我们三个已经十几年没有聚齐了,今天一定要大醉一场。”
两人同声道:“你是地主,自然听你的了。”
“哈哈,你两人还跟小时候一般默契。”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驻地大臣的府邸灯火通明,三人谈古论今,当地的美酒一杯接一杯喝下去,虽然比不得中原地带的传统佳酿,却也别有风味。
秦小楼喝得最多,舌头都已经有点打结了,到得后来,已经完全醉倒在桌子上。伺候在一边的侍从立刻来扶起他进屋休息。
孟元敬也喝得不少,但是一直都很清醒。他看看君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笑了:“我们就不用继续喝了吧,去看看这个神秘地方的夜色吧。”他看了看窗外,“此刻,恐怕不是夜色而是清晨了。”
君玉喝得又要稍微少些,更是清醒,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远处,群山泛白。府邸外面是一片十分空旷的阔地,草地并不平整,东一块西一块的,如癞痢一般,而前方一大片灌木倒是非常集中整齐,在微微的晨光里绿得发黑。
孟元敬看着远方的天空,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我这次出门之前,内阁在早朝时上了一道密折,指证当今”天下兵马大元帅“是女子。”
朱丞相弄鬼已久,等到如今才指使人密奏,算是相当不容易了。君玉早有心理准备,镇定自若地笑道:“是么?当时吓了你一跳吧?”
孟元敬见她不问皇帝和满朝文武的反应,却只问自己,有点意外,只道:“是啊,是吓了我一大跳。怕只怕那告密者别有居心。”
君玉笑了笑。
“朱渝和汪均都为你作证,所以,皇上便下令让那无中生有的奏折就此沉沦。”
“谢谢你们。”君玉一笑,“其实,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猜测、怀疑,他们一定还会继续捣鬼的。”
孟元敬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无论别人怎么怀疑,我却从来不敢怀疑,甚至多次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因为,我怕轻侮了我最要好的朋友。”
君玉心里一震,久不能言。
孟元敬看她长时间的沉默,此时,朝阳初升,她的睫毛阖住眼帘,脸色苍白得出奇。
孟元敬心里很想放声大哭,却强笑着用了轻松的语气道:“宋玉、潘安等美男子古已有之,但是大家都没有见过,幸好有君玉这个样板让我们参考。有时,连我都不由得想”若君玉真是女孩子该多好。“何况那些别有居心的人。那些流言蜚语你别理睬就行了。我是永远都相信你的。”
他见君玉还是沉默着,轻声道:“君玉,你怎么啦?”
君玉这时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微笑道:“元敬,你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觉得这里的景色可好?”
“的确跟外面的天地完全不一样。”孟元敬叹道:“常年征战,身累心更累。那西北苦寒地,你的日子更不好过。”
“是啊,我现在特别厌恶战争,厌恶战场,希望回到普通的日子。”
“几场战争下来,胡王主力基本被全部歼灭,而真穆帖尔也撤逃千里之外,整个北方一线总算安定下来,你可以有一段轻松的日子了。”
君玉想起,如今周以达、张原、卢凌、林宝山等人基本都能独当一面了,尤其是张原,更是运筹帷幄,有大将之风,即使自己不在西北军中,有他们镇守,也已经足够了。而凤凰城里的孙嘉,更是得其所用,发挥所长,完全不需要自己操心了。
孟元敬又道:“可是,按照惯例,只怕你会进京述职了。”
君玉沉默了一下,才道:“元敬,我不想再回京城了。”
一旦再回京城,要想离开,只怕难如登天。
“为什么?那道奏折已经被皇帝下令沉沦,谁敢再风言风语?”
