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当爹那些年 第111节
吴记船行生意兴隆, 与船上养着打手不无关系。
吴易琨生生要被气出一口老血, 暗骂船行伙计不长眼, 惹到了姜大爷,为自家船行树了一位强敌,只能再三道歉,也顾不得再与姜不语商量后续再有冲突该如何处理,匆匆离开了。
柏润出于对鳏夫姜大爷独自带孩子的敬意,赞道:“很多人一时受气便忍了过去,姜大爷有志气,竟创立了无为车行与吴记别苗头,更引的吴记的少东都出面了,当真了不起!”
“哦,其实我并没有坐过吴记的船。”在柏润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当着孩子的面撒谎的姜大爷不慌不忙说:“不过吴记店大欺客,虽然没得罪过我,但不少家境普通从船行转来的客人都提起自己在吴记船行受的气,我只是代为转达一下客人的不满而已。”
可惜这时代没有投诉打差评机制,不然吴记船行肯定早已经上了江南消费黑榜,让客户敬而远之。
柏润:“……”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自己是该佩服姜大爷的机智过人还是该教导学生姜麟不能跟家长学习,要做个诚信君子。
小肉团子懵懂无知,不知道片刻之间他的先生内心矛盾,情绪在个人好恶与西席的职业道德之间转换了八百回,只知道伸手撒娇:“爹爹抱。”
姜不语接过儿子,慢悠悠道:“我要跟麟哥儿去吃汪婆婆家的桂花糕,先生要不要同去?”
柏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同姜氏父子踏上寻找美食的道路,他自谓往日在市井间生活,对扬州城也算熟悉,但跟着姜氏父子一路走过去才发现,他一个土生土长的扬州人还比不上从外地来扬州的姜氏父子。
姜氏父子似乎对扬州城内的吃食小玩意儿了如指掌,去往汪婆婆家点心铺子的路途上有无数吸引两人注意力的东西,有时候是炸糕摊子,有时是挑着蝈蝈笼子叫卖的担子;或者墙角一只舔毛的狸花猫,隔壁院里伸出头的杏花三两枝,都能让父子俩驻足观赏,甚至连卖女儿家胭脂水粉钗环的摊子都不放过,父子俩兴致勃勃研究半天,正在他疑惑姜大爷是否有意续娶继室之时,只听得她教导麟哥儿:“橙丝姐姐她们照顾麟哥儿辛苦了,麟哥儿要不要买礼物送她们啊?”
小肉团子还不知道送女儿家胭脂水粉钗环意味着什么,奶声奶气的说:“好,爹爹跟我一起挑!”
柏润发现姜大爷挑胭脂水粉跟钗环颇为熟练:“橙丝皮肤白皙,擦桃红的胭脂肯定漂亮,橙苗皮肤不够白净,正红色提气色。”还热情邀请柏润:“柏先生要不要给心爱的女子挑几样,我付钱。”
“多谢!”在大渊已经属于大龄单身狗的柏润怀疑姜大爷夫妻伉俪情深,才能于女子之物熟悉已极。
姜不语见他不动,还传授经验:“先生若有心爱的人,千万别犹豫。有时候女儿家未必稀图价格高昂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心里时时要记着她,就算东西便宜,只要用心挑选的礼物,女儿家都喜欢。”
她侃侃而谈,俨然对女儿家心事了若指掌,柏润不由自主道:“尊夫人虽然早逝,想来生前定然过得很幸福。”
姜不语:“……”
身为酒色场里的英豪,不巧她只是在如意馆混得久了些,哄女郎开心已下意识成了本能,没想到传授心得也能引来旁人揣测她的婚姻生活。
姜不语自从离开幽州,抛却了爵位带给她的困扰,做回了市井间寻常百姓,于一蔬一饭之间都是喜悦,再加上麟哥儿渐渐长大,父子俩时常结伴去寻美食,除了手底下这帮莽撞的家伙们时不时给她添点小麻烦,日子别提多逍遥了。
偶尔夜半无人,她注视着小肉团子酷似独孤默的精致眉眼,打开床头锁着的一只匣子,里面满满当当装着自幽州转送来的独孤默的信件——均未拆封。
她离开之时,并未写信告之独孤默,只当他与自己不过是萍水相逢露水夫妻一场。
他无意之中闯进她的世界,等他全身而退回到自己的世界,日子步入正轨,定会渐渐忘了自己。而他仕途之上有独孤阁老扶持不愁前程,再娶得名门贵女,纳得美貌可人的妾室,妻妾和睦儿女绕膝,何必鸿雁往来徒增烦恼?
