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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外室重生了 第10节

      那是一整篇的清溪书楼序,是淮阳豫章书院首代山长齐大儒的传世名作,全文四百二十字,字字珠玑。
    “这位窦公子笔力果然不错。”贺云樱也忍不住像其他人一样轻声赞叹,“齐大儒原帖偏于赵派,运笔圆融,华美严整,字如其画。窦公子虽然也用赵体,但这里头却有燕派的写意。”
    她前世在蘅园那十年,到底不比寻常人家的女眷又许多三亲六故的走动,萧熠政务又忙,长日无聊,便大多花心思在书画之事上。
    起初只是将少时跟义母所学的书画重新拾起,打发时光,但后来渐渐钻研进去,便成了真心喜爱。尤其萧熠后来权势愈盛,更给她搜罗了不少名家名作,赏析临摹。
    “欣姐姐你看,尤其这一句,‘唯其至性也’,”贺云樱看得认真,又拉着孟欣然再往前了一步,伸手指向其中的一行,“松骨竹意,正是燕派最洒脱处!”
    她说得高兴,回头去看孟欣然,一转脸,却见窦启明向她望过来。
    “姑娘,好眼力。”窦启明的声音十分温柔低沉,但又带了一点点的局促。
    或者说,那声“姑娘”之后的停顿,略有那么一点点的长。
    大约便是从忽闻讲论书法的知己知音之喜,到回眸见佳人,惊为天上色,中间心神震荡的几息。
    贺云樱浅浅弯唇一笑:“我只是随口说的,公子高才,我若说得不对,请勿见怪。”
    窦启明此时心头那骤然的一跳渐渐平复,也笑一笑,拱手道:“在下区区学子而已,万不敢妄称高才。姑娘目光如炬,在下佩服。”
    “那这几个字算燕派么?”孟欣然身为安逸侯府的姑娘,书画之事虽不算太过擅长,欣赏的眼力还是有几分的,只是像贺云樱对流派这样敏锐,却做不到。
    “不算。”“不算。”
    贺云樱与窦启明异口同声地答了。
    二人声音都柔柔的不算高,但毕竟是同时说出,叠在一处,孟欣然不由噗嗤笑了:“可见你二位才华是一样高的,居然这样齐整。”
    贺云樱笑着去按孟欣然的手:“欣姐姐哪有这样笑话人的,我如何能与窦公子相比。”
    “姑娘谦逊。”窦启明微笑摆手,“我今年确实在临燕帖,但同窗并无一人有姑娘如此慧眼。不知姑娘是师从哪一处书院?”
    贺云樱刚要回答,余光却扫见窦启明身后不远处,一个锦衣少年摇着折扇,晃晃荡荡地踱步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
    看那脚步神色,竟似是冲着窦启明过来的。
    “窦公子。”贺云樱轻轻用眼光示意,“这可是您的朋友?”
    窦启明与孟欣然都顺着望过去,窦启明面上倒还好,孟欣然却厌恶地皱了皱眉:“这是荥阳长公主的小儿子,魏喆。”
    贺云樱知道荥阳长公主是当今文宗皇帝的姐姐,先帝朝间下降昌敬侯府,婚后随驸马到移居淮阳。
    她前世里好像还见过昌敬侯世子,但对这位满身纨绔之气的小公子魏喆没什么印象。
    “窦大才子好兴致啊。”
    魏喆果然径直朝窦启明过来,开口的语气便不善,手中折扇一张一合,看看书案,又看看插屏上悬着的字轴,啧啧称赞:“真是好字,难怪我大哥和表妹都夸你。”
    因着贺云樱刚刚正在跟窦启明说话,站的距离并不远,魏喆这一近前,她立刻便闻到了一股混着脂粉香的酒气。
    看来魏小公子来诗会之前大概走访了真花魁。
    “谬赞了。”窦启明淡淡敷衍了一句,“二公子素来与书画之事无甚兴趣,今日不知有何指教?”
    “我能有什么指教。”魏喆笑道,“您是大才子,大高人,文绉绉的话一套一套的,惯会糊弄小姑娘。前日里驳了我表妹的面子,说只想一心读书?”
    折扇一抖一合,啪地一声脆响,竟指向了窦启明身旁的贺云樱:“可我瞧着,您也不是只想读书啊,这跟佳人说说笑笑的,不是也挺高兴?”
    眼光再往贺云樱身上扫了扫,登时怔了一瞬,目中惊艳之色难掩:“——哎,这是谁家的小娘子?怎么瞧着这样眼生?”
