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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事 第450节

      庆明帝看着镇国公:“那越培现如今人在何处?”
    “回陛下,此人就在禁宫门外,老臣不好自作主张,今日特将其带来交由陛下处置!”
    庆明帝点头,转头吩咐内侍:“传朕旨意,将此案交由大理寺和缉事卫会同查办审理。”
    内侍应声下来。
    听着这些话,夏廷贞眼神几变。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在百官面前做一做样子,还是拿来稳住镇国公的手段?
    这些自然都不足为惧,怕只怕皇上的用意并不全是如此……
    “多谢陛下。”镇国公抬手再次行礼,眼里的泪一直含着,声音亦有些沙哑:“皇上想也知道,老臣是个粗人,说话做事一贯不懂拐弯抹角,耍弄什么心机,臣只一句话,若臣当真有二心想造反,又何需等到今时今日这把年纪?!”
    殿中众人听得头皮发麻。
    这话也就镇国公敢说了……
    纪修暗暗咬牙——这么多年以来他就是被镇国公这幅看起来憨直大胆的模样给骗了,竟真以为对方就是个心无城府的老傻白甜!
    “臣当年随先皇东征西战,出生入死,方才定下的这大庆江山,在臣眼里再没什么能比这江山安稳来得更加重要!”老人仿佛是要将深埋心底的话全都剖白了说出来,字字句句沉甸甸:“臣当年答应过先皇要守好这大庆江山,这些年来一直谨守此诺,自认未曾敢有一日懈怠——”
    言及此,颤颤地闭了闭眼睛,叹息道:“可如今,臣也的确老了,而家中子孙里亦并无可交托之人,臣从未想过要拥兵自重,故才让家中二子皆从文……臣本是打算,此次定下丽族之后,便将兵符交予皇上,择一可担大任者来代臣统领许家军……”
    庆明帝听得眼神微动。
    他竟要快分不清对方这话是真是假了……
    然无论真假,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拿回兵符——
    镇国公的话还在继续,他转头看向了夏廷贞:“……可却不成想竟险些遭这奸佞小人暗害!试问朝中有此居心不正之人当道,老臣又焉能放心将兵权交到其党羽手中!若因此招来给大庆祸患,臣又有何颜面去见先皇!”
    “……”夏廷贞抿直了铁青的唇,冷冷地看着形容激动的老人。
    “退一万步说,臣到了这把年纪,现如今只想安度晚年罢了,更不必提此番身中奇毒虽保住一条残命,却也坏了身子根基……如若再被此奸人盯上,臣一家老小岂不自危?”镇国公道:“若可解此忧患,臣便也能安心了!”
    庆明帝听出了这番话中的弦外之音。
    除了要求一个所谓公道之外,镇国公这是在告诉他……愿意交出兵权,以换取保全家中安危吗?
    只是需要一份‘安心’么?
    庆明帝按着信纸的手指微动。
    若对方当真肯配合,他自是不介意拿出一些‘诚意’来……
    而若对方是在同他耍弄心机……
    庆明帝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提防自然必不可少,但这份‘诚意’,纵然镇国公不要,他也已经无法安心将其再留在身边了……
    “国公的一片苦心朕都明白。”皇帝保证道:“朕既是答应彻查此事,便定会给国公一个公道……如若查明当真有人要暗害国公,朕第一个容不下他!”
    镇国公方才那一番话,已叫夏廷贞遍体生寒,他真正是看清楚了……对方今日的用意竟是以兵权做饵,逼皇帝发落他!
    若说先前对方摆出越培之事,尚叫他不以为惧的话,那此时搬出兵权来,却是说不好了……
    毕竟皇帝是个又贪又蠢的……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不行——
    他必须要让皇帝保持‘清醒’,需让皇帝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镇国公的离间计,绝不可上当……
    而此时,镇国公已再次捧起圣旨,声音恳切:“陛下看重臣,此中一片心意,臣心中清楚,但老臣这位孙女,实在是自幼在家中娇纵惯了,真进了宫只怕反倒不是好事……而臣只想叫她嫁去个寻常人家,日后可以同臣一样过上普普通通的日子。”
    这话也算是给足了台阶了。
    庆明帝听着那句“日后”与“普普通通的日子”,露出了淡淡笑意,道:“既然国公心意已决,朕自也没有道理勉强,此次说来也的确是朕太过唐突了,思虑不周之处,还请国公勿怪才好。”
    “陛下言重了。”镇国公语气感激:“老臣多谢陛下成全。”
    庆明帝遂示意内侍上前将圣旨收回。
    第558章 “君贤臣明”
    边笑着说道:“待来日若许姑娘选中了合适的人家,国公只管同朕说,到时由朕来做主赐婚!”