没想到数月之后,李恪通过秦宝坤辗转送来了京中来信,姜不语犹豫再三,最终将之收入匣子。
此后几年,独孤默的信件陆续从幽州转来,有时候她闲极无聊,将封着的信件对准日光,犹如一名偷窥旁人信件的小偷,试图隔着信封知道里面都写了什么,怕惊动了主人不敢拆封,最终还是恋恋不舍锁了起来。
也许,她怕惊动的只是自己的心。
出门一趟,等吃到汪婆婆家的桂花糕已经是半下午了,麟哥儿粘了一手的糖渍在姜不语怀里睡的东倒西歪,一直遥遥跟着的黎氏兄弟也不知道从哪里招来一辆马车,几人上车回府。
谁知刚到家门口,澄心已经迎了出来,满面焦色来报:“苏州柳府送来的信,说是柳府大公子出事了,大姑太太派人传信过来,想让大爷去一趟。”
姜不语大姑母姜岚嫁入苏州柳府多年,夫妻和睦,生得三子两女,除了最小的表妹尚未成亲,其余皆已成家。
大公子柳一飞跟着父亲柳源做生意,向来精明能干。
“柳府派来的家人可说是什么事儿?”
澄心犹豫了一下:“听说是表公子押送货物回苏州,在燕子荡遇上了水匪,对方不但劫了满船的货物,还派人送信给柳府,让柳府交十万赎金,不然就要撕票!”
“真是找死都不挑挑人!”姜大爷眉眼瞬间凛冽起来:“立刻收拾行李出发,再请舒老爷子同行,万一大姑母有个不舒服,有他老人家在旁守着,我也放心。”
柏润在府里见过几回舒老爷子,那位老人家对谁态度都不大友好,动辄吹胡子瞪眼要骂人,只有在麟哥儿面前跟面团似的没脾气,笑呵呵胡子任揪,还要夸他:“哥儿手劲真大!”好几次招来姜大爷的白眼,酸溜溜的抗议:“我小时候就没这待遇!”
舒老爷子便要瞪着眼睛骂人:“你从小跟泼猴似的,哪有麟哥儿可爱?”
自恋的姜不语:“……”我哪里不可爱了?!
这可真是隔辈亲,特别是麟哥儿奶声奶气呼一声:“太爷爷——”隔着几辈的老人家笑开了一脸褶子,也没功夫跟姜不语斗嘴了,紧着去哄小宝贝。
片刻之后,后院里传来舒老爷子中气十足的骂声:“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去苏州做什么?你小子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姜大爷大约将柏润真当成了看孩子的,客气道:“麻烦柏先生也尽快去收拾行李一起出发,到了苏州姜某可能顾不上麟哥儿,到时候还要麻烦先生照看了。”
柏润离开之时,听到姜大爷好声好气哄着老人家:“舒爷爷,我姑母想您了,捎信过来让我带你去苏州府吃蟹。”
舒老爷子似乎更生气了,骂道:“螃蟹六月才吃,现在三月,你当我老头子脑子糊涂了竟来骗我?”
只听得姜大爷压低了声音说:“舒爷爷,您再骂下去可把麟哥儿吵醒了,他刚睡着。”
于是生气的舒老爷子立时便收敛了怒气,同样压低声音骂道:“你不早说!”