    第13章 九色缤纷   在她白腻如雪的肌肤上……
    “二公子还请自重。”
    窦启明立刻沉了脸,上前小半步,将贺云樱挡在身后,又向魏喆拱手:“若是有事找我,与我直说便是。请不要牵连旁人。”
    孟欣然也冷笑了一声:“魏二公子,你们家跟人家璋国公府有什么缘故是你们的事,想挑事也睁开眼睛看清楚些!”
    魏喆撇了撇嘴,虽然璋国公是什么辅政三公之一,但他对窦启明的忌惮却远不及孟欣然。
    毕竟璋国公不会为侄子跟昌敬侯府翻脸,安逸侯却能为了妹妹带上几十号人抄家伙砸门。
    “孟六姐姐这是什么话嘛,我哪里敢挑事。”魏喆虽然年少,却是风月场里的老手,身段灵活至极,随口笑道,“我确实是来找窦大才子的。”
    孟欣然被这声六姐姐恶心到了,直接翻了个白眼:“那你有什么事就跟他说呗。”
    “哎,说起来倒是不好意思。小弟其实是来给窦才子赔罪的。”魏喆右手一抖,再次将那柄乌金扇骨、华绢为面的折扇打开。
    轻轻摇摆着扇了两下,才笑道:“我这人,心直口快,先前得罪了窦才子,刚才猪油蒙了心又一时糊涂、信口胡说,还望几位不要介怀。”
    这就很出众人意料之外了。
    且不说魏喆素来在淮阳无法无天的纨绔名声,只看他刚才的态度言语,哪里能跟“赔罪”二字沾上半分关系?
    不待窦启明或旁人再追问,魏喆打了个手势,立刻便有一个小厮捧了一个高三寸,一尺见方的木匣上前。
    魏喆随即打开了那匣子,只见匣中有九宫内格,每格里都有几片花瓣并一个细瓷小罐,盖子上分别写着“银朱”、“苏芳”、“桑染”等字样。
    “这是我新得的东瀛颜料,人家说宝剑赠英雄,我这贵料送才子,也算有诚意了罢?”魏喆笑着将那一匣子颜料拿到手上,又上前一步,竟似要亲手拿给窦启明。
    “倒也不必。”窦启明刚要推拒,忽见不远处一个高大的侍卫朝这个方向跑过来:“少爷,少爷!府里来人了——”
    一句话没说完,脚下猛然一个踉跄,可能是被什么绊了一下,直接便往前扑跌。
    但这侍卫扑跌的位置已经距离魏喆不远,加上身高力沉,这一推一撞之间,正端着颜料的魏喆也身不由己地向前一扑。
    虽然魏喆没摔倒,但那整匣的颜料直接脱手,向着窦启明与贺云樱的方向扬了出去!
    “啊!”
    “哗啦——啪嚓!”
    众人惊叫声中,九色颜料泼洒纷飞,便如在书案与插屏间骤然爆开一朵缤纷烟花。
    而就在这变故骤生的电光火石之间,窦启明折身挥袖一挡,本能地再次护住贺云樱。
    与此同时当然还有木匣坠地破裂、细瓷片飞溅满地,原本围着谈论书画或看热闹的众人本能地各自退后了半步。
    再一瞬反应过来,再往中间望去,只见窦启明的水色道袍已经如同颜料铺,九彩缤纷。
    挂在插屏上的清溪书楼序字轴也沾染了五六种颜色,可算全毁。
    唯有贺云樱虽被波及,却还不算太过严重。
    因为被窦启明挡住了大半颜料,只有她月白外衫的宽袖袖幅处沾上了几点茜红与银朱。
    “魏喆!”孟欣然登时大怒,“你这是故意的!”
    “哎呦,这是哪里话。”魏喆站直身子,悠闲笑道,“我这不也是让老鲁给撞了么。这哪能算故意呢?”
    这无耻的样子,瞎子也能看出这分明是故意撞翻颜料,为的就是毁掉窦启明的字。
    但看得出又如何?
    荥阳长公主到底是今上的嫡亲姐姐,魏喆若是欺负了孟欣然,安逸侯或许可以打到家里去,可现在是窦启明变了花瓜,贺云樱不过弄脏了件衣裳,安逸侯还不至于为此翻脸。
    “呸!”孟欣然又啐了一声,但还是先一把拉过贺云樱,“樱樱,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瓷片飞到你身上?”
    贺云樱摇摇头:“没事。”
    不过只是身为池鱼的被殃及,没什么大不了。
    孟欣然却快要气炸了。
    她可是跟兄长与霍宁玉都打了包票,带贺云樱出来会好好照应她,结果这才在诗会里玩了半个时辰,就让人当面泼了颜料、污了衣裳!
