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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同沈云亭在一起的日子,不全是坏的,他们也有过相依欢愉的时候。每次想脱离他的时候,总会在最难过的时候,想起他曾经的好。为了那一点好,又开始心软给自己希望。
她紧了紧手里的包袱,心想程嘉禾真不是个坚强的人。
嘉禾撩开马车车窗朝外看去,繁星夜色之下,街巷空无一人,马车穿过东街,约走了两个时辰,天亮前到了城门口。
晨曦微露,嘉禾在城门前遇见了熟悉的人。
银朱坐在太傅府马车上,猛烈的风不停吹开马车车帘。嘉禾透过车窗望见了银朱。
前些日子太子下了令,命银朱伤势恢复便即刻离开京城,永远不得回京。
此时此刻,她应是正好要离京。此一别,再也无法回到生养她的土地。
银朱面上缠着一块纱布,将她被火烧毁的侧脸遮了起来,隐约可见她从前明丽的容貌。
烈烈风吹过她缠在脸上的头纱,嘉禾瞥见她脖颈上被绳索缠绕过的红痕,那红痕直至颈后。
银朱寻过死了。
也是,像她这般骄傲的性子,宁可死了也不愿意同现在这般在这世上浑浑噩噩渡日。
嘉禾恍惚间想起第二世的那场宫变里,宁愿困死在东宫死得骄傲,也不要苟活下来给她爹丢人的银朱。
——“出去了又能怎样?废帝遗孀任人践踏,一辈子听着别人的嘲笑声。死在这倒好了,前朝东宫的江良娣,这个名头不会太给我爹爹丢脸。”
隔世的话,言犹在耳。
银朱,善恶难辨矛盾之人。
嘉禾不会原谅她从前做过的恶,也不会觉得她有如今这样的下场很可怜。
只有句话,隔了一世,想告诉她。
“银朱。”嘉禾出声唤她。
银朱循声朝嘉禾望来,往日灵动的上挑凤眼似一潭死水。她知道自己愧对程嘉禾也愧对自己,可她不能认输低头,低下头眼泪会掉。
银朱看见嘉禾伸手指了指前方,而后听见嘉禾大声朝她说了句话。
“向前看。”嘉禾道,“银朱,向前看。”
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对银朱说这句话。
她死过,在绝望中死去,也绝望地去寻过死。曾经懦弱,无能,没有勇气去面对惨淡的一切。
再到一步一步从深渊站出来,告诉自己要坚强一点,用力挣扎着想好好活着。
这普通又残酷的人生,难以改变,无法逃避、推脱、无视,只属于她自己。没有人能代替她活着,所以才要为自己好好活着。
向前看。
她对银朱说,也对自己说。
银朱怔住,望了眼嘉禾,侧过头不再看嘉禾,却不知怎地想起了她爹爹。
她的爹爹一向最在乎名声和官位,她惹出了祸事,爹爹为了不拖累他帝师严父的名声,不顾她身体未愈将她关在了祠堂。
“我错了,爹爹。”她从祠堂狭小的气窗向站在祠堂外的爹爹示弱,想从爹爹那求一点安慰。
却只得了爹爹一句:“的确错得离谱,要使坏就坏彻底,不够坏,还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用。”
阿娘去的早,爹爹因阿娘难产之故,并不怎么喜欢她。她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有爹疼,尤其羡慕程嘉禾。羡慕她能骑在永宁侯脖子上,而自己连爹爹一句疼人的话也得不到。
她记得小时候她作诗得了第一,爹爹头一回夸了她,夸她有本事,不愧是他的女儿。
从小到大她做什么都要争第一,为的便是一句让爹爹认可的话。
离家前一晚,她告诉爹爹,她努力去争取,只是为了成为爹爹的骄傲。
爹爹却笑了:“有你这般不堪的女儿,你让我骄傲?”
这句话摧毁了她,她寻了一根白绫想了断,却被奶娘救了下来。再醒来之时,她已经在马车之上。
天亮了,城门缓缓打开,嘉禾和银朱的马车朝不同方向而行,远离繁华京城。
嘉禾的话回荡在银朱耳边。
向前看。
银朱掀开马车车帘缓缓朝前看去,前方是无尽的荒原。滚烫的眼泪从她眼眶夺出,顷刻间沾湿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