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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9)

      这么想着,他眼里浮现出一层隐秘而奇异的笑,像是怀揣了全天下只有他才知晓的什么秘密似的,昏暗的石室烛火摇曳,在萧睿那副美貌壳子的加持下,更显得他非人非鬼,似仙似妖。
    江逾白看自己的气势震慑住了商雪止和周琰,分出余光略略瞥了一眼鬼鬼祟祟摸到了蛊池边的断蒙。
    此时周琰手上一个用力,江逾白被他拉了一个踉跄,半躺进他怀里,滚烫的呼吸在耳边轻轻擦过,周琰的声音听起来颇为苦涩:师父。
    周琰心想,原来这世上没有人能使手段留住他。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周琰当机立断改编策略。
    江逾白原本被他吓了一跳,但一扭头见他的眼眶微微红了起来,又只得连忙安慰说:好了好了,师父在啊。
    商雪止:
    商雪止看着这一幕快被气疯了。
    他转身去看蛊池,才发现蛊池边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居然是小的打头。他毫无所惧地冲进一堆蛊虫里开路,绝大多数蛊虫纷纷避让,一小部分冲上来的也被身后的断蒙一剑削了。
    商雪止一眼就认出这是之前逃出去的那个试验品,一时间暴怒,蛊虫的动作也随之狂暴了起来,吴小六也挨了好几下。断蒙捞起他一个飞身上了石台,再捞起一个,往蛊池的台阶冲去。
    站在高处的商雪止刚抽出了剑想去拦,眼前一阵锋芒闪过,他下意识用出了半鞘的剑去挡,剑光如水晃了他的眼睛。他定睛一看,正是无咎出了鞘的江逾白。
    周琰就站在离他们两三步远的地方,运起轻功,衣袖飞扬,冲到了江逾白软绵绵的尸体边,小心翼翼地打横抱了起来。
    商雪止扭头去看周琰,大喊:给我放下!你凭什么碰他!说着他眼神绝望而不解地看向江逾白,凄怆地说,师兄,你宁愿让他捧你的尸首,也不愿让我留着它么!
    江逾白很想大喊我的尸体我自己处置不行吗,却觉得分外尴尬,只能哽着一口气咬牙拦住他,却不知在商雪止眼里这一行为就是默认了。
    为什么?商雪止面目狰狞,轻声叱问,为什么?师兄,当初那副蛊毒不是我下给你的,我特地避开你了,都是他们自作主张。为了给你报仇,我已经把他们都杀了,师兄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商雪止的剑微微下垂,一瞬间的凝滞,却带着千钧的力道重重袭了上来
    为什么?
    为什么一样是差点害死你不,如果没有他,你根本不会这么早就病亡。为什么,为什么师兄你只肯原谅他!
    此话一出口,气氛瞬间沉寂了下来。江逾白皱着眉头迷茫地看着他,周琰也是神情复杂却不解其意。
    师徒俩对视一眼,都觉得商雪止是在发疯。
    他们的反应落在商雪止眼底,令他双眸微张,唇上一线紫色愈发鲜艳。他瘦削的身体开始痉挛般颤抖,垂下了头,似哭似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喃喃道,哈哈哈,真是苍天有眼,师兄你都忘记了
    江逾白眼神一凛。
    师兄你都忘记了,那不如由我来说?商雪止忽然抬头,凑近了江逾白,苍白的嘴唇咧开,带着畅快的笑意,师兄,你以为凭你的内功为何会控制不住那蛊虫?你以为你的尸体里为何一丝精血都没有?
    商雪止收回了剑,遥遥指向了周琰:就是因为他啊!
    这以孩童为尸,献祭蛊虫,获取纯净力量的方法,是他父亲从乌蛮人那里学来的。商雪止极尽嘲讽之能事,神情畅快淋漓,他母亲也是乌蛮人,从前的淮亲王只当生出来的孩子是个玩意儿,也做了和我一样的事,他就是个不上不下的残缺品。
    如果没有你用内力炼化了多年的血蛊作为补充,他活得到今日吗!
    正文 四十七
    商雪止的质问出了口, 无论是江逾白还是周琰, 统统愣住了。
    周琰站在原地什么也没说,赤红着双眼匆匆去看怀里的躯体。平心而论江逾白原本的躯体并没有萧睿这一副好看, 连江逾白在第一世浊世佳公子的普通俊秀都不如,只能说眉目间有那么一点舒朗的风姿。
    那一点舒朗风姿在飘渺山的云雾里能被放大到十分。在这昏暗的灯光下,那张尽失血色、皮薄如纸的脸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难看了。
    寒玉能保尸身不朽, 那江逾白死去的时候, 应该就是这幅脆弱难看的模样。
    按照商雪止的说法, 江逾白沦落到这步田地,都是因为他。
    周琰知道自己的母亲从来为人所嗤笑, 知道自己从来为人所忽视。可童年时候的事, 除了母亲的怀抱和眼泪、居住的破旧佛堂、一些残羹冷炙之外, 他并不记得什么特殊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不讨父亲喜爱,出生即被利用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但是江逾白,他的师父, 是他宁死也不愿伤其一根汗毛的人。
    他除了一声带着侥幸的我不信之外,只能将满含着希冀和愤恨的眼神投向江逾白,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师父,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江逾白握着无咎冰冷的剑柄,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很想推卸责任、云淡风轻地说一声是吗, 为师不记得有这回事,可是他重生以来春无赖的种种表现, 还有周琰口中自己临终前(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莫名其妙的要求, 仿佛都在向他昭示着:商雪止说的就是真相。
    自己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
    自我唾弃了一把的圣母江逾白认命地看向周琰, 有些头疼地试图转移话题:这事儿咱们回去说,行不行?
