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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年轻姑娘涨红脸探头出来:“对不起,阿宝哥,不是故意的!”
“阿芳是哇!不要紧,我帮侬送上来。”阿宝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脚旋着踩实,给沈晓军抛个飞眼:“哥们搞正事去了!”沈晓军笑骂:“发花痴!”
炉上顿的铝锅里咕噜噜作响,沈晓军坐在竹椅上,脚踩住鸡翅膀,左手抓住鸡冠子往后撅,右手揪光脖子上一撮毛。
陈宏森抱着球,和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围过来看热闹,梁鹂看着那男孩,皮肤很白,圆团脸,穿着的确良白色短袖衬衣,衣摆缩进深蓝色及膝短裤里,用一根牛皮带束着,脚穿白袜及白色球鞋。她所见过的男孩都如陈宏森这般四处撒野,弄得身上脏不溜秋,灰皮糟糟,而如这样的,却只有电视里面见过,如今干净清爽的出现在她面前......梁鹂惊呆了,头歪来偏去,怎么也看不够。
沈晓军问:“乔宇,今朝没去小荧星?”梁鹂想,原来他叫乔宇。
乔宇很礼貌地回答:“老师生病了,调到星期六补上。”
那个女孩忽然说:“我不要看了,好害怕。”转身跑到门里面去,远远地望着。
陈宏森一撇嘴:“女孩子就是娇气。”乔宇指指梁鹂:“这不是还有一个,你叫什么名字?”
梁鹂的心莫名怦怦跳,嘴唇皮发热,酝酿一下,才要开口,沈晓军倒替她说了:“我家里的,梁鹂,黄鹂的鹂!”
“名字真好听!”乔宇朝她笑了笑。梁鹂很高兴有人夸她,笑容腼腆:“你的名字也好听!”
“一点也不好听!”陈宏森心气不顺:“黄鹂不就是一只鸟,你是鸟吗?”他对自己给她的惊天一跪耿耿于怀。
梁鹂最痛恨人家说她是一只鸟,反驳道:“你是一棵树。”
陈宏森朝她做个鬼脸:“我不是一棵树,我是一片大森林,鸟儿鸟儿来做窝!”
梁鹂气的小胸脯鼓鼓的,捏紧了拳头,她可不好惹。
还是乔宇解了围:“别吵,沈叔叔要杀鸡了!”
沈晓军右手提起菜刀,嘴里叨念:"小鸡小鸡你别怪,你本是阳间一道菜,有心不杀你,客来要吃菜......”刀尖在脖子处用力一划,再凑近准备好的小碗,就见腔内汩汩地吐血,接了足足大半碗,他朝陈宏森道:“你端回去,让姆妈烧鸡血豆腐汤把你吃,低血糖就好了!”陈宏森道谢,把球放到一边,端起血往门内走,听到女孩尖叫一声,传来他得意地笑。
乔宇也告辞要回家,和梁鹂说再见,梁鹂看着他沿弄堂往前走过三家,拐进门里不见了。
沈晓军把咽气的鸡丢进滚水盆里涮涮,烟气长腾,他手法十分娴熟地拔毛,剖肚,掏出肝心肫,剪屁股扔掉,把两半黄油丢进碗里。
“叮玲玲玲!”摇铃清脆地响,骑三轮车收旧书旧家具的爷叔经过,都是熟人,他吆喝着嗓子喊:“沈大厨,杀鸡啊!红烧还是清炖还是烧汤吃?”沈晓军笑道:“烧汤,好多吃几天!”那爷叔又喊:“摆点厚墩墩的香菇,鲜的眉毛掉下来!”
梁鹂抬头看着长狭的天空,窗户洞里此起彼伏地亮起灯光,家家户户在忙着收晾晒的衣物和被子,她感觉还在早晨的喧嚣里,怎一下子就天黑了。
沈家妈和沈晓军在一楼忙活做饭,她被留在房间里,宝珍已经起床,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时不时瞟一眼BB机,却一直未曾响过,她心浮气躁,趿鞋走到电视跟前,拧着开关换频道,拧了一圈也没欢喜的节目,似想起什么,转头问坐在小板凳上的梁鹂:“花仙子看不看?”梁鹂点点头:“看!”她便又拧回去,正在放片尾曲。
阁楼上下来个女人,换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连衣裙,在屋里随便穿穿,她是沈晓军的妻子、梁鹂的舅妈,名唤张爱玉,在国棉十七厂做挡车工。
她看上去很温柔和善,笑着招呼梁鹂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细声细语地问话,还给她两块大白兔奶糖。
沈晓军端着小铝锅进房,顿在桌子上,一揭盖子,黄亮亮的鸡汤香味儿迅速弥散开来,宝珍从沙发上跳起来:“好香!”自去拿了碗筷,一把汤勺在锅里划,把肝心肫和两只鸡脚爪舀进碗里,再盛两勺汤,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沈晓军给她额上一个爆栗子:“还跟个小孩一样!”
宝珍笑道:“我最爱吃这几样!”
梁鹂舔舔嘴唇,在家里时姆妈会挟这几样放她碗里,她也最爱吃。
但她打算闷在心里,不告诉她们!
第陆章
沈家妈把两只大鸡腿挟进梁鹂的碗里。
张爱玉脸色微变,沈晓军挟了只翅膀给她,自己吃鸡头。
宝珍啃着细鸡爪子,笑着问:“阿鹂,那你们在新疆有鸡吃吗?”
梁鹂道:“姆妈自己养鸡,都是苏联那边的鸡崽,白毛红冠尖嘴黄,特别凶狠,会拍打翅膀飞起啄人的头,肉也特别的香。姆妈有次养过十几只鸡,不过一场鸡瘟一夜间全死了。”宝珍道:“大阿姐很能干呀!”梁鹂提起姆妈来了劲儿:“那当然。她除了上班,还去原始森林砍树、冰上凿鱼、挖菜窖、垒火墙,什么都干。”
宝珍道:“那大阿姐......” 沈家妈早已听的泪目,厉声道:“好吃好喝堵不牢你这张嘴是不是,不吃就滚!”
宝珍不满地嘟囔:“每趟一讲起大阿姐,姆妈就神经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