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殷诗晴对我近来的表现非常不满，说道：“是因为那天的事吗？你在门外偷听到了什么？以至于你总躲着我。”
    “我没有。”
    “没有什么？是没有偷听，还是没有躲着我？”
    我低着头，默不作声。
    殷诗晴坐在花坛边，悠悠的说道：“陈锋，咱俩认识多少年了？”
    “自打我入伍咱们就认识，七年多了。”
    “是啊，七年多了，那你管我叫晴姐，叫了几年了？”
    “也有五六年了吧。”
    殷诗晴看着我，嗤笑道：“以前，你遇到什么事情都跟我说，我见证了你的荣耀，也见证你的低谷。可最近是怎么了？你从成都回来后，一个字都没有说过，但我看得出来，你很难过，可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汪鹏是我的战友，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我这个最佳猎人。不跟你说，是因为我能排解，当兵这些年，我已经看淡了生死，我甚至想写封遗书，交代我的追悼会，该摆什么花，不放哀乐，放生日快乐歌。”
    “能别胡说吗？你是想狡辩，还是想转移话题？”
    我没有回答，更不太敢看她。
    殷诗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无论你怎么辩解，我都觉得我们之间出了问题，我这个姐姐如果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就说出来。是不是我带你回家，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你说完了，就应该轮到我说了吧？”
    “嗯，那你说。”
    我转过身看着她，说道：“晴姐，我到现在还记得见你第一面的时候。你是新兵连的心理辅导员。”
    “我当时就想，谁说当兵苦了？每天都有这么美的辅导员在我眼前晃悠，多么赏心悦目的事？”
    殷诗晴不由得笑了：“男人果然没有好东西，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陆若琪，其他女人再美都是摆设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别打岔。”
    我继续说道：“在老陆的安排下，新兵连长方鹏折磨我，下了连队班长挤兑我，我几度崩溃，都是你来安慰我，让我融入东北虎。参加精锐分队选拔，你又是我的教官。”
    “一直以来，你都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我失恋，你会带酒来安慰我，我知道，作为东北虎的焦点，又是女干部，买酒本来就困难，闲话漫天，上级肯定会找你谈话。”
    “我每次负伤，你每次都会放下所有工作来陪我，不管我在军区医院还是医务所，你几乎24小时看护，恨不得寸步不离。”
    “刚子牺牲，我和李乘风大吵了一架，差点打起来，你跑过来安慰我，对李乘风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差点翻脸。那可是你喜欢的人啊，你明明知道，李乘风的命令，并没有下错，却还是选择站在我这边。”
    “我被雪藏，只有你来勤务班看我，还向班长陈建施压。我知道，你当兵这些年，从没做过这种以权谋私、仗势欺人的事。当时的你，一定讨厌自己。”
    “我被东北虎赶走，你让段弘毅将抗议书交到军区。你知道失败的后果是什么，越级上报，赔上的是你的前途……”
    “这些年，你为我做的事，我都记在心里……”
    “陈锋你到底想说什么？”
    殷诗晴眼圈红红的，仰着头看着我。
    “我想说，你做的一切，超出了一个教官该做的。”
    殷诗晴：“但却是一个姐姐应该做的。”
    “陈锋，如果说我所做的一切，超出了教官的范畴，那么你呢？”
    “你在特战连的时候，我执行秘密任务负伤，每天晚上都疼的睡不着，你几乎每天晚上都从宿舍偷跑到医务所，陪我聊天，白天训练任务重，你总是困得趴在床边睡着了。”
    “你刚进猛虎特别行动组，军区有个医疗代表团来，其中一个干部骚扰我，你知道后冲到机关，把那干部打了，背上了记过处分，要不是占理，你就错失保送军校的机会了。”
    “还有一年过生日，你溜到机关食堂，拉着一个炊事兵，给我做生日蛋糕。没有打蛋器，你就用筷子打了半宿。”
    “晴姐……”
    “这是一个学员该做的吗？”
    “但却是一个弟弟该做的。”
    “你学我？”殷诗晴有些不悦。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缓解着紧张，说道：“晴姐，你的感觉没有错，其实从我回到东北虎之后，我就有些刻意和你保持距离。”
    “为什么？”
    “因为，我怕犯了禁忌。”
    “什么禁忌？”
    “学员对教官的禁忌，弟弟对姐姐的禁忌。”
    殷诗晴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目光如满天繁星般璀璨，又似月光般波澜。
    我接着说道：“晴姐，你和我的闲言碎语，在东北虎从未停息过。我们都没有在乎过，因为你把我当弟弟，我把你当姐姐。在只有战友情、上下级的部队里，我们收获了如亲人般的感情。”
