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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扛着一袋面粉和新买的菜肉呼哧带喘地进来,就看到小孩穿着他的衣服满脸无措地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手上拿着一张日历纸,背面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俩字——“买菜”。
贺璞宁早上是因为呼吸不畅被憋醒的。
陈安担心他看不见自己的留言,特意咬下一块胶带,将纸条贴在了贺璞宁的脑门上。
二楼的吊顶很低,空间显得狭窄又沉闷,小老板因此不喜欢关窗户。风从窗缝里跑进来,纸条牢牢吸住贺璞宁的脸。
他在梦里只觉得被一双无情的大手压住了五官,力气大得惊人,自己无论怎么挣扎反抗都没用。最后一脚踹在了身后的柜子上。
钻心的疼痛立即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贺璞宁抱着小腿龇牙咧嘴地坐起,人也从梦里被拽了出来,彻底清醒了。
入目先是大片泛黄的白,他茫然地眨眨眼,就看到 “告别早泄,做回硬汉” 偌大几个字,后面还接了一排夸张的感叹号。
陈安对所有不用花钱的东西全都来之不拒,上头的广告就当看不见。日历已经被撕下小半本,甚至还大摇大摆地被放在了床头。
贺璞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手忙脚乱地摘下贴在额头上的 “凶器”,思绪和感官逐渐回笼,才终于认清当下的情况。
小老板坚持只收一碗 6 元的素面钱,剩下的 4 块让他当了过夜费。
矿区地价便宜得很,陈安咬牙买了整间店面,楼下做生意楼上住人。他当年把存款全都投在了店铺里,现在还欠着银行不少钱。生活方面能省则省,所有家具都是自己从二手市场拉回来的。
一张搭建的硬板床,一套折叠桌椅,还有两个老式衣柜。其中一个柜门还掉了铰链,被陈安用胶带勉强固定住,只能开另外半面。
他没时间看电视,喝水吃饭上厕所也全都在楼下解决,卧室只用来睡觉,连个像样的电器都没有。
贺璞宁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廉价的白色 T 恤,领口稍微有点紧。他比陈安高半个头,衣服穿着不是很合适。
眼中突然闪过惊慌,贺璞宁在四周环顾一遭,在柜门上发现了自己来时穿的那身西装。
陈安拿了衣架,把他的三件套整整齐齐地挂好了。
他扶着床头焦急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挪到衣柜处,将手伸进外套内侧的兜里。
手指感受到熟悉的硬皮纸边,贺璞宁把兜里藏着的东西掏出来。红色的封面上,“XX 银行活期储蓄存折” 几个烫金字格外醒目。
他轻舒了口气,攥紧了手中的存折,才意识到卧室里没有第二个人。
贺璞宁在听见声响后的第一时间就冲了出来,神色间满是紧张。
“你去哪里了。”
陈安将肩上的面粉费力卸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见他手里还拿着那张日历纸,便抬了抬下巴:“纸上不写着呢么。”
对方脸上的阴郁稍稍驱散了些,不过依旧皱着眉头看向他。
陈安也憋了满肚子的话要问。他向四周望了望,矿井那边已经有人声传来,于是指挥着贺璞宁上了楼。
陈安把卧室门反锁住,窗户也关上了。
他转过身,看向坐在折叠椅上的人。
陈安用拳头抵住嘴,假意轻咳了一声,问道:“你真的叫贺普宁?”
少年目不斜视,直直对上他的眼:“嗯。”
“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对方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回答了他:“不是。”
“怎么到这儿来的?”
“火车。”
“成年了吗。”
“刚过十八。”
“身份证给我看看。”
“…… 丢了。”
陈安一巴掌落在他的后脑勺:“编,接着编。”
贺璞宁立刻捂住自己的脑袋,语气带着急切:“是真的!”
“身份证都没了,你告诉我怎么买火车票。”
贺璞宁踟躇半天,才说:“…… 就是在火车站弄丢的。”
他还是对陈安撒了谎。
身份证不是丢的,是他故意从站台上扔下去的。
贺璞宁买了张从铁路线起点开到终点的车票,但在半路就偷偷下了车。老旧破烂的火车站,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检票员。他趁天还未亮,捂住车票的到站地混了出来。
贺璞宁原本只想找个不起眼的小镇躲开父亲的追找,下了车才知道这里竟然是矿区。他把所有现金都拿去买了那张车票,连个打车费都掏不出来,只好沿着公路漫无目的朝前走。
人生第一次离家出逃,若不是被陈安捡回去,他可能已经累死——或者饿死在马路边上了。
陈安还是对这番解释将信将疑。
他对贺璞宁坦白:“我早上去派出所,查了查有没有你的失踪记录。”
贺璞宁听见这句话,表面安静如常,手指却在陈安看不见的背后紧握成拳。
他接着说出了自己的不解:“你这穿得人模狗样,一看就是离家出走的,怎么家长到现在都没报案呢?”
陈安不提这茬还好,话刚说出来,少年的眼眶立刻就红了。
“没了……”
“什么没了?” 陈安没听太懂。
“妈妈,去世了……”
短短五个字,却像是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贺璞宁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得厉害。陈安望着眼前稍显瘦弱的肩膀,此刻正因为情绪的起伏不自觉地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