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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丰萝楼

      定丰十五年,邺国都城沧嘉,泸安河。

    两岸金粉楼台,河上画舫纵横。莺声燕语混作一片,文人墨客挥舞狼毫,舞女脚腕环佩铿锵,与乐伶的演奏精准合拍。

    好一派歌舞升平。

    这是外人得以窥见的盛景,自然还有他们看不见的。

    罗帏绣幕,粉汗生香,女子娇媚的低吟声从纱帐里传出,身材魁梧的男人压其身上,把着两条玉腿,用凶狠肉棍狠狠地顶入花心,毫无爱怜之心地发泄,任由淫液淌湿床褥。

    “小骚娘儿们,爷干得你爽不爽?”他捏着女人的下巴,逼迫她回答。

    那女人扭着水蛇一般的上身,技艺娴熟地将他绞得更紧,涂着嫣红口脂的唇,吸弄起男人胸前一点:“好爽~爷弄得奴家浑身发酥,里面舒服极了,再快一些~”

    这淫词艳语的勾引,男子挺弄得更加用力,女人叫声更浪,扭着臀部迎合,纤瘦修长的手指在对方身上游走抚摸,不断地找到敏感部位挑逗,整个床铺都在随着二人的激烈动作震荡。

    一门之隔,只凭着这些声音,我都能猜出那对男女颠鸾倒凤的模样。

    我把茶水托盘单臂抱稳,用最小的力气将门推开个缝,猫着腰钻进房,蹑手蹑脚地尽量将脚步声完全掩藏,不让床上的人察觉。

    妈妈让我去给听潮阁送小食和茶水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安了怎样一份心。

    此时正在忙活的张员外,算是近日的熟客。听楼里姑娘说,他本是个外乡生意人,来沧嘉城投奔亲戚,捐了个官,才落脚没多久,便把泸安河上所有坊子里的红倌摸了个遍。

    字面意思上的“摸”。

    只是这张员外虽爱偷腥,妻子却是个十足的母老虎,被她撕过脸皮子的姑娘,比当今大文豪们诗文里写过的都多。刚听茶水间的丫鬟们讲起,那泼皮户儿这时候也正提着斧子在后院晃悠呢。

    但丰萝楼不是其他小坊子那般容易闯入的地方,妈妈派了三个彪形大汉两个婆子盯着,严防她进来做出些动静。砍坏桌椅还是小事,伤着楼里细皮嫩肉的姑娘们可不行。

    哪怕是这样,妈妈仍让我来端茶。

    她明知道张员外对我有所企图,不过碍于我是个不挂牌子的,不能下手罢了。但他背后里提起过多少次要给我赎身子,我和妈妈都快记不清楚。

    得亏这厮色归色,倒抠门得紧,几次出的价妈妈都不满意。否则,真让我被他赎走,不出一天,就得被主母弄个死无全尸,裹着席子往城外一丢,再无后话。

    这时间那野鸳鸯正激烈投入,全然没注意屏风外多出一人。我把东西摆好,抱着托盘赶忙又钻出去,松口气。

    其实张员外哪怕瞧见,也不敢出大动作。但这到底是风月场所,哪有人是真干净的,我少不了要被揩油。而且他那油腻腻的眼神,看得人怪不舒坦。

    刚合上门,平日里在我手底下干活的丫鬟鹊儿小跑过来,扶墙喘着气:“绿绮姐姐,绛珠姑娘醒了!”

    我不由得一惊,提起裙角:“赶紧同我去瞧瞧。”

    绛珠是我手头带着的艺伶,属“珠”字辈里最后一位,三个月前进到丰萝楼。来之前是做什么的,她没提过,妈妈也未曾透露,我自当不会多问,只管带好她。

    可前两天她在后院不慎落水,捞上来时已经昏厥,早春水尚寒,她冻出风寒,这些日子一直睡着。

    绛珠何故忽然落水,楼里所有姑娘心中都各有见解。

    那么个大池子,周围还有石头和护栏,哪那么容易就看不清楚踩滑掉下去,无非是威迫到了谁。

    我进屋时,她正穿着中衣坐在镜前,不停摸自己的脸。

    “快回床上去,可别再冻着。”我赶忙招呼她。

    绛珠愣愣地看了我半天:“卧槽。”

    “说什么胡话。”我牵着她回塌,让她靠在床头,用被子盖好下半身,“你现在感觉可还好?”

