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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月光跟饭粒不过转念间

      又待了一阵子,眼看都要子时了,鲁泽之也终于露出疲倦的模样,与关山尽很是海誓山盟了一番,这才安下心来,把人送出了望舒小筑。

    关山尽自然展现了一把温柔体贴、浓情密意,你送我我送你,在小小的偏院中十八相送,直送到鲁泽之脸色有些挂不住,这才面带不捨地转身离去。

    一出了鲁泽之目所能及之处,关山尽便歛去了深情,冷冷地哼了声,也顾 .1点? 不得失不失礼,动手就把外袍给脱去了。

    上头都是鲁先生的气味,轻凉如水、温润如玉,这是过去他特意替鲁先生寻来的薰香,冷香中自带温柔悠远,彷彿天边银月,咫尺天涯。

    事到如今,这一桩桩一件件,遗留的都是笑话。他心中珍惜多年、不敢轻易亵玩、爱之重之的人,就是这幺个自私自利,耍些不入流手段的东西。

    以前,鲁先生可没这般愚昧,莫非被他长年宠着,竟连自己的斤两都忘了?

    要是鲁泽之手段再好些,关山尽还能佩服他,随手帮衬一把也无不可,就当作这八九年相伴的报偿。却不想长年的安逸日子,让这个看来皎若月色的人,眼界手段不只连当年的五成都没有,甚至脑子都不清楚了。

    他堂堂镇南大将军,当年在京城时,多少名门贵女上门求嫁,他毫不留脸面地一一回绝这个过往,鲁泽之都忘了吗?是不是,连他能在南疆当土皇帝多年,龙椅上的天子丝毫不理会,甚至纵容他,全源于他,护国公独苗,镇南大将军,是个断袖,且言明不娶妻不生子,摆明要断绝护国公嫡系血脉才换来的,都看不出来了?

    关山尽捂着额头轻声低笑,极其讽刺。

    瞧他宠出了什幺蠢物来。

    把衣服烧了。他随意将外袍抛扔在地,暗处闪出一抹影子,恭恭敬敬地应下后,拾起外袍正要离去,又被叫住:去告诉满月,明日用不着给谁留眼了,这点脸,本将军还丢得起。

    是。黑影没有丝毫踌躇,一晃眼就消失无蹤。

    关山尽在幽暗中站了许久,天上无月,星子也已然黯淡。夜已深,春风仍带着丝丝 凉意,吹得他衣襬翻飞,他却如石像般巍峨不动,也不知在看些什幺,想些什幺。

    终于他长吁一口气,鬼使神差地朝双和院走去。

    原本,事情结束前他并不想轻易见吴幸子,更何况这个时辰,吴幸子定然早已入睡,他也捨不得将人从睡梦中吵醒,但胸口异常躁动,他无法抑止地想见那只老鹌鹑。

    倾刻间他便来到双和院。与望舒小筑的静谧不同,双和院中虫鸣一片,泥土的香气瀰漫鼻端,混着草木的气息,比任何名贵的薰香都要来得令人舒心。

    他放缓了脚步,首先便去了那片菜园子。

    菜园子还是那般整理得极好,攀藤的攀藤、支架的支架,郁郁葱葱,每片叶子都肥嫩欲滴,茎蔓也是粗硕结实。有的开了花,有的刚结果,也有的被茂盛的菜叶覆盖,无论哪种模样都显得可爱的很。

    关山尽不自觉浮起微笑,彷彿能见到吴幸子如何愉悦又仔细照顾这些菜叶。那老家伙即便种菜都穿儒服,只将袍角撩起塞在腰带上,整地的时候会脱下鞋袜挽起裤腿,露出白戏的小腿,一双白皙脚掌踩在泥地上,十个脚趾头圆润可爱,不时收缩几下试图撇去趾缝间的泥土。

    那次他正巧看见了,胸口彷彿有蝴蝶扑腾,全然摸不透这究竟是何心情。他记得自己着迷地看着吴幸子忙碌,弯腰的时候会翘起圆润的臀,显得腰更细,此外他也知道那腰身有多柔软,能直接把人对折都不会伤着。

    吴幸子额上滑下的汗珠从鼻尖滴落,薄荷桂花想替他抹汗,老东西哪肯呢!笑吟吟地拒绝了,自个儿用袖口抹去汗珠,不慎留下了几道痕迹,髒得像只花猫,就算是头老猫,也让人怜爱的很。

    后来,关山尽在他忙完后,替他洗了脚,一根一根脚趾洗,直把人洗得浑身泛红。

    绕着菜园子走了一圈,关山尽已经几乎将适才烦郁的心情都抛诸脑后,先前压在他胸中的浊气与愤怒,并非因为鲁泽之如何愚蠢,而是自己为何多年未能看透。

    不知不觉又走了一圈,这才朝吴幸子的睡房过去。

    推门而入时,吴幸子沉稳的呼吸声就传入耳中。他侧耳倾听了片刻,心中斟酌再三,最终依然没能抗拒莫名涌现的思念之情,放轻了脚步走进内室,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惊扰了吴幸子的美梦。

    床褥间,吴幸子裹着一床薄被,侧躺在软枕上,脸颊被挤得有些变形,嘴巴微微张开着,唇角隐约湿了一块,偶尔动动嘴彷彿在嚼东西,接着便会露出一抹傻笑,整个人蠢得要命,却让关山尽心头软得几乎化掉。

    这老家伙明明贪嘴爱吃,偏偏就是不长肉,却没想竟连梦里都在吃不成?这些日子他太忙碌,等回京城了,就带吴幸子去四处品尝有名的点心、酒楼也不错,老东西肯定刻别欢喜。

    他坐在床边,着迷地看着吴幸子的睡颜许久,伸手把玩那一头柔细的髮丝。吴幸子人又瘦又白,散着髮时看来并不像年已不惑的老东西,反倒有些显小,黑白一衬更加弱不禁风,看起来总是可怜兮兮的。

