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温涯:你是不是单纯只是想逃避洗碗?
温涯拿他没办法,只好自己把东西收走,过去收拾厨房,胡涂涂坐在一旁开始跟他东拉西扯,从我有一个朋友追了我两年但他喜欢吃咸粽子这简直不能忍,讲到上个月老叶在佳士得拍了一件龙泉窑的佛龛观音,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关他那桩从来都不提的一千年前的恨海情天。
他罗里吧嗦地扯了半天,温涯分好厨余,把餐具全部放进了洗碗机里,洗了洗手,才回过头问:出什么事了?
胡涂涂强自镇定,什么意思?没听懂。
温涯说:牧野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我刚刚查了一下,他今天没有过去上海,你又忽然过来,想方设法地转移我的注意力,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胡涂涂:我就说我不擅长做这种事情。
胡涂涂当场放弃,往岛台上一趴,说:老牧他爸,骑马摔了一下,你知道他爸是谁吧?
温涯皱了皱眉,把手上的水擦了擦干。
他当然知道牧文东,那个老人在网上有一张非常有名的照片,是他在游艇上,倚在栏杆边和几位明星的合影。照片上他穿着泳裤,衬衫敞着领口,他那时已经六十几岁了,胸口毛发花白,肌肉却十分发达,左臂上还有大面积的刺青。他的面相上有点凶悍匪气牧野那两条长得浓黑压眼的眉毛就是遗传自他,看上去是个自带《向天再借五百年》BGM的大佬,没想到竟会出这种事情。
温涯问:摔得很重?
胡涂涂说:那倒是没有,Sharon托人打听过了,就是骨裂了,石膏都没打。这波叫牧野回家,估计是老头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老叶说,煊赫根基不深,如果真想收拾了姓娄的,现在还缺几个得力的人手用,费时费力,叫老牧这次也顺坡下驴,问东叔要几个人使使
温涯问:既然问题不大,为什么这时候还没有消息?
胡涂涂说:不知道,Sharon跟老叶刚刚才飞过去,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们说让你先等等,这时候先别过去,总归老牧是他儿子,就算有什么不对付,无非就是动手,就怕你过去了反倒火上浇油,所以让我过来先拖一拖你。
温涯眉头锁着,说:阿野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他还想动手吗?
胡涂涂叹气说:我也就是猜的。不过他老子就是那种性子,有些地方还算开明,也护短,就是有些事上还是爱搞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套,真动手也说不定可能父子真的天生就是敌人吧,反正我哪辈子都没见过爹,我是搞不明白。
温涯问:他以前经常动手吗?阿野就,任他打?
胡涂涂说:也算不上经常,老牧十来岁就给送出去了,一年见面的时候也就那么几天后面那几年也没动过手了,就是小时候有点吓人。
老牧你也知道,打小就是那种脸一绷,往那儿一坐,一脸谁也不吊的表情的死小孩,搞得我那时候天天都怀疑他根本就没失忆。他老子看不惯他那样,也可能那几年是更年期,看什么都不顺眼,以为他那个表情是看自己这个老子不爽,就非想要给他改过来。不过那时候我妈跟他爸做买卖,我整天在他家赖着,他一动手我就开嚎,嚎得他耳朵疼
温涯忽然心中有些难受,但又不知该如何描述,他知道不论前生如何,牧文东是牧野这世的生身之人,半大小子挨老子几下棍棒,原本也不是什么难堪难忍的事情。可是他曾亲手养大过牧长风,他分明还记得,幼时的长风个性温厚安静,不像大多数的小孩子那般急躁粗心,旁人对他的好,他样样铭记感激,如果他做错了事情,只要好好地与他说,他便都能听得进去。
温涯从来没有想过哪怕一次诉诸棍棒,因为根本就不必。
可是这世他却是这样长大,明明是同一个人,明明是一样的性情。
温涯说:如果明早之前他还没有消息,我就买票。你知道怎么过去他家里吗?
胡涂涂倒吸了一口凉气,简直身上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绝对不行!回头你一落地,一出机场,他老子的人把你往麻袋里一装,直接拖去喂鳄鱼怎么办?!
温涯:
温涯笑了笑,说:不至于,就算真的要喂鳄鱼,也总得要让我说句话吧。
如果一直没有消息,我放不下心,难道你就能放得下心吗?
