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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琴之人转述的理由惹来一阵羡慕的惊叹声。
海伯里的居民一向知道裴湘拥有出色的画技,但却从来没有预料到,她的作品能得到沃尔波尔伯爵大人的赏识。
面对恭贺赞美,裴湘露出一个含蓄温柔的微笑,说了一些谦逊的客气话。
但心里却如明镜一般,这冠冕堂皇的理由绝对是西奥多·格兰特瞎编鬼扯的。
——不过,他既然敢当众说出这样的原因,就肯定已经得到过沃尔波尔伯爵的允许了,并不怕被拆穿。
——看来,他在伯爵的阵营里算是彻底站住脚了。
——可是,这家伙何必刻意弄出这种谎言来?
等到围观看热闹的人陆续离开了,独处的裴湘打开西奥多随琴送来的一封信函,细读里面的内容。
“亲爱的阿黛勒姐姐,
我偶尔路过一家乐器行,耳闻到这架钢琴的温暖音色,忽然忆起少年时光。
那一年,咱们在博莱曼家的枫林庄园度过漫长秋日,你坐在橙红色的落叶上专心描绘远处的黛山淡云,我躺在大树下阅读枯燥的法学著作。
秋阳照在身上,感觉很暖。秋风吹过枫树的叶子,耳畔便响起轻轻的、缓缓的、有着奇妙韵律的沙沙声。
当一片幸运的红叶飘落在你的洁白裙摆上时,我觉得那一幕鲜妍又温暖,就像你在圣诞冬青花环下拆礼物时的甜美笑容。
阿黛勒,我那时就想送你一架钢琴作为礼物了。
因为你无意中提到过,你弹奏过很多架钢琴,在法国,在桑菲尔德,在海伯里,在学校,在里约子爵府,以及在许多熟人的家中。
可我却忽然发现,那些承载了你心中悲喜情感的动人乐章,从未在只属于你自己的琴键上流淌出来。
你谈起学琴的经历时,眼神轻快坦然,充满热爱,我却有些莫名的难过。
我想,凭什么呢?无论是范莱尔小姐还是坎贝尔小姐,她们技艺平平、怠于练习又缺少天赋,可她们都有属于自己的漂亮钢琴。
当她们在我面前弹奏出充满匠气又不流畅的音符时,我是那么强烈地希望,我可以送你一架这世上最好的钢琴!
可惜,我知道,我不能送你那么贵重的礼物,你也不会接受。
于是,这个愿望便一直搁浅在我的心湖深处,甚至于,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年少时的意难平。
直到前些天,我从你的来信中得知,弗兰克·丘吉尔送给了简·费尔法克斯一架钢琴(呵,连简·费尔法克斯都可以拥有自己的钢琴了,我真替那架钢琴感到遗憾。),在读到那几行字的瞬间,我再次想起了某个从来不曾消散的念想。
阿黛勒姐姐,我感到不满,我觉得不公,我希望你能得到最好的一切,你也值得最好的一切。
因此……我就在没有得到你的允许的情况下,冒失地送出了这份早就想要送出的礼物。并且……还编造了一个你无法当众退回礼物的借口。
阿黛勒,你会生气吗?会因为我的擅作主张而拒绝再给我写信吗?
我有些担心你会用冷淡疏远的方式惩罚我的冲动行为,我怕你不理我。所以,请允许我使用一点点诡计,使得你不能立刻惩罚我。
阿黛勒姐姐,在这封信里,我不会向你具体解释我是如何得到沃尔波尔伯爵的支持的,如果你愿意给我回信的话,我肯定会在下一封信件中知无不言的。
你的,永远忠诚的西奥多。”
裴湘合上信,在新钢琴前坐好,半晌,她轻轻按下一枚琴键……
第二日清晨,裴湘借着第一缕晨光写下了一行字:
“西奥多,下不为例。另外,谢谢你,我很喜欢。”
早餐前,裴湘把薄薄的回信交给管家,并请他尽快寄出。
上午,裴湘去镇上的商店挑选时新的花边和纽扣,获得了一个让她感到意外的消息。
帽子架的另一侧,两位女士在窃窃私语,裴湘五感敏锐,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听说了吗?”
“什么?”
“费尔法克斯小姐的那架钢琴……是丘吉尔先生送的。”
“丘吉尔先生?弗兰克·丘吉尔?”
“对,就是那一位。”
“这怎么可能?你从哪里听来这个消息的?准确吗?”
“非常可信。”
“快说说,上帝呀,这可真是一个大消息。”
“昨天,就是昨天,不是有人给杜兰小姐送钢琴吗?那些送货的雇员里,就有一位之前来过海伯里的。对,就像你想的那样,那个搬运工之前也给费尔法克斯小姐干过活。”
“然后呢?”
“咳,他喝了酒,便在闲聊的时候说漏了嘴。他说,之前有一位姓丘吉尔的年轻先生给小费时十分慷慨。之后,搬运工又对不相信的人解释说,丘吉尔先生到他们乐器行订购了钢琴,并吩咐他们直接送到费尔法克斯小姐家里。”
“哦,哦,没弄错吧?真是弗兰克·丘吉尔?”
“是他,除了他,还有哪个姓丘吉尔的年轻人认识贝茨小姐的外甥女呢?况且,他们早就相识哩,关系肯定要更加亲密的,你觉得呢?”
“我觉得……哎呀,那位搬运工没说那个丘吉尔先生叫什么吗?”
“没有,他说他也不知道。不过,他倒是稍稍形容了一下对方的外表,当时在场的人听过后,都肯定那人是弗兰克·丘吉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