    春无赖不是还在淮亲王府尸位素餐着么,想什么时候问都可以。
    周琰原本觉得视线一片血红,听了江逾白这话,耳边鼓噪的心跳声缓缓沉寂了下去。他深吸了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江逾白,像是要把他瞧出一个洞来似的。
    行他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低声道,咱们回去说。
    商雪止听见咱们这两个字,瞬间脸色又是一片青白交错,手颤得险些握不住剑。
    好好好他认命一般在石墙上划了一道,力道之大竟让剑刃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盯着周琰的眼神就像是狼盯上了自己的猎物,我就该先杀了你,再谈其他!
    说着商雪止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流窜过去,速度之快让江逾白都有些意料不到。周琰怀里抱着江逾白的尸体,回避的动作慢了一瞬。眼看着就要接下他剑刃的一截,周琰特意低下了身子,让商雪止的剑刃晃过他怀中的尸体,却结结实实被削掉了半个金冠和几缕头发。
    江逾白赶来扶住他,嘴里骂道:笨蛋!这东西还搂着做什么,直接扔下便是!
    周琰却只倔强地回了一个字:不。
    江逾白:我是你师父还是那具尸首是你师父?
    周琰:你。
    江逾白:那你还为它枉顾我的意思!
    周琰:我没有
    江逾白:我说你有你就有!
    周琰:周琰发现自己反正是说不过江逾白了,此情此景下他也只能有求必应。他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断蒙,发力把尸体抛过去,喊道:接着!
    于是断蒙就此接手了两个孩子,还有一具尸体。
    断蒙:
    一旁的商雪止表情古怪,双眼开始泛出点点青白色,唇上的血线也愈发醒目,衬着他枯败的灰发尤为可怖。他一言不发地上来和周琰对了两招,周琰手上没有兵刃,不得不避其锋芒。不久江逾白加入战局,无咎所指之处所向披靡,但商雪止不仅不避,还越战越勇。
    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加上他炼蛊后大涨的功力,着实有些扎手。
    周琰掌风烈烈,一个错身拍上商雪止的面门,却被商雪止以诡异的姿势略过,三两脚踩上侧壁,一个旋身狠狠挥剑砍了过来。江逾白抓住机会攻他的下路,叮当一声击落他的剑,顺便削掉他半片衣摆。
    江逾白:我该庆幸你还没忘记师父教的剑法吗?
    商雪止一言不发,浑身内力暴涨,硬生生冲开周琰的钳制,胳膊喀拉一声脱臼了也不声不响,从周琰身后摸起被击落的长剑,狠狠向江逾白掷去。
    江逾白挥剑,长剑在电光火石间被击回去。商雪止欺身上前,捏住剑柄,剑身一颤向前刺去,无咎横剑一挡,火花四溅。
    江逾白皱起了眉。他在商雪止眼中只看见了茫茫雪落般的白和那一点子黯淡诡秘的青色,觉得他怕是心动神摇,被蛊毒给控制了。
    研制乌蛮蛊虫失败的第一阶段,则是蛊虫可以直接当做毒、药使用,不出两息,中蛊者大多全身经脉爆裂而亡。第二阶段,是淮王从乌蛮人手中得到了以孩童为祭、凝聚蛊虫精华的方法,但是似乎没有得到什么结果,而作为尸被献祭的周琰平平安安长到了十六岁,直到内功登堂入室蛊毒才开始发作,发作时也如现在的商雪止,疯狂攻击他人、心智全无。到商雪止这里已经是第三代。
    商雪止似乎开发出了蛊虫在强身健体和增长内力方面的作用,但效力仍然不成熟,不仅不适用于所有体质的人,还随时有着被反噬的风险。
    也许他再研究下去会有些新进展。但为了吴小六和赵家小儿子的性命着想,这是万万不能继续折腾下去了。
    而商雪止失去理智之后,忘记了自己十多年学来的所有的手段,只使用了恩师教给他的剑法,倒让江逾白一时间想起了在飘渺山上比武切磋的日子。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江逾白手下发力,动作愈来愈快,周围的人几乎看不清的招数,只觉得剑光簌簌,森寒逼人。
    哐
    不久,胜负已分。江逾白再次将商雪止的剑击飞出去,旋身在他的腰腹上踹了一脚。商雪止与他的剑砰然落地,周琰飞身过去在他周身大穴上用力点了点。只见商雪止哇地吐出一地黑色的腥血,显露出的手腕也爬上了狰狞的紫色淤痕。
    江逾白走近了,才发现他恢复清明的第一件事,就是发笑。
    师兄,我就知道胜不过你。周琰粗暴地将商雪止翻了个身,他灰白相间的长发披散,唇边一道血痕,却笑得胜券在握,可是如果半个时辰内我赶不上派出去的人手,他们就会带着那两门大炮,沿着泷水而上,轰塌那座河堤
    啪,这是周琰狠狠给了他一拳头。
    周琰: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我想做什么商雪止一口血沫吐出来,凄声笑道,我想你死,你愿意吗?
    他们身上都种了子蛊,而我手上有一只母蛊。只要我把母蛊捏死,他们也会悄无声息地丢掉性命自然就没有什么人能去炸泷水大堤了。
    只要你死,我就将母蛊给你。商雪止眼中精光闪烁,颤抖着爬了起来,指尖在地上划出血迹,怎么样,你敢不敢答应?
    周琰冷笑: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一旁的吴小六冒出头来,颤巍巍地说:他是给他们都种了蛊我从前就感觉得到。他将视线转移到江逾白身上,问,江哥哥,泷水大堤要是被炸了,会死很多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