瓜皮踱过来,伸出小爪子扒拉扒拉胡涂涂的裤腿,胡涂涂把它捞上来,把小猫咪刚刚舔顺的毛毛撸得乱七八糟,想了想,说:也是。要不我把我妈带上算了,家里有客,东叔就算真想为难你,他面子上也过不去正好我妈还特别想见见你,她一直觉得老牧能谈恋爱这件事就很科幻
温涯不知为何,忽然有点好笑。
发觉自己被撸乱的瓜瓜气恼地呜嗷了一声,一爪拍在了干爹的手臂上,跳下去找男朋友梳毛了,胡涂涂忽然感慨说:要是你真的跟我们一起长大就好了,估计老牧小时候会开心得多。
长大以后你去拍戏,过几年他脑子一抽,也退学回国艺考拍戏,然后你们两个顺理成章地搞在一起。
等到你二十八岁这年,准备接一个戏,找出书来一看,唰拉一穿越,捡到一个死小孩,发现他长得跟你男朋友长得一样。后来死小孩长大,你跟他日久生情,老牧自己绿自己,完美的闭环就形成啦
胡涂涂讲得起劲,温涯知道出不了什么大事,也稍稍松弛了下来,听得啼笑皆非。心中却也不禁想着,要是这世的阿野,小时候也能在他身边长大就好了。
翌日六点,温涯睡醒以后,确认牧野还是没有回复消息以后,第一时间从床上薅起了酣睡中的胡涂涂。
第123章
胡涂涂抱着被子,悲痛道:倒也不用这么早吧。
温涯歉然道:我实在睡不着,要不你一会儿飞机上补觉吧?
胡涂涂搓了搓脸醒神,感慨道:哎,拿你没办法,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温涯:
胡涂涂伸手在床上摸索手机,说:行吧行吧,那我先给老叶打个电话。
温涯说:你开扬声器。
胡涂涂比了个OK的手势,直接拨了过去。
叶扉那头接通得很快,胡涂涂问:兄弟伙,现在是啥子情况?
叶扉听着也像是刚醒,声音有点喑哑,说:情况不是很妙,我跟Sharon都住东翼,昨晚我过去西翼楼下喊他,老牧连个人影都没有见着,老子头都大老。
胡涂涂说:我勒个去,莫非老牧是像电视剧里那样,被他老子娘拿铁链子锁起来了,打算送去给哪个千金联姻?
温涯:
叶扉:
胡涂涂说:我最近在看的一部泰剧就是这么演的,后来男主还整容回来复仇了。
叶扉:没事少看脑残剧。
哪里脑残了?!明明狗血又带感!胡涂涂忿忿不平,但没有反驳。
叶扉说:你看住老温,尽量不要让他过来,老牧他爸搞这一出大半是冲着他来的,目前还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老牧这边出不了什么大事,还有我们
胡涂涂答应说:噢,好的好的。
挂断了通话后他看了看温涯,温涯只道他还想要劝阻自己,正欲开口,却见他利索地掀开被子跳下床,豪气干云地说:走起!我们去营救老牧!
温涯莞尔,忽然想起昔年长风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族中长老都劝他不要搅进血煞宫私事,他为取下手上的鬼王信物,以示从此脱出鬼族,当场自断一指的旧事。他那时修为尔尔,便去救人,也未能帮上大忙,可是经此一难,他与长风老夜,却成了真正过命的朋友。
他知道牧野毕竟是在自己的家里,确实不至于出什么大事,不过既然牧野的父亲想要见他,他也不觉得这时候躲过去是个好主意,便也坦然地点点头,说:反正早晚都要见,没什么好躲的。
几个小时后,温涯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坐定,随便叫了碗面垫垫肚子,而胡涂涂的老妈胡女士则挤开了儿子,坐在了他的旁边。
胡女士约莫六十岁左右,看着比实际的年龄年轻些,画了口红和眼线,短发,北方口音,气质很好,精明干练,就和新闻里的那些女企业家相差不多。这这类人物通常看上去不会太过关心八卦,但胡女士却是个异类,显然,她就像胡涂涂说的一样,对于温涯兴趣不浅,从见了面便一直拉着他聊天,听说他不常叫外卖,在家都是自己做饭吃,便由衷感叹说:阿野也能找着这么有谱的对象,他们老牧家祖坟都要冒青烟了。
温涯哭笑不得,阿姨说笑了。
胡女士摆摆手,说:阿野他们几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最知道了。那孩子别的都挺好,就是太各色,你知道各色是什么意思吧?
