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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渊的嘴角无力地扯了起来,他放下了手,目光清澈地看着我:“我也不知道啊……我的世界只有那么大,在太虚观……那一天我看到你,被师父罚站在外面,然后吃着从膳房偷出来的东西偷笑的样子,突然间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亮起来了。”
……师兄,因为被罚站偷吃东西爱上一个人,你的感情这么廉价会让我怀疑我的世界观的啊!
“我……一直在看着你。出征回来会想见你,深夜读书的时候会念着你,然而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身上背负着这么多东西,我总想着,若有一日放下重担,再出现在你面前。可我却……”
可是,放下重担的那一刻,却是死亡的时候。
“……师兄,”我艰难地张口说道,“你……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喜欢的,并不是我?”
他平静地看着我。
“你并不了解我……你和我甚至没说过一句话。你只是……太压抑了,太累了,你属意的,只是你心里的那个女子。她是你疲惫的时候唯一的寄托。而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重渊沉默了一下,突然抬眼冷冷盯着我。
“那你呢?”
“……啊?”
“锦川,你又可曾了解过我?在你心里,我永远只是‘大师兄’而已,你什么时候真正看过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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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恰过,清明未雨。
太虚观矗立在太古铜门之外,遥远高寒的群山之上。山中岁月总比外面要迟缓半个季节,虽然已经时近惊蛰,可太虚观却仍然是一副料峭的冬日景色,直到今日才刚刚落下第一场春雨。
重渊静静站在山门处,他没有打伞,淋着朦胧细雨望着通往云华殿的长长石梯,很久都没有往前踏上一步。
太虚观最长最多的路永远是石梯。从山门白云观直到云华殿的最高处,窄而陡的石阶一路向上,开始还能看到山脚桃花春草,到了半途中,身侧就已经只剩下缭绕的云雾。像是从人间到仙家,一路繁华注定要变成孤高绝顶。
重渊恍惚想起自己第一次踏上这条石阶的心情,那时他还只是个孩子,跟着师父往上走的时候,满心都是对前路和仙家的憧憬。如今年仅弱冠,他无数次走过这条长梯,可那种心境却再也不曾出现过。
他发呆的时间有点长,站在他身后的师弟有点不安地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上前一步:“重渊师兄,宋掌门此刻正在和长老们商议事情,怕是一时半会儿没空见您。您刚从前线回来,一路劳顿辛苦,要不然您先去弟子厢房休息半日,再来云华殿?”
“不必。”重渊摇了摇头,“此次出行有些别的问题,我必须尽快禀报掌门才行。师弟可去先行歇息,不必管我。”
同门师弟失望地耷拉下眉头,仍然是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可是……我还是给师兄你拿把伞过来吧,你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
“那就有劳了。”
他不太记得身边这小师弟的名字。多年来征战在外,他身边的人换了一轮又一轮,当年相熟的同窗基本都已经死在战火中。后来他也就不再试着去记下同袍的面孔和姓名,这样子,等到身边人离去的时候,也就不会如同以前那样悲伤。
太虚弟子给他拿来了伞便匆匆离去了。这日正是休沐日,加上春雨淅沥,在外面游荡的太虚弟子并不多。他一人静静站在雨中,过了很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声音清脆而急促,像是石子落入湖水一样,每一步都踩出碎玉一般的水声。他只当是刚才的师弟不放心又赶了回来,也并没留意,只是那声音越来越近,突然间,一个身影竟然是猛地钻到了他的伞下。
“师兄!借我躲个雨!”
扑面而来的蒸腾热气让重渊狠狠楞了一下。长久以来,重渊都谨记着师父教导的君子之道,待人接物有礼有度,绝不距人太近以免狎昵。像这样和人如此接近,上一次仿佛还是自己孩提时期。
更何况,这人似乎还是个女子,一个……体温比常人略高的女子。
重渊觉得自己的脸似乎被那人灼热的体温熨得有些发烫,他有点尴尬地想移开几步,可是作为师兄,把过来避雨的小师妹生生推到雨中似乎也有违君子之风,所以到底应该怎么办……
他还在苦苦内心挣扎的时候,那位凑来躲雨的小师妹已经很自来熟地开始搭话了。她一只手忙着拧干淋湿的袖子,一边头也不抬说道:“艾玛怎么大冬天还下这么大的雨啊,要不是我运气好,就要一路淋着回弟子厢房了。师兄谢谢你啊!”
尽管是抱怨的内容,可是欢快得却像是在唱小调。重渊低下头,就看到那人忙碌着的样子,她低头拎着袖口,黑发下面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颈,刺得他脸颊一阵通红。
他不动声色地挪开几步,语调依旧平稳地说道:“师妹不必客气。”
“啊啊,弄到你身上水了吗?不好意思哈。”她却误解了他拉开距离的意思,手忙脚乱地提起自己的裙角,然后蓦地抬起头来,一张灿烂的笑脸就突然映入眼帘。
“师兄,我是甲三组的洛锦川,游鹤真人门下的!师兄你好,师兄谢谢!”
“……不客气。”
重渊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语言是如此贫乏,对方已经说了那么多话,而他仿佛除了“不客气”三个字什么都不会说。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平时师弟师妹们聊天的话题,终于开口道:“今日休沐,师妹是与同伴出游,才被雨困在路上吗?”