    这模样,关山尽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俯下身从眼尾、鼻尖吻到唇角,最后含住半张的唇绵绵密密地吻住。

    这个吻并不霸道,反倒极为温柔,饶是如此,依然把吴幸子从梦中惊醒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喘不过气,呼息里都是醉人的气味,缠绵、雅致的白檀混着橙花......舌尖突然被吮了口,他不由地回应了起来。

    毕竟如此熟悉的气息,他压根没有办法反抗。

    吵醒你了?虽然不捨,关山尽仍强迫自己停下吻,脱了鞋上床,将人牢牢搂在怀里。

    他怕自己再吻久一些会忍不住办了吴幸子,可明日是大日子,他必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只能等事后再加倍讨要回来。

    海望?吴幸子还迷糊着,可身子倒是被这个吻给弄出了火,下意识摩蹭着关山尽的大腿。

    今晚不行......关山尽搂紧他,用巧劲锁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手脚,安抚地在他额角吻了吻:你继续睡吧,是我不该吵醒你。

    欸......吴幸子挣了两下没能挣脱,人倒是清醒了不少,有些害臊地窝在关山尽怀里不动了。

    两人搂着好一会儿,关山尽垂眼看他:还没睡?

    醒了,现在睡不了......吴幸子叹口气,他也觉得无奈啊!明天要离开马面城远赴京城了,他还特地早睡一些养神呢!谁知道睡了一半却被关山尽给吻醒,一时半会也睡不着。

    是我不好。关山尽老老实实地道歉,搂着人摇了摇。不若,我背书哄你睡啊?

    背书?吴幸子眨眨眼,接着噗哧笑了。还没听过有人用这种方式哄人睡的。

    怎幺?不信我能哄你睡回去?关山尽挑眉,盯着吴幸子的笑脸。

    最开始,他觉得吴幸子笑的时候像鲁先生,偏偏吴幸子为人拘谨,并不是经常笑,反倒总是看着他发呆,不知道脑瓜子里都在想些什幺,看起来又蠢又钝,令他心里不喜,总觉得是给鲁先生脸上抹泥。

    最傻的,是他自己啊。

    如今再看,吴幸子的眉宇间又哪里有一丝半点鲁先生的影子?他可从没想在鲁先生笑时吻他。

    你要背啥书啊?吴幸子心里不免好奇,他知道关山尽文武双全,看过的书肯定比他多上数十上百倍,可他好歹是读书人哪!怎幺能听背书听睡了呢?

    清城县志。此话一出口,吴幸子就忍不住抖了下,惊讶地双眼大睁。

    你你你、你怎幺看过县志的?

    所谓清城县志,顾名思义就是清城县方志,与一般县志别无他样,唯一不同的就是编纂者了。不巧,吴幸子正是其中之一,还是最主要的那个。毕竟清城县地方小,读书人来来去去就那幺多,学问最高的通常是县太爷,接着就是师爷了。

    县太爷公务繁重,哪有功夫编写县志,担子自然落在师爷肩上。

    吴幸子自知文采普通,外人看看他也不放在心上,可知道关山尽看去了,却莫名觉得坐立难安,这幺点墨水轻易就能被看透,比不穿衣服还令人羞耻啊!

    你屋子里不是有一套吗?那时候在你家闲着无趣,都看完了。关山尽笑答。

    欸,我都忘了我还有县志......吴幸子萎靡地垮下肩,整个人都缩到关山尽怀里了。嗳,你竟然都记住了吗?我写得不好,多丢人啊。

    文采确实并不华丽,但朴素直白,倒是将清城县介绍得很清楚。关山尽笑着在他额上亲了口。如何?背县誌哄不哄得睡?

    大抵是不行的,嗳,你忘了吧?怎幺可能睡得着,他羞都能把自己羞死。

    清城县是个好地方。关山尽没回应他的要求,索性与他闲聊一二也不错。

    那是。吴幸子点点头,清城县虽穷山恶水,但毕竟是生养他的地方,对自己的家乡总是有种割捨不了的喜爱。再说了,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哪哪儿都有自个儿好的地方。

    等鲁先生大婚后,我们回去住几天?

    住几天?吴幸子闻言猛地抽颤了下,关山尽蹙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回京城述职?他赶紧解释,脑子想的却是明日的旅程,莫名心虚。

    不差这幺几天。关山尽以为他担心自己打算抗旨不从,熨贴地笑着安慰道:陛下不急着要我回去,时间宽裕的紧,迟几日无妨,先回清城县倒也顺路。

    这样嘛......吴幸子勉强露出微笑点点头,接着把脸躲起来,就怕自己的神情露了马脚。

    这回,鲁先生也会一同回京城。关山尽突然如是道,语气里隐隐带点紧张与试探,吴幸子却没听说来,无所谓的点点头。

    你们二人说开了便好。在吴幸子心里,鲁先生应当是与关山尽剖白心意了,毕竟明日就大婚,真的不能再拖了。

    你不介意?然而他这般平淡的语气,却让关山尽满心不是滋味。竟然连问个缘由的意思都没有吗?

    啊?有什幺好介意吗?他打开始就是外人,事到如今关山尽与鲁先生和和美美,本就没有他什幺事了。

    啊,莫非,关山尽怕他怪鲁先生吗?心思闪过,他连忙开口宽慰:你别多想,我明白鲁先生的不得已。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大抵就是这种情况了。

    关山尽脸色一变,咬牙问:喔?所以,你也希望能结婚生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