    “是,多谢陛下。”镇国公嘴上应下来。
    只是他若当真说了出来,皇帝还肯不肯依言赐婚不知道,气得当场驾崩倒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国公长途跋涉,一路辛劳,加之身体尚未养好,想来还需多歇息。”庆明帝语气温和:“其它之事晚些再议不迟,国公不妨先回府歇养两日,且安心等候大理寺的消息。”
    “多谢陛下体恤,既如此,臣便先行告退了。”镇国公抬手行礼。
    庆明帝点头:“国公好好养着身体,唯有国公一切安好,朕才能放心。”
    而后,又命了贴身内侍送镇国公出宫。
    看着镇国公离去,百官皆心情复杂。
    如此这般,竟端的是一派君贤臣明的平和之象了……
    只是,夏首辅当作何感想?
    “夏卿不妨也先回府吧。”庆明帝看向夏廷贞,语气神态同样温和。
    夏廷贞却听得心头一振:“皇上……”
    要他此时回府,是不打算给他私下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镇国公此番所为分明是别有居心,皇帝竟连同他商议也不准备商议了吗?
    庆明帝截断了他要出口的话,道:“朕当然是信得过夏卿的,然而国公拿出了这封书信,朕便少不得要细查一番,若当真是有人暗中陷害夏卿,意图于我大庆两位肱股之臣之间挑起争端,朕焉能放任轻饶?”
    听着这无异于是在自说废话的言辞,夏廷贞垂下了有冷意浮现的眼睛。
    “朕这么做,也是想早日还夏卿一个清白。”
    “是,臣遵旨。”夏廷贞缓缓抬手,“臣,告退。”
    庆明帝轻一颔首:“来人,送夏卿回府。”
    听得这个“送”字,夏廷贞身形微僵,片刻后,适才退出了金銮殿。
    殿内再无细声议论者,却如一派平静的湖面之下,有层层暗涌在无声而快速地卷弄酝酿着。
    见无人再站出来禀事,御阶旁侍立的内监高声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庆明帝一只手撑在龙椅一侧的蟠龙浮雕之上,站起了身来。
    百官见状遂行礼齐声高呼:“恭送陛下。”
    直到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在内侍的拥簇下离开了视线,众官员适才直起身,相继离开了大殿。
    众人三三两两结伴而出,脸色各不相同,而有少数则隐隐露出了不安之色。
    于这朝堂之上,夏廷贞的存在早已如同一株参天大树,这棵树倘若有倒下的迹象,依附者难免自危。
    纪修步下石阶,身后有数名官员快步追了上来。
    “纪尚书……”
    先前翎山行宫之事,他们都只当这位尚书大人再无翻身之日,然而风水轮流转,今日竟当真转得这样飞快了……
    纪修无意理会此等趋炎附势之辈,于他而言,这一时的光彩已经毫无意义,横竖大庆末路将至,他要这破玩意儿还能有何用?
    现如今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不外乎只两件事——
    替儿子报仇,也是替这些年来被蒙蔽的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其二,便是保证婉儿的安全。
    “纪尚书请留步!”
    身后忽有人唤,纪修驻足。
    一名小内监快步而来,行礼罢,恭声道:“陛下请纪尚书移步御书房议事。”
    纪修身旁的几名官员闻言无声交换了一记眼神。
    皇上这个时候请纪尚书过去……
    不必想也可知定是为了镇国公和夏首辅的事情……
    纪修心中亦有判断,没有耽搁,当即随那内监去了。
    镇国公今日在殿前那番话,显然是透露出了有交出兵权的打算——
    皇上对此定然不会全信,没了夏廷贞,少不得要听一听他的看法,在皇上眼里,大家到底也是一条船上,存亡是绑在一起的,他的话必然会中肯许多……
    而镇国公当真是想交兵权吗?
    一想到这个问题,纪修便忍不住要在心底“呸”上一口——不谈其它,只说那日许家姑娘找他谈交易,那幅神定气闲的模样便摆明了是要造反,如此这般,许家能交个屁的兵权!
    可他能跟皇帝说这些吗?
    他的仇人,可不止是夏廷贞一个……
    而他那两件事情的达成,尚且都还需借力于许家。
    所以,该怎么说,怎么做,他此时心中再清楚不过。
    一番长谈罢,纪修自御书房中而出,心下又定了几分。
    皇帝仍旧提防镇国公府是真,特交待了他需与京营几处统领做好御敌准备,并且要时刻留意许家军军营的一举一动……
    而夏廷贞——
    纪修望向高阔天际,眼底俱是冷笑。
    这回,总也该叫这依仗着算计他人生死、踩着血海尸山爬上这般位置的恶鬼尝一尝被当作弃子的滋味了!
    ……
    金銮殿之事,很快便在四下暗中传遍了。
    其中自也包括永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