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陆陆续续过了三节课，其中有一节正是孙靖龙昨天有考到的数学，老师面不改色地递给他考卷时，杜湘嵐隐隐约约瞄到上头几乎快变成个位数的数字。
    很快地，时间来到了同学们最关心的主科上。
    「同学们早。」身兼国文老师的班导一走进门，就面带微笑地向学生打了声招呼，但她手上的成绩表却让人连扯扯嘴角的心情都没有，杜湘嵐跟在她身后走进教室，怀里捧着一叠手写的答案卷。
    「放这里就好，谢谢。」班导比向讲桌，而杜湘嵐点点头，将手写卷放下后便回到了座位。
    「我等一下会一边发手写卷一边报成绩，同学们拿回去先检查有没有错误，发完后我再报选择题的答案。」班导将整叠考卷拿起来，在桌子上敲了敲，随后她在一干人紧张的注视下，开口说：「杜湘嵐，九十六分。」
    杜湘嵐站起身，掌声四起，有人眼带钦羡地目送她到讲台前领考卷，也有人满不在乎地玩弄着自己的指头。
    她三步併作两步地走到台前，双手接过考卷的下一秒，班导喊出了一个令所有同学都惊讶不已的名字──「孙靖龙，九十六分。」
    这一刻，掌声戛然而止。
    坐在位子上的简石恩也停下了鼓掌的动作，张张嘴，脑中的警铃迟钝地响了起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早上的玩笑话在成绩公布的这时，已经不仅仅是个玩笑话了。
    「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孙靖龙把椅子推开的声音弄得极响，才有人犹豫地再次鼓起掌来，空气中瀰漫的质疑和掌声疏疏落落地伴着他走向讲台。
    走道上，他和杜湘嵐擦肩而过，她看了他一眼，他却目不斜视。
    整堂课上，孙靖龙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他反覆转动笔桿、凹折考卷，唯一不变的，是他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的考卷上。
    与此相反的是他周围的人，每当老师提到哪些题目有难度，全班只有两、三个人答对时，他们的目光就会投向孙靖龙和杜湘嵐这里，神态不一，却无人不带着点怀疑。
    孙靖龙从不抬头，所以他看不见那些人的眼神，但他同时也错过了来自杜湘嵐的凝视。
    「来到最后一大题，阅读测验的第三题很少人答对，但其实线索就藏在文章中……」鐘声中断了班导讲解题目的声音，她顿了顿，重新啟口：「那我们今天先检讨到这里，剩下的一小部分我们明天再解答，下课！」
    教室渐渐嘈杂，杜湘嵐放下笔，抬起头看见的还是盯着考卷沉思的孙靖龙，越过他，前方还有向她比划着的班导。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在老师的指示下拍了拍孙靖龙的肩膀。
    午餐时间，走廊上熙熙攘攘，赶着去学生餐厅的、要去别班和朋友一起吃午餐的、动身前往社团办公室的……这时的氛围总是最活跃又放松，因此，拿着考卷跟在老师身后的两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走在左边的女生留着旁分的长发，垂落在背后的发丝随着步履轻轻飘扬，走在右边的男生则顶着蓝灰色的头发，身上的制服甚至还没绣上学号。
    不少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瞧了他们几眼，却只敢在走远之后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在走过他们身边时噤若寒蝉──毕竟孙靖龙这名字在校园里几乎是人人皆知，而此时的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杜湘嵐走在孙靖龙旁边，悄悄地瞄了他一眼，和前几天的他截然不同，他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笑意在他脸上荡然无存。
    虽然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她现在的心情也称不上多好，开学以来，杜湘嵐去过办公室无数次，却没有一次是因为这样荒谬的理由。
    即使她对于待会的问答心里已有了底，但在老师盘问他们之前，有些事情她还是想早一步问清楚。
    「我问你喔，你错哪两题？」杜湘嵐自然地开口，她并不畏惧他的面色不善，反倒是此举让她觉得他似乎很看重作弊与否这件事，这让她对他更增了些信任。
    听见这句话，孙靖龙久违地转头瞧了她，停顿片刻，他才举起考卷确认，「第二题字音字形和阅读测验最后一题。」
    「真的假的？」她脚步一顿，使孙靖龙的步伐也跟着慢了一拍，他挑眉，对她的讶异表示不解，她才补充下一句，「我也是。」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踏上阶梯，杜湘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所以阅读测验第三题你是对的吗？佟振保为什么放弃王娇蕊那题。」
    「啊──」孙靖龙恍然大悟地低呼一声，接着点点头，表情缓和了一些。
    第一篇阅读测验选自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第三题则是为什么佟振保选择放弃了王娇蕊。
    考卷上的正确答案是佟振保怕自己名誉扫地、前程尽毁，但大多数的人都被题目中节录的句子误导，以为他是怕对不起自己的朋友，才不愿意把已经决定和他朋友离婚的王娇蕊娶回家。
    「我觉得题目节录的段落很容易让人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对不起朋友，才选择放弃她的。」解答发下后，身边同学抱怨最多的就是这题了，然而刚才老师正要讲解这题的时候正巧下课了，所以她没办法听到老师针对这题的解释。
    「但你不是答对了吗？」孙靖龙反问。
    杜湘嵐堂而皇之地说：「因为我以前就有看过这一篇啊，所以我知道他是怕自己名誉败坏，甚至是因为他不想娶那种不传统的女子，你呢？」
    身边没有其他人有答对这题，所以杜湘嵐满好奇孙靖龙回答出正确答案的依据是什么。
    岂知，孙靖龙就像是被噎住似的，张开嘴好半晌，最终含糊不清地带过：「我觉得从题目就感觉得出来了。」
    凭着语感来答题的人有很多，杜湘嵐没再继续追问这题，而是问起了另一个她也很想找人讨论的题目，当她提起自己对那题作者的想法时，态度本还有些冷硬的孙靖龙忍不住插嘴辩驳。
    言谈间，他的神态逐渐融化，而她的脸上也不自觉地捎上了几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