    “不管是教官，还是姐姐。你在我心里都是神圣的，是不可侵犯的。所以，我从来不往那方面想，不是不敢，而是我的潜意识，设置了结界。”
    “但是，我没做到，对不起晴姐。”
    殷诗晴站起身，看着我说道：“没做到什么？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你对我的信任，我没做到紧守底线，让思想越轨。我努力过，从回到东北虎，我就努力纠正自己的思想，尽量少见你，尽量让自己投入工作，投入战斗……”
    “那你做到了吗？”
    殷诗晴看着我，又笑道：“陈锋，你能痛快点吗？”
    我咬牙说道：“晴姐，我好像没办法做你的学员，你的弟弟。我谈过恋爱，我知道什么是心动的感觉，所以不是错觉，不用质疑，我喜欢你。”
    殷诗晴抿抿嘴说道：“陈锋，其实……”
    “晴姐。”
    我打断她，说道：“我不想听你的答案，我今天说这些，可以理解为不是告白，是解释。这段时间一直躲着你，不关心你，不来见你，挺混蛋的。”
    殷诗晴紧紧地盯着我：“陈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我同样看着她，前所未有的勇敢：“是我犯的错，一切后果我都承担。你知道的，我陈锋闯完祸向来不推脱，这次也一样。”
    “你这算什么？”
    “嗯……算承认错误？”
    我笑了笑，说道：“可能……我没打算得到你的任何回应，或者说，我从未觉得能获得。我们玩个默契游戏吧，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都努力忘掉今晚的一切。”
    “我如果忘掉了，就证明我把自己的灵魂拉回了结界。你忘掉了，证明你原谅了我的过错，不能把我当成弟弟，就当我是你的学员，那个长不大的学员。”
    殷诗晴看着我，问道：“如果我们都忘不掉呢？”
    “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只能去首长那打报告了。”
    部队里谈恋爱需要申请，殷诗晴明白我的意思。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我逃似的向卫生队办公楼前走去，紧张和忐忑消失的同时，我渴望得到如释重负的感觉。
    “陈锋！”
    “哦，对了。”
    我继续打断她，笑着说道：“其实李京熠也不错，长的一般，但好在脸上没疤。虽然有些小滑头，但也算是值得托付的人。但我希望，你选择他是因为你真的喜欢他。”
    殷诗晴咬着嘴唇说道：“陈锋，你确定不听我的答复就走吗？”
    “嗯，我怕。”
    “你怕什么？”
    “什么都怕。”
    我快步的离开了卫生队宿舍区，生怕殷诗晴给任何答复。其实直到现在，我才理解段弘毅为什么说现在是最佳的机会了。
    我和殷诗晴的关系特殊，就像刚才所说的那样，其实在我心里之所以一直抵触，就是因为两个字：禁忌。
    好像是犯了伦理罪似的。
    我害怕殷诗晴的拒绝，那意味着我们将要形同陌路，别说姐弟，战友都无法做到自然。就像李乘风和殷诗晴一样，单独在一起就会觉得尴尬。
    其实，我也怕她答应。关系的突然转变，会令我不知所措，没办法立刻投入浓烈的爱情，以及改变固化的相处模式。
    在协防之前坦诚这一切，就可以让我们都能冷静一段时间，去探究自己的内心，想到今后的相处模式，无论是哪一种极端。
    开着车出了卫生队，我如释重负。
    没有一丝的后悔，而是格外的畅快，像是压在心头许久的大石头，终于卸下的感觉。
    我觉得，今晚不会失眠，反而会睡得很踏实。
    绕了一点路，来到医务所，接孙小武。
    按了两声喇叭，孙小武拎着一口袋的药出来了。
    我端详着医务所，格外仔细。
    “你看什么呢？”孙小武好奇的问道。
    我摇摇头说道：“不应该啊，按理说你和雨诺吵架，都是导弹级别的，这医务所怎么还建在呢？”
    “开你的车吧！都是分队长了，怎么还没正型呢？”
    “唉，我也只有在你面前，能做回陈锋吧。”
    孙小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知道你压力大，给自己松松弦，你是不知道，现在b组的新兵们看到你，都害怕。”
    “害怕就对了，咱们以前看李乘风还害怕呢。”
    “两码事，你要求的太严格了，主抓军事就算了，连段弘毅那点政工手段，你都学来了，内务都管的严。”
    “嘿嘿，我学习能力够强吧？”
    “烦死了！赶紧给我晋升军士长，我都快被你管疯了！”
    “你年限不够啊，明年才上士。你立个一等功，我就以权谋私一回，力推你去军校。”
    “一等功？你以为是掰苞米呢？说拿就拿？”
    “我都拿了两次了。”
    “你怎么没算你死了几次呢？”
    我苦笑着摇摇头，问道：“你和雨诺没吵吗？你们俩不是见面就吵吗？”
    “没。”
    孙小武叹声说道：“这就是告白的代价吧。告白这种事，就是往前大跨步的走，再没走之前，你根本不知道前面有没有路，当你走完了，意识到没路的时候，就回不来了。”
    他娘的，听完他这话，我今晚恐怕要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