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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普法,其实是牵涉一些人的利益的,朕必须慎重。”胡雪亭叹气。
张夫人又是一怔,不由自主的问道:“谁?”
胡雪亭淡淡的道:“朕!你!虞世基!朝廷百官!识字的才子佳人!”
春秋郑国的子产铸刑鼎,把所有的律法刻在鼎上,供所有百姓观看,有无数的大臣反对,理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百姓不知道律法到底是什么,自然就会小心谨慎,走路都不敢走到道路中间,生怕触犯了刑罚,掉了脑袋,社会就安定了;官员就可以肆意的解释法律,小罪变大罪,大罪变无罪,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一旦百姓知道了法律,人人都会研究法律,钻法律的漏洞,再也不惧怕官员和朝廷了。
“我大越朝也是一样,若是人人都懂法了,朝廷官员怎么还能随意断案?若是百姓钻了律法的漏洞,甚至觉醒了法律精神,朕又怎凌驾于法律之上?那些才子佳人又怎么在一群不识字的乡民面前装逼?地主老爷,中二青年,翩翩少年,又怎么恐吓吓唬威胁百姓?”胡雪亭淡淡的道。大越还没有发展出讼棍一职,也不知道有没有代写状纸的,这些人的利益暂且不去理会。
张夫人身体微微发抖,难道胡雪亭是这么看大越的官员的?太不信任众人了。
胡雪亭慢慢的摇头:“在利益面前,朕连自己都信不过,怎么信得过别人?”张夫人苦笑,帝皇无情无义,不过如此。
“朕为了肆意妄为,超脱法律,这才打了天下,难道别人就不会为了肆意妄为,超脱法律,这才在大越朝为官?”胡雪亭问道。张夫人微微皱眉,全天下想要肆意妄为的人多如牛毛,但真正为了实现肆意妄为而努力的人少之又少。
“朕认为法律就是对付百姓的,朕不受法律管理,百官为什么就不会同样这么想?”胡雪亭问道。张夫人缓缓的摇头,大越的大部分官员都是普通百姓出身,质朴有余,机变不足,哪有这么多野心。
“朕为了方便,又对那些刁民心中有恨,肆意杀戮,肆意下狱,百官面对的事情多过朕百倍,繁琐超过朕百倍,见到的可恨刁民超过朕百倍,为什么就不会心中有恨,肆意杀戮,肆意下狱?”胡雪亭问道。张夫人想要继续摇头,却终于停住,怎么会对刁民没有恨!当然有很多很多很多!明明是简单地事情,偏偏被一群百姓胡搅蛮缠,弄得狼狈无比,怎么会没有恨,怎么会没有想过直接杀了,直接下狱?她苦涩的看着胡雪亭,胡雪亭看得比她要深刻多了。
“朕将心比心,绝不会认为朕的百官以前是好人,现在是好人,将来也是好人。朕当年在丹阳为县令,只求能够在乱世之中自保,为何越走越远,终于成了皇帝?”胡雪亭道。张夫人静静的听着,心中回想胡雪亭的遭遇,百感交集,以前那胡闹瞎搞脑抽神经的女孩子,竟然成了眼前威严的皇帝。
“朕自认对这狗屎的落后的世界毫不动心,甚至看不上,谁在意一个通讯靠吼,交通靠走,比非洲还要落后的世界?为何依然一步步的走到了皇位之上,容不得他人分割中原?”胡雪亭问道,不管别人信不信,她当初投靠杨恕,在丹阳当县令兼县尉,真的只是想要在随末乱世之中有个安稳的家啊。
“朕常扪心自问,直到朕称帝,取了江南诸郡,兵锋直指关中,朕想的依然是天下联盟,诸侯国林立,重新回到春秋而已。为何朕忽然就变得容不下其余诸侯,非要打下来不可?高颖贺若弼与朕有仇,鱼俱罗呢?宇文述呢?朕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为何朕就不能接受他们当个诸侯呢?”胡雪亭淡淡的道。
“无他,野心随着地位而增加了。”张夫人慢慢的道,很平常而已,一点都不稀奇。
“是啊,野心随着地位而增加了。”胡雪亭慢慢的道。就像某人靠着机遇建立了一个经济帝国,心就膨胀了,想着当皇帝管理天下了。什么为了天下百姓,什么让华夏崛起,背后都是自己的野心而已。若真的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华夏的崛起,为什么不好好扶持杨広?利用大随的根基改变世界不是更简单,牺牲更少吗?只是野心而已。
“华山派武功最重炼心养气,朕尚且受不住诱惑,那其余人呢?”胡雪亭问道。
“大越的官员或跟随朕起于草莽,或以前有诸多劣迹。朕如何保证他们见识了以前没有见识过的世界,品尝了权力的味道,开始腐化堕落或旧病复燃?”
张夫人脸色严肃,明明有钱可以每天都吃羊肉牛肉兔肉,还能坚持吃大白菜?这不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问题,而是明明可以上一层,为何却自虐一般原地踏步凭白吃苦的问题。
“朕不愿意杀了与朕一起走到今天的伙伴,朕唯一的办法就是限制他们的权力,不让他们有机会腐化堕落。”胡雪亭淡淡的道,大越太大了,她不可能像丹阳的时候一样看着所有的官员。
张夫人死死的看着胡雪亭,颤抖着问道:“你不是想要普法,你是要针对朝廷百官?”
胡雪亭诡异的看着她,摇头,又点头。“朕真心要普法,朕既然夺取了天下,世界就要按照朕的意志而转动,朕见不得一群恶劣的百姓以恶为美,更见不得有恶却无法处罚。但是,朕由此却联想到了朕的朝廷和百官,顺便一起处理了而已。”在百官有腐化堕落的迹象之前就扼杀了一切机会,才是君臣和睦的大道,拿个别腐化堕落的官员的人头吓唬其余官员,显得自己无可奈何悲伤无比不得不为的作秀行为,胡雪亭不屑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