柏润:“……”
麟哥儿真是姜大爷制服舒老爷子的秘密武器,屡试不爽。
柏先生不知道的是,自从麟哥儿落了地,舒老爷子这位一辈子钟情医术的老人家不但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话,说是等姜不语安全生产他便继续回幽州开医馆,他不但不回幽州,还打定了主意要守着麟哥儿长大,且振振有词:“小孩子总是毛病多,你又没什么经验,也不懂医术,外面的大夫谁知道是不是半吊子,可不能让麟哥儿有什么闪失,不然我死了也没脸去见侯爷。”
他口里的侯爷便是姜成烈。
姜不语巴不得他老人家留下来:“有您老人家守着,我便放心了!”
两人难得默契一回,实属难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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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苏州柳府。
自从柳一飞出事, 府里收到水匪送来的消息,对方威胁若是柳府带官兵过去,他们必定当场撕票。
姜岚一再告诉自己要镇定, 但关心则乱, 事关长子的性命, 长媳先她而哭的梨花带雨;丈夫柳源前往龙城,预备挑些好木材回来给十岁的小女儿柳一卉打嫁妆, 可能还在半道上。
次子柳一凡尤好读书,满嘴律法,还有些呆气,若是告诉他柳一飞被绑票, 他第一反应必定是报官。
小儿子柳一平性格跳脱, 孩子都三岁了他还没长大, 平时跟着稳重精明的长兄打打下手,真让他拿主意, 姜岚头一个觉得不靠谱。
长女柳一宁出嫁数年, 还抬着八个月的肚子临近产期, 更不敢惊动。一屋子婆子丫环都乱了主张,姜岚按着砰砰乱跳的心脏不期然便想起了大外甥姜不语。
姜不语这几年在江南盘恒, 来苏州府的次数有限,聚散匆匆,倒也留了联络的地方。
信送出去之后, 她便忙着筹款,才将将筹了两万两白银, 姜不语便带着一队人连夜赶了过来, 敲开了柳府的大门。
柳一飞被绑架, 一船货也被扣押, 家主柳源不在,阖府都成了惊弓之鸟,听到砸门声,守门的小厮吓的抖了两下,还是老管家柳仲亲自去开的门,结果外面站着一张熟悉的脸孔,当下如获救星,几乎要激动的流下眼泪。
“世子爷,您可算来了!”他老人家一激动,便将旧时称呼叫了出来。
身后跟着的柏润一脸疑惑——江南地界上可有姓姜的世子?
没听说过!
姜不语笑道:“仲叔,我现在可不是什么世子了,您老别再叫岔了。”大步往里走,吩咐柳府的老管家比使唤姜府的人还要顺手:“劳烦您老人家安排一下,让我带来的人先休息,我跟舒爷爷先去见大姑母。”走了几步转头对还愣着的柳仲说:“让守门的打起精神,今晚我的人会陆续赶来,天亮之前应该能集合完毕,让厨下准备饭食,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
柳仲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嗓门都高了起来,开始调派仆从干活,并吩咐守门的小厮:“守着门不许打瞌睡,若是将表少爷带来的人关在门外,仔细你的皮!”
方才还吓的哆嗦的小厮也挺直了腰杆,胆气壮了不少:“您老放心,我一定不打磕睡,就守在门后面!”
柏润觉得奇怪,姜不语好似一剂灵丹妙药,投进柳府之后疗效显著,方才还瘟鸡似的家下仆从全都一改颓丧之态,皆精神起来。而姜大爷龙行虎步,转眼间披风一角从内院月洞门闪过,她身后还跟着喘的跟风箱似的舒老爷子,说话都有些接续不上:“小混蛋——等等——”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后一片黑暗之中。
自有柳府的丫环引着他们去客院,麟哥儿一路上在姜不语怀里睡得昏天黑地,进门之前换了怀抱,被澄心裹着披风抱在怀里,睡的跟小猪崽子似的。
柏润到底没忍住,问澄心澄意:“姜大爷……是哪个府上的世子?”
两小厮口径一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柏先生休得再提,免得惹大爷伤心。”
柏润心道:你家大爷在市井间过的悠闲自在,连一只野猫洗漱都能看得津津有味,着实不像伤心失意的模样。不想告诉我便拿话搪塞,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仆,撒起谎来都是一个德性!
