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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是妖吗?”
他沉在淮水里的日子太过无聊,只能借着向四面八方奔腾的分流观察这世间百态。
他见过贫苦人家在孩童翘首以盼中端出热气腾腾的粗茶淡饭,也见过满堂听客屏气凝神地等待说书人讲那神仙收妖。他以为自己看得够多,学到的也够分明,如今却觉有些好笑。
原来像他这种大妖,也可能是应运天命而生,作恶都成了命中注定。而天上的神仙,也并非所谓慈悲心肠,救灾救难,渡苦渡恶,只是冷眼旁观,维护天命。
所以,他便该按着所谓命运,顺应血脉的冲动,将此间搅得地覆天翻,民不聊生吗?
滕九不知道无支祁在想什么,她只是对他道:“妖物,精怪,神仙,不过一种称呼而已,你兴许算是妖,又兴许不是。”
无支祁摇摇头,最后只道:“你来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去造出这场‘天灾’吗?”
他没见过几个神仙,只眼前青女一个,却已经开始讨厌传言里善良高洁的仙人。
滕九道:“不……我不希望你这么做,所以想同你商量。”
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兴许同如今整个仙界所背离,所以不愿将滕六牵连,只孤身一人来此。
无支祁看着她,深色的瞳孔里看不出情绪波动,只问她:“哦?你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滕九犹豫了片刻,不知该不该同无支祁讲述自己的想法。有时候,立场决定了态度,与她同为仙人的仙家们尚且不能理解她的态度,无支祁为天地间所生精怪,又能理解几分呢?
可总归要试一试。
“……他们担心天道逆转,我便细细打听,试图确认是否有相关预兆亦或推算,若当真如此,我自然也明白盲目插手反而会遭致更大灾祸,不敢妄动。可打听来打听去,唯一能扯上关系的事件与此并不完全类同,所谓‘牵一发动全身’,救小灾致大灾,并不常常出现。我对阻止淮河之灾做了千次推演,一千次里,也只有五次中,事态会变得更加严重,剩余的九百九十五次里,这场灾祸退去,人间太平,一切同往常没有分别。”
“仙界中英才济济,我亦非聪明绝顶之辈,所以向来不信这些东西只有我能想到,只有我去算出。思来想去,到了最后,不过归于明哲保身。兴许他们想着,仙是仙,人是人,妖是妖,互相便是偶有交错,也实难影响彼此。这人间灾祸,便是闹得遍地殍浮,仙界总归一片太平。而只要袖手不管,睡个长觉,醒来再看人间,似乎也同从前没有区别。既然如此,又何必去费这番力气,毕竟同天地所钟的精怪斗法,便是神仙亦有陨落之险。”
“可我总觉得,仙、人、妖之间的壁垒并非永恒,兴许有一日,神仙亦是凡人,凡人亦为精怪,精怪亦可成仙。抛却此刻的他们,就仿佛抛却来日的我。”
“仙人跳脱人界之外,见凡人世世轮回,便觉其中一两世尝遍生老病死也无甚所谓。可若有人能跳脱仙界之外,又怎知在其眼中,神仙会不会亦是世世轮回,只是我们同凡人一样,久处其中所以不得望破虚妄。倘若真是如此,难道诸仙就能轻易抛却此生?将心比心,凡人的一世性命,没有他们想的那么轻贱。”
滕九一气说到这里,停了一停,见无支祁恍若无动于衷的模样,也意识到自己天真可笑,转而道:“况且,这所谓天命如今要你大开杀戒,来日焉知不会让你去死,毕竟万事万物皆求所谓平衡,这淮水不可能永无止境地涨下去。你今日顺应天命大开杀戒,往后这便成了别人要拿你开刀的大好由头。”
滕九不知道,无支祁其实已经做出决定,只是看着她忐忑不安的模样,难得生起点心思。
无支祁道:“凡人如何,与我无干。”
滕九眼神微黯。
无支祁话锋一转,又道:“可有一点,或许你说得对。我不想顺应这狗屁天命,去做别人手里的刀,要杀人,它自己杀去。若是来日将这血债算在我头上,我是不应的,谁要为了这种破事去死。”
滕九双眼又亮起来。
无支祁其实是不识美丑的,在他眼里,仙与人都长得一副模样,还不若那些奇奇怪怪的山精野怪来得有辨识度。
可他看着滕九,很自然地想,她在那些仙与人当中,是不是很好看?
无支祁对她道:“但我不可能为了这些凡人,永永远远地困在淮河之下。如果活着这样没意思,那死也就显得不那么可怕了,我宁愿痛痛快快地活过一场。”
滕九看着青年,他面色是常年不见光导致的苍白,神色冷峻,似乎世间的一切热闹都与他无关,只有这深深河底的寂静与黑暗属于他。
这样的日子确实很无趣。
滕九道:“我会去找各种法子来试一试,在那之前,劳烦你留在此处,我会常来看你。”
无支祁看了她很久,道:“我不太相信神仙。”
滕九想了想,道:“你需要怎样的诚意?”
无支祁道:“当初你一句话,我在淮河之下等了七十年。我也不要求别的,你同我一起在淮河下待上一年,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无支祁此时心无它念,只想让滕九明白,这淮河之下是如何的变相囚笼。
滕九没有犹豫,道:“好,再过几日便是霜降,待我当值后来应你一年之约。”
霜降。
无支祁在心中默念这个节气,朝滕九点了点头。
霜降那一日,淮水都变凉了。
那一点凉意,慢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