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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8)

      江逾白熄灭了火折,回身给了周琰一个眼神。周琰会意,走上前来与吴小六交换了位置。断蒙也呼地一声将火把熄灭,一群人屏息凝神, 一点点往透着光的方向蹭去。
    江逾白将身形掩藏在石道的阴影中, 眼前时不时蒙朦胧晃过一抹青色。他侧耳倾听, 根据脚步声判断,这一层不大不小的空间里约莫有五六个人看守。
    断蒙将吴小六护在身后,而周琰和江逾白则呼啦一下窜了出去,几声低低的惊呼还没散去,兵戈相鸣,清脆落地。
    断蒙牵着吴小六从通道里出来,瞥了一眼横七竖八的一地青衣,用剑挑开了其中一人的青色面巾,只见他五官如常人,嘴唇上却横着一道黑紫色的血线。江逾白的动作顿了顿,走过去半蹲下来,皱着眉撩开那人的衣袖。只见青紫色沿着手臂经脉狰狞交错,指尖都透着淡淡的死气。
    他们也中了蛊毒。周琰别过眼,说,倒像是特意用在自己身上的。
    看到这里,周琰已经大概理出了些信息。这群青衣人炼制蛊毒大概是为了增长功力、炼化身体、延年益寿。所谓的青衣人是成功接种了蛊虫的蛊人,之前失去理智的那些怪物自然都是失败品。
    蛊毒也看蛊性。这些小喽啰接种的蛊虫都不算是高级,因此也不难对付。
    ......江逾白沉默。
    这熟悉的手法,让他难免想到了某位故人。
    昔年商雪止大闹龙庭会,靠的就是从乌蛮人手中得到的蛊虫。那蛊虫蛊性极其刚烈,许多内力不足以抵御的江湖人都浑身经脉燃烧、爆体而亡。
    阴差阳错承受住了它的,只有一个江逾白。但也只是他运气好,体质特殊,那蛊毒就此沉眠在他的身体里,一阵折腾后才相安无事。
    春无赖曾试着做出过判断:那些蛊虫如果不是药性出现了致命偏差、使人无法控制暴走之后的内力,那还是有希望被研制成短期内提升功力的灵药的。
    从这点上看来,春无赖觉得,那些蛊虫大概是别人研制出的失败品,就此成了毒药,戕害了许多江湖人。
    又或许,研制出它的人对它的终极效用仍抱有怀疑,将盛家当作了试验场。
    当年中蛊而死的人,唇瓣上大多有一条横亘的血线与这些青衣人的情状倒像是同出一脉。
    而这次作为实验对象的人们不可能全都是自愿的。所以无论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不是商雪止......他们总是要制止此等行径的。
    江逾白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周琰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们狠狠皱了皱眉......也跟上了。
    江逾白走得有些急,周琰小跑几步才追上了他。他不由分说地拉住了江逾白的手,白皙细腻的手背握在掌心,周琰面上冷淡矜持,唇角咧起了一个带笑的弧度,不管江逾白扭头怎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都没有放手的意思。
    江逾白:...............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周琰深邃英挺的五官,一手扬起无咎剑鞘,不轻不重地拍在他肩头没用,周琰还是不松手。
    江逾白无奈:松开。
    周琰:不。我一松开你又扭头就跑了,怎么办?
    江逾白:......我现在跑得了吗?!
    周琰哼哼:谁知道呢。
    江逾白:......别闹。
    周琰:我没闹啊这么黑灯瞎火的,牵着手走路不是稳妥一些吗?你看,他们俩不就牵着呢吗?
    断蒙上道地捏紧了吴小六的手,任他怎么使劲挣扎都没放开。
    江逾白:......
    他算是彻底没话说了。
    ......
