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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死……”
    他枯干的嘴唇在反复启合着,不住地呢喃。
    终于有一次醒来的时候,他在病床边看到了一个中年医生——穿着隔离服的医生都是差不多的模样,可那一天,他抬起眸来,那个在查看他病况的身影直兀兀地撞入他的眼中,他仿佛福至心灵般,哀声道——
    “秦医生……”
    医生愣了一下,戴着口罩的脸转过来,慈悲的双眼对上绝望的双眼。
    谢清呈没有见过秦慈岩,他只在短暂的清醒时,听别人说起过他的主治医师,但这一刻,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人,他就知道一定是他。
    那个犹如岩石般坚毅,犹如大地般慈悲,镇守在死亡线上,与死神拉锯着的凡人。
    少年怔怔地望着他,想伸手,想动弹,却怎么也做不到。
    他望着望着,眼泪就顺着伤痕累累的脸庞淌了下来。
    “秦医生,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好吗……我还不想死……”
    “我还不能死……”
    少年的声音像是重伤之下奄奄一息的奶猫,那么凄楚可怜,然而那可怜之中,似乎又透着一些普通绝症病人所没有的东西。
    秦慈岩的心正是被那种东西给狠撞了一下。
    他觉察到少年最后说的是“不能”,而不再是“不想”。
    但他一时间也没有多思,他担心病人的情况恶化,忙安抚他:“没事的,孩子,没事的。你自己一定要想着好好活下去,剩下的你交给我。还有我呢,孩子,我会保护你的。我会救你的。”
    他握住谢清呈冰冷的手——
    谢清呈蓦地闭上眼睛,眼泪潸然流入了枕间。
    “我会保护你的。”
    “还有我呢……”
    孩子的手被男人的手握着,像父亲从瓢泼大雨里回到人间,握住了他那个尚在人世间为了一个答案苦苦挣扎的儿子。
    已经多久了呢……
    谢清呈恍惚间想起那天自己被郑敬风一行人通知父母出事,然后跟着警车来到现场。
    案发地离学校很近,他到时,法医尚未把尸体遇害情况取证好,郑敬风原本是让他们把尸体先用白布盖上的,但是他们赶到时,法医还没来得及做到这一步。
    于是谢清呈就那么亲眼看见了父母的尸体,看到了他们被碾碎的身躯,破碎的肩章。
    他在那一瞬间才真正意义上地明白了,触目惊心地瞧见了——他的爸爸妈妈,是真的离开了。
    再也回不来了。
    他失了控,发了狂,尽管被父母的同事阻拦着无法扑过去,却于人前崩溃地落了泪。
    那是他在他父母破碎的遗体面前,最后一次拥有属于孩子的软弱。
    后来,谢清呈再也没有这样哭过。
    哪怕火葬时,哪怕在悲怆的葬礼上与父母的遗体告别时,他都再也没有掉过一滴泪。
    因为他知道,他们家没有长辈了。
    从此在世间所有的苦难、折磨、危险……乃至死亡面前,第一个要站起来面对的都是他,他是家里最大的那一个,他得保护身后的人。
    直到这一刻,谢清呈好像终于又得到了一瞬上天的慈悲,他好像又可以是那个十三岁的孩子了,他的眼泪顺着脸庞不停地淌落。
    ——整整半年了,爸爸走了之后,终于有人这样握住他的手,和其实才十三岁的他,说一句真真切切的——
    “我会保护你的。”
    谢清呈在疼痛和无助间,哽咽着,轻轻地唤了一声:“爸爸……”
    “你回来了吗……”
    “你能不能不要走……不要出去……外面在下雨……”
    “雨好大,爸……你和妈不要走……你们不要走……”
    “求求你们……”
    “回家吧……”
    在听到这些话之后,秦慈岩的身形不知为何忽然僵得厉害,谢清呈神志模糊地喃喃了一番,又逐渐地陷入了昏迷中——他没有看到那一瞬间,秦慈岩的眼眶湿润了。
    那一年的除夕前夜,谢清呈在奇迹般地挣扎了十余天后,病情忽然急剧恶化。
    他被推往抢救室前,怔怔地看着走道外一闪而过的夜景。
    燕州落雪了。
    鹅毛那么大的雪飘飘洒洒,他以前在江南,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皓雪。
    “我妹妹叫谢雪……”他喃喃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她才只有五岁,一点点大……”
    这一次手术之后,谢清呈的性命虽然暂时保住,但是燕大附一认为不应该让这个孩子继续再在这里治疗了。
    这是个随时都会去世的病人。
    他应该回家去,客死他乡并不是太美好的结局。
    当然——其他的原因也是有的,只是到底都不如这个原因那么冠冕堂皇。
    秦慈岩虽然声名显赫,但那时候他毕竟也没到可以力排众议的地步,最后院领导找他谈了话,说是商榷,其实已是定死了结局。
    谢清呈被迫转离了燕大附一,秦慈岩联系了沪州当地的熟人,让他住到了一家私立病院去。
    入院的当天,是秦慈岩全程陪护着他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对这个孩子有了这样多的关注。或许是这个孩子的意志力太强了,强到让秦慈岩都感到钦佩,亦或许是他的遭遇太过可怜,让秦教授有了比从前更甚的恻隐之心,再或者,是谢清呈在昏迷前喊的那一声悲恸的爸爸,让他想起了他自己也是一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