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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广缙惊奇她何以在做饭上如此有天分。“只需把用在学业上的智力放一点点在饮食上,用心就好!”周广缙忍不住在她靓丽的笑脸上掐一把。她经常熬粥,放入山药、薏仁、芡实、莲子、黑豆,变着花样来。粥醇香绵软,周广缙的胃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她做菜多用韭菜、牛羊肉、鸽蛋、牡蛎和海虾,她时常用黑芝麻和糯米粉做米糊和汤圆,用芝麻酱和红糖做芝麻酱糖饼。她还请母亲寄来枸杞和桂圆做羹或泡茶,她说这些都是性平味甘、滋肾益精的食物。周广缙笑笑,他在房事上依旧贪得很,不肯听妻子劝阻。
在房东处包餐的中国同学们纷纷抱怨日本饮食简单,不过一汤一菜,他却吃得满面红光,身体越来越结实。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在日本没人轻视他,他衣着得体,住处整洁,有如花美眷,别人羡慕他还来不及。
冬天佩玉用炬燵(被炉)取暖,桌下放炭炉。夫妻俩坐在被炉旁,腿伸进桌下被子里,暖和和的。看书、聊天、喝茶、吃蜜橘,佩玉把洗净的红薯扔进炭炉子里烤,一屋子香气。他们还吃火锅驱寒。
春日里,他们与朋友一起赏樱。周广缙特意带着箫,让佩玉在花树下吹箫。
“当众剔牙已失文雅,还非要弄出血,什么习俗!”佩玉在他耳边小声讨伐日本人的恶俗。他很喜欢妻子贴着他耳朵说话,很亲密。他发现朋友们瞩目他的妻子,便下意识地用手臂把妻子护到身后。
周天爵站在道路的这一边,看着那对年轻夫妇。
小畜生一改过去邋遢的形象,朴素的长衫非常熨帖地穿在身上,恰到好处地修饰了他的身形,他居然变身为堂堂男子。佩玉和小畜生在街上走,入乡随俗,她效仿日本女人跟在周广缙身后。路上有车马经过时,小畜生转身伸出手来回护妻子,佩玉看着小畜生微笑。
周天爵一边满腔妒火,一边禁不住咧开嘴笑一下,因为佩玉灿烂的笑容。他已换上日本人的装束,穿和服、戴圆顶硬礼帽、拿着手杖。明治维新后日本人和洋混合的着装风格在他眼里不伦不类。小畜生绝对想不到自己在日本,就站在他的对面。
他本来想等小畜生二十一岁毕业后就要他回廊坊,在自己的商行里随便给他安排个活计,派他常出远门,方便自己亲近佩玉。孰料小畜生突然带着佩玉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去天津他们租住的地方打听,无人知道。他老着脸皮写信问连襟戚明钊,戚明钊没话,倒是苏樨蕙回了一封信,只有三个字,“不知道”。他感慨性格柔和的舒颜居然有如此跋扈的妹妹。
逼不得已,他去北洋大学堂询问,教务处质疑他的身份,作为父亲何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去哪了。无可奈何,他只好再去北洋女子师范学堂打听佩玉的去向,教务主任回复说不知道。因为他曾向校方大笔捐款,对方很愿意为他效劳。他请教务主任帮自己打听小畜生的去向,顾不上对方窥破自己的心思。都是北洋系的学校,彼此间应该消息互通有无。一天后,对方回话说小畜生去日本留学了,在东京,至于在哪个学校,不清楚。
他欣喜若狂,立刻启程去日本。到东京后,他在留学生中打探小畜生的行踪,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找到他们了!
他跟踪佩玉,远远地看着她。他想好了要如何赚她开门,怎样得手。房东是个老妇人,丝毫不碍事。他是商人,什么恶事没做过!
他把脸贴近院门,透过门缝,观赏佩玉,像猎人玩赏猎物。佩玉在院子晾晒衣服,她哼着曲子,把一件男子的长衫挂在晒衣绳上。她忽地把脸贴近衣服,亲一下,半羞半喜地松开。
周天爵骤然满心羞惭,他庆幸自己没有提早下手。她是生活里的阳光,带着对一切的热忱和亲切,没有机心,感染别人;她是曾经的舒颜,携着与生俱来的温柔、慈爱、娇憨,是妻子、母亲、女儿,是一切人心目中的女人;她是亲亲热热、兴兴隆隆的生活,令人见了心生欢喜。小畜生好福气!
周天爵转身离开,心甘情愿地。他舍不得下手坏了她的清白,他怕女孩儿伤痛。
春秋荏苒,转瞬就是一年。
“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佩玉说。
好消息?怀孕了?周广缙看一眼妻子。看着不像,她并不羞涩。况且,他现在也不想要孩子,他们养不起。“别跟我说话,我忙!”明天有一科结业考试,他要把书和笔记再温习一遍。他从不告诉妻子自己因何而忙。他以为这些不重要,他不愿意说废话。
“就几分钟!”
“我没空。”他皱眉,“明天再说。”在锅碗瓢盆中忙碌的女人能有什么大事情,明天说也不晚。
“那......就一分钟!”佩玉过来按住他翻书的手。
“我说了,不行!”他拂开妻子的手。
他独断专行,说一不二,从来都是自己在忍让!火苗早在她心头滋生,今天成燎原之势。女孩子不想再忍。“你太自私了,永远只想着自己!你从不问我的需要,不关心我的感受,不关注我在做什么!”女孩儿很委屈,“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照料你起居的丫鬟,”她顿了顿,“通房丫鬟!”
周广缙差点笑出来,这比喻很形象。佩玉时常有警句脱口,聪明的女孩。“别吵了,这房子隔音差,让人听见不好。我明天还要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