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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原来每次都会这样。沈喑忍不住掰着指头数,他究竟破境多少次了。
段嚣嘴唇泛白,鼻息浅淡,苍白的鼻尖上几乎凝了寒霜。沈喑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冰凉得不似活人,他忍不住向下,用食指轻轻刮蹭一下他结着寒霜的鼻尖,刺骨冰凉。再往下,泛白的薄唇被段嚣咬出深深的齿痕。
沈喑鬼使神差地去抚摸揉搓那两瓣薄唇,也许这样可以变暖一点。他愁着眉头看着段嚣唇上的齿痕,心中生出巨大的不满,突然用力扣住他的下颌,逼他张开嘴,只是一个猝不及防几间隙,沈喑将自己的大拇指垫进去,不由分说地:
“咬这儿。”
看见段嚣这副隐忍的模样,沈喑感觉心都被揪起来了,讲话的声音几乎在颤抖。沈喑一早就知道,段嚣小时候的日子不好过,但是没想到,长大了之后更难捱。
“嘶......”
段嚣一点儿没跟他客气,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因为疼得厉害。
牙齿森然刺破皮肤,却没舍得让温热的血留下来,一点一滴,尽数被段嚣舐得干净。沈喑手上又痛又痒,不是多舒服的感觉,他却一点都不排斥,看向段嚣的眼神多了一丝不愿深究不肯承认的复杂。
不远处,程云开蓄力震开一堆傀儡,护住差点被偷袭的沈喑,冲他喊道:
“这里我们掩护着,你带上段嚣,从后山离开,别磨蹭了,你们留着也没用,净添乱了。”
“快走......咳,你那是什么表情,小看为师吗?”
沈喑哪里愿意自己溜,他张张嘴正要说话,突然,段嚣一记手刀砸在他的后颈,他失去了意识,沉沉落入一个温凉的怀抱。
第30章
段嚣打晕沈喑的动作, 十分娴熟,震惊之余,几位长老纷纷若有所思。他们在硝烟四起的紧张局面中挤出一个眨眼的功夫, 向段嚣投去富有深意的眼神:你俩, 有猫腻。
段嚣刚要解释什么, 程云开突然道他一句:“干得好。”
段嚣:......
剑临长老挥剑解决掉一个傀儡之后,也凑热闹般地补充了一句:
“咳, 不错, 倘若他醒着, 恐怕不会愿意乖乖跟你走。”
对他这个小徒弟, 剑临长老有一百个不放心, 三两句打趣之后,他语重心长地交代了一些事情,把自己都说得不耐烦了, 才摆摆手道:
“放心去吧,这里我们守着, 傀儡而已,失了心智的东西, 没什么可怕的。”
不知疲倦的傀儡,远远没有不被满足的人心可怕。
段嚣抬眼望向身后的桃山, 递与一个郑重知恩的眼神,便是作别。
他不是沈喑, 绝对没什么舍己为人的精神,一句多余的推脱也不会讲, 他只要沈喑安然无恙地活着,别的一概不管。恩让他来欠好了,债下辈子偿。
段嚣带着沈喑远去, 剩下的两个老家伙反倒松了一口气,放心了。
剑临和程云开背靠着背,有一搭没一搭地:
“这两个孩子还真......像啊。”
“论心性,论天赋,都比我们这些老东西强上不少喽。”
几回交战之后,程云开退回来,叹了口气:
“直接打晕带走......当年叶回那小子要是有他一半的魄力,今天我也不必在这儿当这个不讨喜的掌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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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嚣抱着沈喑,下山,离开了平州的望乡桃园,翻越离山的乱石怪柏,路过景塘的连天潮水,沿着来时的旧路,摸到永州城的边界,当时他跟沈喑,一块儿被关在囚车上,就是在这条路上结的缘。
其实当初,沈喑刚被塞进他那辆囚车的时候,他第一眼就记住沈喑了。只是悄悄一瞥,并没有被捕捉到目光。
他小的时候,在模糊的印象里,母妃极爱美,母妃是真正的美人,从骨到皮。每当对镜理云鬓的时候,他凑在母妃膝边,对着那明晃晃的铜镜惊叹,母妃总是跟他品评,真正的美人,该如何如何。
母妃说美人如花似玉。如花须得隔云端,教人带上几分朦胧的感觉,似玉便是你凑近去看,洗尽脂粉,看见的瑕疵不是瑕疵,该是灵气。
段嚣那时候哪儿听得懂这个,压根也没见过这等如花似玉的人物。一心认定了母妃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却也总是下意识地,去留意是否真有母妃描述过的那等样貌。
直到那天囚车上相遇,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沈喑,却真的见到了母妃话里说过的人儿。
他衣上的血痕还没干,伤痕并不严重,疼痛都写在脸上,先前他一定被保护得很好,并不是惯会受伤吃苦的人。阳光下,黑白澄明的瞳色蕴着湿意,沈喑的侧脸好似白玉雕砌般,干净,易碎。
永州城的边界似乎戒严了,有官兵在把守。
不知发生何事,段嚣也懒得关心。他背着沈喑,像个黑影一样,在高耸的城墙上一闪而过,进城了。飞鸟在墙头挪动爪子,没发出一丝声响。
他下手不算轻,沈喑直到现在还没醒。
就近寻到一间客栈,抱了一路那么久。终于,段嚣将沈喑轻轻放在榻上,偏头,去嗅自己衣襟,满怀都是沈喑的气息。
沈喑睡得很沉,却并不安稳,他的眉头皱着。
段嚣忍不住弯下腰,轻轻抚上那一弯紧蹙的眉头,顺着肌肤的纹理一点一点抚摸,像四月春风拂过杨柳枝,忍不住地盼望着它能垂展开。自眉间向下,那只手不知不觉便覆上眼帘,月光撒在他的脸颊上,能看清他眼皮上有淡淡的青色血管,在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