“不是奏折的原因,比起战场,我更厌恶朝堂上的权谋与算计。我想换一种生活方式。”
孟元敬沉思了一下:“其实,宋太祖的”杯酒释兵权“真是一件好事。但是,如今,皇帝正要利用我们给他掣肘朱丞相,正等着你进京呢。指望他”杯酒释兵权“轻易让你解甲归田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伴君如伴虎,如果你真不想进京的话,我们一定要好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是啊,我正在想呢。我也没完全想好,等完全考虑好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孟元敬点点头:“也好,无论你做了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等你安排好一切,我们真该找个时间,好好去游山玩水的。”
“可是,你刚刚升任兵部尚书,已经告假三个月了,只怕,以后再告长假就十分困难了。”
“只要你有时间,我什么时候都会有时间的。”孟元敬笑道:“你若不再进京,无论是回凤凰城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地方,都会和我隔了千山万水。如果能够距离朋友比较近一点,那还是近一点的好。你都不希罕什么”兵马大元帅“,我不作这个劳什子尚书也没什么了不起。”
君玉笑着摇摇头,看他一眼:“你和我不一样。石岚妮姐妹在宫里,更需要一个稳定的后盾。”
孟元敬一呆,忽然记起表妹的话来“我真希望你和君公子都在朝中。”
石岚妮姐妹虽然正得宠,但是,和皇后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激烈。如果后妃没有家族巨大的靠山,在激烈的争斗中是很难立住脚的。
皇后出身戚勋世家,石岚妮姐妹却出身武林,加之父亲已逝无以为靠,在朝不保夕的后宫争夺里,不免在心理上将战功赫赫的表哥和君玉等人当作了最大的依靠。
色炽而宠,色衰而败,富贵荣辱不过系于一个人的喜好而已,今日可以宠冠群芳,明日也可以冷宫深深。哪怕一时集中了三千人的宠爱,也终归是要还给那三千人的。
孟元敬道:“我倒忘记了,上次见到岚妮,她还叫我一定记得替她问候你。其实,她们姐妹在宫里的日子,倒比我们在战场上的日子更加激烈。真不明白,为什么我舅母会让她们姐妹进宫。”
君玉想起石岚妮经历几番折磨,却又被母亲送进宫里,经受那样可怕的争斗,不禁叹息道:“是啊,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你们怎么不去休息,还在这里闲谈?你两人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啊,一见面就说个不完,为什么和别人,比如我,就没有这么多话?”
秦小楼笑嘻嘻地走了出来,他昨晚大醉,此刻却很有精神的样子。
君玉不禁笑道:“小楼,你真是好酒量。”
秦小楼道:“元敬酒量更好,他醉都没醉呢。”
孟元敬大笑:“我从来没有这般清醒过。”
第113章:身份败露(4)
此时,朝阳已经完全升起,远远地,早已有成群结队的人往“哲西林卡”园林的方向而去。“雪域节”有连续好几天的戏剧表演,远近的民众是绝不会放过这样的狂欢的机会的。所以,今天的人依旧一点也不比昨天少。
一群穿着十分鲜艳的当地服装的美貌少女唱着轻快的民歌远远走过。
秦小楼吹了一声口哨,有几名少女回头,忽然见到这样的三名青年男子,不禁红了脸,笑着跑开了。
秦小楼眨了眨眼睛:“元敬、君玉,你二人都没娶亲,要不要先在这里寻一房妾室?这里的女孩子虽然不如江南佳丽,但是也别有风情。”
秦小楼早已娶妻生子,正室夫人是京城一世家之女,是有口皆碑的贤惠孝顺妇人。夫人没有随他赴任,带了子女在家侍奉公婆。因怕丈夫独自在外,无人照应,在秦小楼赴任之前,还专门为他讨了一房小妾,让他带到驻地照应他的饮食起居。到了驻地后,当地官员又送了他两名本地的美姬,秦小楼一并收为妾室,因此,虽然独自一人在异域,倒也生活得十分惬意。
孟元敬笑道:“你倒真好福气啊,有嫂夫人这样一个贤惠妻子,整天花团锦簇,也不怕后院起火。我可享不来你这种福。”
“你也别太挑剔了,据我所知,去年你得胜回朝的时候,京城豪门都竞相打听你有没有成亲,如今官至兵部,提亲的怕不踏破了你家门槛?你不着急,你母亲就不急?”
孟元敬不经意地看了眼君玉,顿了一下才道:“也不是什么挑剔。如今,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跟自己心心相印的女子白头到老。”
秦小楼道:“听你这语气,莫非已经有中意的人选了?是谁家千金竟惹得元敬你如此?”
“没有,没有。这只是我的理想而已。”
秦小楼看着一直笑而不语的君玉,忽道:“我知你在西北苦寒之地,军中生涯枯燥无比,曾有好几次想给你送几名美姬来,可是,想想你,再看看这些美姬,不知怎的,便觉得如尘土一般,所以不敢厚颜送来,还是我这种俗人自己享用罢了……”
“哈哈,小楼,你倒真是有心了。多谢多谢。”
秦小楼道:“我们几人当中,朱渝早已娶了个如花似玉的郡主,元敬还尚有母亲为他操劳,就只君玉你孑然一身。要不要我给你留意一下?”