    “魏喆!你知道这是谁吗!你也敢这样作死!”孟欣然眼见魏喆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越发愤怒。
    “这位小娘子是谁?”魏喆满不在乎地扬了扬下吧,又开始摇他手中那把天子舅舅钦赐的折扇,侧头看了看容色倾城的贺云樱,“难道你又得了新的小嫂子?不是说安逸侯不纳新……”
    这后半句的混账话还没说完,便听在众人后头有人沉声插口:“二公子这是在说谁?”
    众人皆顺着声音望去,便见四名改换装扮的青鳞卫从后头将围观之人略略分开,一身素白儒生打扮的萧熠走了过来。
    魏喆是认识萧熠的,虽然他也听说了靖川王府不比先前,未必还能坐稳首辅之位云云,但见着萧熠一步步走过来,薄唇边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魏喆竟不自觉地后背发紧,脸上发僵。
    “刚才二公子说的可是舍妹?”萧熠又淡淡问了一句。
    “您哪有妹妹?”魏喆一时转不过来,先看了看孟欣然,又看了看贺云樱,忽然想起最近的传言,“啊,华阳——那个……我……”
    有关霍宁玉即将回京的事情已经传开,其中也提了一句霍宁玉在华阳有义女,会一同带回京城。
    这事听说的人不少,不过大部分人在意的都是此刻犹在靖川王府的老王妃蒋氏要如何自处,至于霍宁玉在华阳的义女,不过就是个小地方的丫头,最多将来王府出一分嫁妆而已,无人细究。
    “这是东瀛九色苏合,就这么糟蹋了。”萧熠并没有等着魏喆憋出什么完整的话来,再上前两步。
    他的目光从满地碎瓷与缤纷颜料转向了插屏上已毁的画轴,又扫过衣衫狼狈如同九色鹿的窦启明,两步之外衫裙沾污的贺云樱,最终落在了书案上的笔洗和端砚余墨上。
    “魏二公子,你今日是来给窦公子颜色看的,是不是?”萧熠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了敲,目光中的寒意愈盛。
    此刻书案这虽然还是数人围观,且越来越多,但内里丈许已经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萧熠。
    他并没有厉声斥责或是怒喝,但一句句平淡的问话自有金石之气。
    魏喆觉得自己不应该畏惧的,却控制不住心里越发的紧张与慌乱,嗫嚅了片刻索性咬牙认了:“这个,这个,原本是有这个意思,但并没有想过伤及令妹!”
    “嗯,你没想过,但你还是做到了。”萧熠哼了一声,左手挽了右袖的素白宽幅,右手拿起那书案上的端砚,将砚台中的墨汁倒进那青瓷笔洗中。
    周围依旧是寂静的,众人皆没有明白他要做什么。
    但萧熠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行动矜贵之中更有一种积年的优雅,做什么都是行云流水的,又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当众人看着他拿起笔洗,让墨汁与污水混合均匀后扬手一泼,满满当当兜头兜脸全扬在了魏喆脸上,四下一片轻声惊呼与倒吸冷气,其中大半其实是在赞叹。
    帅!
    孟欣然甚至悄悄去跟贺云樱耳语:“就凭这一泼,我的花都可以给你哥!”
    眼看魏喆带着满脸满身的墨水落荒而逃,围观众人里甚至有人鼓掌喝彩。不过随后也开始轻轻议论——什么人能够这样镇住魏喆?
    这时诗会的书童还有主持诗会的夫子们都匆匆赶了过来,先请围观的游人先散一散,到其他书案欣赏书画,又去问窦启明,怎么会闹成这样。
    萧熠则是到了贺云樱和孟欣然跟前,先伸手将混乱中沾到贺云樱发髻顶上的一片花瓣拈了下来,才和声问道:“没事罢?有没有吓到?”
    贺云樱虽然没有真的吓到,但如此情形下实在不能不领情,当即乖乖摇头:“让兄长费心了,我没事。”
    孟欣然颇有歉意:“是我不好,没照顾好樱樱,刚才瞧见魏喆那个小混账过来就应该先抽身的。”
    “事发突然,谁都没有料到,六妹妹不必自责。”萧熠居然还真有了几分兄长的样子,连孟欣然都一视同仁兄妹相称。
    这时窦启明也跟诗会夫子交代完毕,也过来与萧熠见礼:“萧兄,抱歉,魏喆与我的些许龃龉,倒让令妹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