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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世焕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
在花园尽头等待这位意外来客的,是一幢孤独于世的建筑物。
外墙大面积剥落,水泥结构裸露在外。
连建筑物最原本的面貌都无法辨认,枯死的藤蔓甚至生长到了锈蚀的水管顶部,再往上便到了二楼的防盗护栏。
铁栏间开了一扇小窗,死于冬日的盆栽紧挨成排。
他一抬头,就看到建筑物的顶层有一块摇摇欲坠的金属牌,在风中吱呀吱呀地摇摆。
上面的文字模糊不清,褪去的色彩像是从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
但裘世焕还是本能地将它念了出来。
“冬堡孤儿院……”
第87章
直通大厅的玻璃门没有上锁,转轴处的摩擦出难听而老迈的怪声。
接待台正对大门,衣摆扫动时,无声地卷起一层厚灰。
“好多人。”裘世焕低头数起了脚印,“……十七个,嗯,还有十七个。”
正握的匕首紧贴手腕,孤身一人的猎人环顾四周,嘴唇翕张片刻。
接待台下方还有一张满是蜡笔印的旋转椅,它的坐面灰尘密布。靠近桌子的位置有一处缺损,致使内里的海绵抽拉在外。
桌子底下没有藏人。
他失望地敛起流露在外的杀戮欲,手掌就势一撑,继而远离脏兮兮的桌椅。
越过接待台,等待他的是一片公共活动区域。
橱柜、桌底、茶水间……他像头觅食腐肉的鬣狗一般到处搜寻,然而一切可供藏身的位置,都不见猎物的踪迹。
裘世焕悻悻地转移了目标。
在区域右半边,一台旧电视机孤零零地蜷缩于墙角,表面蒙了一层蛛网。他一把抓住电视机背后的插头线,哼起谁也没听过的歌。
拖拽、拉扯。
陈旧又老式的电子产品失去了底部支撑。球面玻璃朝下,直直跌碎一地。
滚动的裂片在脚跟后带起一阵毛骨悚然的嗞啦声。
裘世焕面对墙壁,将电线的后半部分慢慢缠绕在手腕上。
他对准某一块受潮最严重的墙皮,脖颈的血管如同遭受捶击般跳动。他手腕使劲,步态缓慢,顺时针抡起重物,狂热的力量在肌肉之间沸腾。下一秒,电视机以出人意料的势头狠狠撞向墙壁。
它支离破碎,砖瓦开裂、崩塌。
引发的建筑物震动成倍地传递到了手腕。
这面墙壁非常单薄,像是有中空结构。裘世焕还没砸几下,眼前的破洞现出一道不太自然的裂痕。
他赞许地咧嘴笑了笑,手里的动作逐渐加剧。
接着,从扩大开来的孔洞里,掉出来几根大小不一的人骨。
“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少年停止了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重见天日的骨头,仿佛它们不再是水泥的一部分。
从褪色的墙纸边缓缓起身,他歪过脑袋,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我以前还一直在想,你们都还没有变成大人,能去哪里呢?”
他蹲在一颗完整的头骨前,顽皮地拨弄着它的颅顶。
“原来,孤儿院的阿姨把你们藏在这里了。”
裘世焕相当随意地扔掉手上的插头线,这东西对他来说已经彻底失去了意义。除了破坏,他亟需找寻足以引发兴趣的玩具。
毕竟,这场狩猎游戏从最开始就不值得他操心。
作品展示墙上,一只不知由谁编织的白兔子吸引了裘世焕的注意。
比起兔子,它更像是一个奇形怪状的线团。长短不一的耳朵被两枚图钉贯穿,受难的假上帝被钉在了展示板中央。
少年好奇地走上前去。
他拍掉兔子腹部的灰尘,用食指按了一下它缺损的右眼。
兔脑袋像失去弹性的泥巴一样凹陷进去。无论他等待多久,都没能恢复原状。
“真遗憾。”裘世焕干脆掐掉兔子的脑袋,将小小的毛绒团弹到地上踩扁,“我还以为能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呢。”
告别公共活动区域,裘世焕漫步在长长的走道上。
无人打扰的惬意,唾手可得的胜利令他心情愉快地踢开了见到的第一扇大门。
木缝间的碎屑犹如颠倒沙漏中的细沙,款款流淌下来。
裘世焕看着泛黄的食堂。
他依稀记得这里食物的味道。
酱汁排骨总是很咸,被大量的酱油提成了红黑色;河鱼料理大部分时间都是红烧做法,细刺多得让人头晕目眩;咖喱鸡丁的土豆块四四方方,口感硬实难嚼;切碎的胡萝卜混在肉饼里蒸熟,很难在甜与咸之间找到一个平衡。
只有每周五才会供应一份甜点。
甜点的具体味道他记不清了,因为大家对糕点的评价向来都是“难吃”。
但裘世焕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对每个月中旬的那块草莓拿破仑酥爱不释手。
少年逐渐从消弭的余味中缓过神来。
他环顾着空无一物的食堂,审视着翻倒在地的椅子,不再相连的长桌——他忽然发觉,原来沉默也有自己的声音。
发霉的木板、侵占了每一道细缝与角落的蛛网,以及在阳光下享受短暂一生的飞虫。
它们每一个都在发出记忆里的回响。
靴子落在凸起的木板上,往里陷了一公分。
血迹玷污了这条他曾走过无数次的长廊,促使年轻的死神追赶着蜿蜒缭绕的气息,准备收割那条仓惶而逃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