君玉尚未答话,孟元敬先笑了起来:“小楼,你几时改行做媒婆了?君玉此等人物,寻常庸脂俗粉怎入得了她的法眼?”
“也是,看来我也不用瞎操心了。”
三人正闲话间,驻地大臣府邸的侍从恭敬地走了过来:“请三位大人用早餐。等一会儿,戏剧就要开始了。”
随即,另外一名侍从快步走了过来,道:“秦大人,活动马上要开始了。”
秦小楼道:“哦,我差点忘了,今天上午,我必须出席圣宫的一项互换哈达活动,得马上出发了。”
两人都道:“你忙你的,不要管我们。”
孟元敬看了看远处一群一群正往“哲西林卡”涌去的人群,不由得想起拓桑看着君玉时那样热切的目光,心里如有针扎,忽道:“君玉,这戏剧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今天去看看这地方的风景,可好?”
“好啊。”君玉爽快地道:“你第一次到这里来,我虽然也不是地主,但总比你要熟悉一些,今天就充当你的向导好了。”
两人骑了马一路慢行,到得中午,也已经离开驻地大臣府邸好几十里了。
远远望去,最顶端依旧是一望无际的皑皑的雪山,左侧的褐色山脉下是一条巨大拱形的冰瀑,而右侧则是半垂直的山峰,山顶是褐色裸露的沙粒石块,而半坡上则是各种各样延伸的常绿阔叶林木。
在这样泼墨山水般的画图里,有一根经幡悄然耸立,无风自动,与周围的一切和谐共存,构成了一道更加独特的风景线。
在山脚下,一片小黄花密密盛开,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孟元敬叹道:“一山连四季,十里不同天,说的就是这里吧。”
君玉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四季的景色分布在同一个区域,点了点头,道:“我每次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看到的景色都不相同。”
两人寻了一个地方坐了,马悄然吃着草,恣意游走,偶尔长嘶一声,就会惊起不少飞鸟走兽。
孟元敬看着延伸得老远的大片小黄花,漫不经心地道:“君玉,你和圣宫的喇嘛们佷熟么?”
“是啊,他们帮过我好几次大忙。”“那拓桑,在蜀中见了两面,真没想到他竟然是圣宫的”博克多“。”
“对啊,人生中总是有很多想不到的事情。”
“那些喇嘛们一入空门,再无世俗之念,而”博克多“更是需要常年修炼,与世隔绝,我们能和拓桑认识,也算是缘分啊。”
“是啊,他们一入空门就注定红尘弃绝了。”
孟元敬看她笑语盈盈,眼里却闪过一丝黯然,心里那股针扎般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往事一幕幕又浮现在心底。
孟元敬清晰地记起,两人成年后重逢的第一面,尽管是在十分危急的情况下,两人却都是那样地欣喜若狂;然后,君玉第一次到自己家里,自己那晚是何等地面红心跳失态之极。再后来,两人蜀中同行,虽多波折,但是“手挥五弦”的默契是那般地世上无双。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君玉是注定的相逢,一经相逢就已亲密无间。
可是,也许早在“寒景园”,自己眼睁睁看着君玉差点丧生于情魔的魔音下无力自拔的时候——就已经慢慢地将这种亲密无间的缘分过度挥霍了。
等到醒悟,一切是否都已经来不及了?
一行不知名的五彩的鸟儿低低地在小黄花丛中飞过,煞是好看。
君玉指了那群鸟儿道:“元敬,你看……”
却不见回答,向孟元敬看去,只见他呆呆地望着远方,十分黯然神伤的样子,不禁大了点声音:“元敬,想什么呢?”
孟元敬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道:“我害怕,如果我回了京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孟元敬如此直白的目光,君玉如何还能视而不见,心里不由得暗自心惊。
孟元敬不同于朱渝,对于朱渝,她只需少见面多提防,自信不会有什么大的危害;可是孟元敬则不同,孟元敬是她少时最重要的朋友,她并不希望两人之间因为一些无谓的猜疑和隔阂毁了多年的友谊。现在见孟元敬又是如此模样,心里一紧,生怕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会发生。
微风吹动远处高高的经幡,发出轻轻的呜呜之声,孟元敬记起拓桑“博克多”的身份,那是一种尊贵,更是永远无法解开的枷锁。他心里忽然多了几分希望,神情也逐渐轻松了起来。再看此间风景,更觉从未有过的清爽怡人。
“君玉,你还见过多少这样的桃花源?”