    漆黑昏暗的穴室里烛光摇曳。
    一个十岁上下的孩子身着锦衣,双眼紧闭,躺在高高的石台之上,石台周围一圈斑驳的黑红色。他周围群聚着成百上千只形态各异的蛊虫,啃噬声和翅膀振动的嗡鸣声似鬼祟的低语,让人听了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灰衣的青年男子坐在不远处,枯槁的长发灰白相间,脸庞苍白消瘦却光洁,双眼颇为阴沉。他扭头,一具身着青衣的躯体软软地斜倚在石桌边,露出的手苍白枯瘦,透明地如一张白纸。
    灰衣男人显露出一丝诡秘的愉悦和痛恨,接着无比温柔地抬手去抚摸那具躯体蒙着青纱的脸。
    师兄......我很快就要成功了......
    不择手段也好,暴戾恣睢也罢。他终究已经离他想要的东西无比接近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
    石台上的男童似有所觉,在深沉的睡梦中不安地皱了皱眉。
    一簇小小的尘灰自灰衣男人身后的石壁上滚落。他敏锐地扭头,只见那幽静黑暗的通道里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长身玉立,神若秋鸿,连一根头发丝都是美的恰到好处。他抿起了自己的唇角,一身白衣濯濯,抬眼间有肃杀之气。
    来人正是江逾白。
    灰衣的商雪止似乎没有半分惊讶,见了江逾白之后,脸上就带着一丝诡秘的温柔,整个人像一潭暗影融融的水,随时把人拖进去溺死似的。
    师兄,你
    他话还没说到一半,江逾白身后又跟着钻出来一个玄衣的周琰。周琰那双深邃澄净的眼睛在看清了商雪止的一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盈满了讥诮周琰用在这种眼神看人的时候,连上了年纪好涵养的阁臣都会忍不住摔象笏破口大骂。
    此眼神效果显著。商雪止脸上的笑容跟雪一样缓缓消逝了。
    待周琰整个身影出现在商雪止面前,他与江逾白紧握着的手也暴露在了后者视线里,商雪止的眼神瞬间阴寒了下来。
    江逾白:......咳咳,该放手了。
    周琰:当着这人的面,更不能放了。
    他们二人下意识低声对话,但是这石室虽大,却静得很,一时间他们俩的对话在其中清晰地回荡着,直让商雪止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师兄
    周琰:啊,对了师父,那个孩子大概就是赵家的赵廷圭。
    江逾白:......是挺齐整的孩子。
    周琰:师父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他和吴小六在京城找个先生,反正他爹大约也要回京吃点苦头。
    商雪止忍不住摔了手边一个灯盏。
    周琰看他那副样子,心里冷笑:这家伙不是每次都装成一副黏黏糊糊的样子来恶心人吗?
    行啊,那就比比谁更能搅和!
    正文 四十六
    密室内, 商雪止面不改色地踏上一地的灯盏碎片, 脸上再次堆砌起阴寒柔厉的笑容。而周琰扯着江逾白不放手,两人一黑一白的身影紧紧相贴, 从商雪止的视角来看当真是如胶似漆、亲昵无间。
    商雪止嘶哑着嗓子道:够了。给我放开!
    周琰对商雪止摆出长辈作态尤为反感,矜傲的神态没有半分收敛,只是慢条斯理地举起和江逾白牵着的那只手, 来来回回端详了一番:我就不放。你能怎么样?
    商雪止再也维持不住那层温和的画皮, 厉声呼喊, 却因为室内过分的潮气显得有些凄厉:放开!他手一指石台上昏迷的男童,那群蛊虫似乎也感应到了他强烈起伏的心情, 嗡鸣声似海潮般响了起来。
    江逾白皱了皱眉, 可周琰还是不肯放手, 扭头给了江逾白一个安心的姿势,摆着欠揍的表情继续喊:就是不放。你有种就把那小孩儿给喂虫子吧。总归他老子勾结外道祸毁国祚,犯的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你且随意吧。
    站在他们身后阴影里的吴小六闻言疯狂挣扎,却被断蒙一把捂住了嘴。断蒙颇为无奈的眼神却很好地安抚了吴小六,他渐渐明白过来周琰是在开玩笑,但还是冲着周琰的后脑勺狠狠送了一个白眼, 却瞥见周琰将另一只手别在背后, 给他们做了个手势。
    断蒙得令,低声:你呆在这里别动, 我去救他。
    光明处, 商雪止还在威胁:你别以为我不敢!
