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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在心里已经把故事猜了个大概,料想贺璞宁约莫是个问题少年,说不定还有些案底,找不到工作,也不敢去住宾馆,所以才沦落成现在这副样子。
谁知道剧情完全不按他的规划走。
他有些无措地接着问:“那你,你爸呢?”
贺璞宁的脸色白了一瞬,他别过脸去,似是完全不想提及。直到被陈安穷追不舍的目光盯着,才自弃地垂下眼,万分不情愿地说:“跟后妈跑了。”
原来还是个可怜孩子。
陈安的收容院和少管所计划全都扑了个空,开始变得束手无策起来。他甚至还盘算过,要不要托人在矿区内帮忙找个工作,矿井那边最缺工人。可贺璞宁顶着张白白净净的脸,也就个头稍高一些,胳膊腿看着比自己还细,不用猜都知道没吃过苦头,估计还没下井就能被吹起的煤渣给活埋了。
一筹莫展之际,倒是贺璞宁主动开了口。
“我看你楼下写着招帮工,现在还算数吗。”
第3章
面馆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依旧是陈安标准的小学生手写体。
【招店员,年龄 45 岁以下,月薪 1500 包吃住】
矿区半年前新开了两处石灰岩矿。虽然工资比挖煤还是有差距,但岩矿不用下井,只需要就地开山,也不用担心一氧化碳中毒,仍旧吸引了不少打工者。面馆生意也因此跟着得了红利,陈安每天都要忙到深夜,不得已发了个招聘启事。
只是陈安给的月薪还不到工地的三分之一,年轻力壮的都看不上,但凡有点力气早就跑去挖矿了。他的招工信息在门口贴了大半个月,连进门问的人没有。
陈安自己也知道能给的工资太低,发出来纯属碰运气之举,便没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谁想到直钩还真钓到了一条鱼。
虽然这条鱼看起来是热带名贵品种,完全不像能吃苦的样子。
陈安想了想,工作也不过是洗洗面碗、擦桌子。要是嘴巴利索就帮忙招呼下客人。
何况,他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第二个还愿意来应聘的。
“算数啊。” 陈安回道,“你想干?”
贺璞宁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人还是要助人为乐,说不定就能捡个脑子不好的大便宜。
陈安兴冲冲地拟了两份雇佣合同,煞有介事地写上甲方乙方,又专门跑去隔壁招待所老板娘那里借了盒印泥。
陈安抓着对方的手腕,掰开一根指头:“签了合同可就不能反悔了啊。”
贺璞宁都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法律效益,草草看了一眼,发现陈安也只写了雇佣起始日期,其他都是装个表面功夫。他稍微放心了些,在乙方的位置写上 “贺普宁” 三个字,又顺着陈安的意思,留下了食指的指纹。
看着两张纸上圆润的红手印,陈安满意地笑了,当即就要指挥着人去厨房洗菜。贺璞宁也没拒绝,默默从地上拎起一袋子黄瓜和豆芽就往店内走。
只是才刚迈出去两步又被叫住了。
陈安望着他的背影:“脚怎么了?”
贺璞宁走得很慢,姿势也十分别扭,脚趾不易察觉地翘起,几乎是把整个身子的力量压在后跟上往前挪。
听到陈安的问话,他并没有回头,欲盖弥彰似的加快走了两步,却没能分神注意到前方,不小心踢在了厨房的门板上。
门板为了防潮钉了块铁皮在上面,贺璞宁一脚踢上去,铁皮立刻发出 “呼啦呼啦” 震颤的声响,像是平地而起的一声闷雷。
脚趾处瞬间传来一阵钻心般的剧痛,贺璞宁强装的镇定终于分崩离析,咬牙抱着脚踝蹲在地上,手上拎着的塑料袋也被甩了出去。
陈安三两步冲上前,看都没看散落在地上的蔬菜,一把抓过贺璞宁的手腕,焦急地冲他道:“没事儿吧?”
贺璞宁此时已经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闭紧了眼睛反复摇头,出了满脸的冷汗。
陈安将他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扶着人艰难地站起身。
他原本打算背着贺璞宁直接上楼,可小孩看起来瘦瘦弱弱,压在身上却比想象中要重不少。他的力气也大不如从前,才刚迈上第一节 楼梯,陈安登时膝盖一软,好在贺璞宁及时伸手卡住了墙角,才避免了两个人同时摔下去。
陈安也没心思再逞英雄,别还把自己给倒赔进去。他靠在墙边顺了顺呼吸,问:“还能走吗。”
贺璞宁试着动了动脚,方才踢到铁皮板子的麻 / 痹感已经逐渐褪去,只有脚底水泡摩擦出的钝痛。他犹豫片刻,见陈安面色不虞,还是很轻地点了下头。
“能。”
楼梯狭窄非常,两个人根本无法并排,陈安在前面开路,让贺璞宁把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靠着脚后跟跌跌撞撞地往上挪。
他看到贺璞宁的反应,也大概把情况猜了八九不离十,尤其走到卧室门口,目光瞥见贺璞宁那双脏兮兮已经开了胶的皮鞋。
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在矿区穿这种鞋就是给自己找罪受,大人物还有个代步车,贺璞宁穿着硬底皮鞋徒步走了几十公里,没被磨破才怪。
陈安平时不抽烟,翻箱倒柜半天才找到打火机,又从盒子里抽出一根缝衣针。
他用打火机将针头反复烧了两下,想了想,又用碘酒擦拭几番,勉强算是做了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