君玉见他换了话题,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笑道:“这些年,我到过不少地方,虽然美景都各有特色,但真要美到这种特别程度的却是少见。”
孟元敬叹道:“正是。在这种地方呆过之后,就更令人厌恶朝中诸事了。”
“可是,你才刚刚开始呢。”
“很久以来,我都期待着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可是,真到了这一天,真做到了尚书,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了不起。”
远处的冰瀑雪白无声,君玉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她倒真和孟元敬完全有同感。
第114章:身份败露(5)
和驻地大臣已经交换了祝福,所有的礼节都已经完成。拓桑和一众长老坐在观光台上欣赏着热闹的戏剧表演。
自成年掌教后,拓桑已经不怎么喜欢看戏了,以往的“雪域节”,他往往只是在第一天履行了“博克多”的礼节后,就会去处理教中的其他事务,可是,今年,他却每一天都准时来,而且要直到戏剧完全结束时才离开。
他一次又一次地往那熟悉的位置看去,那位置总是空空如也。
秦小楼早已告诉他,君玉陪孟元敬看风景,今天不会来了,可是,拓桑还是一次又一次地不经意张望,有时,闭上眼睛,再睁开,她似乎就满面微笑地坐在那里。
但是,他又有点儿高兴她不在这里。
因为,她那个青梅竹马的朋友那愤怒的目光实在太过明显,毫无掩饰。显然,孟元敬早已怀疑了君玉的真实身份。
他曾在蜀中见过孟元敬两次,也见识过孟元敬和君玉双剑合壁的威力与默契。
忽然发现自己如此默契的伙伴是个女孩子,孟元敬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不是对对方深有情意,在“摸顶祈福”这样的时刻,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怎会那般愤怒和痛苦?。
拓桑自然不知道君玉在朝中被密折毁谤一事。但是,见孟元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看望朋友”,拓桑也知道必然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如果,君玉的身份突然被揭穿,将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危害呢?
自己到底可以为她作些什么?
拓桑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担忧,戏台上的喧哗益发嘈杂,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短短几天,长似几年。
已经是“雪域节”的最后一天了。
早上,拓桑和一众僧人准时来到了“哲西林卡”园林。
不经意地望去,那熟悉的位置上,少年的满面微笑如初升的朝阳。目光瞬间交汇,拓桑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狂喜,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放眼看戏台,忽然觉得戏台上那些花花绿绿的人儿、千姿百态的脸谱,竟是这般生动有趣,却又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她和她那双剑合壁的朋友坐在一起,两人和观戏的人群一样,时而欢笑、时而叫好,有时又窃窃私语几句。
拓桑一直沉静地盯着戏台,绝不再往少年的方向看一眼。尽管,他光明正大见她的借口即将结束;尽管,离别在即——可是,如果会危害到她,如果会损及她的名誉,哪怕咫尺天涯,也只好陌路相向。
夕阳已经开始下沉,“哲西林卡”的人群如潮水一般退去。
君玉和孟元敬向一众教徒辞行。
孟元敬盯着拓桑那双完全入定般的目光,这一刻,那目光里再也没有了热切更没有了光华。在夕阳的余晖里,他袈裟簇新的模样倒真有了“博克多”的神圣和庄严。
这样冷静的神态,比他热切看着君玉的样子更让孟元敬震动,心里那种愤怒和痛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孟元敬朗声道:“肩负着这片土地上所有教众的信仰和期望的神圣”博克多“,下官有礼了。”
这是提醒还是警告?
拓桑淡淡微笑,按照惯常的礼仪向他回礼。
君玉和赤巴、夏奥等辞别完毕,回头,秦小楼也已经和“博克多”交换了礼节,一众教徒已经撑开伞盖,簇拥着他们的“博克多”离去。
两骑快马连夜赶路。
三天后,已经路过南迦巴瓦。
孟元敬看着这座绝美的山峰和群山环绕的雅鲁藏布大峡谷,不禁道:“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神奇的地方。”
君玉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座熟悉的小木屋就在山谷里,那片“云中的天堂”就在山谷的背面。那里,有诸神点燃的桑烟、洁净清芬的白云;那里,才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桃源。
悬崖绝壁竖在心里,如果没有曾经同行的人,此生此世,又怎还会有攀登那山峰的勇气。
孟元敬看那猿猴止步、飞鸟绝迹的悬崖峭壁:“君玉,你攀登过这山峰么?若是站在山顶望下看,那风景肯定是想象不出的美吧?我们要不要去试试自己的轻功有没有退步?”