温涯点了点头,胡女士又说:见了人也不知道叫人,跟谁也不亲,也不笑,从没见过小孩子像他那样的。
温涯解释说:他有时候不太爱说话,但也不总是那样。
胡女士说:是,其实还是怨他那爹妈。
尤其是他那个妈,荒唐得我都没话说。养个孩子还没有别人家养个阿猫阿狗肯上心,高兴了拍两下,哄两下,烦了就不理了,丢给别人伺候,心血来潮了给孩子办个生日,连过几周岁都不记得,请柬都能印错了。
当初我怀我儿子那时候在深圳香港东莞三头跑,脚肿得要穿四一码的鞋,也没想说孩子不要了,她能因为自己长胖了几斤,差点就把孩子给打了,不想要当初想什么了?是比我们小几岁,当时也二十多了,谁也没逼着她,我都不知道能说她点啥好
胡女士毕竟跟牧文东是伙伴,牢骚也都是围绕着江盈,倒是没有太提牧文东。
温涯就这么听她讲到登机,又讲到落地,听得血压都快高了,胡女士只道他心里不安,笑着说:你放心,我们陪你一起过去,他爹妈也不好太为难你。
他们落地时时间尚早,时间刚刚近午,胡女士大大方方地来访,托的是来看看小Queenie的名义,还带了几样礼物,身边跟了助理。牧野家里的管家过来机场接人,年纪看着倒是不大,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见到温涯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彬彬有礼地叫温先生好。
胡涂涂对温涯介绍说:老吴他儿子小吴。
胡女士用手包照着儿子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胡涂涂便笑嘻嘻地站好,懒洋洋地打招呼说:吴叔好。
管家点点头,说:胡少好,别来无恙。
温涯瞬间有种穿越感。
他跟着胡女士上了车,车子载着人开往太平山,冷气开得人汗毛倒竖。
温涯望了一会儿车窗外旺盛的日光、高大异常的榕树和行人如织的街道,又回过头来听胡涂涂跟他压低声音讲八卦,小时候他们家里是老吴管事。瓜皮第一次找过来时是老叶捡到的,也是只小土猫,给老牧送过来,老吴不喜欢长毛的东西,在猫饭里拌了药,差点把它药死。还好老牧他妈喜欢动物,才让养着了。
有一回新年前后老宅这边换墙纸,我们学校field trip,回来之后瓜皮就丢了,老牧发了疯一样地找,恨不得刨地三尺,找了两天才发现猫不知道给谁锁进了仓库里,没食没水的
后来过了好几年,才听厨房的阿婆说,瓜皮把换好的墙纸抓坏了,老吴当时很生气,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他干的真是倒了血霉了。
家里对老牧最好的就是姨婆了,可惜老牧上大学那年老太太就急病走了,不然如果能见你一面,她一定高兴。她是真的很疼老牧的,对我们也好,哎
温涯还有些印象,听牧野讲起过几次。姨婆是牧野外婆的大姐,江盈的大姨,老人家性格爽利,义字当头,不拘小节,是个真正的江湖儿女,牧文东也怕她三分,她还会做很好吃的四川菜,腊肉香肠兔脑壳,酥肉烧白豆花饭,算得上是他的生命里最接近母亲的人了。
温涯低声说:有机会该去给老人家上几柱香。
胡涂涂说:其实老太太临走之前,我跟她说起过你。我说老牧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这辈子下辈子上下八百辈子都非他不可的人,她就问,是哪里的人?我不知道怎么说,就说家在一个总下雪的地方,她就说,北方人啊,那不错,北方人开朗,阿野整天闷起不开腔,就该找个响快滴女娃儿。
我说要不是女娃儿呢?老太太就说男娃儿也行,男娃儿会照顾人,又问我你怎么样,我就说,脾气好,会做饭,对老牧可好可好了,她还问你长什么样子,我给她讲了,她还瞪我,说我唬她,说哪里去找这么一个人嘛。
他说到这里怀念地笑了笑,说:她肯定会特别喜欢你的。
温涯也听得微微一笑,心中有些怅然,又有些怜惜。但他还是很爱听牧野从前的事情,好的坏的都愿意听。
机场过去太平山路程不近,一路开过去已经是下午,牧宅坐落在太平山顶,褐砂石的墙壁掩映在枝繁叶茂的植物中,可以俯瞰到中环闹市和维多利亚港。
车子开进了院子,庭前有两颗高大而繁茂的棕榈科植物,树下的池塘十分干净,清理得没有一丝枯叶。
这就是这世的阿野长大的地方了,很漂亮,只是找不到什么与他有关的东西。
管家对胡女士说:老爷正接电话,诸位可能要稍坐一会儿。
引着几人走过卵石小路,走过一道长廊,又礼貌地说:温先生,您这里稍等片刻。
胡女士揶揄道:哪有让客人在这儿等着的,坐没处坐,茶水也没有一杯,这是什么道理?这是真当人家孩子是旧社会卖给你们家的童养媳了,上门还得立个规矩了?你去跟文东讲,既然他现在接电话,没空见人,刚好Queenie也在午睡还没醒,就让温涯先陪我说话,我跟这小孩儿还挺投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