他开始有点担心麟哥儿的成长环境,周围全是撒谎高手,也不知道会不会长歪。
柳府正院,姜岚坐在灯下正犯愁,外面丫环忽打起帘子喜道:“太太,表少爷来了。”
傍晚长媳刚刚哭晕过去,被抬回自己的院子请了大夫来把脉开药,引的长媳所生的俩孙儿惶恐痛哭,令姜岚头疼不已——她也恨不得晕过去!
“你说谁?”她霍然起身,眼前有些发黑,正欲去扶桌子,便被进来的人扶住了胳膊,那人关切的说:“大姑母别担心,我定然将大表兄救出来。”
紧跟着舒观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混蛋,你说救谁?岚姐儿怎么啦?”
——姜不语多少年满嘴胡扯的本领不减,等到姜岚听说舒观云还是被她骗过来的,又好气又好笑,总算能正常应对:“你都多大了,还跟云叔逗闷子?”
大外甥来了之后,她身上的重担瞬间便轻了不少,总算看到了希望。
姜岚长居苏州,与幽州府隔着十万八千里,久不通音讯。金守忠谋逆、姜不语“姐弟”得皇帝允准改姓还宗、世子之位被褫夺……一系列的变故还是姜不语来苏州详细告诉她的。
她当时虽有遗憾,却也觉得在那种情况下,大外甥不但保住了幽州军,还从金守忠造反一事中将“姐弟”俩摘了出来,平平安安活着,爵位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时间紧迫,姜不语询问她筹银状况,姜岚又发起愁来:“一时之间就算是卖房卖地卖商铺也来不及,大媳妇连她成亲时娘家给的压箱底银子都送过来了,库房里的现银也全都抬了出来,还差着八万之数,上哪里去筹?”
“两万?也仅够使了。”姜不语道:“大姑母不如派人把库房里能装银子的箱子都腾出来。”
姜岚原本便是硬撑着家中一摊子,只是无人接她肩上的重担,便极力克制着心慌害怕处理事情。前两年苏州府有位富家公子路过燕子荡被水匪劫走,后来赎金未曾及时送达,便被水匪砍了脑袋四肢送归家中,其母当场便疯了。
她每每想起这桩惨案,便觉得心脏不听使唤乱跳,手脚发软眼前阵阵发黑。
“不语——”她紧紧抓住了姜不语的手腕:“若是赎金没交够,万一……”她不忍再说下去了。
姜不语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手上还有常年练武磨出来的茧子,温暖有力,眼神坚定:“大姑母别担心,一切照我说的做,除非水匪此刻已经对大表兄下了手,否则我定将表兄带回来见您!”
天亮之后,柏润起床洗漱,随意踱出客院,顿时被惊住了。
柳府前院集中了约莫有五六百青壮男子,一色的黑衣短打,腰悬利刃,排列整齐沉默着站在院中,听到动静齐齐扭头看他,眼神冷漠带着亡命之徒般的气息。而这数百青壮站在那里似乎连呼吸都融为一体,很难分开,反而让人容易将他们视为一个整体。他们站在那里便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把出鞘的宝剑,一眼观之被剑光所慑脖颈发凉,柏润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连呼吸都屏住了——仿佛多说一个字,便脑袋不保!
不过片刻功夫,姜大爷从内院出来,面色冷凝一改往日笑模样,当她站在那些人面前,似乎天然便带有一种发号施令的气质,或者——这只是她从小到大习惯性的行为而已。
柏润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往日他见到的客气好说话的姜大爷竟似她身上看不见的外壳,而一夜之间啸聚五六百青壮的,也许才是真实的她!
众人见到姜不语齐齐行礼:“见过主子!”她抬手制止,院内顿时鸦雀无声,那是一种常年训练出来的令行禁止的严明军纪,是民间普通镖师打手船工护院等人不可能做到的默契与服从。
柏润惊呆了!
作者有话说:
三更完毕,早安,我去睡了,晚上见!感谢在20211001 01:39:44~20211001 05:1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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