君玉笑了:“你的假期快结束,得加快往回赶呢。我们再不能停留了。”
孟元敬叹息一声,再也无语,两骑快马又在山路上飞奔起来。
赶回西宁府,已经是晚上。
两人刚一回到帅府,卢凌已经迎了上来,看样子,已经等得十分焦虑了:“元帅,朝廷已经下了两道圣旨和一面金牌催你进京,你看。”
君玉接过一看,是要自己火速进京领赏述职的。
卢凌又道:“监军半月之前已经和传旨的公公一起上路回京了。你不在军中,他要林将军等人和他一起先上路,林将军等都拒绝了,说要等你回来,一起进京。”
君玉点了点头。
孟元敬忽道:“我早前在汤震军中时,曾见过监军,此人气量十分狭隘,加之出身”千机门“,惯用各种卑鄙招数。边疆帅臣提起此人无不皱眉,很多时候,都尽量避免和他发生冲突。有一次,一个总兵正是因为和他意见不合,被他拿了些莫须有的证据上奏,结果被处死。你这次因为俘虏事件和他发生冲突,只恐他先回朝中,挟私报复。”
“千机门”的特务,隶属皇帝一人,只对皇帝一人负责,因此,他们的话语在皇帝心中自然颇有份量。
君玉沉思片刻,道:“那也只好由得他了。”
孟元敬想了想,站起身来:“君玉,就此告辞。我要上路了。”
君玉知他必定是担心自己,想尽快回去做一些安排,不由得叹道:“已经深夜,又何必急在一时。他要怎么样就由得他去好了。”
孟元敬虽早已知道她有退却之意,但是总不能就此挂冠远遁,事情总要有个交代。此次进京述职已是在所难免。
如果在这个时刻让人密奏一本,要安然隐退更是难上加难。
他也不再多说,立刻出门,侍卫已经将他的马牵来。他飞身上马:“君玉,你先安排好再启程,我们京中再见。”
然后,也不等君玉回答,身影已经随着马蹄声消失在黑夜里。
张原、林宝山、周以达、耿克、白如晖等将领得知君玉回来,第二天一早,全部聚集到了帅府。
众人坐定,林宝山道:“元帅,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今天安排好一切,明日即可启程。”
周以达、张原等人从未进京,从军以来初露锋芒,如今军功在手,不免对朝廷的期望甚高,一个个均十分激动和紧张。
君玉心中暗叹,这群追随自己的热血男儿,凭借战功期待封妻荫子自然无可厚非。怕只怕“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会议散去,林宝山却留了下来,低声道:“元帅,这次监军先回朝中,此人十分卑鄙,只恐对元帅不利。”
众人中,林宝山年龄最大,到西北军中之前又为朱丞相嫡系,久经官场倾轧,十分了解那些“莫须有”罪名的威力,是以,此次进京,绝不似周以达等不知情者般激动和期待。
君玉道:“多谢林将军提醒。”
她自入主西北军以来,林宝山最初虽然有些阳奉阴违,但是经历几次战役以后,已从不在背后捣鬼,到得后来,甚至开始全力以赴征战疆场,完全无愧于他将军的名号了。她知林宝山为朱丞相嫡系,现见他不但不肯提前跟监军上路,更私下提醒自己,也不由得由衷感谢。
尽管大小将领无不心情激动,也早早休息,准备明日出发进京。
君玉也早早安寝,却大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奇怪而熟悉的声音。
君玉立刻起身,悄然出了帅府,循那声音而去。
黑暗中,那人影决不回头,却深知背后有人来到。
两人奔出七八里远才在一棵孤零零的树下停下脚步。下弦月孤零零地就在头顶,野旷天低,君玉看身边这双焦虑的眼睛,忽然轻笑了起来:“拓桑,为什么我们总像亡命天涯的样子?”
拓桑也笑了起来,不过笑容却很快消失了,满是担忧地道:“君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君玉将那密折事件和明日进京的安排简单给他讲了一下。
君玉坦然道:“我心里也没什么底,且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
君玉看看远方的天空,皇帝连下两道圣旨又追加一枚金牌召令,此次自己回京,要想再轻易离开,全身而退,自然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
拓桑从未经历过复杂的争斗和权谋,见君玉如此,自己却完全束手无策,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来:“君玉,如果真有什么意外,你就只身离开吧。”
君玉看他那灼灼的目光和坚定的语气,忽然觉得热血沸腾,心里充满了力量。
她轻声道:“拓桑,你可别悄悄跟到京城啊。那样,对你的处境实在太危险了。如果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