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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335

      禾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从出院的第二周开始做梦。
    梦里他似乎回到童年,变成四五岁的样子。一半时间在山上,靠自制的捕虫网跑老跑去,主要抓蜻蜓、蝴蝶、毛毛虫,偶尔也抓蚱蜢跟螳螂;剩下一半在水边,抓蝌蚪,挖蚯蚓。
    结局通常是他从山上滚下来,白白胖胖一具身体摔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或者被水活活溺毙,肿胀的尸体活像吹满气的气球,轻轻浮上水面。
    那时,山的顶峰、水的源头,那里总是站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孩,淡漠看着他死去。
    一次又一次。
    一夜又一夜。
    如斯反复,不得安生。
    被噩梦连续折磨七天,陈嘉禾暴瘦八斤,终于对爸妈说出自己诡异的梦境。
    妈迷信,偷偷托外婆去庙里焚香圈钱,找大师一问究竟;
    爸不迷信,一口咬定他这是脑袋出了毛病,必须去正规医院做检查。
    于是他一面戴佛牌、供香炉,一面出入各个科室,挂号、拍片、拿药。
    都不起效。
    梦该做还是做,体重该掉还是掉。
    无可奈何的爸妈请来风水大师,收到房子风水不好的结论,决意搬家。
    搬家前夕,东西整理得差不多,爸妈都睡下了。
    剩陈嘉禾一个人想拖延入睡的时间,硬撑着看完两部电影,又烧开水煮面。
    凌晨两点半,厨房只开一盏灯。
    光线落在墙壁上,他回头望去,自己的侧影恰好落在光秃秃的全家福上。
    咦,爸妈怎么没把这个收起来?
    他搬来椅子,爬上去,取下照片。
    原本的相框被火熏得乌黑,爸妈早就说要换,没来得及换。后来又遭一回煤气,大家兵荒马乱地报警、救人,全家福掉下来,玻璃砸得稀碎,只剩下这么一张单薄的照片,底角打卷。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相同的经历,发现有些东西经不住细看。
    以前全家福挂在墙上,一直在那里,抬头就能看见。
    陈嘉禾不看。
    根本没想到要看。
    偏在那晚,夜深人静,全家福被他亲手取下来,他不经意地扫过去一眼。
    接着就有第二眼、第三眼。
    越看越怪异。
    越看越违和。
    为什么照片里的人没有居中呢?
    为什么人物空出一点点,那边却空出一大块?感觉就像,被裁剪过一样。
    剪掉了什么?
    他轻轻抚摸空白的一侧,心里浮现奇异的感觉:这里应该有一个人才对。
    ——姐姐。
    这个词无端地冒出来,引起强烈的情感共鸣。
    姐——他姐——应该站在这里才对!
    为什么——姐——不见了——多久?
    姐呢?
    他怎么能忘记了姐?!
    罪恶感袭来,耳边‘轰’一声炸开。
    那天,陈嘉禾头重脚轻,第一次推开爸妈的房门,问他们,姐在哪里。
    那天,他的爸妈也是第一次回答这个问题,说他没有姐姐。
    从来都没有。
    *
    在想到姐姐之前,陈嘉禾就只是单纯的做梦,只是翻来覆去地死掉。
    在那之后,搬家之后的某一天,他的梦境骤然衍生出新的变化。
    那个女孩走近了他。
    一点,一点,再走近一点,他慢慢看到,她的形象也就慢慢地清晰、鲜明。
    平刘海,长而柔顺的头发;
    短下巴,右手腕处有粒痣;
    她生得白,瘦,声线却很清亮,像一轮初升的太阳,充满活力。
    “过来啊。”
    她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过来,嘉禾!”
    她喊他的名字,尾音黏糊糊的,听起来像嘉禾儿。
    接着,一些零星的画面也拼凑起来:
    台风天,河水漫过前院,外婆说起蚂蝗的故事,他们恰好发现一只,往上面撒了盐;
    雷雨夜,没有大人在家,风呜呜地拍打着窗户,他吓得嚎啕大哭,被她的歌声安抚。
    夏天,他们一起放风筝,一起攒零花钱买彩色小鸡;秋天,一起摘下树叶捣绿汁,还一起偷挖别人家的红薯。
    ……
    无穷无尽的意象。
    栩栩如生的记忆。
    陈嘉禾绝不相信,这仅仅是一颗受过伤的脑袋臆想出来的东西。
    他一定是有姐的。
    梦里的女孩就是姐姐。
    他莫名地确定这个,每一次梦醒,都用纸笔匆匆记下梦见的一切,反复提醒自己,这就是他的姐姐。
    他活泼的、古灵精怪的姐姐。
    他生来就有的玩伴,朋友。
    他们共同成长,骨肉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