    可绛珠的回答,让我没想到:“那个……请问这是哪啊?”

    莫非是烧坏了?我拿手覆上她的额头,热度已褪去,更是困惑:“姑娘莫非是烧糊涂了。”

    她又掐了自己两把,把房间里来回扫视个遍,仔仔细细地再把我打量一番,比张员外看我时还认真,只不过少了那种让人汗毛竖起的感觉。

    “我可能是失忆了。”她自顾自地下结论。

    我认为她在寻我开心,没顺着路子走,拉着她闲扯几句,话里连下好几个套,她竟全未中计。以我对绛珠以往的了解,她是没有这么深的心机的。

    莫非真失忆了?

    “现在是什么朝代啊?”她问我。

    “定丰十五年,国号为邺。”

    “没听说过,这还是个架空啊……”她蹙着眉,往床边挪几分,拉着我的手又问,“那你听说过李白吗?写《水调歌头》的那个?”

    我现在更糊涂她这失忆到底是真是假,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水调歌头》不是苏轼所作么?”

    可她好像很失望:“完了完了……架空都不能抄,我这是穿到什么鬼地方?哦对,你还没跟我说,这是哪,我是谁,你又是谁呢!”

    “姑娘连自己也不记得了?”我十分狐疑,她虽然说的话让人听不甚懂,可好像有自己的条理,这看起来不像是失忆,倒像是得了癔症。

    “我真的失忆了啊,你把镜子拿过来。”

    虽有顾虑,我还是按照她说的,将镜子取来给她,一一解释起她的问题。

    绛珠大病一场,此时正是憔悴的时候,嘴巴苍白又干涩,脸上也不见太多血色,病怏怏的。可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完全没有这番感觉,不住地赞叹,好像这脸不是她的一般。

    “等等,所以这里是妓……呃,青楼?”

    “正是。”

    “我就说嘛,穿越经典桥段,那我岂不是要争花魁?我这模样,花魁不是十拿九稳吗!哦不对,还有你呢。”

    我解释:“奴婢不算楼里的倌儿,是不参加夺魁的。”

    “那你是干什么的?打扫丫鬟?”

    “奴婢的本分,是负责紧盯姑娘的技艺是否生疏,安排每日挂牌子,挡掉些不合适的客人。”我又指在旁边一直站着不吭声的鹊儿,“鹊儿丫头负责姑娘平日的起居和梳妆打扮。”

    “你们这经营模式还挺超前啊。”她琢磨起来,“这不就是经纪人和助理吗?”

    虽然不知道她口中的这两个词作何意思,但看起来她已经理解,我便只答:“应当如姑娘所说吧。”

    她拽着我还想问些问题,但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看来还未彻底痊愈。我不忍让绛珠再受凉,况且她如若出了差错,我也要受牵连,赶紧让她再度躺下。其余问题,来日慢慢解答。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身子骨养利索。

    绛珠还算听话,连连点头。她的确是有些乏了,没多久又睡沉过去。

    我和鹊儿退出房间。

    “绿绮姐姐……”刚合上门,她小声唤我。

    我知道她心中担忧的是什么,只是道:“此事无论真假,别再让旁人知晓。这几天你在她身边伺候着,把该解释的都多向她提点提点,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她福个身子:“好。”

    我们还有各自的活计要去做,探望完绛珠,便又忙起来。

    忙里偷闲时,我也会盘算,关于绛珠的这个所谓“失忆”,更像是记忆的一种更替。忘记了些事情,却又记得某些旁人不知晓的事情。她的性情也与从前截然不同,又不像演出来的。

    如若这都是假的,她或许有自己的意图,我需得紧盯,别让她乱了我的计划。

    如若是真的,那对我虽有弊,但也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