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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学,人人学的皆是这一部,她一南朝妇人说这是假的,只怕不但不会?有人相信,反而会?招致嘲弄。
谢窈有些发?愁,一夜下值后对斛律骁说道:“宫中所藏的《尚书》我细细地看?了一遍,实在与我家所传的典籍相去甚远。”
“这部《古文尚书》没有一篇是真的,但妾人微言轻,只怕那些大儒不会?信妾。”
“妾只怕自己做不好,妾毕竟只是个妇人,才疏学浅,怕将此?事办砸了,丢了大王的脸面。”
这话说得违心,斛律骁心想她哪是怕丢了他的人,只怕是堕了陈郡谢氏的名头吧。而京中那些个酸腐老头子最是看?重面子,要让他们?承认自己学了多年研究多年的《古文尚书》全?是假的,可没那么容易。
他与她出主意:“难道窈窈这就要打退堂鼓了?可这有何难?”
“他们?虽看?重面子,却更是看?重南北之争,讨厌南人,只要你咬死南朝当年所献是为误导我朝士子而献的伪书,他们?自会?倒戈。”
还能这样?
谢窈十分惊讶,但觉仅凭这一条并?不足以令人信服。她最担心的还是因为自己女子的身份,会?天然地令男子不信任不赞同。只因她是个妇道人家,这就是她的原罪。
“不必怕。”他似看?出她在畏惧什么,温言鼓励她,“我北朝风俗,专以妇人主持门户,争讼曲直,造请逢迎,代子求官,为丈诉讼,这些都是妇人在做,一点儿也不逊于男子。因此?在我朝没有人敢小瞧女子,只要你的见解合乎情理,那些老头子会?听的。”
谢窈微愕,这儿的风俗倒是与她们?南朝大不相同呢。在建康,虽则束缚女子的纲常礼教并?无那么严,但仍是以男子为尊女子为卑的。妇持门户?这可真是想也不敢想。
难怪他肯将这样的重担交给?她,便连父兄与曾经的丈夫,虽偶也夸赞她几句有学识,却也不会?相信她可以完成此?事……
谢窈面颊微红,心头一时也说不上什么滋味,扭捏点头:“那妾试试吧……”
*
次日她如往常一般入了宫,未入东观,而是去了宣光殿,向?太后汇报近日的成果。
呈在案上的竹简、纸书倚叠如山,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论证伪书的小楷,大到各篇目的体例、文句另有出处,小到个别字词的词义不符合先秦文学的用?法,或是一些用?语明显是近来兴起……她都一一论证,十分详细。
“妾可以确定,这整部书中没有一篇是真的,有二十八篇是西汉时的今文尚书,被?拆作?了三十三篇,并?非古文尚书,有二十二篇,是从秦汉以来的古籍中搜集文句编撰而成,剩余三篇则为时人伪造,这本书的问世时间?,不会?超过一百五十年。”
谢窈拜倒于案前,做了最后的陈词总结。凤座之上,裴太后正细细阅览她之手书,惊讶之余又赞叹不已。
“谢夫人,这些都是你凭一己之力完成的?”
谢窈的论证十分详实,在论证那二十二篇搜集古籍文句编撰而成的伪书时,给?每一句都标注了出处,以证明这些句子诞生于秦汉而非《尚书》本该诞生的先秦,足可见其储备之广、功力之深。
至若论证词义,那又是训诂学的范畴。训诂学既繁琐又细致,对学者的要求也高,从她入主东观藏书阁以来也不过五日光景,裴太后实在很难相信这些论证竟全?然出自她手。
谢窈深深点头,十足的谦卑之态:“是。妾才疏学浅,还有不到之处,尚需与大儒们?商议。”
裴太后眼?中讶色更浓,继而发?自肺腑地叹道:“夫人博学高才,却为女子之身,困于内宅,不能为官,真是可惜了。”
她知魏王必不会?放人,只是出于对这妇人学识深厚的敬佩有此?一叹。而谢窈本也不愿为北朝效力,是而只是推辞:“太后谬赞,妾只是家学渊源略懂一些,还远远谈不上有什么学识见地。”
太后又留谢窈在宣光殿里坐了半个时辰,问起她在宫中的境况。她本比谢窈大不了几岁,又是真心赞叹敬佩她学识,关切之心,生于肺腑,而谢窈感知到对方?的和善真诚,倒也认真答了。因而二人虽相识不久,地位悬殊,倒也很是投机。
从宣光殿里出来已近午时,今日是修沐,不必在宫中当值,但如何出宫却成了个问题。
宣光殿的正南边便是太极殿,此?乃前朝之所,不是她能去的地方?,再往南就是宫城正门阊阖门,只有重大庆典才会?打开,也断然不可能从这里出宫。往西可经神?虎门出宫,但会?经过皇后的宫殿显阳殿,谢窈不欲再与郑媱发?生什么冲突,因而舍近求远,沿永巷往东走,打算先回东观,经往常惯走的东华门离宫。
裴太后赐了步辇,又特意派了几个宫人送她,除此?之外,她身边随侍的便只有今日伴她入宫的春芜同东观里服侍她的一个小宫人。
行?至光极殿地界却撞上郑媱,她手持团扇,衣着鲜艳,正坐在步辇上漫不经心地摇着扇子随意在道旁葱茏花木里瞟着,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