    周琰恍若未闻, 将江逾白两只手都拉了过来揉搓了一把。江逾白努力警告自己这熊孩子是在办正经事,将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压抑了下来,娃娃似的任他摆弄。
    商雪止见江逾白不反抗,微怔,忽然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是吗?说着他转身疾走了几步,指着一具青衣的身体,将视线转移到江逾白身上,神态暧昧地问,师兄,你倒不如猜猜这是什么?
    周琰的神情果然冷了下来,但也只是一瞬,随即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你这种小人,也只能做掘人坟墓这行当了。
    周琰上前几步,抬头挑衅地看着商雪止:且不说你身边那个是死的,我身边这个是活的他突然嗤笑了一声,可惜了,尸体长了腿却不能自己跑。若是它有灵,大概也巴不得离你远远的吧。
    这话说得够毒。
    商雪止果然狠狠阴了阴脸,但还是维持住了笑容,青筋微显地说:是啊。
    我身边的这个师兄,确实只称得上是个死物。他笑着掀开了那具尸体的面纱,显露出一张青白如纸、与周琰记忆中别无二致的脸,可惜,他才是真正的江逾白。我相信师兄也会更喜欢恢复自己的面貌的。
    死而复生,明显超越了他们的认识范畴。商雪止自以为是看透了江逾白的本领,知道他的意识可以在不同的身体里停驻,但是他无比自信,换了他也会觉得原来的身体绝对是意义特殊的,江逾白在意它就像是在意飘渺山一样。
    师兄,你回来吧,别害怕。商雪止灰白色的发梢在烛火下显得有些阴森,眼瞳里满是带有癫狂色彩的温和和自得,我已经找到那蛊毒的解法了。只要你回来,你还是能做回剑仙江逾白
    我回不去。江逾白冷漠地打断他,那具身体早就一滴精血都不剩了。你再拿它做什么都只能恶心人。
    这么说,师兄你还是想回来的是不是?商雪止早有预料似的笑了起来,所以才会吩咐那个庸医把你的身体保存地那么好被抽空了精血的身体是不易腐坏,但是口中那枚保尸身不腐的千年寒玉却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
    卧槽,千年寒玉。
    江逾白面上什么也没有显示出来,心里却将春无赖骂了一万遍。把他埋地下就埋地下,又塞寒玉是几个意思?怕自己哪天来了兴致好把他的尸体从地里刨出来再做实验吗?
    他是把自己的尸体全权交给春无赖处置了,但没让他利用地这么不客气啊!
    但商雪止又料错了。他江逾白如今勉强算是个孤魂野鬼,却是个不能自主的孤魂野鬼。
    往事已矣,过了就是过了,也没什么好纠结。
    他只是抬头,没有闲着去纠正商雪止的思维误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就让商雪止变了脸色: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对你手上那具躯体格外留恋呢?
    江逾白意料之外的冷淡让商雪止有些无措,此言一出,他的脸色登时更加难看。
    江逾白的意思是他手上的那具,也不是江逾白最初的身体,和他现在所有的身体都是一样无足轻重的吗?
    想到这里,商雪止看江逾白的眼神不免露出了几分凡人看千年老鬼时的忌惮,而一旁的周琰脸色精彩,神态也有些不对劲了。
    其实江逾白总共也就经历了三具身体。除了萧睿,其他两具他都是从幼儿时期长起来的,应该是格外熟悉和珍惜。但是江逾白这个人的优点就是看得开,他第一次穿越的时候就已经丢过一次身体了,丢第二次再刻骨铭心那也是有一才有的二。让他为此寻死觅活实在不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