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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意识到滕九怕是旁人找来收他的,冢中人觉得不太新奇,毕竟这些年,也有不少和尚道士想来收他,可一阵唱念做打之后,他还不是照样在这?于是他对滕九作死了一句:“若我说不呢?”
冢中人被滕九狠狠收拾了一顿,连皮带骨的那种,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白骨皮肉,可那滋味真是受了一次便不想有第二次。
冢中人求饶求得快:“天师饶命!”
他也不知道滕九到底是什么人,总之尊称一句天师不会出错。
他一求饶,滕九便收手了,问他:“你同不同意?”
他还能不同意吗?
只在同意之后低声抱怨了一句:“我一人躺在这里,往后一句话都不能说,这日子可怎么过……”
滕九那时许下了承诺:“以后我有空便来看你。”
自那以后,她每回沉眠前都能记得这事,一觉醒来后有时没忘,有时忘了。
她许久不来的时候,冢中人偶尔会刻意同路过的人说话,想看看滕九会不会出现,如果她不出现,他便又开始担心她已经死了。
滕九问他:“你还想这样留在世间吗?”
冢中人道:“好呀,这么久不见,你就是来问我活够了没有的?这怎么可能活够!就算地底下再无聊,我也还能再躺上千百年呢。”
滕九道:“我找到了一个法子,应当能帮你投胎转世。”
她先前几乎将冢中人忘得一干二净,可兴许有些事情就这么记在潜意识里,不会真正忘却,这才在连自己都不记得为什么的时候,努力寻找到了这个方法吧。
聒噪的冢中人一下不说话了。
重新做人。
刚躺在地下的那几年,他没有这样想过。他那时觉得像这样似鬼非人的状态要比做人有意思的多,能做许多常人所不能做的事。
后来时间久了,他偶尔也会厌倦地下漫无边际的黑暗和只能静静等待他人的孤寂。那时,他脑子里偶尔会冒出想要做人的想法,可很快又会被自己打消。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姑娘。
他问滕九:“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姑娘吗?”
滕九想了想,道:“叶……”
冢中人见她迟迟说不出下文,只好自己接道:“她叫叶蕊。”
“恩,叶蕊。”
冢中人和滕九说过这个故事,滕九记得的。
叶蕊是猎户家的女儿,是个憨直到有些缺心眼的姑娘。在荒郊野岭里听见孤坟之下有人说话,她的第一反应并非有鬼,而是觉得这附近有什么陷阱,有人路过时掉了进去。
叶蕊在冢中人的坟边绕了好几圈,试图寻找那个陷阱的痕迹,却怎么都没找到,只能同他道:“你被困在哪了啊?有没有受伤?我这就去喊人来帮你。”
冢中人同滕九说,他第一次听见叶蕊说话的时候,便有一种倾盖如故之感,本来明明想捉弄她,骗她打开他的坟,好吓她一跳。可突然便心软了,只同她道:“我卡在里头了,你别喊人,过一会我自己便出来了。”
叶蕊犹豫了很久,还是不大放心,便蹲在他的坟边,想着这样他能将她的声音听得更清楚些:“这样好不好?我在这里陪着你,你想办法出来,实在不行的话我再去替你喊人。”
冢中人第一次发现,安抚人要比吓人难多了。
他不想告诉她他是死人,怕她吓跑以后,从此便不会再来了,又没有办法真的从这坟里爬出去,告诉她:“看,我便是掉到这个陷阱里头去了。”
他想了许久,最终编出一个谎来:“其实我是仙人,因为做错了事,才被关在这里,要关足五百年才可以出去。”
冢中人素来说谎不打腹稿,那次却破天荒地有些忐忑。
好在他碰到的是叶蕊,世上最好骗的叶蕊。她没有去想冢中人若真是个仙人,起初喊住她是想让她做什么,后来欺骗她又是为了什么。她只是对他道:“你是仙人啊,那你能告诉我,天上是什么模样吗?”
冢中人绞尽脑汁,为她编了一晌午的故事。
叶蕊听得津津有味,直到临走,也没有向他这个“仙人”请求任何事。从始至终,她都只是好奇仙人的世界到底同凡人有何不同,从未想过请仙人满足她的一己之私。
叶蕊临走前没有说过要再来,冢中人原本想诓骗她,要她再来,可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冢中人后来反复想了许久,觉得兴许第一次见面时他便预见了心底那复杂的思绪,正因为怕自己会对叶蕊动情,才不敢见她,没能说出想说的话。
可有些事,看着像是缘分,反过来细细翻看,又是一份前世便欠下的债。
第二日,叶蕊又来了。
她来的时候,冢中人正躺在墓中,装作自己是一个真正已经死去的人,不说话,也不思考,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叶蕊的脚步比男子轻,却又比一般的女子重,是听过便不会忘记的声音,起码于冢中人来说,是如此。
听到叶蕊脚步声的一刹那,冢中人觉得自己的心跳了起来,可他的心分明早就不会跳了。
“你怎么来了?”
他迫不及待地问。
叶蕊有些不好意思,道:“仙人,虽然说起来有些奇怪,但我总觉得你亲切,想同你多说说话。昨日走的时候,我没敢同你说今日还会来,因为我怕你听了之后,让我今日不要来,我便没有理由再来此处了,若我不说,至少我今日还能再同你再说一说话,对不对?”
她一股脑地同冢中人说了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